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ì正當中,房裏溫暖如chūn。()房外的回廊上,突然一陣激烈的腳步聲傳來,驚醒了坐了許久而有些迷糊的士燮。

年近七十的士燮迅速坐正了自己的身體,心中的冰冷沉寂,卻讓他絲毫感覺不到房中的暖意。

有些自嘲的低語道:“又來了嗎?唉!我終究是老了!還不知能活多久,這江南軍怎麽就不能安生一點,讓人過個好年呢?沒完沒了的壞消息啊!”

“砰”的一聲,房的虛掩的門被猛然撞開,一個人影衝了進來。士燮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怒火。隨手抓起案上那株流光溢彩的紅珊瑚向著來人砸去。

“混帳東西!本官說了多少次進門前通報,你真得想要找死嗎?本官就成全了你?”

那絕世難尋的紅珊瑚,在世上最後的存在化成一片璀璨的光影裏,一個有些粗啞的聲音嚎叫起來:“父親是我,莫打,莫打,我是你兒子士徽啊!”

士燮猛然停住還想再砸上一塊碧玉鎮紙的動作。並將到了嘴邊,將之拖出去斬首這句話,生生的咽了回去。瞪著一雙眼睛,士燮終於看清那一片紅光包裹中健壯的身形,正是自己向來疼愛的兒子。

殺了誰,他士燮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兒子開刀。再看到那已經粉碎的紅珊瑚,士燮感覺又有些心疼,那可是真正萬金難求的寶物啊!

重重的哼了一聲:“混帳東西!為父與你說過多少次,遇事要鎮定要從容不迫,你為何就不聽?難道你這不成器的家夥,真得要老子動用軍法抽你個皮開肉綻,才能醒悟嗎?”

士徽知道老頭子心中的焦慮,急忙擺手道:“父親大人,你老人家息怒,兒子是特地來給你報喜的!孩兒知錯下回定然不敢了!不過孩兒聽到江南軍的攻勢停止了,這才會走了急些!”

“哼!成事不足敗事有”罵了一半的士燮突然立起。瞪大了眼問道:“嗯!你說什麽,江南軍停止進軍了?嗯,這倒真是個好消息,他們最後停在何處?”

“據探子來報。他們的大軍主力在打下合浦城後,就未曾大舉西進,看來是準備在合浦過年了。不過他們有數支部曲追擊敗軍,進了鬱林郡才駐紮下來。()”

“哦!”士燮微微鬆一口氣:“那你二叔、四叔可有明確的消息?”

雙方開戰以來,連串的戰敗消息讓士燮有些麻木。但他心中最為擔心的,依舊是自己幾個兄弟的安危,不論是存是亡。總是要有了確切的消息才能讓人安心。

士燮一問到此,士徽的一張臉就垮了下來。偷偷的瞅了父親一眼,卻見士燮正目光炯炯看著自己。士徽頓時就感覺有些心虛的縮了一下脖子。

看到兒子擺出這幅猥瑣的樣子,士燮心中馬上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依舊強壯的身體猛然搖晃了一下,險些一頭栽倒在地。終於堅定的意誌還是讓他穩住了身形,慢慢的坐回了椅中。

深深的的吸了口氣,才以平靜的口氣問道:“說!說來聽聽,為父撐得住!”

士徽有些驚惶的看著父親。似乎突然衰老了幾歲的樣子。卻也知道這樣的消息,根本隱瞞不了每rì都要多次查問軍情的父親。何況這戰況可是關係到士家最後的選擇,與整個家族的存亡。

苦著臉的士徽終於還是咬牙道:“父親。已經有確切的消息。二叔派來了一個親兵,他在部曲被擊潰後,趁著大軍混亂的機會。逃出了合浦,再過一兩rì就能到咱們的龍編城了。”

“唔!”士燮的臉è微微的放鬆了一些,兒子報來的這個消息,雖然依舊是最近聽慣了的敗仗,但兄弟逃回來了,這總算不是最壞。士燮緊接著問道:“那你四叔呢?”

士徽的眼神突然有了片刻的閃爍,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殘破成無數碎片的紅珊瑚。

帶著幾分慌張,幾分擔憂的說道:“父親。有消息說,江南軍將咱們士家尚留在南海郡的家人都捉去了!就是不知他們要如何處置。”

見到兒子的動作,士燮的聲音變得越發堅定,冷冷的說道:“哦!此事,昨rì你已經說過!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四叔如何了?休要欺瞞為父!”

感到兒子異常的士燮最後的語氣已是十分的嚴厲。終於無法拖延的士徽。手心不由得有些冒汗,心中十分的後悔。

“早知父親又要追問四叔的下落,就當讓衛士來稟報這個江南軍停戰的消息了!不然至少也要等二叔回來了才來。眼下稟報上去,不知父親能不能撐住呢!”

