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甕中捉鱉

薛梓彤雖然對蘇小可心中有些不忍,可是她若不領情,那麽自己就做好自己的本分,薛梓彤很少糾結,至於那個叫桂圓的小丫頭,薛梓彤知道她不老實,而且那鬼丫頭知道太多,所以早早打發出去,免得禍害了宸王府。

薛梓彤吩咐完看著蘇小可問道:“你可滿意?”

蘇小可點點頭,輕聲道:“謝王妃殿下的恩典。”

兩人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這沉默起初是尷尬,接著就是無窮無盡的冰涼,涼到沒有人能繼續待在這個房間裏。

薛梓彤覺得和蘇小可現在心如止水的心境耗下去沒多大意思,她知道蘇小可此去再見恐怕是難了,索性把話挑開了說道:“蘇嬤嬤的事,我不求你能理解,但宸王府是絕不會虧待你,以後但凡需要些什麽,受了委屈,宸王府都是你的依靠。”薛梓彤總結性的說完,長袖一甩準備離開時,蘇小可卻輕輕起身說道:“王妃殿下,您知道為什麽在孕期中太醫說你飲食寒涼嗎?”

薛梓彤雖然不清楚具體細節,但也猜的十之八九,她認真的看著蘇小可,想知道她此時說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麽,蘇小可的眼神依舊清明,可是卻一副如釋重負一般。

蘇小可自然以為薛梓彤被害了還全然不知,便接著說道:“當初姑媽串通了素魅,將夾竹桃粉摻在了儷娘日日送來的核桃露裏,讓你一直吃了四個月,所以你體內寒毒大甚,於生產十分不利。”

薛梓彤冷冷掃了她一眼說道:“你到知道的多。”

“於你,我隻有這一件事心懷愧疚,再無旁的,我能理解你對姑母的恨意,也清楚你若落在她手裏是怎樣結局,但我不能原諒你。”蘇小可坦然的站在那裏,她依舊纖弱無骨,弱柳扶風,但卻給人異常堅硬的感覺。

薛梓彤的目光又寒了幾分,淡然道:“我必須牽製你姑母是因為更大的原因,我能坐到今天的位置靠的不是旁人的好心。你姑母若隻是和我有些過節,我大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她若動了宸王府的根本,那便沒有活路了。”

蘇小可抬頭看著薛梓彤,眼光中閃過一絲詫異,原來自己還是看不懂她。薛梓彤已然自顧自的走了,她的善良隻能保留在別人的懂得上,碰到不領情和那些不知好歹的人,她可從來沒時間做那種老好人,對於薛梓彤而言,善的定義很簡單,無愧於心即可,對親人深愛,對朋友仗義,對愛人忠貞,再無其他。

偌大的宸王府籠罩在一片紫霞的光芒中,秦季同逆著光站在薛梓彤身後,看著晚霞將她的一身素衣濃墨重彩的染上夕陽的餘暉,美得分外妖嬈瑰麗,薛梓彤淡淡問道:“宸王什麽時候回來。”

“屬下不知。”秦寂同麵色凝重的說,現在正是生死存亡的攸關時刻,他感到自己的責任重大,大到他無從下手,深恐有失。

“太陽一落宸王還不回來就把宸王合府關嚴實,所有的大門小門一律派弓箭手守住,分一批人去大將軍府,保護薛家的人。

秦季同領命補充道:“宸王有令今夜我需要寸步不不離的保護好王妃殿下。”

薛梓彤挑挑眉說道:“你還是去宸王那吧,我自有打算。”

“可是,您瀕臨生產,若是這檔子出了什麽事,屬下就是有十個頭也是萬萬不夠砍的。恕難從命。”秦季同真誠的說道。

今日蕭弘瑾將伏擊王老,聯合淩大學士將這隻老狐狸宰了,而王老手握重權,他們唯恐王老會攻他們的軟肋,所以一早便將兩家的女眷都聚到了宸王府,但是為了擾人耳目,薛梓彤還是將一部分兵力分到了其他幾個空巢裏。

