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亦真亦假

薛梓彤緊緊握了握薛毅的手,沒有說什麽,這一夜,是痛苦的,但也是充滿希望的,與其在粉飾太平的地方戰戰兢兢的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們願意在這戈壁上豪情一把,流汗撒血。

這一夜似乎除了薛梓彤,每個人睡的都不十分安穩,齊紹均一直有著從戎的夢想,當初被薛梓彤擺了一道一直沒能圓夢,這大漠孤煙的到給了他幾分戰場的蒼涼感,現在的生活讓他感到充實和刺激,比起在齊家日複一日的荷花少爺生活,這裏無疑是充滿了血性和榮譽的。齊家和腐朽的大曆連在一起,暗生齷齪。

他朝薛梓彤睡的這邊看了看,薛梓彤和薛毅兩人相互依偎著,他們的頭在被子外,像兩顆倔強的冬菇,薛毅也是個好小子,像他薛家人,有著一身傲骨,薛家是朝中為數不多正義的人,可是他們的正義卻不容於大曆。

齊紹均自嘲的笑笑,好像薛家雖然一直被打壓,可是人家活的硬氣活的問心無愧,可是齊家呢?不要良知,不要親情,甚至已經到了不要臉麵的地步,還不是落個歸鄉養老的結局,乘著太子的那艘破船飛快的沉淪著,也難怪自己的叔叔,那般精明的商人,都將自己的財富盡數獻給了她。

“睡不著?”夏洺瀾也爬了起來,他和齊紹均一般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在這種地方實在是住不下,隻是礙於男人的臉麵不好意思說。

先是蕭弘瑾又出現了方世昭,這兩人似乎很有幾分惺惺相惜的味道,彼此到十分合拍,最近路途艱苦,他們也沒時間為了薛梓彤爭風吃醋,情義倒是越來越牢固。

齊紹均笑笑,他是男人自然叫不得苦,可是這地方他實在沒法睡,夏洺瀾理解的點點頭。兩人走在戈壁上看著漫天星辰,開始說起當今天下,說起此次遠行的目的,說起薛梓彤是否能成功。

兩人都不動聲色的悄悄瞟了眼薛梓彤,看到她均勻的呼吸著似乎已經進入了夢想,他們很難理解薛梓彤這樣的大小姐如何就能受的這種苦,再怎麽說女兒家是要比男孩子堅強些的,可他們似乎忘了,薛梓彤做事從來不按章法來,更不會拘泥於性別。

戈壁的冷風漸漸帶走了兩人的睡意,聊得正歡時,發現薛梓彤不知什麽時候醒了,薛梓彤看著二人,皓白的月光下,薛梓彤的表情有些怪異,似是難看,又似是愧疚,薛梓彤看的夏洺瀾和齊紹均二人都是困惑,兩人對看一眼,突然覺得有些怪異,這冷風吹著兩人都很冷,便忍不住相互靠近,風吹亂了頭發,也吹亂了衣角,再加上這黑燈瞎火萬籟俱寂的確實有些曖昧。

兩人意識到這一層忙各自退開了些,薛梓彤抽抽嘴角,尷尬的恨不得裝夢遊,可是她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薛梓彤暗歎自己倒黴,這大半夜想起個夜,居然還撞到這樣香豔的事,讓人情何以堪嘛。

薛梓彤一麵感歎大好青年有些可惜,一麵又罵自己思想古板如何就容不得,做好心裏鬥爭後,薛梓彤又轉回來,鼓足勇氣對二人說道:“我不反對你們兩,可是你們也要注意些,別讓旁人瞧去了,不然以後在想繼續就困難了。”

夏洺瀾和齊紹均兩人忙忙就要向薛梓彤解釋,兩個人一時都覺得詞窮,他們從來沒在這麽嚴重的事情上被人誤會過,薛梓彤看著兩人百口莫辯著急的模樣,安慰到:“你們也不必驚慌,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但是你們一定要統一好口徑到時候怎麽和家裏人說。”看到薛梓彤一本正經的樣子兩人知道自己是徹底撇不清了。

正當混亂時,感覺到姐姐不再,有些擔心的薛毅揉著惺忪睡眼出來找姐姐了,看到薛梓彤便問:“姐姐,還不睡嗎?你們在幹嘛啊?”

