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車,兩黑一紅,魚貫的行駛在車流密集的馬路上,形成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居中的黑色轎車內,陳珞右手隨意的扶著方向盤,左手手指間夾著一根煙,時不時悠閑的抽上一口,間或視線稍稍放遠一點,看一眼跑在最前麵的紅色寶馬轎車。

烈日之下,視線受阻,車內的情景看不清楚,隻能看到一個車屁股,隻是陳珞還是覺得這樣的一幕很有趣。

因為,紅色轎車的車主,不是別人,正是何向晚。

這一次是由包弋陽牽線的見麵,談的依舊是合作的事宜,何向晚表現依舊強勢自我,就連開車,也不願意綴在兩個男人的車後。

隻是,不管何向晚怎麽表現,她還能夠如此心平氣和的開車,而不是選擇與陳珞同歸於盡,陳珞就是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車子行駛大概三十分鍾才來到江邊的一家茶館,何向晚下車之後並不等人,直接走了進去。陳珞和包弋陽二人陸陸續續下車,陳珞倒是不急,依靠在車旁抽煙。

包弋陽上前兩步,朝他笑道:“未知陳少此時有何感想,不知道可否分享分享。”

陳珞皮笑肉不笑:“你想聽哪方麵的?”

包弋陽道:“不知道為何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感覺你早就猜到會有今天似的。”

“我不是神仙。”陳珞搖了搖頭:“而且你難道會覺得我比馬紅駿更具競爭力不成?”

“至少,眼下表現出來的形勢就是如此不是嗎?”包弋陽的心情也是很好,說話的語氣不免詼諧。

陳珞道:“別太樂觀,說不定我隻是一個送死的炮灰,連累你了就不好。”

“放心,女王殿下既然會來赴約,本身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倒是你,有點心虛啊。”

“有嗎?”陳珞笑,笑的陽光燦爛。

包弋陽看著這笑,真想撕爛陳珞的嘴巴,心想這家夥笑這麽好看幹嗎,明明就是滿肚子的壞水。

不過對包弋陽而言,他也很是想看看陳珞和何向晚之間火星撞地球的場麵,這雖然是個麻煩,但是從另外一個層麵上來說,又不是麻煩,因為隻有陳珞和何向晚之間擊撞的越激烈,那麽,何向晚才會愈發的化悲憤為力量。

……

幽謐的茶室內。

茶娘跪在榻榻米上,神情專注,文火煮茶。

水已煮沸,茶葉過第一道水之後,清香四溢,茶室內四麵飄香,煙霧氤氳,映襯著這午後大好陽光,說不出的享受畫麵。

茶水過三道,茶娘虔敬的倒上三杯茶,退身出去。

陳珞拿起小茶杯,湊到鼻子邊上聞了聞,慢慢的允一口,微微一笑:“好茶。”

何向晚也是喝茶,麵色虔誠,不動聲色,喝完之後,她就杯子放下,眼睛微微閉上,似是在回味茶香的餘味,又似是在思考什麽問題。

打破岑寂的還是包弋陽,包弋陽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拿出一疊文件,分發給陳珞和何向晚,解釋道:“兩位先看看,提提意見。”

何向晚看也不看:“我沒任何意見。”

陳珞正拿起資料,沒來得及看,聽的何向晚這話,不由得看她一眼,他縮回手指,淡笑道:“我也沒意見。”

包弋陽就是笑了起來:“還是看看比較好,二位應該都還不知道這份資料的內容是什麽吧?”

何向晚的語氣不冷不熱:“包弋陽,難道你敢欺騙我不成?”

包弋陽聽的這話麵色微囧,陳珞忍住笑,也道:“包少,你應該也不會騙我的吧?”

包弋陽打個哈哈,尷尬不已,道:“除非我活的不耐煩了。”頓了頓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來此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我先離開。”

何向晚沒反應。陳珞也沒反應,包弋陽見此更是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超級大燈泡,無奈的很,起身離開,這大好清茶,居然一口都沒喝上。

門被推開,關上,發出兩聲輕微的摩擦聲響,隻是絲毫都不能引起室內二人的注意。

陳珞伸過手去,再度拿起一杯茶,不喝,放在手掌心把玩著,斜睨何向晚一眼:“難道沒什麽話要和我說的?”

“想必你應該比我更想說話,機會留給你。”何向晚語氣清淡,隻是其中的霸道之氣不言而喻。

陳珞苦笑:“身為女人,何苦如此強勢?”

