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今天是進入天然麗莎的第三天。
楊小曼在心裏歎口氣,借著洗手間的鏡子梳頭發，她的身後仍有人看守著她。看來即使交上王組長的記錄也沒有讓章主任放心。還是和前一天一樣的流程，各種洗腦，麵談。隻不過在輪到王組長跟她談話時,她被悄悄告知，過幾天,局裏會有解救行動。王組長已經收集夠了足夠的證據。
中午吃飯時,章主任宣布下午會有大老板來視察。讓大家調整好狀態，來充分表達對天然麗莎的忠心之情。
吃完飯，她們便被組織起來抬桌子和幫凳子。那些男人們則開始搭簡易的竹台。紅色的綢帶和橫幅也被掛了起來。
“我受不了了。”紀文心在兩人落單時,惱火地埋怨,“警察為什麽這麽慢,還要等幾天。”
此時的百湖公安分局,十二點後，加急會議仍在進行中。
馮局長在會上發言：“省裏非常重視這次的涇陽村傳銷虐待致死案件。要求我們要大辦，特辦，快速辦。另外，昨晚涇陽村綁架案件的一名嫌犯和兩名受害者已被卷入其中。為了受害人的安全。我決定今天下午調集分局所有同事出警，必須要打個漂亮戰，大勝戰。下麵，我們請省裏來的同誌鍾科長給我們做省裏的指示。”
坐在局長旁邊的馮科長拍了拍麥克風：“同誌們中午好。我盡量長話短說，讓大家吃飽飯在幹活。這次我們在傳銷組裏的同事傳來消息：這次傳銷組織人數多達上百人，所以我聯係武警支隊給我們支援。”他指了指旁邊的軍人，“這是周連長。到時會有一個排武警官兵和我們的同誌一起進村。”
會議結束後，周科長叫住馮局長，兩個副局長以及周連長：“我帶你們去凱越見見受害人的家屬。”
凱越是百湖市最豪華的大酒店。
紀文宇和唐瑾坐在豪華包廂裏交流了關於陳浩洋的綁架動機，發現正是他們的教訓和警告陽差陽錯照成現在的後果，當然陳浩洋本身就是個壞胚子。現在隻等周科長請來百湖公安分局的領導們。
紀文宇接完電話，便讓服務員上菜。很快包廂門被推開，周科長領著一幹領導進來。
“來來，我介紹一下：這是北京的紀總，在我們江南省也有重要投資；紀文心是她妹妹；這位是唐瑾，首都高院夏檢察長的外甥，朱廳長也把他當外甥看，他也是紀文心和楊小曼的同學。這是馮局長……”
凱越的頂級海鮮流水般，一盤盤被送了上了。眾人隻點了飲料，下午還要出警。
菜飽飯足之後，馮局長樂嗬嗬介紹情況：“兩位放心，今天下午就會一次性搞定這個案子。那個傳銷窩點，我們已經取證很久，隨時能一網打盡。”
餘副局長坐在唐瑾旁邊，拍著他的手臂：“朱廳長是我的老領導。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會把你的同學解救出來。”
“那就準備出發？紀總和小唐來我的車，到時你們可以直接見到她們。”周科長開始安排。
沿著省道一個小時，他們停在了涇陽村外一公裏。並不時有人來報情況。
唐瑾看著道路兩旁的水稻田，心掛涇陽村，楊小曼，她們到底怎樣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
楊小曼無奈看著自己的現狀，她和紀文心又被綁起來站在了竹台上。這次還加上了王組長和她的小組成員。
楊小曼看著台下群情激動的人們，隨著謝主任一遍又一遍誦讀著推銷寶典和忠心天然麗莎的口號。腦子裏轉動著到底哪裏出了錯。為什麽王組長暴露了，連帶她們經常接觸的成員也被捆了起來。
涇陽村的村委主任陪著大老板站在竹台上。大老板是主任的遠親，三個月前過來說投資村裏辦公司，還大力吸納村子的閑人來做事。大老板微笑地聽著下邊人齊聲呼喊。
他用麥克風說道：“各位同事，我們的目標是人人賺大錢，人人都成為想我一樣的老板！但是，現在有人不想這樣做，她不但不想，還想讓我們也做不成！”
“看看台上這幾位！裏麵出了一個背叛組織的叛徒！”
台下一片嘩然！下邊的人不停掃視台上被綁著的幾個人，然後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大老板走向王組長，將她拉扯到竹台中間，讓她麵對這台下所有的人：“王琳啊王琳！沒想到你竟然是警察！你以為你是臥底，在公安局也有我們組織的人，我已經知道你們兩天後要來阻攔我們的事業。”
楊小曼大汗！這是玩傳銷版的無間道嗎？互相臥底這種的事都出現了！