薛梓彤轉過臉來對薛毅說道:“你忘了今天晚上看到的事情,不管以後發生什麽都要一如既往的敬愛你這兩位哥哥,聽到嗎?”

夏洺瀾和齊紹均撞牆的心都有了,看到薛毅鄭重的點完頭被薛梓彤拉走後,兩人聊天的心情,比攪過的蛋黃還散,紛紛找了最遠的兩個角落睡下了。

皇宮中,一到夜晚便安靜的仿佛死去了一般,蕭弘瑾對著沉靜的鳳藻宮良久的注視著,人去樓空無疑是最大的悲哀,以前蕭弘瑾一直恨景延帝的冷血,而景延帝做皇帝的才能也太過平庸,可是蕭弘瑾現在卻格外的佩服他又愛又恨了一輩子的父親,一個人若能做到無情,在這個偌大宮室中,做到盼著父親死去,殺害自己的兄弟,疏遠自己的兒子,看著自己的後妃一個個香消玉殞而沒有半點猶疑和痛苦。

蕭弘瑾喝著辣口的小酒,一杯接一杯,他開始懷疑,懷疑所有發生的一切,是否該奪這位,若當初他選擇和薛梓彤遊戲人間笑傲江湖,現在說不準兩人共騎,在哪裏看著山水和人家呢。

蕭弘瑾這麵喝著悶酒,宮殿中悄然進來了一個柔美的身影,薛梓柔嬌滴滴的湊了過來,靠在蕭弘瑾的懷裏,大膽的看著他。

“你來幹什麽?”蕭弘瑾冷冰冰的問道。

薛梓柔伸手勾過蕭弘瑾的脖子,讓他不得不麵對著她,薛梓柔嬌嗔道:“皇上不來看人家,人家想你想的好辛苦,就來看你了嘛。”

蕭弘瑾感覺自己好像抱著一條蛇,蛇皮上惡心的粘液通過接觸傳到了他身上,蛇還得寸進尺的越來越向自己貼近,而蕭弘瑾卻不能有任何反抗。

薛梓柔看蕭弘瑾聽從於自己,心裏不由得開心了許多,蕭弘瑾原本相貌就好,如今又做了皇上,卻讓她薛梓柔牢牢的控製著,想想就讓她神清氣爽,還不知道薛梓彤那個倒黴鬼瞎了眼睛,活下來沒有。

薛梓柔靠在蕭弘瑾的懷裏輕聲道:“皇上,你說姐姐瞎了一雙眼睛活著是不是好辛苦啊。”

蕭弘瑾的身形一僵,握緊了雙手,深吸一口氣,才能勉強繼續聽薛梓柔說下去,薛梓柔繼續用那種嬌滴滴的聲音道:“這麽辛苦,我都於心不忍了呢,不然我們派人去幫姐姐了了這殘生吧。”

蕭弘瑾幾乎是將薛梓柔從自己懷裏扔出去的,惡狠狠的瞪著她,恨不能一刀砍死她,薛梓柔看著暴怒的蕭弘瑾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臉上帶著挑釁的微笑,眼神輕蔑的俯視著蕭弘瑾,慢慢說道:“我倒是忘了呢,現在調兵遣將的是皇上的胞弟,我的前任夫君,二皇子,這樣的小事到不必麻煩皇上了。”

蕭弘瑾狠狠握住薛梓柔的手腕說道:“你敢傷她,我會殺了你!”

薛梓柔雖然被捏得很痛,可是依舊滿臉挑釁道:“我傷她又怎樣,我還挖了她的眼睛,又怎樣,皇上,您貴人多忘事,可別忘了,久久的性命還捏在我手裏呢。”

蕭弘瑾惡狠狠的瞪著她道:“久久若有什麽閃失,薛梓柔,我一定讓你後悔生下來。”

薛梓柔抬眼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說道:“皇上,久久是臣妾的外甥,但不一定是你的兒子啊,姐姐一生風流,皇上這樣委曲求全,萬一是別家的孩子,該當如何呢?”