“身為男人,何苦為難女人?”何向晚針鋒相對。

陳珞立即意識到自己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一不小心的話,就會被何向晚抓住把柄,自砸腳跟,他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道:“說實話,今日你願意前來見麵令我有些意外,我想,很多事情,應該不僅僅是停留在言語的表麵上吧,我想聽聽你的看法,當然,有什麽疑問你也可以問我,我們交流交流。”

“你以為我來這是衝著你來的?”何向晚嗆一句,見陳珞臉上還是帶著笑容,頓時覺得這種語言對陳珞的殺傷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沒必要將自己弄成一個潑婦。

何向晚接著道:“包弋陽的意思很簡單,他需要我們三方麵的合作。”

“哪方麵?”陳珞眉頭微皺。

“金融方麵。”何向晚直接道。

“哦,這方麵你有何看法。”陳珞並不立即發表自己的看法。

何向晚看他一眼,道:“自從今天七月份泰國方麵宣布放棄固定匯率製,實行浮動匯率製以來,東南亞的經濟隨之發生波動,隨著泰銖的大幅度貶值,周邊外匯及金融市場跟著一片混亂,受泰國影響,菲律賓比索、印度尼西亞亞盾、馬來西亞林吉特相繼成為國際炒股家的攻擊對象,而就在這個月,馬來西亞放棄保衛林吉特的努力,導致國內經濟陷入癱瘓,一向堅挺的新加坡元也受到了衝擊,印度尼西亞等過,也是麵臨經濟癱瘓的境地。”

何向晚的研究方向就在國際金融方麵,對這些國際知訊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她語速極快的說完這些,轉而問陳珞:“你應該是聽說過這些的吧?”

陳珞暗中驚詫何向晚的專業能力,卻還是聳了聳肩,假裝無辜的道:“好像這些和我的公司業務無關。”

何向晚冷笑:“表麵看來的確無關,但是有些事情,既然做出來了,要想掩飾是不可能的。你們公司的天價招聘,更是高調的很,不要將所有的人都當成了可以隨意愚弄的傻瓜。”

陳珞苦笑:“你多想了。”

何向晚冷聲道:“你沒誠意。”

陳珞歎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道:“好吧,我順著你的意思往下說,按照你的意思,東南亞地區已經進入經濟危機階段,但是這種危機是否是地域性的還很難說不是嗎?國內的影響,至少在目前階段,是微乎其乎的。”

陳珞自然是深知97年亞洲金融危機的全過程的,之所以故意說出這樣的話,完全是出於對何向晚的試探,也是從另外一個方麵,讓何向晚證明其能力。

何向晚冷笑:“雖然國內經濟的本土化和計劃性很強,但是你不要忘記了,亞洲經濟,本身就是一個大型的經濟圈,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此簡單,難道你不懂?”

陳珞道:“我沒有你的遠見卓識,所知所見,自然有限的很。”

何向晚接著道:“這麽說吧,在我的預測之中,很快,最遲三四個月的時間,亞洲金融風暴將席卷國內,以香港、台灣和中海作為登陸點。”

陳珞再一次的詫異:“你的推斷理由是什麽?”

這個時候,陳珞已經是深深的相信何向晚在金融方麵敏銳的洞察力了。

以資料來看,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的確是以這三個經濟前沿城市為起點,往國內滲透的。

而且,何向晚的時間也掐的很準,因為如果曆史大形勢不發生變化的話,的確時間就是在本年的10月下旬,國際炒家移師國際金融中海香港,矛頭直指香港聯係匯率製,然後再影響台灣,強勢逼迫之下,導致台灣當局突然棄守新台幣匯率。

可是,這些都是曆史,眼下,並不是最真實的情況。

要知道現在全亞洲的範圍內,經濟形勢並未過多的受東南亞金融危機的影響,很多的中立派還是處於一種保守的觀望態度,並不認為這場從幾個發展中國家開始的金融危機,會對整個亞洲甚至是全球的經濟形勢造成如何大的影響。

可是,何向晚隱隱有看到這方麵的趨勢,她真可謂是這方麵的一個天才。

而單單是這些,不需要其他的,陳珞就足以斷定,何向晚在金融這一塊的天賦了。

當然,此刻何向晚的情緒不是太好,在她看來,和陳珞談這些話,很有對牛彈琴的膩歪之感。

在她看來,陳珞很有經商天賦是不錯,但是那也隻是在特定的領域之內的,他畢竟不是什麽全才。

可是,這種情緒,還不足以影響到何向晚的判斷,關於曙光集團天價招聘的事情,她可是記憶尤深的。

一個企業家,特別是那些在某些領域有大作為的,有針對性發展的企業家,即便他是在走昏棋,可是這種昏棋,某種程度上而言,也是有著某種預見性和目的性的。

因為那樣的一步棋或許會導致失敗,但是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同樣的意思上,何向晚也不相信陳珞是個傻瓜,因為傻瓜,是沒辦法造就他這般傳奇的經曆和傳奇的人生的。

何向晚耐著性子道:“我不知道你說這樣的話是故意表現出自己的無知還是在套我的話,但是你既然問了,那我就幹脆的告訴你。”

何向晚喝了一杯茶接著道:“經濟永遠都無法做到完全的獨立,就算是類似北朝鮮那樣的國家,閉關鎖國,也並不意味著那個國家要徹底的和外界斷絕~經濟往來,因為那是不現實的。”