紀文心氣的要命：“警察怎麽這麽笨，笨死了！王組長怎麽辦……”
楊小曼幽幽說道：“香江電視劇不是經常演，壞人都做完壞事，警察才到場嗎？”
會場的議論聲更大了，仿佛嘈雜的菜市場，滿場都是嗡嗡聲。
這時有人帶頭喊：“警察有什麽了不起。警察也不能阻止我們賺錢。”
“凡是阻礙我們賺錢的，怎麽辦！”
“砸死她！”
“砸死她！”“砸死她！”隨著帶頭人的反複呼喊，竟然漸漸形成了聲浪，在會場中響起。
看著台下的人盲目地加入其中，聽著那些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整齊，楊小曼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當人們盲從於某種思想時，產生群體效應時，真是太可怕了。因為他們在其中不用思考，不用分辨，隻需跟著群體一起做。任何錯誤和罪責會因為人數眾多而分攤變薄，所以他們無所畏懼地做一些猖狂的事情。
紀文心十分絕望向她靠了靠：“那些人瘋了嗎？”
“欲讓其毀滅,必先讓其瘋狂。傳銷集團長不了。”她咬牙說道。
“我想爸爸媽媽，我想哥哥了。小曼，我好害怕。”文心眼裏閃動著淚花。
她也很想媽媽和爸爸，很想家。如果她和上一世一樣老老實實按著原路走，不額外搞出這麽多事來，是不是就不會碰上綁架，不會誤入傳銷集團呢？她問自己會不會願意。即使在這樣隨時送命的場合，她聽到自己真實的心聲。她願意這樣去付出，不在走前世的老路。
“文心，你忘記方圓報了警，她一定會打電話給你哥哥。你說哥哥會不會來救你。”她違心說了謊話安慰紀文心。
紀文心慢慢平靜下來，反複念叨著：“對啊，方圓會和哥哥打電話，哥哥一定會來救我。”
大老板挺著大肚子，誌得意滿地伸手平息了下麵的眾怒。
“下麵，我會滿足大家的意願，對叛徒做出處決。同時，這些與叛徒接觸過密的成員，也有嫌疑。所以也要對他們進行鞭打，以示懲戒。”
“大家看那邊，我讓人運來了一卡車鵝卵石。在場的每個人都要成為行使處決的一份子。包括你們。”大老板突然一個個指著台上的人，他咧出一個殘忍的笑容，“不然，你們就是下一個她。”
文心的情緒再一次崩潰,她靠著楊小曼：“小曼，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扔石頭，不想王姐死。嗚嗚……”
楊小曼已經顧不暇及了，因為她的心隨著大老板的話一步步墮入恐懼的深淵。
為什麽會有如此殘忍惡毒的人，為了金錢，為了控製一切，沒有任何底線！什麽都做得出。
她的淚水一滴滴劃過麵龐，她站在原地，大腦愈發混亂。她能做什麽，去阻止嗎？她能阻止那麽多人嗎！是的，她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改變不了。可是要她眼睜睜看著王姐被石頭砸死，她也做不到！那可是跟她共同生活幾天的活生生的人啊！更何況還要她也扔上一塊石頭，不然就是和王姐一樣的命運。
楊小曼幾乎要被自己的思緒給逼瘋了。她冷汗淋漓地注視著腳下，然而地麵在她的視線裏越來越模糊，慢慢竟然化為一片無盡的黑暗沼澤。而她就站在中央，看不到盡頭，緩慢下沉。沒有希望，得不到救贖，她該怎麽辦？她能怎麽辦！
會場上的人群開始挪動去撿石塊。
第一個人站在王姐麵前很久，終於遲疑地扔了出去。
大老板帶頭鼓掌。
鵝卵石打在王姐身上被彈起，一蹦一跳，在地上滾了幾圈後，終於停在了楊小曼的腳下。
那塊石子仿佛一顆銳利的釘子，刺在了她的幻象之中，細小的裂縫如蜘蛛網般擴展，終於碎成細塊消散而去。
久久注視著那塊石頭，楊小曼繃緊的神經終於斷了。是的，她隻要先行動就好了。想太多隻會讓自己後悔。
她衝到那個人麵前，用肩膀撞著他用力吼道：“你瘋了嗎，你有腦子嗎！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怎麽能動手，你還是人嗎？”
那人本來就忐忑不安，被楊小曼吼著連退兩步，恐懼地看著她。
大老板皺皺眉，宣布：“兩個一起打！”
楊小曼像是沒聽見般，對著全場喊道：“你們都是木偶嗎！他叫你們扔就扔，是不是他叫你們跳樓，你們就跳樓！人長了腦子是用來幹什麽，全喂豬了嗎？明辨是非都不會！如果你們這麽做，你們都是殺人凶手！！!”