蕭弘瑾一把將薛梓柔重重甩開說道:“久久若有事,薛梓柔,我一定讓你後悔生出來。”

薛梓柔被狼狽的摔在地上,可是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洋洋自得中帶著一絲輕蔑道:“久久有沒有事,就要看皇上對我的態度了。”

蕭弘瑾站起身來,抽出身旁長長的寶劍,一步步走向薛梓柔,薛梓柔眼中有些驚懼,草草的離去了,蕭弘瑾將長劍向薛梓柔拋過去,哐當一聲落在地上,寂靜的宮室裏,驚心動魄的一陣骨碌碌的滾動聲,劍停下來了。

蕭弘瑾看著閃著冷光的劍,宮室裏灌進風來,廊柱上白色帷幔飛舞起來,好像靈動的舞女,一襲白衣舞的幽怨,蕭弘瑾理理自己的衣服,說了聲:“來人,移駕鳳藻宮。”

服侍的太監愣了愣,蕭弘瑾快有半年多沒有去過鳳藻宮了,而今鳳藻宮後位虛空,小太監們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實在沒膽子在問一遍,便抬來龍攆抬著蕭弘瑾過去了,一路驚到不少宮娥太監。

蕭弘瑾的龍攆穩穩落在鳳藻宮前,鳳藻宮被布了重兵,隻有蕭弘瑾一個人能通行,任何腰牌都沒有用,一眾士兵跪下高呼萬歲,蕭弘瑾目不斜視的直直進了久久的臥室,梁喜和靈壽已經戰戰兢兢的跪在了門口迎接蕭弘瑾,奶娘抱著久久,跟蕭弘瑾行了一禮。

蕭弘瑾一身黑袍在暮色中顯出幾分蕭殺來,他看上去讓所有的人都想後退,唯獨被抱在懷裏的久久,他依舊帶著虎頭帽,穿著黃色的小褂子,張著手要蕭弘瑾抱。

蕭弘瑾心裏一暖抱著他進了屋,久久興奮的張牙舞爪,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什麽,他身上好聞的奶香味,鑽進蕭弘瑾的鼻子裏,蕭弘瑾親親的在他臉頰上映了一吻。

眾人憂心忡忡的跪在地上,蕭弘瑾久未來,而鳳藻宮隻有一個小孩子,卻有那麽多仆眾,薛梓彤離開後,這裏一直保持原樣,人也是一個都沒有少,是不合規矩的,所以每個人都很怕,是不是今天就要來處理他們了。

蕭弘瑾抱著久久找了把趁手的紫檀椅子坐下,這裏的人也就靈壽算是他熟悉的,也是薛梓彤一直的心腹,於是開口道:“其他人都退下吧,靈壽,你留下。”

靈壽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衝梁喜微不可聞的搖了搖頭,蕭弘瑾雖然眼睛一直注視著久久,可是對靈壽和梁喜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卻是盡收眼底。

眾人很快在安靜中退了出去,蕭弘瑾抱著久久,堂下跪著靈壽,靈壽的手在廣袖中不自覺的緊握著,一絲絲冷汗從手中冒了出來,鳳藻宮出了太多變故,連她一直一來覺得強大到不會被任何人傷害的薛梓彤,都已經被迫失去了眼睛遠走他鄉,無奈的撇下最愛的兒子,眼前的蕭弘瑾變得那麽多,多的讓靈壽對他的看法從以前一個可以依靠的一家之主變成一個冷血鐵腕的上位者。

蕭弘瑾看著麵色陰影不定的靈壽,知道她是對自己又恨又怕,蕭弘瑾輕聲問道:“你是王府裏長大,後來被梓彤帶過來的對吧。”

靈壽沒想到蕭弘瑾大半夜過來話家常來了,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木訥的點點頭。

“梓彤在的時候,可為你配過什麽親?”蕭弘瑾因看到靈壽剛才和梁喜之間不同尋常的交流,想到了這一層。

可靈壽心裏卻有些害怕,蕭弘瑾怎麽會突然關心起這些事情,難道是想瓦解薛梓彤在皇宮中最後一點力量,靈壽驚恐的看著蕭弘瑾,心想,若是被隨隨便便配個侍衛什麽的,她寧可一頭撞死在廊柱上,留下清清白白的身子。

靈壽梗著脖子,看著蕭弘瑾的表情,滿身戒備,輕聲道:“沒有。我已向娘娘表明過心跡,要為娘娘盡忠一輩子。”