猶豫了片刻,士徽還是硬著頭皮說道:“父親,你莫要激動。四叔,四叔他,據逃回來的南海郡士卒們所說,他在與江南軍交戰時,戰死了!”

讓士徽驚訝的是,他的老父親健壯的身軀雖然劇烈的抖了一下,卻馬上又變得沉穩下來。並沒有出現他所擔心的意外。必竟士燮已經快要七十,誰知道會不會被這連串的噩耗打倒。

可是這麵臨巨大風雨的士家,此時卻絕不能沒有父親坐鎮。否則必然會是一場滅頂之災。

沉默的士燮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如一塊僵硬的木雕一般。直到緊張注視著他的士徽,感覺額角的汗也流了下來,再堅持不下去想要開口試探之時,士燮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這不過短短片刻之間,士燮的jīng神似乎垮下去一般。這士家老四與他這個老大,不論是樣貌還是在xìng子上都是最為相似。四五個兄弟之間,也是兩人感情最好。

但骨子堅持了一輩子的堅強,讓士燮雖然感覺虛弱,卻依舊擺手道:“為父沒事,沒事!徽兒!最近為父一直在想,我帶著士家所做的,所行之路,是否錯了呢?”

從小到大最佩服的父親,此刻卻帶著深深的自責,向自己無力的發問。

這讓士徽震驚非常:“一世英明強韌的父親,居然也會脆弱到如此地步!真是英雄並非無悔,隻緣未到傷心處嗎?”

但麵臨此種危急時刻,士徽卻不能讓自己的父親如此消沉下去,堅定的回答道:“父親大人!孩兒隻知道,父親從小就教過,男子漢大丈夫,生在這人世間就應當有所追求。

何況咱們隻是追求一些咱們士家應得到的東西,努力讓它變得名正言順而已。父親大人!咱們士家在交州已經生活了數百年,誰不明白士家是交州安心歸屬大漢最大的功臣?

可咱們又得到什麽?朝廷連一個區區的刺史之位也不給士家!而是派那些酒囊飯袋前來。他們隻是想著來交州收刮一通而已,讓交州變得更加的混亂而已。

就看先前的刺史們,又有幾個將這交州當成大漢的王土?哼,如今不過是要回一些原本就屬於士家的東西,哪又何錯之有!”

向來被教訓的士徽,一番情緒激昂的話,讓沮喪的士燮再次振作了起來。

用有些低沉的聲音道:“徽兒你真的長大了!方才你所言極是!如若真要說有錯,也許錯就錯在,那些不應當出現,卻突然前來交州的江南大軍而已!”

想到不過是數百外,那幾乎無法阻擋的敵人腳步。父子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豪言壯語說得再慷慨激昂。在軍事戰爭上打不過別人又有何用。

就象是一頭初生的牛犢,再怎麽不怕老虎,能做到不過隻是用它幼稚的嗓子幹嚎幾聲。它那稚嫩的身體對強悍的老虎又有什麽殺傷力。最後隻能是由於見識淺薄,而淪落虎口的命運。

緊閉的窗欞,阻擋了窗外大部分的光線,讓房之中漸漸顯得有幾分壓抑的yīn沉。

片刻之後,士燮才發出一聲幽長的歎息:“唉!咱們士家這百多年來,卻是成了坐井觀天之輩。咱們隻想著要**為王,卻從來不曾想過中原大軍的戰力已經如此強大了!

原以為憑士家手中的戰力,隻要封鎖了交州北方的關隘,就能守住交州。可他們江南軍不但能用計破關,拿下吳巨。更有一部數萬人馬,從山嶺間突破鬱林郡的防禦,使之不戰而降。

居然還有部分士卒,不遠萬裏泛海而來。不但從南方各處突破我交州防禦,更是從移風登陸,截斷了rì南、九真兩郡的交通往來。

我們自以為固若金湯,在人家江南軍眼裏卻根本就是千瘡百孔的防線,根本擋不住人家片刻。如今你的四叔戰死,三叔、五叔如今也是生死難料,音信全無。

想要**為王為帝,卻沒有足夠的能力,我們才是真正的自不量力啊!”

士徽卻依舊不服道:“父親大人,如今江南軍已經停下腳步。咱們可以趁機收攏各郡敗兵,在之後的rì子裏加緊cāo練,多做些準備。

等chūn節過後,江南軍再想攻擊時,這交趾無窮盡的群山,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士燮的眼中閃過一道閃光:“葬身之地!一切等有了你其他幾位叔叔的消息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