淩碧疏和房和暖雖然依舊大大咧咧的開著玩笑,可是臉上也起了不少緊張神色,碰到一桌子銀子的器皿砰砰作響,薛梓彤微微笑道,側目看到一直寸步不理跟著自己的秦季同,輕輕呷了口酒坐的四平八穩,一副氣定神閑的形容。

房書平帶著薛梓嬌也過來了,房書平一麵掛心著蕭弘瑾自己在外麵,一麵又很擔心薛梓嬌,正在那左右無奈,薛梓彤看著房書平那副抓耳撓腮的樣子很是可笑便說道:“人放在我這你還不放心?那你把她拴在褲腰上帶出去好了。”

房書平和薛梓嬌剛還在暗處依依不舍,被薛梓彤一說,薛梓嬌忙紅了臉說道:“大姐別拿我們取笑了,我隻是,隻是。”看看房書平眼圈不由的有些紅了,這種事情,刀劍都不長眼,萬一一不留神把小命丟在那,薛梓嬌想都不敢想,好容易嫁了個這般如意的郎君。

薛梓彤歎口氣拉了薛梓嬌過來,附耳輕聲說:“待會你跟靈壽去拿件金縷衣,宸王府有兩件,一件在宸王身上,一件留給我了,你去給你的如意郎君吧。”

薛梓嬌心裏一喜,可是又忍不住擔心起姐姐來,雖然他們以前並沒有那麽深厚的感情,可是寥寥幾次接觸,薛梓彤對她的影響,對她的教育,對她的種種好,都讓薛梓嬌對薛梓彤有了超過姐妹之間的依賴,薛梓嬌不但把薛梓彤當作姐姐,更是把她當作靠山。

“放心,我既然讓你拿去自然有我的主意。”薛梓彤平靜的看著她,薛梓彤清楚薛梓嬌現在最需要的是安慰,薛梓彤也很清楚,隻要她願意,她可以輕易讓別人相信深處陷阱的自己絕不會有危險,薛梓嬌果然破涕為笑,拿著金縷衣悄悄潛到房書平身邊,兩人一番濃情蜜意才走了。

城中,蕭弘瑾穿著一身紫金色的鎧甲,在火把的光線下虎虎生威,蕭弘瑾遙遙看著王老所住的宅邸,王老雖然在京城裏有一處小宅子,方便他平日裏上朝辦公,可是他真正住的地方,卻在郊外的一處山穀中,掩映在一片片濃綠之中,微風吹過一片片古典雅致的雕鏤畫壁便若隱若現的漏了出來。

可是其中暗藏的毒辣殺機和精妙的機括,讓最精銳的紫衣衛和最神鬼莫測的烏鴉都著了道,但是他們的高明之處就是能秘密處理掉同伴的屍體,不讓王老發覺從而改變暗器的布局。蕭弘瑾閉了閉眼若薛梓彤知道他這種打落了牙往肚子裏咽的戰術一定會嗤之以鼻,可是蕭弘瑾真的沒有太多時間了,他的心中飄過那雙敷著白綾的眼睛。

王老隱藏在濃濃綠意裏的宅邸比起軍隊的陣容來說還是十分玲瓏的,兩名紫衣衛在蕭弘瑾麵前為他展開了王老家的地圖,蕭弘瑾細細的看完一圈後,又轉臉看向正在祭拜東皇劍的淩大學士,問道:“大學士準備好了?”

淩大學士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不知是他身上帶了殺氣還是東皇劍的冰冷刀鋒將光投射到了他的瞳仁上。淩大學士沉聲說道:“東皇屠賊,誰敢不從!”自王老在軍中的大肆殺伐,導致的混亂和人心向背,淩大學士非常憤怒,一直屢屢進諫,景延帝一直都不做回應,王老的雷霆手段,軍中一時都噤了聲,每一個穿著軍服站的筆挺的人,心裏都在擔心著,家裏會不會突然少了什麽人,收到失蹤親屬的身體某個部位,人心惶惶,看上去一片齊整肅穆,而內裏的分崩離析已經無法挽回了,一旦生亂,這些將領戰士都不會有什麽激情殺出重圍,他們巴不得壓在他們頭上這個令人窒息的大鍾罩消失,又怎麽可能為他賣命,朝中也起了風水嶺,一些有識之士已經發現了問題所在,拚命進言,而另一些人,則通過王老的新風向大肆謀取自己的利益。

