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皇帝是為了你

事實上,阮貴妃會來也在謝夙卿的意料之中,畢竟阮貴妃確實忙不過來封後之事,能拖到三天之後再來找自己,也真是謝謝她。

“姐姐好有閑情雅致。”阮貴妃清甜的聲音飄在身後,謝夙卿轉頭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回去挖著自己的土,一邊笑道:“那株蘭花是被禦花園遺棄的,長的不是很好,花瓣也不夠飽滿,禦花園裏從來不能容納這樣有瑕疵的花。”

謝夙卿像是話中有話,禦花園如同皇宮,容不得有瑕疵的人,而謝夙卿的身份,正是個有瑕疵的人,不論是指身後的家族背景,還是指前幾日犯得那個錯誤。

阮貴妃的眼裏閃過一絲不知名的光,隻是一瞬,便回歸了正常,“姐姐仁心,對待花草都這般,對待宮中後妃更是親和有佳。”

謝夙卿挖了一小盆的土便站起身來,盆子上是黑釉雙魚紋,看不出來它的華貴,卻是簡約大方的。她又取了一個盆子,盆子很是精美,彩釉有白鶴飛翔飾樣,可是上邊栽種的蘭花有些焉氣了。

謝夙卿小心翼翼的將蘭花挖了出來,再栽到自己準備的盆子裏。

“姐姐,封後大典在四日後舉行……”阮貴妃看謝夙卿沒有一點停下來的意思,她今日來也是十分客氣的,按理來說,她比謝夙卿早些進宮,謝夙卿該喚她一聲姐姐,可是她一直都稱呼謝夙卿為姐姐,算是比較尊重謝夙卿了。

“嗯,辛苦你了!”謝夙卿向她點頭一笑,有種以旁觀者的眼光來讚揚她的意思。

扛不住謝夙卿的淡定和漠然,阮貴妃歎了口氣,道:“姐姐,我一個人,怎能主持大局?這封後大典,還是要你來幫一把。”

“有什麽事情和禮部去商量吧,新上任的禮部尚書是個好說話的人,隻要和他商量好了,一切事宜都能夠順利進行,這是你表現的時候,封後大典非同凡響,辦好了,你是一等一的功臣,辦不好……”謝夙卿停頓了一下,忽然又笑道:“不會辦不好的。”

“你不打算管這件事了麽?”阮貴妃驚愕,她沒想到謝夙卿真的會完全撒手,不管這件事情。

“有你們就夠了,以你的能力,綽綽有餘。你要知道,柳小姐進宮之後就為後了,可她畢竟年紀尚淺,後宮如此之大,她管理不過來的,到時候,還是得你搭把手啊,而我,隻想過過閑人的生活。”謝夙卿這麽說著,她想阮貴妃應該知道自己的意思了吧,而謝夙卿自己也想過了,隻要她不插手,封後大典一定能夠順利進行,因為沒有人會和一向溫善的阮貴妃作對,而換做謝夙卿,也許那些人作對的人要蜂擁而至了。

這就是所謂唱黑臉與唱白臉的區別待遇。

阮貴妃方走,彩玉就納悶的問道:“主子為何不自個兒去做這件事?當時您也答應了皇上。”

“不為才能明哲保身。”謝夙卿沒有過多的解釋,隻是繼續擺弄著那盆花,彩玉也沒再問下去,因為主子說的話,都是對的。

封後大典,天下大赦。

這典禮在朝堂之上進行,後妃們是沒有資格去觀看的,雖然,也沒有人會想去看,免得損了自己的顏麵。

謝夙卿能夠想象,就在金鑾殿上,楚胤遙遙伸出一隻手,而柳然,頭戴九尾鳳冠,金色的後服加在她纖細的身軀上,一拂一動之間,她的後服都在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彩鳳身披祥雲,在後擺上飛翔。

柳然的神情是甜蜜的,像是未經塵世雕琢過的雙眼,幹淨透明,她以為麵前的那個九五之尊會是疼愛她,憐惜她,照顧她一生一世的丈夫,她以為她的良人就在麵前向自己招手。

如謝夙卿所想的那樣,封後大典在阮貴妃的操持下,順風順水的進行著,直到最後上露台祭酒。

這是封後的最後一步,十米高的高台,登上高台一共九十九級階梯。欽天監將這裏定為祭天的場所,天台,最接近天的地方。

這一步是後妃們也需要參加的,宮中大大小小的後妃排在天台上離祭天香燭祭品及銅鼎最遠的地方,天台是圓形的,後妃們所在的地方靠近邊緣,卻離邊緣有一丈寬的距離,有羽林軍在邊緣守護。

