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陳珞以為李婉然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原本趴在他懷裏的李婉然,身體忽然動了一下,然後慢慢的離開他的懷抱,在沙發上坐好。
她的眼睛有點紅,不知道是否哭過,總之精神不是太好,看著陳珞好一會,李婉然才道:“你能跟我說說具體的情況嗎?我想知道!”
“你確定嗎?”陳珞低頭看著她,一聲苦笑。
李婉然用力點了點頭,神情堅定,陳珞便是將事情粗略的描述了一遍,這裏麵的事情看起來很是複雜,其實這個複雜,是構架在一個繁複的權勢的基礎上的,當這個基礎一點一點的瓦解之後,事情變得變得相對簡單起來。
因為李婉然在這起事件中算是全程參與的緣故,是以也是知道一些,很多方麵,陳珞都是一句話帶過去了,說完之後,他看向李婉然,等待李婉然提問。
李婉然想了想問道:“陳珞,我不是很明白,聽你這麽說,事情似乎並不是太嚴重啊。官員的財產問題,每個人都是有的吧,雖然這一次的數額比較的大,但是我想,在國內,應該並不算是最出格的那個。而且,全中科那邊,應該也幹淨不到哪裏去吧?”
陳珞點了點頭,認同了她的這話,然後道:“你說的一部分是沒錯的,官員的腐敗,的確不是個例,但是,當官員介入地區的經濟發展,並且有可能危害地區經濟安全的時候,罪名便是很大了。”
“什麽意思?”李婉然不是很懂。
陳珞道:“你應該記得安保集團和正淩集團吧?”
李婉然點頭,陳珞就接著道:“這兩家企業的資料我有認真分析過,知道這兩家企業都是江南省的重點企業單位,其中一個是發展重工,另外一個則是能源,這兩方麵和國計民生息息相關,可以說是整個江南省經濟發展的一個方向標。而眼下的問題是,這兩家企業,現如今都是由賀春生在暗中操控。”
聽到這裏,李婉然的臉色這才是猛的大變,雖然國家一直有相關的政策不允許政府官員下海經商,但是其實這個條例貫徹的並不徹底,還是有很多人借著各種名目打擦邊球借此撈錢的。
在這種做法下,隻要不是涉及巨額金融款項以及危害地區的經濟發展,其實都不算是太大的問題,可是賀春生此舉,直接將江南省的經濟給綁架到了自己的身上,那麽,就是等於危害國家經濟安全了,這一則罪名一旦落實,那麽便是實打實的死罪,而且沒有任何豁免之處。
到這個時候,李婉然才意識到陳珞為什麽會將事態看的如此嚴重了,因為事情,已然到了一種無法挽回的地步。
苦澀而艱難的,李婉然道:“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她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問出這句話,話語中帶著顫音。
陳珞歎一口氣,搖了搖頭:“若是這一次不是恰好夏老出現的話,事情或許還稍稍有點轉圜的餘地,但是現在……”後麵的話,他沒有說下去了,因為他知道李婉然能夠明白他的意思的。
李婉然哪裏會不明白,而是因為太過明白了,這才會知道事態之嚴重,這個時候,她反而寧願在糊塗一點,不要知道這麽多的事情。
李婉然這個時候不知道該問什麽了,她的拳頭緊緊的握住,放在自己大腿兩側,緊緊的挨著大腿,一點一點的擠壓、用力,似是想借此鬆緩一下自己的神經,但是不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婉然忽然道:“我明白了。”
然後,她的嘴巴又是緊緊的閉上,抿成一條薄薄的弧形,顯得堅毅而決絕,又似是無比的悲嗆和無助。
雖然和賀家的關係在這個路口已經走向了一個極端,但是在此之前,李婉然認為自己,即便不是賀家的媳婦,也算是賀家的女兒,對賀家,她是有著極深極深的情感的,是以就算是賀家對不起她,她也始終無法狠下心和賀家一刀兩斷。
而眼下發生這樣的事情,對她的這種情感,更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李婉然如此模樣,讓陳珞說不出的憐惜,他伸手將李婉然攬入懷抱裏,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們還有一點時間,明天去看看二老,如何?”
