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015
顏心琪理直氣壯的鳩占鵲巢,把顏心遠引以為傲的家改造成了工作室,隻在一個類似倉庫的暗格裏,給自己的哥哥留了一點位置,但看起來也並不是讓人睡覺的,而是用來放置那些妨礙工作的生活用品的。他往金三角公園對麵的舊家裏打了個電話,跟一直在那邊守著的保姆張姨說以後哥哥會回去住,張姨高興地每天都要打掃好幾次房間。
韓音看著一夜間麵目全非的殿堂,心裏很不是滋味,感覺敗家不過如此了。所以好心的提醒說,其實我們不用如此,隻要有一個犄角旮旯,一樣能走出一片豔陽天。但是舒文軒卻無動於衷,一屁股陷進柔軟的沙發裏,大老板似的理所當然,道:“顏小少爺,你的腐敗已經超出我的想象了,我很有壓力。”
韓音撇嘴:你的壓力在哪裏?
舒文軒著手置備工作室的一應器材,顏心琪翻出顏心遠的狐朋狗友名錄,遙控著遠在京城的顏大少爺給自己拉讚助。而技術活就留給了韓音,負責挑選支撐“冰水”的第一批歌曲。三人同時發現,最適合他們的流行風格,果然還是周佩。現在的周佩已經不是剛發碟的時候了,幾個月的沉澱已是人氣大爆發,如果唱他的歌定是大賺。雖然周佩稍微多了點無病□□,不免有些小家子氣,但是各種利弊權衡之後,他們覺得挑戰那點無病□□實在太容易了。
顏心遠把自己的狐朋狗友分了類,留下幾個敢讓初中生出入的場合,有市裏的,也有臨城的,一家冠冕堂皇的專坑外地人的大酒店,一個看起來裝修人文底蘊深厚卻不倫不類的酒吧,諸如此類。顏心琪看著哥哥寄來的名目,得意的朝兩個同伴晃了晃,揚著下巴說:“從這個酒吧開始吧,我想進去很久了。”
這是什麽不負責任的理由!
三個人還是抽空去踩了點,因為禁不住誘惑,找個借口而已。那個酒吧的名字很不酒吧,叫“入戲”,顏心琪說,酒吧的老板娘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保養的非常好,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舒文軒嗤一聲:“原來,顏小少爺喜歡的是老女人,品位夠獨特嘛。”
顏心琪卻是無動於衷,甚至連反駁都沒有,直到韓音都八卦的看向他,他才紅了一下臉低聲說:“才沒有。”
給三人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入戲”的長廊裏牆壁上貼的一串照片,大概十幾張,都是黑白色的,因為時間太久的緣故,好些已經泛黃了。第一張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戲裝描眉搽粉的花旦,單人照,身段非常窈窕,單在照片上都能看出風擺柳的韻味。韓音盯著照片莫名的挪不開眼睛,顏心琪在旁邊嘲道:“別看了,你這麽打扮起來估計也這樣。”
後麵的都是些年輕人的照片,但是看他們的穿衣風格,到現在年齡也應該不小了吧?像是在什麽風景區照的,但是感覺又有很紅色的味道,或者是革命根據地?不過他們並不是太感興趣,也許隻是這個酒吧的老板娘對這些人某種獨特的執著罷了,這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韓音仔細找了找,裏麵並沒有女人的照片,一張都沒有。
“韓音,這是你吧。”舒文軒還在裏麵叫,韓音和顏心琪已經出來了,韓音警告他別在這樣的地方信口開河,叫他趕緊走。
顏心琪頓了下,淡淡的說:“我也看到有個人跟你挺像。”
韓音愣了愣,舒文軒已經出來了。
從組合的籌備到安排再到三人練習配合,當他們決定真正走出去的時候,已經入冬了,當然,最重要的原因的是韓音的嚴苛。顏心琪和舒文軒悲哀的發現,音樂麵前的韓音讓他們覺得非常陌生,那種苛刻到變態的態度,幾乎折磨的這兩個非專業的純粹愛好者幾近崩潰。他對待一個音節一個吐納甚至是一個疊音一個咬字都毫不含糊,就連舒文軒也懷疑那位專業評委當初的反應了。
因為同樣聽一首歌,韓音聽完之後掌握的程度,讓他們錯覺這首歌就像是他自己的演繹。
不過,通過這些日子的磨合,顏心琪和舒文軒都發現了自己迅速到令人訝異的成長。舒文軒是藝術班的學生,專業係統的必修都是他學習的重點,但是,老師們講課都是基礎知識的灌輸,而且不會有針對性的單個學生的培訓。有些類似開小灶的單獨指導舒文軒也接受過,畢竟他也算是老師眼裏的佼佼者,但是跟韓音讓人透不過氣的嚴謹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可是打韓音內心來說,他已經覺得這是最低限了。兩個人的底子都不差,他並沒有刻意的拿出自己的專業水平來給他們提高層次,隻是在三人配合上,和一些明顯的不足或者簡單的技巧處理上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不過他的態度,卻真的不是看法的意思,那是不容置疑的無條件服從,隻是他自己沒有感覺到罷了。
雖然過程有些無奈,顏心琪和舒文軒甚至覺得折磨,可當他們聽到三人合錄的成品時,還是心滿意足的笑了。這種蛻變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而對於韓音這些日子的摧殘也選擇性忘記了,這種效果,怕是在臨城隨便什麽地方都能笑傲江湖呢。而且,三個人唱歌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特別的表現方式,契合的搭配,流暢的和音,無不彰顯著獨特的魅力。
舒文軒這些日子特別的忙,因為元旦聯歡會早就被指定由學生會來負責了,而作為文藝部長,他自然是最高策劃者。節目的篩選必須是提前進行的,通知各班準備更是很早就安排了下去,而硬件、場地和效果方麵,他也都必須親力親為的和部門的其他成員一起安排。