謝夙卿與韓向雁及阮貴妃坐在第一排,隨後以等級劃分一路下去,最外圍的是等級最低的後妃,平日裏謝夙卿都沒怎麽在意她們,畢竟她們的存在如同空氣一般,無聲不息。

謝夙卿坐在天台上俯觀江邊漁火,星星點點,像是天上的銀河,有無數顆星在流淌,閃爍,盡它們所能散發出最耀眼的光芒。

今夜的她,別樣的平靜。

自古以來,這樣的大典繁文縟節都不少,謝夙卿隻知道,當自己看見楚胤牽著柳然的手,一步一步走過九十九級階梯的時候,心在一點一點的碎裂,成渣,成灰。柳然很美,穿著鳳袍的她仿佛是書中描寫的那樣,完美到無可挑剔的人物,仿佛把全天下最美的東西都給她,她本就天生尊貴。

柳然的麵頰泛著微紅,饒是見過重大場麵的她,今日也耐不住這幾百雙眼睛的注視,她微微垂首,露出優美細長的脖子,白皙光滑,曲線柔和線條流暢,這一副嬌羞的模樣,讓人看了都會感覺到心中一酥。

謝夙卿本想扯出一個笑容,標準的微笑,可是漸漸的,她感覺到自己笑容的僵硬,她再也笑不下去,隻好斂了笑容,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幕,將來都會難忘的畫麵。

謝夙卿將目光從柳然的身上移開,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楚胤一眼,隻是略過的時候,隱隱有份灼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讓自己心裏也感到萬般難受。

太皇太後今日未曾出席,身子不爽的她臥病在床,身體每況愈下,謝夙卿算是知道了,太皇太後是真的不行了。

今日坐鎮的是太後,清麗的容顏,她的臉上完完全全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上天仿佛對她格外的眷顧,十幾二十年了,都是少女一般的容貌。謝夙卿將目光收回的時候,正巧撞見了太後的目光。

太後似笑非笑的看著謝夙卿,手指在玉杯上輕輕的一磕一磕,聲音細而脆。她無聲的張嘴道:“心裏難受麽?”

謝夙卿笑著搖搖頭。

太後卻撇了撇嘴,眼神謝謝的看著謝夙卿,一副“你騙誰呢”的神情,她自然是不相信謝夙卿心裏不難受的,但凡有情的人,都不能做到絕對的冷血無情。

不知道方才禮讚官說了些什麽,眾人舉杯飲酒,一杯果酒下肚,甜甜的,很好喝的樣子,本來後妃們都隻需要意思意思,輕輕抿一口便好了,可謝夙卿舍不得這酒的醇香,一仰頭,一本酒就下了腹。

謝夙卿感覺到一個嚴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一抬頭,原來是楚胤,還是看了他一眼,謝夙卿本想與自己較較勁,卻還是敗下陣來。謝夙卿衝著楚胤又是一笑,笑中冰冷,不帶有任何的含義。

不知何時,謝夙卿晃了晃身子,再次定神一看的時候,楚胤已經不再看向自己,而是麵對左側的百官,向他們舉杯,敬酒。

接下來,欽天監的一個個胡須人摸著那胡須,仿若摸著智慧根,一個個望天,望天子,又得出什麽普天同慶,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之類的話,禮算是完成了。

楚胤牽著柳然再一次走過九十九級階梯,之後便是後妃們。

離開的時候,太後伸手向謝夙卿招了招,道:“來,陪哀家走回去。”

謝夙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便跟在了太後的身邊,陪著太後回到凝雪殿去。

走在廊道上,太後悠悠然的開口了,“其實呢,有時候放手也不是那麽的難,隻要心無所念,沒有那些非分之想,便能靜下心來,去過自己的生活,否則你終身都會為他人所擺布。”

太後給謝夙卿的警戒,謝夙卿銘記在心,隻是謝夙卿暫時還做不到這樣,可能以後的以後,她的心會徹底想明白。

“是,多謝太後的教導。”謝夙卿點頭道。

“沒事就多去陪陪太皇太後吧,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帝,她心裏也是苦的,對你,她是真心的喜愛,隻是事與願違,很多事情我們都無能為力,隻能聽天由命。”太後娓娓道來。

“是。”謝夙卿知道這一點,也試圖去過永樂宮幾回,可太皇太後好像總是避著她不見,謝夙卿也便沒有再去。

“皇帝明日就啟程去黃河下遊一帶了,本來朝堂之上都持著反對的意見,認為皇帝不該去冒險,不論是洪水災害還是瘟疫,皇帝都應該避而遠之。可是皇帝堅持要去,你不會不知道為什麽吧?”太後好笑的看著謝夙卿。

“難道不是皇上心係萬民的表現麽?”謝夙卿呆呆的道。

太後跺了跺腳,不知該說什麽好,隻是恨鐵不成鋼的望著謝夙卿,道:“你應該知道西楚的規矩,封後的三天都應與皇後同房。心係萬民什麽時候不可以心係,非得趕在明日就離京,傻孩子,你還不懂麽?皇帝是為了你。”

謝夙卿頓時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倒是真麽想到這一點,如果真是這樣,那麽……

謝夙卿的心忽然像一汪死水終於流通了一樣,壓抑的心髒終究釋放開來。

太後滿意的看著謝夙卿的神情變幻,點了點頭,心想著,皇帝可欠她一筆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