朝中變化莫測,蕭弘瑾在景延帝身體抱恙時就十分機警的選擇明哲保身,可是看到一個腐朽的王國一再的作死,蕭弘瑾也有些按捺不住,薛梓彤也知道了朝中變化,便輕輕幫他分析道:“瑾,你有沒有想過這麽個問題,父皇一向疑心極重,非常難以相信別人,如今王老這一係列動作,你覺得一點問題都沒有嗎?你記得二皇子當年多得盛寵嗎?”

蕭弘瑾看著一臉高深的薛梓彤,默默點了點頭,又說道:“我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父親近來聽信方士的話,也難保不是他的過錯。”

薛梓彤輕輕笑了笑,一臉的不屑:“若父皇當真已經如此糊塗,那麽這正是你取而代之的好機會,我們現在好比站在一艘破船上,王老在鑿船底,我們不殺了王老力挽狂瀾,那就是和他一起沉下去,與其這樣窩窩囊囊的死,不如奮起一搏。”

於是蕭弘瑾和薛梓彤兵分兩路有了現在局麵,一麵是烽火連天的王家大宅,一麵是其樂融融的宸王府家宴。薛梓彤高高坐在主座,不時和其他人對答幾句,嘴上總是掛著一副似有若無的笑,烏鴉的頭領走了過來,附耳在薛梓彤耳邊說:“野莫的部隊已經和我們接上頭了,我已經按主人的吩咐,讓他們換了裝易了容,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多少人馬?”

“五萬精兵。”烏鴉頭領已經掩飾不住心裏的小小興奮,也許是職業習慣,他隻要聽說哪裏有血,有殺人越貨的事,忍住的興奮,可是看到薛梓彤一界女流,雖然並不要表現的和他一般激動,但如此鎮定,實在讓烏鴉頭領有些無地自容。

薛梓彤點點頭,笑著跟大家說自己飲了不少酒,身子有些乏了要回去歇著了,眾人都體諒她是孕婦,唯恐有什麽閃失,便隨她去了。

蕭弘瑾一臉嚴肅的背著雙手,他想起自己聽了薛梓彤的勸告,終於鼓起勇氣向景延帝進言,比起薛梓彤來,蕭弘瑾受了太多的壓製和條條框框,他更缺乏勇氣一些,蕭弘瑾在那天下朝後去了麟德殿,那是午後的時光,外麵的日光正撒的到處都是,有些熱熱的,當進了麟德殿,殿門合上時,麟德殿裏仿佛冰窖,景延帝的眼睛十分畏光,整個麟德店都用厚厚的棉布遮擋住了窗戶,房間裏巨大的香爐卻沒有帶來多少溫度。

“你來了。”景延帝聲音低沉的問,煙霧繚繞中,蕭弘瑾看不大真切他的臉,隻是覺得他又老了幾分,衰弱了幾分。

“兒臣有事稟告父皇。”蕭弘瑾穿著一身青色的錦袍,雖然他一向低調可是喜歡的服飾都偏華麗,暗藏的金線,寶石的珠扣,儀表不凡的站在那裏,讓景延帝眼中微微亮起些光芒,他知道她的孩子,模樣自然是不差的,可是這些時日的曆練,將為人父的擔當。

景延帝緩聲說:“你說吧。”

蕭弘瑾又在心裏盤算了一番,他剛剛有記憶開始,就從未直截了當的向他高高在上的父親表現過自己的情緒,自己的願望,自己的想法,小的時候他會一直盯著父親的臉,慢慢說出自己的想法,之所以慢,是要有足夠的時間看清楚父親的臉色。可是景延帝溝壑深沉的臉,實在讓人難以琢磨。

