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采花大盜

午後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紗照在信紙上,斑駁中帶著些許暖意,漸漸撫平了婉如的焦躁情緒,或者說,她看著哥哥在信中描述的崔婉蘭的慘狀,不由覺得舒心,想要微笑。

別怪她刻薄冷心,前世當姐姐落難時也沒見這妹妹伸手救援,今世自己嫁了英武小將軍她卻恬不知恥的還來勾搭,這種種作為早就磨去了姐妹之情。

何況,若沒有張氏的刻意引導婉如當年也不會走了邪路,如今不過是母債女償罷了。報應遲早回來的,哪怕整整差了一世。

那一日,張氏被帶枷押解進京,崔婉蘭又驚又懼嚇得幾欲崩潰,自幼看著親娘偷偷作踐異母兄姐,她如何不知道父親靠不住,隻有親生母親才最愛自己兒女。

因而,當崔承望大張旗鼓娶媵時,她哭過、求過、鬧過、抗爭過,父親卻以“上峰所賜不得拒絕”為由固執己見,依舊娶了那貌美如花的良家女子。

上峰,所謂上峰不就是崔婉如的夫家麽!肖家肯定是站在原配所出子女那方的,能安什麽好心?

崔婉蘭如此一想更為擔憂,當那媵管了內院之後,她回憶起母親教授的各種內宅陰私手段不由驚懼異常,不再熏香,褻衣隻穿從前的,就連一口簡單吃食也都驗了又驗。

這吃不好睡不了的,自然短短一月就日漸消瘦,等張氏在京城鬧騰一通後,祖母終於派了人來接她進京。

袁老夫人最得力的內宅管事芸娘瞧著崔婉蘭憔悴不堪的模樣也有些心軟,謝絕了崔承望那嬌美媵妾指派的奴仆,匆匆忙忙便帶了娘子離開。

她卻不知那媵指的人裏有崔承望刻意找來管束崔婉蘭的女夫子,還有協助夫子的幾個膀粗腰圓敢對娘子下手的仆婦。

陰差陽錯下,從西北啟程返京途中,沒了拘束的崔婉蘭頓時從驚弓之鳥變為放飛的小雀兒,可謂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遊,恣意非凡。

就在這情形下,她結識了一個同路的小娘子。

兩家人或許因出行路線相同又腳程一致的緣故,經常在同一個客棧住宿,山水間也偶有相遇,甚至,當崔婉蘭挑了碧空萬裏風輕雲淡的好天氣跑馬時,又遇了那小娘子在哥哥的陪伴下遛馬。

如此同行一個月雙方竟變成了不曾說話的熟人,無意中見麵時當那小娘子主動點頭示好,婉蘭也曾略作回應。

芸娘自然對這種情況很不待見,她卻沒立場直接指責崔婉蘭不守規矩,隻能旁敲側擊勸道:“娘子切莫大意,需提防遇到騙徒。”

“那小娘子穿的是月華裙,你知道月華裙需多少錢一條麽?”崔婉蘭瞪了芸娘一眼,用一種豔羨的語氣歎道,“哪怕是京中高官之家有錢還不一定能買到!騙徒能穿得了這裙子?何況……”

何況,小娘子雖一直帶著帷帽看不清麵容,她的兄長容貌俊雅一表人才,他發髻間常插著一支晶瑩剔透的青玉簪,腰間配有白玉佩,無一不彰顯了那溫潤氣質,舉手投足間直叫人如沐春風。

這樣玉樹臨風,姿容不凡的男子又怎麽會是騙徒?

喜歡美男子又愛慕虛榮的崔婉蘭,一眼就看中了對方的容貌和衣飾,多番偶遇後她又生出了“千裏姻緣一線牽”的美好幻想。

以至於她沒拒絕那小娘子遞來的信箋,與之做了筆友,甚至還得意洋洋的衝芸娘品評對方的字跡,稱讚其“此人字跡娟秀、談吐不俗可見家教不錯,且隱隱透著有風骨,斷不會是歹徒”。

走到半途某地,自稱陳三娘的小姑娘又寫了信箋邀崔婉蘭去途中一知名廟宇後院賞荷花時,她微微泛紅了臉欣然同意,暗暗期待或許對方兄長也在場?

遺憾的是,對方竟恪守規矩不曾和女眷共處,送妹妹到古廟後就獨自尋了主持對弈,隻讓陳三娘獨自與崔婉蘭交往,兩人嬉笑著賞荷之後又在林間用青梅煮了酒,品嚐佳釀談詩論畫。

年約十四、五歲的陳三娘比崔婉蘭稍小,在她看來這友人很是可愛,性子溫婉又少有主見,似乎是個內宅中嬌養的小花兒,談話中常聽她說:“哥哥說……哥哥以為……哥哥教我……”

這三言兩語的,竟讓婉蘭自己在心中漸漸勾勒出了一副學識不凡翩翩貴公子的形象。

此後沒兩日,崔婉蘭又回請了陳三娘踏青釣魚,期間陳家兄長沒與她們一同嬉戲,隻遠遠找了一處地方作畫,那一道青色人影似乎融入了山水之間看著分外動人。

沒多久,頑皮的三娘子在婉蘭的攛掇下跑去“搶了”哥哥的畫作給她欣賞。

見著那一幅大氣磅礴的潑墨山水,她心中期待更盛,早忘了自己對芸娘所說的不會與這對兄妹深交的承諾。

崔婉蘭想要打探對方究竟是什麽人,身份與自己是否相稱,還有,他是否家有妻室。因而,忍不住自報家門道:“我是京城崔氏二房的,此行是為從父親任上返家,你們呢?”

