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芬討了個沒趣,不由小臉通紅,訕訕地站到一旁去了。

桐露不動聲色地起身拭了淚,對裴舒芬屈膝行禮道:“侯府如今要辦喪事,恐怕對四小姐招待不周,還望四小姐見諒。”

裴舒芬忙過來拉了桐露的手,親熱地道:“我們是自己人,你不用這樣客氣。我橫豎也是無事,你跟我說說,看看我有什麽能幫得上的?”

桐露詫異地看了裴舒芬一眼,躬身道:“既如此,就請四小姐先跑一趟,跟裴家的人報個信兒,讓裴老爺和夫人有個準備。等我們這裏收拾妥當了,自會派人正式去府上報喪的。”

裴舒芬聽了桐露的話,臉上羞紅成一片。她差點就忘了,自己還不是寧遠侯府的人,還以為姐姐一死,自己就是勝利者。——若是在現代,她也算大局已定了。可惜在這該死的古代,嫁人可不是兩個人出去登個記就了事的。

侯爺連親都還沒有提。

如今這樣子,他們隻有在熱孝一百天內才能成婚。要不然,就得等一年以後了。誰知道這一年裏,還會發生什麽事情?

裴舒芬不想等,也不想回去,麵對裴家人的怒火。還有桐露沒有解決……

“侯爺,我……”裴舒芬不死心,希望侯爺開口讓她留下來。

楚華謹一手捂著臉,一手對著裴舒芬那邊揮了揮,哽咽道:“四妹妹先回去,給嶽父、嶽母還有大舅哥通個氣兒。我晚些時候,再專程去裴家登門報喪……”說到最後一個字,楚華謹的聲音更是顫抖起來。

裴舒芬無奈,知道她是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留下來了,便對楚華謹屈膝行禮,細聲細氣地道:“侯爺多保重。妾身先回去了。”頓了頓,又叮囑道:“今兒前前後後,多虧了桐露在這裏照應。侯爺一定不能忘了桐露今日做得事,要好好賞賞她才是。”故意把“賞”說得重重地。

桐露在旁聽著,右麵的眉梢微微跳了兩下。隻是她素來沉穩,麵上並未露出分毫的擔憂不安。

裴舒芬瞥見桐露無動於衷的樣子,心裏更加忐忑起來。

楚華謹卻沒有答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裴舒芬的話外之音,仍是雙手捂著臉,雙肩不斷顫抖。

桐露便屈膝行禮道:“四小姐,請。”裴舒芬無法,隻好跟著桐露出去,大夫也背上藥箱,急急忙忙跟著出去了。

外麵的人還不知道寧遠侯府出了這樣的事。

桐露先送了裴舒芬和大夫出去,才折回上房,讓人把趙媽媽和寧媽媽叫過來,沉聲道:“好教兩位媽媽知曉,夫人已經去了……”

趙媽媽和寧媽媽一下子嗚咽起來,爭相問道:“怎麽會這麽快?!——不是說至少可以過了這個冬天嗎不跳字。

桐露正要說話,眼角瞥見寧遠侯玄色長袍的一角,從內室的門簾那裏往這邊靠近了過來。

“見過侯爺。”桐露忙躬身給楚華謹行禮。

趙媽媽和寧媽媽也跟著屈膝行禮。

楚華謹此時已經恢複了淡淡的神色,走過來定定地看來桐露一眼,轉身對趙媽媽和寧媽媽道:“讓桐葉去太夫人那裏報信,太夫人會派人過來主持喪事。你們預備給夫人擦洗換衣,準備裝棺。另外派人去外院找秦大管事,就說夫人的白事出來了,讓他把各項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

這秦大管事,便是楚華謹先前得力的小廝秦力生。蘭姨娘的爹蘭大管事被卸了差事,送到江南的莊子上做莊頭去了。楚華謹便聽了裴舒凡的主意,提拔了秦力生做外院大管事。

趙媽媽和寧媽媽趕緊應了聲是,一個去尋桐葉吩咐差事,一個去找人到外院報信。兩人又帶了小丫鬟去旁邊的庫房給夫人取壽衣去。

上房的外屋裏就剩了楚華謹和桐露兩個人。

桐露低著頭,垂手站在那裏。

“你剛才在內室,都看見什麽了?”楚華謹不動聲色地問道。

桐露恭聲道:“奴婢看見夫人病發,就趕緊去請了大夫過來。”