“同樣的理論,應用到亞洲經濟圈甚或是全球經濟圈,也是足以成立,東南亞經濟雖然隻是整個亞洲經濟圈的一小部分,但是和亞洲經濟的整體發展,是密不可分的。某一個集團內的經濟出現棄守的行為,實質上也是整個經濟發展環節,是整個大範圍內經濟形勢的問題,這並不是單一性的,也不是獨一性的。”

“再者,據我所知,隨著東南亞經濟圈的混亂,不少國際炒家和財團紛紛介入,從中獲利,但是單單是幾個發展中國家的經濟資源,是沒辦法滿足那些人的野心的,那麽,在無數雙手的推波助瀾之下,經濟危機的迅速蔓延,不可避免。”

“可是事實的行為還沒發生不是嗎?”陳珞咬著字眼,期待何向晚說的更多。

何向晚覺得陳珞可惡,這句話套話的意思太明顯了,她也就沒了過多解釋的心思,敷衍道:“陳大少,未雨綢繆這句話,你應該不是不懂的吧?”

陳珞於是笑了起來:“我當然懂,當然我也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但是我是商人,是投資者,我是需要快速可以見到利益的投資方式,這一點,你是否能理解?”

“我自然能理解,但是真正的大商人,必要的遠視目光是要有的,陳少不可能如此短見吧?”

陳珞知道何向晚這話是拿軟刀子刺人,卻也不是那麽在乎,假裝道:“我這人天生愚笨,智商和情商都低的很,靠著笨鳥先飛的死準則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所以冒險的事情,我是不想幹也不會幹的,並且我也不一定幹的來。”

“這是你的真心話?”何向晚看著陳珞的眼睛道。

陳珞點頭,那是沒一絲心虛的意思:“自然是真心話。”

何向晚冷哼一聲:“陳珞,我之前就覺得你這個人夠虛偽的,卻沒想到你虛偽到這種地步,真是讓人失望的很。”

陳珞無辜的道:“這話我該怎麽理解?”

“你想怎麽理解都行。”何向晚感覺到自己的智商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挑釁,她已經沒有耐心了,隻想離開,越快越好。

陳珞從何向晚的言行舉止中觀察到這一點,深知試探的也差不多了,再弄下去,遲早將何向晚弄的惱羞成怒,他這時道:“我剛才思考了一下,覺得你的話很有道理,但是我還需要考慮。”

何向晚冷笑:“那是你的事,我的話已經說完了。”

陳珞接著道:“我還需要澄清一點,其實我很希望和你合作,但是,不是這種方式的合作,我希望更長遠一點?”

“什麽意思?”何向晚不解。

陳珞笑著道:“現在很多的經濟合作案,基本上就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哪裏的利益更大,就往哪個地方集中,我不喜歡那樣的方式,所以,如非必要,我寧願自己單槍匹馬著。”

“哦?”因為這話陳珞多看了他一眼。

陳珞道:“我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今天能來這裏來,應該是知道了某些事情吧,包弋陽,應該是賣給了你一些比較有趣的消息。”

何向晚冷著臉不說話,不承認,也不否認。

陳珞道:“包弋陽這種做法我雖然不滿意,但是既成的事實,我是沒辦法更改的,不過你既然坐在了這裏,我們是不是可以談談其他合作的可能?”

“比如呢?”見陳珞逐漸揭露底牌,何向晚還是有些心動的。

陳珞道:“很簡單,我們兩個人合作,如何?”

“嗯?”

陳珞道:“我是指親密合作。”

何向晚臉色大變,厲聲道:“陳珞,你無恥。”

陳珞搖頭:“保證一片真心實意。”

何向晚哪裏聽的進去,冷笑連連:“我從未看出你一點誠意,你現在和我說這樣的話豈不是可笑的很?”說著,何向晚就是起身,朝外走去。

陳珞微笑,似是沒聽到何向晚的話一般,忽然道:“10月下旬,國際炒家移師國際金融中心香港,矛頭直指香港聯係匯率製。”

這一句話,前言不搭後語的,可是,正在行走中的何向晚,卻似是忽然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的,定住了身形。

她滿臉的震驚,不可思議的回頭,看向陳珞,聲音微微發顫,以為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聽:“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國家炒家十月下旬移師香港。”

“你確定?”何向晚倒吸一口冷氣。

陳珞點頭:“這就是我的誠意。”頓了頓又道:“我的話說的夠多了,至於信還是不信,就看你的了,我相信你會做出自己的判斷了。”

陳珞亦是起身,越過何向晚,率先離開了茶室。

茶室內,何向晚看著陳珞的背影,心思瞬間無比複雜。

這話,沒有邏輯,沒有推斷,要想相信,是很難的,但是偏偏,因為心中有定論的緣故,何向晚發覺自己,竟是相信的。

“這個,難道就是曙光集團的下一步棋嗎?”何向晚在心裏想。他是如此的篤定,似是並不是猜測,而是一個既成的事實,可是,他的自信來自哪裏?又或者說,他憑什麽說出這樣的話?

很多問題,注定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這一刻,陳珞那並不如何健碩的身影,在何向晚的眼中,是如此強大,曙光集團,又是如此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