腦子裏回想起薛梓彤的話,定定心神一股做氣的說道:“王老自接任大將軍之職,對軍人都有苛待,實行苛政,啟用了一批心狠手辣的官員,大曆人心惶惶,父皇龍體康健,兒臣不敢妄自置喙,可如今兒臣唯恐父親被小人蠱惑,這才敢將自己的淺薄見解呈於禦上。

蕭弘瑾的話講完,偌大的麟德殿安靜的能聽到呼吸聲,蕭弘瑾不動聲色的瞟了眼梁義,可是老太監卻眼觀鼻鼻觀心的如同入定了一般,千萬年都是一個模樣,仿佛和這些柱子桌子椅子融為了一體。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蕭弘瑾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讓他失去呼吸,這短暫的時間裏,足以讓他失去一切,失去才有的地位,失卻宸王的尊號,甚至失去薛梓彤。他覺得自己的手是冰涼的。

“嗯,梓彤是下個月就要生孩子了,但願是個男孩。”景延帝低沉而蒼老的聲音帶著些喜悅,蕭弘瑾被這突如其來的家常弄得有些雲裏霧裏,尋常百姓家,父子之間這樣的對話在平常不過,可是身在帝王家,蕭弘瑾有些發蒙,幹巴巴的嗯了一聲。

“老四,你是個有勇氣的孩子。”景延帝看著他緩緩說道:“為帝王者,做天下的君主,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蕭弘瑾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景延帝說男孩好,問他為君之道,這讓他欣喜的同時又有些恐懼,於是隻得保守說道:“兒臣不知。”

“為君之道應如你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可是真正想成為九五之尊,最打緊的是要能心係黎民,有勇氣為他們請命。太子的城府,老二的乖張,於帝王而言這些都沒什麽緊要,可是若隻是想著自己的利益,動了國本,那麽他永遠不配接大位。”景延帝的聲音鎮定沉著,他的軀體雖然已經衰老的無以複加,可是他的頭腦還靈活的運轉著。

景延帝害怕死去,害怕被篡位,害怕有人威脅到自己的位置,做皇帝也做的稀鬆平常,可是他心裏非常清楚一個君王的本分。

蕭弘瑾聽完景延帝的一番話,感到全身的毛孔都激動的張開了。

“你覺得,你該如何去做?”景延帝緩聲說道。

“父皇的意思是由我去殺了王老?”蕭弘瑾不確定的問道忍不住抬起頭來看景延帝的表情,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如此詫異孩子一樣盯著他父親的臉。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既然我有心殺他,又為什麽啟用他?”景延帝的聲音裏有些戲謔,似乎在笑他什麽也看不明白。

蕭弘瑾並不是看不明白,他隻是不敢相信這竟然是真的,父親一直矚意的對象一直是他,蕭弘瑾有一種多年的夙願終於了去的釋放感,成就感,他真想抱著薛梓彤,讓她感受一下自己狂跳的心,自己濕潤的眼眶,自己無法平靜的情緒,可是麵上卻依舊不顯山漏水。

“你不敢想說明你是個好兒子,可為帝王,你終將要學會如我這般,為了大局,犧牲所有為人的快樂,放下自己的情欲。”景延帝意有所指的說道。

蕭弘瑾點點頭,心裏有些發虛,莫非他要對薛梓彤下手?

“去吧,我已為你設好了箭靶。”景延帝揮揮手,蕭弘瑾退了出來,又回頭看了眼景延帝,心中有些傷感,高坐王位上的那個人是他的父親,他身上流著他一半的血脈,可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成就確實通過他的死而成就。

王宅附近,長亭之中,一名副將過來稟報:“宸王殿下時間到了。”蕭弘瑾看看在風中飛舞的旗幟,看看一片潑墨的夜景,一聲令下

薛梓彤離開眾人回到房間,穿上了英兒事先為她準備好的黑色披風,領口處有一圈厚厚的狐狸毛,毛色油光水滑,遠遠看去狐毛上流動的光,輾轉著冷冷的蕭殺之意,薛梓彤一身黑衣,坐在馬車上趕到了王家大宅的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