蕭弘瑾看著靈壽對自己難以掩蓋的敵意,心裏有些發涼,可是見不到薛梓彤,能見見和她朝夕相處的人也是好的。蕭弘瑾接著說道:“若她在,你若心儀什麽人,一定會為你做主。”

靈壽聽蕭弘瑾的話,直戳到心窩裏去,是啊,薛梓彤在,一定會護著她,可是薛梓彤現在自顧不暇,連小皇子都顧不到,遠離京師,她一定很痛苦。靈壽皺著眉頭,眼中蓄滿了淚水:“皇上,皇後可是您的發妻,您害她失去雙目,遠走她鄉,母子天各一方,您於心何忍。”

靈壽一向沉穩,話都很少說,可是如此聲淚俱下仿佛豁出去一般,蕭弘瑾看著她,覺得委屈和憤怒,到底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自己如此處處被人製肘,他最怕發生的事情雖然躲過了,可是如今的局麵讓每一個人都如此痛苦。他被騙了嗎?陷入了方世昭的語言遊戲裏,聽說方世昭現在又伴在薛梓彤身側,她會不會也陷入這自己一樣痛苦糾結的處境。

靈壽看到蕭弘瑾眼中的火焰,知道今天是難逃一死了,向蕭弘瑾鄭重叩了一頭,道:“靈壽自幼孤苦,養在王府裏,後來得皇後垂青,對靈壽照顧有加,靈壽無以為報,隻有這一條賤命報娘娘的知遇之恩,無論皇上如何處置奴婢,奴婢都甘心領受,隻是請皇上好好善待久久,他是您的親骨肉。”

靈壽一席話罷,臨危不懼的繼續跪在當場,一副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大義淩然的模樣,一身衣群被灌進來的冷風吹起,激昂的翻飛著,好像是上天在咆哮,蕭弘瑾自嘲的笑笑,他的初衷那樣委曲求全,到最後,卻讓人誤以為他要害死自己的孩子。

靈壽被飛起的淩亂發絲攪亂了視線,看不到蕭弘瑾臉上苦澀的表情,隻聽到蕭弘瑾平靜的說道:“去把窗戶關上吧。”

靈壽木然的看了眼蕭弘瑾,起身準備關窗,跪得久了,雙腿都有些麻木,站起來時踉蹌了一下,蕭弘瑾斜眼看了她一眼,靈壽將門窗管好後,窗簾便安靜的鋪在了及地的玻璃窗上,一直躲在外麵觀望的梁喜,一時心裏咯噔了一下。

靈壽在回來時,蕭弘瑾擺擺手道:“你坐下吧。”

靈壽詫異的看著蕭弘瑾,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也不能違逆,便找了把就近的椅子坐了下來。

“靈壽,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蕭弘瑾輕聲的說道,待蕭弘瑾一席話說完,靈壽已經哭成了淚人。

“靈壽,我已經沒有辦法了,現在也隻有你能幫我,梓彤也隻信你,你務必把我的話帶到,你路上萬要小心,因為宮中已經不是我一人說了算,所有的眼睛都盯著鳳藻宮呢。”蕭弘瑾輕聲說道。

靈壽鄭重點點頭,對蕭弘瑾說道:“靈壽絕對不會辜負皇上的囑咐。”

蕭弘瑾點點頭,輕聲道:“辛苦你了。”便將久久放回到靈壽懷裏,兩人靠近時,蕭弘瑾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靈壽說道:“久久被人下了藥,梁喜應該是信的過的,務必將久久托付給一個忠心的人。”

靈壽臉上一紅,用同樣小而清晰的聲音說道:“皇上明察秋毫,梁喜確實是個忠厚的人,小皇子托付給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蕭弘瑾點點頭,大步走了出去。當晚,鳳藻宮死了一個宮女,叫靈壽,聽說她是皇後最得寵的丫鬟,帝後不和,皇後不知所蹤,這從前的大丫鬟便成了皇上的眼中釘,被皇上發落了,這一晚,靈壽的屍骨裹著一層白色的單子被抬了出去。梁喜抱著久久,呆滯的看著被宮牆切割成四方形的天空,原本靈動清澈的眼睛,再沒有了光彩,變成了一攤沒有靈氣的死水。這個太監在靈壽走了後,仿佛有些瘋魔了,原本隨和的性子,也變得多疑嚴厲起來,靈壽走後,皇上欽點梁喜成了鳳藻宮的太監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