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許溫蒂一點也不擔心周管家會懷疑她的行程了,因為那個滑頭的老家夥壓根兒就是一牆頭草,謂風往哪邊吹,他往哪邊倒,也不願意去計較他是什麽“歸順”了蘇雪陽,隻要跟自己的根本利益沒有衝突,許溫蒂寧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怎麽不問我要去哪兒呢?”蘇雪陽斜睨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位上的許溫蒂,隻見少女目不轉睛的盯著前窗,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
“去哪兒?”許溫蒂好像不經大腦隨口問了一句似的,眼光繼續注視著前方堵成好幾溜的車潮。
男子飛快的眨了兩下眼睛,唇角一挑,露出一絲耐看的笑容:“去聖安娜教堂。”
許溫蒂本來克製的好好地,不想在聽到“聖安娜”三個字的時候,一切努力登時化為了泡影。
“去那兒做什麽?”許溫蒂轉過臉,沉聲質問道。在她的第一反應裏,聖安娜教堂裏住了她心裏最不願見的那個女人。當初的背叛與拋棄已經過了好久,甚至有兩世的距離,可是卻依然是她心裏化不開的死結,她從未想過要原諒她,也不想再見到她,那個女人就是她心底的一道傷疤,越想忘記越是清晰。
“送給神甫,說不定明天教堂裏會有婚禮用得上。”看到她過激的情緒變化,蘇雪陽不禁微微一怔,臉上的笑容也跟著僵了一僵。他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嗎?怎麽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上次安排她去聖安娜教堂的時候,可不是這樣激烈的反應哦。
聽到解釋,許溫蒂也覺得自己的表現有點過頭了,趕緊收斂一下,避開蘇雪陽質疑的目光。
不過是去教堂而已,碰不到那個女人的。想著聖安娜教堂跟教會醫院還有一段步行距離,而那個女人臥病在床不可能隨處走動,許溫蒂的情緒這才漸漸平複下來。
見她不說話,蘇雪陽也不好追問下去,畢竟這個女孩子跟他所熟悉的豪門千金不一樣,她的任性與驕傲並不是來源於家世的顯赫與家族刻意的培養,而是那種與生俱來的氣質,甚至還在不經意間透露出那麽一點閱曆與老練。
沉默間隙,車子已經穩穩地停在了教堂門口。今天既不是做禮拜的日子,時間又已過中午,所以教堂外的停車場十分的冷清。
不待蘇雪陽過來開門,許溫蒂已經低頭鑽出了車廂,直到這時,她才沉下心緒查了查車身上的劃痕。
感覺自己撞得那下挺猛|挺突然,但是現在仔細一瞧,除了車頭刮掉了一點點漆之外,就是後視鏡側麵的幾排劃痕,都是小傷,送去修理的話,也就一天功夫便可以完好的提回車子。
“這種方式恐怕也隻有你能想得出來了。下次若想見他,盡管讓歐陽聿遞話過來,我可以幫你們安排。”蘇雪陽摸了摸後視鏡上的劃痕,眉頭不由得緊了一緊。那一幕他遠遠地看在眼裏,雖說有驚無險,但是心裏卻擔憂了很久,然而擔心歸擔心,更折磨人的是他不能驅車跟上,隻能眼巴巴的看著許溫蒂的車子拐下小巷,然後揪心的等著她,不,他們平安出來。
“不必麻煩你了,以後想見麵的話,我們會用事先商定好的方式通知對方。”忽略他眼中的殷殷情意,許溫蒂不冷不熱的答了一句。
突然有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可憐的蘇雪陽吃了閉門羹卻還得臉上陪著無所謂的笑容,口裏違心的連聲應承道:“好,好,這樣也好。
尷尬,說不出的尷尬。在一陣尷尬過後,兩人各自懷著心事,一前一後的登上了通往禮拜堂的台階。
今天不是潘紹磊應該出現的日子,所以許溫蒂不用擔心,某人在見到她之後會忘情的暴露了她的身份。於是,在心裏並不坦然的情況下,腳步還能跟得很坦然。
過了下午,又不是星期五,所以禮拜堂裏幾乎沒什麽人。放眼瞧進去,隻有風琴老師領著三四個孩子在學識譜,看那些孩子年紀不大,應該是剛從教會學校裏新選出來的唱詩班的學生。
“這個時候,神甫會不會在懺悔室呢?”蘇雪陽壓著嗓音,回頭問向許溫蒂。教堂這種地方他實在不夠熟悉,看著全神貫注的老師與孩子們,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擾,於是隻好求助似的看向了緊跟在身後的少女。
懺悔室嗎?彼得潘這會子應該在潘氏集團的辦公室才對吧。至於教堂裏的“神甫”嘛,應該是某個代班的資深教堂工作人員。
