第二十九章 重話
老夫人卻並沒有因為她的辯白而放軟自己的態度,淡淡地抬眸掃了她一眼開口道:“我尚且什麽都沒有說呢,你倒已經知道了有人在我這兒說了風言風語,我這寶貝孫女還真是長本事了啊,還知道在我身邊安插眼線啊。我聽人說你和府上的丫鬟婆子關係都不錯,原本還想著你是天性溫和,現在看來,卻是為了給自己方便啊。我老婆子一世還不知道自己養了這麽個好孫女呢啊!”
謝夙卿腦袋裏“嗡”地一下,她究竟說錯了什麽?
老夫人竟然這樣不客氣地說話,這是怎麽回事?
老夫人從來都沒有跟她說過一句重話的啊!
謝夙卿瞬間就明白了過來,這個人定然關注她很久了,而且極為聰慧,猜透了她所有作為背後的目的,而且還不動聲色地在老夫人麵前捅了出來,讓老夫人對她的信任崩塌了。
她提起頭,眸中含著眼淚,帶著絕望的神色,痛心地望了老夫人一眼,但是隻是一刹那,她便低下頭去,再抬頭的時候就平靜得如同幽潭一般了。
隻聽得她道:“是,老夫人,都是夙卿的錯。隻是夙卿不明白,夙卿隻是想在府上過得容易一些,為什麽就不對了呢?那個說那種不負責任的話的人夙卿心知肚明是誰,可是不想點破。老夫人,若是連你都不願意相信夙卿,夙卿可就真的沒辦法活下去了啊!”
謝夙卿的嗓音低沉,其中不知道帶了多少的失落絕望與蒼涼,老夫人也不禁有些動容。但是老夫人畢竟是老夫人,哪裏這麽容易就被說服?
“我自然知道你是喪了母親的,但是還是應當要懂事些的,不然這府上沒有人能庇佑得了你,你可知道了?”
謝夙卿固執地抬起頭,眼神驟然之間亮得驚人:“老夫人,請你告訴夙卿,那個人究竟說了什麽?竟然這般狠毒地離間我與老夫人,我……若是隻是對我便罷了,可是竟然讓老夫人這般懷疑我,夙卿是真的沒辦法釋懷!”
老夫人皺皺眉,這麽一說,其實原本也就是捕風捉影的話,怎麽好拿出來告訴別人?這不是讓人笑話她聽言不明嗎?
但是謝夙卿的這番話也確實是讓老夫人頗為動容的,想起她往昔照料得那般盡心,也不曾在規矩禮儀上錯過一分,作為一個沒有良好成長環境的孩子來說已經是很難得的了。於是老夫人心也軟了下來,道:“你這孩子可真是……承個錯不就行了?這般較真做什麽?”
謝夙卿知道此事有了轉機,心中一鬆,但是麵上卻是激動不已的。
她像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一般,身子都在輕輕地抽搐著,卻拚命地控製著自己的淚水不溢出來,聲音也是壓抑著哭腔的顫抖:“老夫人自然是可以不較真的,我……我在這府上唯一能夠依靠的就隻有老夫人了,可今日老夫人卻這般……即便是明日便被趕出府去,夙卿也想知道那人究竟說了什麽不實之言!”
老夫人原本也隻是起了疑心,並沒有確鑿的證據,又聽人說她在老夫人身邊安插了眼線,這才能將老夫人服侍得舒舒服服,因此才怒了的。
老夫人年輕的時候自然是沒少做過這種事的,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別人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一舉一動都在他人的監控之下的感覺可著實不太好啊,因此她才打算把謝夙卿叫來好好敲打一番的。
但是現在冷靜下來,老夫人也回過味來,那人說的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話,隻是重複的次數多了,自己竟然也就有些將信將疑了。
再加之得知了謝夙卿有可能在她身邊有眼線才會這麽衝動直接。
可現在謝夙卿顯然是明白了有人說了什麽,也是委屈無比的,再想想她平日裏多麽懂事聰慧,哪能做出這種事呢?再怎麽蠢也應當是明白嫡女和庶女之間的天差地別才是。
因此老夫人的臉色也軟了下來,柔聲安撫謝夙卿道:“卿兒啊,瞧你這話說的,那有什麽不實之言啊?隻是講了兩句笑話便哭成這幅模樣,看來以後還當真不能和你開玩笑了。瞧你哭得跟小花貓似的,還不快去洗洗,被人看見了看笑不笑話你!”
