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農家女倒嫌官家子

秦明傑縱然阻止了,卻仍舊擋不住葛倩容。葛倩容仍舊問道:“吳鳳樓可還有家人?”

戲班裏的人皆道,那吳鳳樓沒有家人,隻有一個師父。因後來壞了嗓子,不能再唱戲,年老色衰後,生活越發的潦倒,隻能靠吳鳳樓接濟。

葛倩容心底冷笑。吳鳳樓的遺書內容,綠萍早些年向蘇姨娘身邊的人打探過,後來跟她說得清清楚楚。為了不累及他人,那遺書裏,吳鳳樓寫得好似別人從未知情,是他第一次向友人透露此事。所以秦明傑後來沒有朝整個戲班下手。但奇怪的是,吳鳳樓自稱家中有個老父。

或許吳鳳樓也心知,這麽幫蘇姨娘坑害一個無辜的少女不好,但已經答應了的事,他又不願言而無信,哪怕他是答應別人要去死!本來他就已經生無可戀了。

但是,他故意在遺書裏留了個破綻,說老家的家中有個老父。此事一查證便知是偽。那麽遺書的內容,也就會是存疑的。可恨秦明傑竟然那麽相信蘇慧男捏造的事,生生逼死親女。

秦明傑聽得已是冷汗涔涔,最終怒道:“你們這班戲子,都給我滾!”

慶喜班的人不知這些達官貴人為何忽然來的脾氣,便灰溜溜走了。

葛倩容仍舊依言讓跟來的崔媽媽拿了兩封銀子去打賞了慶喜班的人。

從戲院回去後,秦明傑的臉色一直很難看。整個秦家的氣氛也都變得極為壓抑。

眼看秦家將起一場風波,可沒想到後來竟然是那麽草率的結果。

此事令葛倩容心中翻天覆地一般驚起陣陣滔天巨浪。她嫁的這個丈夫,比她早先所知道的更冷血。

秦明傑一定是明白過來了的,秦莞是清白的,她是被人陷害的。但他卻死活不肯接受這個結果,生生的阻止了她的問話。

到底是誰陷害秦莞,連查都不用查。因為秦莞一死,得益最大的,就是蘇慧男和她的子女。如今秦芳可還好端端做著她的侯夫人。秦芳這富貴榮華,是踩在親姐姐的屍骨上得來的。

葛倩容從秦莞的冤情下手,是深思熟慮過的。當初的秦莞,便是想到仔細查問戲班的人,也沒有這個能力。唯一有能力的秦明傑正在氣頭上,並不管她。秦莞終是落得含恨自盡的下場。

葛倩容想的是,他們到底是父女。便是以往,秦明傑甚是忽略這個女兒,若知道自己的親女被人害了,隻怕也要動怒。反而姐姐和那幾個姨娘的腹中骨肉,一則隻有綠萍肯幫她作證,可綠萍如今是秦芳的對頭,說出來的話,秦明傑未必肯信。二則,秦明傑對姐姐一向並無情分,他一直覺得羅氏是為了自己掌管秦家內宅,才給他聘了這麽個軟弱無能的繼室。那幾個妾,最初得了一兩年恩寵後,也都很快被他煩厭了。三則,尚未出生的孩子,他不見得有什麽感情。

幾番考慮後,葛倩容這才做出了她自認為最保險的選擇。但是知道真相後的秦明傑,隻是在逃避發生過的事。他也並未狠狠懲治蘇慧男,隻是尋機向蘇慧男大發脾氣,徹底奪了她的管家權,又將她身邊幾個臂膀或攆出去或貶到莊子上,讓她徹底淪為後宅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妾。但蘇慧男日常的飲食起居,秦明傑仍舊關照葛倩容,不許克扣了,讓蘇慧男安穩做個富貴閑人罷了。

另外幾個姨娘,眼見蘇慧男徹底失勢,哪有不想上去踩幾腳的,卻也都被秦明傑發現後,嚴厲製止了。秦家那些趨炎附勢逢高踩低的下人,眼見老爺還是頗護著蘇姨娘,自然也等閑不給她氣受。

其實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蘇慧男的長女如今貴為威遠侯夫人,長子是武舉出身,已在錦衣衛任職,二女已嫁給安國公一脈的嫡枝長子。這時候如果將蘇姨娘處置了,她那些早已長大成年的子女隻怕要和秦明傑決裂。便是嘴上不說,心底也會恨透了這個父親。其中甚至可能包括秦明傑最為喜歡的長子秦英。

崔姨媽歎道:“那些嫡庶分明的達官貴人家,哪有似我們老爺這般的。人家便是小妾生了孩子,自小也隻當嫡母是母親,自己的生母是姨娘。姨娘若犯了這麽大的錯,生父如何處置也不為過。偏我們老爺將那蘇姨娘寵的不像樣,將她的兒子也看得比眼珠子還珍貴。如今已是尾大不掉。”

崔姨媽母女兩個如今和楊家的關係更是非同一般,比早先還要親近,是以,閔氏多問幾句,也就什麽都說了,說到後來,幹脆直接表達對秦明傑的不滿。

閔氏歎息道:“這要是換了咱們當娘的,可是萬萬辦不出這種事。別說女兒清清白白的,便是真的……,也要想法子保住女兒的性命。若是知道孩子讓人逼死了,隻怕恨不得要去給那人對命去呢。怎麽能跟沒事人一樣,就這樣不輕不重的處置了個小妾,就算完了?將一條毒蛇一樣的女人寵愛了這麽些年,秦侍郎好生糊塗。”

崔姨媽道:“現在還糊塗著呢。反倒是我們太太都要氣死了,替她姐姐和莞姐兒不值啊!”