“我想應該不在,如果你有事情要懺悔的話,可以先去登記,相信很快就會有人接待你了。”半是調侃半是諷刺的,許溫蒂回答道。
“你說的有道理啊,那我先去登個記,你在這兒等我。”蘇雪陽故意把恍然大悟的表情做得很誇張,看起來絲毫沒因為許溫蒂的譏諷而生氣。
“沒有問題,我等你。”許溫蒂唇角一挑,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旋即,真的就在旁邊的長排椅上坐了下來,大有一副準備好要等上半天的姿態。
跟女人鬥氣的結果就是先惹了滿滿一肚子的氣出來。蘇雪陽咬咬牙,沒有再說什麽,徑直著朝著禮拜堂後麵的走廊走去。
許溫蒂並不是真想激怒某人,隻是心裏的不痛快若不發泄出來會憋出內傷,恰好身邊有個抬杠的好陪練,所以話趕話的,便將怨氣順便撒了出來。
氣兒撒完了,心裏敞亮了,再加上時不時的可以聽到孩子們和著琴音唱起一段段靜好祥和的曲調,心緒漸漸地隨著那簡單明了的歌詞平穩下來。
“風兒吹過玫瑰花牆,風兒吹起聖經書頁,帶著墨香的書頁沉浸在淡淡的玫瑰花香中,一切都那麽美妙,一切都那麽安寧,感謝我主,賜予給我們美好和幸福,讓我們共享這安定祥和……”
歌詞裏充滿對生活的感激與知足,孩子們稚嫩的嗓音更是給這份感激與知足平添了太多的純潔與天真,倘若人生真如歌詞中所傾訴的那樣,不要計較太多,多留意我們身邊和諧安定的因素,哪怕是一陣清風,哪怕是一股花香,或許我們就會覺得人生並不是完全黑暗的,有太多我們忽略的幸福悄悄的發生在身邊……
她曾經忽略了太多,尤其是在被自己的母親拋棄之後,那段時間,她甚至感覺到自己快要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沒有人關心她,她就像是家族裏突然冒出的一個笑話,所有人在看到她時,眼光裏除了憐憫就隻有輕視。
父親疏遠她,就連從小照看她的女傭也突然沉默起來,如果不是必要,沒有人願意跟她說話,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直到許醉降臨人世,那個弱小卻倔強的小嬰兒除了生母之外不許任何人抱他,然而他的命不好,出生沒多久母親就病逝了。
奶媽們想盡了各種辦法去哄這個脆弱而金貴的生命,但是許醉還是整夜整夜的哭鬧,哭得嗓子都啞了,眼睛都腫了,就在大家束手無策的時候,剛過五歲的許溫蒂趁著大人們犯愁的時候抱起了那個哭鬧不止的小人兒。
隨之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嬰兒停止了哭泣,就那樣在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的懷裏酣然睡去。
事情很快傳到了父親的耳朵裏,從那以後,一直被忽視的許溫蒂終於再次得到了重視,雖然父親對她的感情摻入了過多的敷衍,但是她終於可以經常見到父親了,哪怕父親過來隻是為了關心他的兒子,不過,許溫蒂也很知足了。
不知怎地,一段唱詩竟會牽出埋在記憶深處的一些事,許溫蒂無奈的牽起唇角,此時才發現,眼前竟不經意地蒙上了一層水霧,淚眼模糊中,她已看不清唱詩班的孩子們,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認真表情。但是耳邊還有琴音,還有孩子們的哼唱,以及坐在台下,與孩子們一樣,輕聲和著並不熟悉的音調與歌詞的聲音。
禮拜堂裏還有別人嗎?許溫蒂仰起臉,飛快的眨眨眼睛,淚水鎖回眼底,視線漸次清晰,那個聲音離她不遠,好像就在她的後排。
回頭望去,是個穿了一身青色連衣裙的女子,頭上戴著一頂同色的絨帽,短頭發,垂著臉一瞬不瞬地看著手裏的聖詩書,看不清模樣,但是能看見女子的眼睫毛很長,忽扇忽扇的,很漂亮,下顎尖尖,膚色透著不太正常的蒼白,十指纖細修長,因為太瘦,指節略顯突兀,不過,總的來說,手型還是很漂亮的,十分符合彈琴的要求。
女子唱得很認真,聲音雖小,但是音調出奇的準確,跟著唱了兩遍,便能十分完整的唱完整首讚美詞,並且半點都沒跑音。
因為好奇,許溫蒂不禁多瞅了幾眼,如果剛開始沒瞧出什麽,在看了半晌之後,許溫蒂原本探究的眼光忽地轉成了一片深鎖的糾結。
仿佛是感覺到了自己正在被人盯著看,手捧聖詩書的女人緩緩抬起頭來。
四目交匯的一霎,許溫蒂聽到自己的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轟的一聲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