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景陌再見阿寧是在永生寺之戰的三個月後，三月初春，小巷裏幾棵高大的白玉蘭樹盛放，遠遠望去，便見一樹繁花，空氣裏有食物的香味，也有白玉蘭花的幽香。
景陌隻帶了侍衛長幾個侍衛，一路從帝宮走來，不自不覺，誅日皇帝就走到了這條小巷。
侍衛長知道自己的主子為什麽會走到這裏，隻是不敢說，那個被他家主子放在心裏的貨，這會兒在白虎，聽說成天除了下館子，還是下館子，活得無心無肺，滋潤無比。
入夜的小巷，還是賣小吃食的小巷自然是熱鬧非凡的，景陌在人群裏慢慢地走著，不久之後，景陌就跟那時的玉小小一樣，聞到了炸豆腐的香味。
侍衛長往前看了看，低聲跟景陌道：“陛下，那個就是周先生的千金。”
景陌看向了阿寧，周樵雖然沒有被封官爵，可這人是自己的近臣，阿寧怎麽還會在這條街上賣小吃食？
侍衛長對周家的事門清，景陌沒問，他也跟景陌說道：“周大人說商戶女要脫籍，按律應是父親或夫君得了官身，周大人說他不是官，阿寧姑娘也沒嫁人，所以這事沒辦法。”
另一個侍衛大著膽子說：“周先生這是跟自己過不去，一個民要得官身，這是多難的事？商戶女又不能高嫁。”
景陌搖了搖頭，這倒是周樵那個萬事都講規律，做什麽都一板一眼地人能做出來的事。
“周府的那兩個也在，”侍衛長這時又跟景陌小聲道。
目光越過人群，景陌也看見那個叫蓮蓬的丫鬟，還有那時行剌他的小一從店裏走了出來，蓮蓬手裏拿著一包幹淨的油紙，小一抱著不少柴火。
“陛下，您？”景陌在原地站得時間有些長了，引得侍衛長問了一聲。
景陌邁步往阿寧的攤前走去。
侍衛長忙帶著侍衛們，跟在了景陌的身後。
阿寧送走了一個買炸豆腐的客人，感覺有人往自己這裏走來，忙就抬頭想招呼這位客人，卻一眼看清了來人是景陌，阿寧頓時就呆愣住了。
景陌走到了阿寧的小攤前，油炸豆腐，蘿卜絲餅，春卷，蝦餅，酥油餅，還有一些景陌叫不上名的小吃食，把油鍋前的小桌擺得滿滿當當。
“陛下，”阿寧也不敢大聲喊景陌，同時還在猶豫要不要當街給景陌跪下，大禮參拜。
景陌衝阿寧擺了擺手，笑道：“生意好嗎？”
阿寧又發呆了，國君問她生意好嗎？
景陌原本低頭看阿寧的小攤，沒等到阿寧的回答，抬頭看向了阿寧，說：“不能說？我不是稅官。”
阿寧…
侍衛長們……
皇帝陛下這是在開玩笑，是吧？是這樣的吧？
“生意還好，”阿寧小聲道。
“每樣來一份，”景陌道：“有酒嗎？”
阿寧忙道：“奴婢這裏有陳年的桂花酒。”
“嗯，”景陌點了點頭，走進了阿寧身後不大的店堂裏。
蓮蓬在周家出事時，沒看清景陌的臉，所以已經梳著婦人發髻，做了小一娘子的蓮蓬沒能認出景陌來。
小一又從後院抱了一堆柴火，走進店堂，正好跟景陌看了個眼對眼。小一是行剌過景陌的人，不可能不認識景陌，小一頓時就是一驚，手一鬆，一堆柴火全砸在了腳上。
景陌不發為意地笑了笑，隨意找了張空桌坐下，跟小一說：“成親了？”
小一木著臉點頭。
“恭喜，”景陌說。
小一傻站著，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回景陌的話。
侍衛長瞪了小一一眼，這人命好，遇上了公主，不然早就死了。
阿寧是個手腳麻利的姑娘，很快就用托盤端了小吃食和一壇桂花酒進來，看見小一和一地的柴火，阿寧的心也是一慌。
侍衛長從阿寧的手上接過托盤，試過毒後，才把托盤放到了景陌的麵前。
景陌嚐了一口炸豆腐，覺得這東西聞著很香，可吃進嘴裏不就是豆腐的味道？景陌不明白玉小小為什麽愛吃。
阿寧這時道：“陛下，沾點辣油才好吃。”
景陌抬頭看阿寧。
阿寧有些慌張，但還是抿著嘴衝景陌一笑，笑容很淺也很暖。
屋外又來了客人，大著嗓門說來幾個蘿卜絲餅。
景陌衝阿寧說：“去忙吧。”
阿寧退了出去。
景陌又看看還傻站著的小一，說：“你還不去送柴火嗎？現在你與我之間，還有仇嗎？”
小一慌忙彎腰揀柴火。
見這位慌慌張張，揀兩根掉一根的，看不過眼的侍衛長走上前幫忙。
景陌這天小吃食沒吃幾口，倒是把桂花酒喝了個幹淨。
“這酒很好，”侍衛長付錢的時候，景陌跟阿寧說。
侍衛長和侍衛們都是嘴角一抽，帝宮裏美酒無數，這個幾文錢就買一大碗的桂花酒，到底哪裏好了？
阿寧忙跟景陌說：“這是奴婢自己釀的。”
景陌點了點頭，轉身就離開了阿寧的小店，心情沒變好，但也沒變差。
阿寧也沒多想景陌微服到自己小店來的事，一來她想也沒用，二來，阿寧也不敢想，帝王一怒，伏屍千裏，看過周府的下場後，阿寧對景陌隻有敬畏。
兩個人後麵的日子，景陌在朝堂，阿寧守著自己的小吃攤，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卑微卻也安寧。
不知不覺兩月過去，小巷裏白玉蘭花謝了，景陌又一次站在了阿寧的小攤前，沒要小吃食，要了一壇桂花酒。
侍衛長們這一回沒進店，站在了店外的街上守著。
阿寧拿了酒，讓侍衛長試了毒，拿進店裏送到景陌桌前。
景陌說：“公主寫了信來，問你好。”
世上的公主不多，但也絕不少，可阿寧認識的公主隻有一個，“啊，”阿寧喜道：“公主殿下她還好嗎？”
“她和駙馬去了玄武，”景陌笑道：“說入冬之後，會來看朕。”
阿寧能看出來，景陌這一回比上一回來時高興。
景陌抿了一口桂花酒，甜酒的味道在小小的店堂裏彌漫開來。
店外沒來客人，阿寧便站著陪景陌，說：“請陛下跟公主說，奴婢很好，多謝她掛念。”
“她說你家的小吃食都好吃，”景陌抬頭看著阿寧笑道。
阿寧被景陌笑得心頭有什麽小動物一撞，忙就將頭低下了，知道危險，可是有些東西看起來太美好，總是讓人忍不住要去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