楚華謹默不作聲地盯著桐露看了半天,見她低垂著細長白嫩的脖子,一動不動,很是沉著的樣子。

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嚼舌根。況且桐露是裴舒凡生前的心腹,以裴舒凡的眼光,看人應該還是有分寸的。

楚華謹便沉吟道:“夫人剛去,這上房的事情,你先管起來。特別是益兒和謙謙,你讓薑媽媽和洪媽媽一刻也不能離了他們。另外除了他們屋裏原有的丫鬟婆子,再各派四個二等丫鬟過去幫襯。”

桐露應了,連忙下去料理。

楚華謹在上房站了一會兒,神色複雜地看了內室一眼,也轉身出去了。

他還要去裴府報喪,和提親。

上房裏一時人去樓空,分外安靜。

過了半晌,內室旁邊的暖閣裏,一個生得粉狀玉琢的小男孩淚流滿麵地走了出來。正是裴舒凡的兒子,寧遠侯的嫡長子楚謙益。

“娘,娘,你醒醒,醒醒,我是益兒……”楚謙益趴跪到自己娘親的床邊,拉著娘親已經冰冷的手,輕輕地哭喚著。

他年歲雖小,可是剛才他和薑媽媽待在暖閣裏,已經把所有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裴舒芬剛來的時候,楚謙益本來正在裴舒凡身邊描紅。裴舒凡為了見裴舒芬,便讓他收拾了東西跟乳娘去暖閣待著。

暖閣和內室隻有一個輕紗門簾相隔。

楚謙益一開始在暖閣裏麵安靜的描紅,後來又被外麵的爭吵吸引,過來趴著門簾的縫隙瞧了瞧。結果就看見四姨先同娘親爭執,然後爹爹又大步走了進來,一掌將娘親推倒在床上!

楚謙益嚇了一跳,想要驚叫,薑媽媽眼疾手快,已是趕緊捂住了楚謙益的嘴。薑媽媽知道自己和四少爺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隻好緊緊地抱著他,躲到了暖閣深處……

等屋裏人走盡了,淚流滿麵的薑媽媽,才帶著同樣淚流滿麵的楚謙益,出來給夫人磕頭。

薑媽媽四處看了看,確信上房此時正是忙亂的時候,他們可以趁亂出去,便趕緊也給夫人磕了兩個頭,低聲道:“希望夫人在天有靈,保佑我們少爺平安長大!”說著,抱了楚謙益在懷裏,低聲囑咐道:“四少爺,要記住了,剛才的事,你一個字都不能對別人說。”

楚謙益年紀小,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睜著大眼睛懵懵懂懂地問道:“為啥?”

薑媽媽抱著楚謙益一邊往外走,一邊在他耳邊輕聲叮囑他道:“等四少爺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如今一定要聽薑媽媽的話,千萬不能跟人說一個字!”若是讓人知道,侯爺失手打死妻子,又跟小姨子有了私情,別說薑媽媽一家都會活不成,就連四少爺,也保不準會被人下黑手。

而且等到將來侯爺有了解語花一樣的新人在身邊,舊人和舊人的兒子,自然需要給別人騰位子。到那時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更何況,今日的事,隻怕就是侯爺和新夫人心裏的疙瘩。所有知道的人,若是被侯爺和他的新夫人曉得了,怕是都活不成。

想起桐露,薑媽媽更是不斷歎息。——夫人幫桐露尋了門好親事,還說過年後就要賞了她身契,讓她出去做正房奶奶。誰知道她還有沒有那樣大的福氣?

“就連祖母、外祖母、外祖父都不能說?”楚謙益想不到這麽多彎彎繞,隻是不明白,為什麽要瞞著這些他信任和疼愛他的人,十分疑惑。

薑媽媽無法,隻好用他聽得懂的話,說道:“四少爺要記得,若是告訴了別人,薑媽媽就會被人趕走,再也見不到四少爺了。”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