楊雁回呆了半晌,眼睛直直看著前頭,目中卻是空無一物,聲若遊絲道:“娘,女兒去後頭……看看大哥帶回來的野兔。”言罷,身子便打著飄一般晃出了屋子,往後頭去了。

她早知道秦明傑不愛秦莞。任憑她如何努力,也不能叫秦明傑多看她一眼。但是十幾年的小意奉承被人糟踐到如此地步,哪怕自己丟了一條命,都換不來他對蘇慧男一點像樣的處置,還是讓她受不了。

她就不該,不該再問秦家的事。過去的兩年多裏好好的,她明明已經把在秦家的事忘幹淨了的。可如今往日的委屈,仍舊一幕幕掠過心頭。到底,她心底還是有著不平的。

怎麽能這樣呢?在秦明傑眼裏,秦莞到底算什麽?

楊雁回慢慢跌坐在菜地前,慢慢的小聲啜泣起來,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收不住。她是該盡情的哭一場。往日的冤屈,竟然再無法昭雪了。

她隱隱猜想過這個最壞的結果———或許秦明傑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不會做什麽。對他而言,秦家的穩定比什麽都重要。犧牲一個女兒算什麽?或許連繼母葛氏所受到的欺壓,秦明傑也不是全然不知,隻是他不在乎。他討厭他的嫡母給他安排的這個女人,所以,她受多少委屈他也不在乎。就像不在乎秦莞冤死那樣。

可是事到臨頭,現實*裸的擺在麵前,楊雁回還是難過得無法自已。她那十幾年的人生,到底算什麽?

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一雙緞麵鞋子,黑鞋淨襪。

楊雁回察覺到有人來了,這才漸漸止住了哭聲,抬頭去看來人。

楊鶴俯身,低頭看著妹妹,神色納罕:“你這又是怎麽了?哭得這麽傷心。”

楊雁回立刻回複心神,囁嚅道:“二哥,我真的不想嫁給穆振朝。”

楊鶴起身,回頭望向隨後跟來的閔氏、楊鴻、崔姨媽等人,一臉的無奈。

楊雁回幹脆耍賴,故意聲嘶力竭的幹嚎:“我不嫁人,我不想嫁人,這輩子也不嫁,尤其不想嫁給那個穆振朝。”

楊鶴直歎氣:“雁回,人家好歹也救過你,你怎麽就這麽不領情?”

楊雁回道:“那你既然這麽領情,你嫁了他去吧。也不枉他救了你妹子一場。”

在場的人臉都黑了。

閔氏也惱了:“你這丫頭瘋了,整天胡說八道些什麽?定是看話本、寫話本的,惹得你瘋魔了。早些時候就不該由著你。這虧得都是家裏人在,若給外頭人聽到,成什麽樣子?”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女兒到底對這樁婚事哪裏不滿意。

崔姨媽卻是笑道:“孩子這是不想離開娘的身邊,猛的一聽你給她說了人家,還受不了呢,容她緩緩就好了。”

……

閔氏並沒有容楊雁回緩緩,很快就將親事說定,換了庚帖和婚書。都是趁著楊雁回進京,將寫得長本子拿去給邢先生看並斟酌如何修改時悄悄辦的。待事情辦完了,才通知了楊雁回一聲。

楊雁回頓覺受不了。娘是如何從那麽寵她,變得這麽*了……

但她沒敢再嚎喪,還狀似不經意的流露出了幾分女兒的羞澀。因為閔氏已經表現出不讓她寫話本的意思了。閔氏認為女兒這個樣子,都是那話本害得!

眼見愛女已接受了親事,閔氏便也覺得表姐當初說得有道理,雁回以前隻是一時無法接受要離了娘罷了,想來與那本子無關。是以,也就沒說什麽了。反倒是越發的心疼起女兒來。

……

楊雁回顧不得再為秦莞的遭遇悲傷,便將熱情和精力悉數投入到了破壞自己和穆振朝的親事上。

穆振朝這廝倒也不是個呆板無趣的家夥。他時常差小廝往花浴堂給楊雁回送些好玩的小玩意兒,好吃的小點心。這麽一來,弄得整個花浴堂的人都知道穆公子又給楊雁回送了什麽什麽東西了。

因楊雁回不常在花浴堂,回回那東西都要經一遍女工們的手,再送到她家裏來。要不是閔氏和莊秀雲在,隻怕女工們更是要光明正大的細看穆振朝送給楊雁回的東西。

穆振朝很會收買人心,時不時還請整個浴堂的女工都吃一回點心。整個花浴堂的人都在說,楊姑娘未來的夫婿真是個大好人,將來也肯定對老婆好。閔氏也對女兒道:“這下可不怨娘給你挑的女婿不好了吧?”

楊雁回心如鐵石,不為所動,仍舊在琢磨著破壞掉親事。一邊琢磨又一邊咒罵秦英,這混賬東西怎麽想的?難道就不能告訴他的好兄弟,她早已有心上人了?他看著穆振朝往火坑裏跳有什麽好處?嗯,至少她自己覺得,穆振朝若娶了她,定是跳入火坑裏了。

終於有那麽一天,楊雁回攪和散這親事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