全場一片寂靜。
大老板一板臉，
下邊立刻有人搭腔起哄：“別被她嚇住了，這麽多人，法不責眾。她又在阻礙我們賺大錢。一起來，砸死她！砸死她！”
王姐慘白著臉：“你不該搭進來。”
楊小曼吼完後，大腦一片空白，好一會才苦笑說道：“如果說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麽。我的良心告訴我，不這麽做才會後悔。”
一旁的大老板耳朵十分靈敏，他先讓眾人停手，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腳下：“如果你跪著求我，我大發慈悲可以考慮一下，讓你回去。”
楊小曼的雙眼從他的油膩大臉移到突起的小腹，嘖嘖稱奇：“長得挺有創意,活得挺有勇氣,醜不是你的本意。為了顏控的自尊，我還是站這吧。”
“哼！”他雖然不太聽得懂，但是大概知道不是好話，整個臉黑得像鍋底。
在大老板的指揮下，眾人排隊上來扔石頭。
一塊，兩塊，慢慢敢於出手的人多起來。
文心終於反應過來，邊走邊痛哭流涕：“小曼，小曼，你出來，你不要死。”
她尖叫著，去擠那些出手的人：“你們走開，走開，不要打，不要打！”
楊小曼從人縫中看到文心單薄的身影，被眾人擠得歪歪倒倒，也是焦急萬分。
她偏著頭避著石頭，厲聲大喊：“文心，你站開。離我遠一點！躲一邊去！”
大老板嫌太慢，幾個幾個扔到天黑都不能解決。
“多上來一些人一起扔！快點把她們解決掉。”
就在楊小曼以為人生即將終結時，伴著紀文心的痛哭聲……
“村裏的人注意，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棄抵抗，接受警察的檢查！”
“村裏的人注意，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棄抵抗，接受警察的檢查！”
單調的機械男聲，此刻如同天使降臨的福音。
幾排警察列著隊，端著槍堵在了村門口，後麵是閃著警燈的警車；另幾條通往村外的路，武警端著微型衝鋒槍，三三兩兩也將路口把守了。
大老板臉色巨變，慌慌張張從竹台邊跳了下去，他的幾個得力助手也跟著快速離開。
台下頓時亂成一團。
紀文心撲到楊小曼身上大哭：“警察來了，警察來了。不用死了。你怎麽這麽討厭！害我擔心死了！”
楊小曼隻覺得渾身麻麻痛：“文心，你壓著我好痛。”
她們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小木屋，背靠背解繩子。
王姐情緒也放鬆了，“看起來，你們業務很熟練啊。”
楊小曼翻了個白眼，她寧可一輩子不會這玩意好嗎！
自由了的兩人像抽掉了力氣一般，懶懶坐在竹台上，觀察著下麵各種情況。有一部分是老實蹲在原地的傳銷人員，也有被追得雞飛狗跳的傳銷人員。更有甚者，還有人歇斯底裏，拍打著質問警察，為什麽要斷絕她的發財求生路。
紀文心看著這些怪誕的情景，不由問楊小曼：“為什麽都要被蠱惑殺人了，他們都注意不到這是不正常的，沒有哪種正當營生是需要收取人命！他們居然還沉浸在賺錢的美夢中不願醒來！”
楊小曼認真想了想，她也很難解釋：“大概太想改變自己的生活了。傳銷集團為他們勾勒一個個美夢。現在美夢的反麵是殘酷的現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麵對，去戳破，所以隻能放任自己沉迷在虛幻當中。”
“如果一個兩個，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可以理解。可是現在是這麽多人呀！”文心繼續自言自語，“為什麽社會上會有那麽多人要加入傳銷。”
楊小曼搭著文心的肩膀：“文心，我記得你要開文化出版公司對吧。”
“是啊，上次跟你提過吧。”
“那你一定要把它經營好，這樣你的員工才不會因為失業投身於傳銷當中。 ”
“被你這麽一說，我壓力好大啊。 ”
“必須啊，要有中國公司領導者的社會責任心哦！”
“不對啊，我記得你好像也有一個很大的夢想。要成為最大的什麽讀書網站來著？這話該對你自己說。”
“好吧，彼此共勉。為減少傳銷目標人群而努力。 ”
“這是什麽鬼目標啊！為成為偉大的公司領導者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