李婉然點了點頭,卻不再說話,趁勢躺在陳珞的懷抱裏,不曾動彈分毫,似乎,這就是她唯一的港灣。
這個晚上,陳珞就在這裏住下。
第二天早上,陳珞親自下廚做了早餐,強打起精神和彤彤鬧了一會,又是開車送彤彤卻學校,然後才回轉到家裏,和李婉然去賀春生那裏。
雖然依夏誌陽之言,星城這個爛攤子終歸是要中央那邊派人來收拾的,時間方麵算不上緊迫,但是因為賀春生這邊也要采取一些相應的應對措施的緣故,兩相比較,其實時間並不富足。
兩個人前去的時候並未事先打電話,陳珞也是知道李婉然的心思,若是遇到了,那麽便是遇到了,要是人沒在家,那麽,這份情誼,便也算是盡到了。
不過時機還算很巧,兩個人到家門口的時候,賀春生剛剛夾著一個公文包要出門,看到他們兩個人的時候,視線在陳珞的身上掃了一圈,又是退了回去。
陳珞摸著鼻子苦笑一聲,拉著李婉然走進門。
進去之後,這才發現房子裏還有其他的人,賀海斌也在。
這也就才過去幾天而已,賀海斌就是憔悴不少,整個人幾乎是瘦了一圈,看著陳珞的時候,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迎了過來,抓住陳珞的一隻手臂,一副生怕陳珞跑掉的樣子。
這畫麵讓賀春生的眉頭猛皺,低哼了一聲,賀海斌顯然是極為畏懼賀春生的,身子微微一顫,趕緊鬆開陳珞的手。
賀春生對陳珞道:“跟我來。”說著,往樓上書房走去。
陳珞拍了拍李婉然的手背,示意她安心,跟了上去,留下李婉然應付胡玉芳等人。
進門,房門關上,室內光線陡然變暗,賀春生就坐在書桌的後麵,給自己點燃一根煙,有些急促的抽了兩口,然後便是咳嗽起來。
抽完一根煙,他才對陳珞道:“你來幹嗎?”語氣很是不悅。
陳珞聳了聳肩:“你不歡迎我?”
賀春生冷笑:“我想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歡迎你這頭中山之狼。”
陳珞苦笑:“想不到我居然這麽不受待見了。”
賀春生語氣更是冷硬:“你自己清楚的不是嗎?怎麽,今日過來,是看我的笑話的?”
陳珞皺眉道:“你還有什麽笑話給我看的?”
這句反問,問的不溫不火的,還偏偏將賀春生給問住了,要知道,眼下的情況,不管他是承認還是否認,在陳珞的麵前,他都已經沒有任何心理上的優勢了,而且以他的情況,就算是陳珞要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什麽的,也是沒了必要。
賀春生自然不傻,這時便問道:“那你來找我幹嗎?”
陳珞搖頭:“你弄錯了,我並不是來找你的,我是陪婉然來看看你們,重點不是在於我。”
賀春生聽陳珞提起李婉然,臉色就是一連變了好幾變,最終,歎了一口長氣,道:“婉然是個好孩子。”
“可是好孩子注定是要被辜負的不是嗎?”陳珞不屑。
賀春生道:“這便是政治,多餘的話,我也不想多說。”
陳珞冷笑道:“你這話倒是說的漂亮,一句政治,就能將你自己齷齪肮髒的行為掩蓋掉嗎?是否想的太容易了一點?”
賀春生此時本就是一鍋沸水,平常狀態下都是滿肚子的脾氣,再被陳珞這麽一質問,哪裏會有不發作的可能,他大吼道:“那好,陳珞,你告訴我,如果你站在我這個位置上的話,你會怎麽做?風涼話誰都會說,可是真正能了解事實的,又有幾個。”
這話說的極為悲壯,可是陳珞聽了不僅沒被打動,反而是覺得好笑:“站在你的位置?賀春生,你是一個什麽位置,現在麻煩你告訴我?”
賀春生臉色一沉,狠狠的瞪陳珞一眼,但是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麽,居然沒有說話,陳珞就是接著道:“我們接著你上麵的那句話說,你說你所在的位置,你既然清楚的知道這一點,那麽就該知道,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不可以做,可以做的事情,可以做到幾分?可是你呢,何曾有這個分寸?”
“說起來,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喜劇還是悲劇,都是你一個人自導自演出來的,你自己犯下的錯誤,卻偏偏要讓別人來承擔,這豈非是天大的笑話!”
“我做錯了,難道我做這些,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我自己的話,我能做多少?”賀春生大聲置辯道。
陳珞冷聲道:“別再給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了,難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沒反省過,還沒認清楚你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說到底,你就是一個自私的,懦弱的家夥罷了,你做這些,不過是打著家族的幌子罷了,真正有利於這個家的,你到底做了多少,想必你是心裏有數的,我也就不多說了。”頓了頓,陳珞接著道:“你現在不太冷靜,但是我卻非常的冷靜,記住,我來這裏,單單是為了陪婉然的,不是和你吵架,也不是來落井下石,你不喜歡,我可以馬上就走,這個家,從此以後,將和婉然再無半點關係,你們也別妄想還可以用所謂的親情來綁架她。”
說完,陳珞轉身就走,一點情麵都不留了。
一個瘋子,一個自大狂,一個自以為是成癮的家夥,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陳珞這一走,那邊,賀春生的一張臉幾乎塌陷了一半,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的手一滑,桌子上的煙灰缸啪的一聲掉落到地上,摔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