謝夙卿心知老夫人也是到了軟化的極限了,若是自己再不見好就收,隻怕老夫人也該火大了,便跟著老夫人身邊的侍女下去梳洗了。
在沒有人看得見的陰影之中,謝夙卿臉上的委屈神情一瞬間消失不見,一張嬌豔美麗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神冷肅得不像一個十四歲的少女。
今日算是勉強過了一關,但是老夫人顯然是不像從前那樣縱容她了,其中原因謝夙卿雖然不知道,但是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先前謝夙卿之所以能夠在老夫人這裏討得不錯的愛憐,便是因為取得了老夫人的承認,有了被老夫人保護的資格,後來謝夙卿也一直是安分守己,在老夫人麵前也從來不說道是非,該說的絕不少了一句,不該說的絕不會提及一星半點,再加上對老夫人算得上是盡心盡力,若是要爭寵,謝夙卿自己認第二,絕不會有人能夠稱得第一的。
而今日謝夙卿之所以會被老夫人這般嚴厲地訓斥,定然是謝夏荷說了什麽話了,謝夙卿想都不用想謝夏荷這個沒腦子的肯定是受了謝雲婧的指使,否則先前明明是不管說什麽老夫人都隻當笑話一笑了之的,但現在竟然隻是短短幾日便能夠讓老夫人對她心起疑心,單單一個謝夏荷要能做到這地步,謝夙卿在府上早沒立足之地了。
隻是謝夙卿有些想不通,這謝夏荷究竟說了些什麽,竟然能夠讓老夫人當了真,隻怕說的已經不是什麽雞毛蒜皮的事兒了,而是牽扯到讓人不得不嚴肅的地步了。謝夙卿覺得自己挺安分的,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怎麽就讓人抓到把柄了。
謝夙卿沒有貿然去問容媽媽,現在老夫人正是忌憚她的時候,若是讓老夫人知道了她找了容媽媽,隻怕她好不容易才讓老夫人對她暫且放下了懷疑,若是再讓有心人瞧見了她去找容媽媽,大約不隻是她,連容媽媽都不能在老夫人身邊帶著了。
謝雲婧果然是個聰慧無比的,拿捏人心這事兒做得妥妥的,一點不帶含糊,現在果然讓她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動作了。既被謝雲婧不知不覺中將了一軍,更是讓她舉棋不定,猶疑不定了。
窗外的桃花開得正好,風一旦吹拂過,便是粉白的花瓣一陣陣飄揚下來,層層疊疊恍若是冬天情意綿綿的雪片。謝夙卿像是看得出神了一般,直直地盯著窗外在夜色下愈加妖嬈迷人的桃樹。漸漸地,她的唇邊露出一絲笑容。
隻是這樣就讓她輕鬆過關了可不是謝雲婧的風格啊,接下來她是不是應該好好期待一下她這位好姐姐會送給她什麽樣的大禮呢?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敲響了,外麵傳來了一個婢女的聲音:“二小姐,奴婢要來打掃房間了。”
謝夙卿愣了一下:“平素這事兒不是彩月做的嗎?怎麽了?”
那婢女聲音倒是細細柔柔,聽著讓人挺舒服的:“彩月姐姐今兒病了,在房裏躺著呢,奴婢便替姐姐代勞了。”
謝夙卿也沒怎麽在意,揮了揮手道:“你進來吧,待會兒回去了讓人叫大夫來,好好給彩月開點藥。”
“是,二小姐。”婢女恭恭敬敬地道,隨即打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謝夙卿隻專注看著窗外,隻是掃了她一眼便不再關注她。
沒有想到的是,很快就發生了讓謝夙卿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變故。世事總是這般,發展向誰都沒法兒想到的方向,即便是謝夙卿自詡是將府上算了個遍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後來再想起的時候,謝夙卿也是覺得頗有些哭笑不得。
隻不過是兩天之後,府上竟然就遭到了江洋大盜的洗劫。整個晉安候府都驚動了,所有的夫人小姐醒來就發現自己的妝匣盒裏空空如也,金庫裏也是空空蕩蕩的,這狹促的盜賊竟然連晉安候一柄懸在書房的寶劍上鑲著的寶石都沒有放過,更別提什麽皇上的賞賜了。
晉安候自然是震怒無比的,立馬就上報了朝廷要徹查此事,回來之後便動作迅若雷霆地換了一批守衛,然後便是麵色沉沉地請回來了提刑官。
府上的夫人小姐們一個兩個都是心情不好的,若是自己的私房錢、心愛的首飾衣裳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這事兒落在誰頭上誰都沒法兒接受。
這廂裏謝雲婧雖然心疼,但是她端的便是個貴族小姐的端莊高貴,怎麽能夠為了這種身外之物動氣?因此她還是表現出萬分的不在意,淡笑著柔聲安慰自己的妹妹。謝夏荷難過傷心了以後便大動了一番肝火,對著誰都沒個好臉色,也就是在謝雲婧麵前收斂些。
不過謝夏荷到底是受寵的,心裏也知道以後父親的補償不會少,氣出了便也釋然了,隻是憤憤不平地怨憤著那個該死的盜賊,詛咒他早日落網。謝秋水就要傷心得多了,她本來首飾就不多,不少還是三夫人用體己錢給她置辦的,就是不想讓女兒在外麵顯得太過寒酸,如今這些東西一夜之間就被偷了個精光,謝秋水想起來便忍不住要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