自從成立了藝術班,臨城一中的各種藝術聯歡會,在黃清市都是有相當影響的,各界的關注早從前幾年就開始了。開始的時候是學校外發邀請函,而在暑假開學時的迎新生聯歡會上,省師大藝術係發出的拜訪帖,更是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前不久,就連歌詠比賽那種極小規模且目的性極強的小聯歡,都請到了市電視台的人做評委,可見其受重視程度。
舒文軒也有自己的打算,顏心遠寄來的幾家□□,他都有所了解,畢竟太出名了,可以說是各種勢力匯聚的地方,如果能被看上,隨便誰給推薦下,他們都能名正言順的擠上市裏各大電台。而這次聯歡會,如果做得好鋪墊一下,那必然是雙保險,所以在學校正式把組合推上前台預熱一下,然後乘熱打鐵出去趕兩場,正常情況下事情就成了,所以他一點不敢大意。顏心琪看他忙的焦頭爛額,組合這邊的事情便全部攬下來,還不忘擠兌一句:“文藝部長,不過如此嘛。”
聯歡會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舒文軒著手選拔節目,而最後的一場篩選,他還特意讓韓音和顏心琪坐到了評委席上。這兩人是歌詠比賽的冠亞軍,又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校園偶像,他們的出現可以說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韓音從來沒有以這種身份在眾人麵前出現過,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大適應。哪怕是當年,在他粉絲眾攬、舞台稱王的時候,鄭燁都沒有給過他一個機會。就連那一次,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是他的,那個人卻隻是眯著狹長蠱惑的眸子吐了口煙,手指在韓音修展粘膩的大腿內側摩挲著,慵懶的對著冰冷的手機說:“讓周佩去。”
甚至,在韓音拖著疲憊的身體從浴室裏一瘸一拐的挨出來,鄭燁都沒有跟他解釋一句。或者,根本沒必要說什麽吧,因為那個人從沒有覺得自己適合那個位置。鄭燁永遠都不會知道,韓音在浴室裏自我調節的樣子有多麽狼狽,隻是在看到他微微泛紅的眸子冰晶閃閃時,再次拖到了床上……
“韓音?”顏心琪並不是很細心的人,甚至不如舒文軒,可是韓音周身醞釀的悲傷,卻總能在第一時間衝擊到他心底,“怎麽了?”
韓音回過神,細細的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就像整個身體都卷在洶湧的漩渦裏,連呼吸都覺得艱難。桌下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下意識的握住了緊緊挨著的顏心琪的指尖,那個溫度很渾厚,一滯之後堅定的回握,讓他漸漸的從記憶裏拔出了心傷。
為什麽時至今日,那個人留在心底的創傷依然如此清晰?韓音以為自己放得下,此刻卻可笑的發現,無論時空如何轉換,矯情的,永遠都是自己。
顏心琪這一刻卻是徹底的傻掉了,當他看到韓音眼底的傷懷時,隻是覺得揪心,才低低的叫了一聲。而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毫不猶豫的抓住了自己,那種像抓著救命草一般的迫切,甚至那冰涼的、微微顫抖的指尖,都在他心底炸出了絢爛的煙火。他甚至控製不住自己的心緒,隻是覺得那個人脆弱的連施舍的憐憫都需要,所以心疼的同時便堅定的回握住他,告訴他自己就在身邊,然後等著他一點點恢複正常……
韓音扭過頭,見顏心琪茫然中夾雜著一抹驚恐的望著自己,這才觸電般縮回手指,語無倫次的說:“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
顏心琪訕訕的點點頭別過臉去,神色間有種莫名的失落,然後慢慢轉換成釋然,微微舒口氣說:“哦。”
他們很快恢複了常態,而接下來,誰都再沒有提起過這件事,似乎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被刻意的回避了。顏心琪還像往常一樣,偶爾覺得韓音很白癡,便毫不掩飾的欺負他,而在舒文軒故作親昵的時候,隻冷哼著在臉上掛上冰霜。韓音也一如從前不跟他計較,積累久了爆發一次,把個小少爺耍的團團轉,以殺他威風,舒文軒就看表演一樣高姿態的看兩人鬧。
韓音的成績幾起幾落,終於穩定下來,不論怎樣排名,都能占得一席之地了,就接到了遠在京都的顏心遠的明信片。他和顏心琪一人一張,不過是些祝福的話,還說自己很好,讓他們不用惦記。被人牽掛的感覺忽然讓韓音很興奮,他高興的像個孩子一樣,拿著明信片在舒文軒和顏心琪麵前一次又一次的晃:“這混蛋,讓我給他寄紅塔山,自己買不就是了,誰給我出郵費!”
舒文軒臉上依然掛著笑,輕輕搖頭:“笨蛋,不是哪裏都有紅塔山的。”
“屁,那是帝都!”韓音說。
顏心琪涼涼的,連陰鬱的褐色眸子裏都閃著幽光:“混蛋?叫哥。”
韓音白白眼剛想頂回去,看他神色不太對忙收起囂張:“他是你哥又不是我哥,叫顏心遠算了。”
顏心琪哼一聲,自己跑去練歌了。三人在聯歡會上要唱的歌曲已經定了下來,被舒文軒刻意安排在高/潮部分,顏心琪練得非常刻苦。韓音覺得顏心琪有些孩子心性,有點跟舒文軒叫板的意思,尤其是三人合練時,就是自己多說他一句,他都能端著好幾天。不過一起練歌而已,一定比舒文軒強又怎樣?三個人的優勢,更多的在於團體的默契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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