“我們是清風陳氏,此次是跟著哥哥進京審查家中產業,”陳三娘得意洋洋的說著卻突然瞪眼捂住了嘴,深呼吸後趕緊拽住婉蘭的手求道,“父親不讓說的,姐姐切莫再告訴了別人。”

清風陳氏?婉蘭一愣,這郡望她似乎聽過卻又不太熟悉,答應陳三娘後再一思索,這才明白對方的身份。

所謂清風陳氏乃是前朝書畫名家,清風隱士的後人,與表兄謝俊逸的結親對象陳玉蓉出自同族,甚至,清風陳氏才是當初真正的陳氏望族嫡支,隻因清風郎君不願在大齊為官做了隱士,這一支人才因少有族親在外走動而聲名不顯。

然而,清風陳氏書畫雙絕卻一直是個閨閣女子人人皆知的美妙傳說。

是了,陳氏嫡支怎麽可能一無所有的歸隱山林,一定有產業的,也有隱姓埋名在外走動的弟子。不出門見世麵與人切磋,又怎麽可能真的做到書畫雙絕?那謝俊逸還時常遊學呢!

想到謝俊逸後崔婉蘭又不由琢磨開了,陳玉蓉的爹倚靠家族背景都做到了將作監的少監,官位不高卻也是肥缺,那清風陳氏的嫡出男子,如此才華橫溢的他入了仕途又將有怎樣的輝煌前景?

若是婉如在此她說不定得背地裏唾棄一口:人家自稱是清風陳氏你就信了麽?就算是真的清風陳氏,就憑一個虛名能擔保他順利入仕麽?陳玉蓉的爹能當上將作監的少監是因為他娶了郡主,裙帶關係好不好。

被虛榮晃花了眼的崔婉蘭卻看不見這些最為實際的問題。

她隻知道對方仆從如雲、馬車很豪華、衣飾與熏香用料很奢靡、兄妹倆詩畫出色、那男子風度翩翩貴氣十足,並且,陳三娘隱約透露出她兄長此次出門除了視察產業外,還想要在外麵擇妻。

聽著這些消息,崔婉蘭眼眶都快發熱了,入迷的她竟完全忽略那淡泊名利、歸隱山林的清風隱士怎麽會有吃穿用度如暴發戶一般的子侄。

她不顧芸娘的勸阻熱情奔放的與陳氏兄妹交好,想盡一切辦法避開奴仆與之私會,終於,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

崔婉蘭借著與陳三娘論琴的機會去了她臥室,交付了自己的貼身玉佩給躲在床下的陳家郎君。

是的,崔婉蘭還沒傻到會為一個路上遇到的人獻身,或者說多虧芸娘盯得緊沒給兩人這機會,可她卻除最後一步什麽都做了,還交給對方刻有自己名諱的隨身物品做定情之用。

甚至,回家之後她還期待著對方正式登門提親,芸娘自然在袁老夫人跟前狠狠告了不知廉恥的崔婉蘭一狀,大伯娘立刻關了她並嚴審此事。

驗身之後得知她仍為完璧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可還沒等被拘在小院中的崔婉蘭抄完五十遍女戒,京中就出了大案子。

那陳玉郎竟是個色膽包天、臉老皮厚的采花賊!

他是北地某商戶之子,家產頗為豐厚,自幼跟著名家學字作畫可謂才華橫溢,卻因身份所限不能入仕,甚至也娶不到心心念念的貴胄女子。

所謂“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陳玉郎一時氣憤便走上了邪路,專門勾搭貴族女子,以偷香竊玉敗壞女子貞潔為己任,就算奪不了貞潔也要弄走對方的心,崔婉蘭便著了道。

他還真是去京城視察產業,順便采花,也因戲弄了北地某郡王之女而躲債。

即為郡王好歹也有些勢力等問出登徒子容貌後沒多久就查到了陳玉郎這人,這位郡王是個急性子,眼中容不下任何一粒沙,他顧不得家醜不可外揚的常理,幹脆果斷地命女兒為尼,而後派人在京城逮住采花賊送進了大理寺。

郡王恨不能替天行道,滅了禍害,陳玉郎在嚴刑拷打下卻牽扯出了眾多世家女子,隱隱傳出流言後眾人自然是矢口否認,他交待的案子若沒證據官方也就不追究,可偏偏抄陳家時發現了一個匣子,裏麵是好些女子的貼身之物,其中最為明顯的便是“溫婉若蘭”白玉佩。

被牽扯進這事情的世家大族本就恨不能找個出頭羊好好宣傳以便蓋住自己家的醜事,被指名點姓的崔婉蘭頓時被逼上了絕路。

這世上絕少不了落井下石之人,誰又會懼怕一個卸任的前相爺?早就鬧出過醜事的崔家二房頃刻間再次在權貴圈中聞名。

婉如滿麵驚詫的看著信,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發展成這樣了,這事情和當初的自己多相似,哭訴並沒**卻是千夫所指無人能信,婉蘭還更慘一點,竟已經宣揚給外人知曉了。

此次,祖父又會怎樣處理丟人現眼的孫女呢?和自己當初一樣被宣稱“暴斃”麽?無論如何,希望千萬別影響了哥哥的親事!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完成!吃飯去,回來繼續寫~~~嚶嚶哭死了~~~其實還是好癢~~~我忍著努力碼字~~~

ps:三更或許會很晚,可明早再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