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①章

臨近年關,府裏頭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然有喜氣的人,自然就會有過得糟心的人。

張婆子覺得她就是這個即便在年關也過得特別糟心的人。

且說她在憐雁處碰了釘子後,又開始找各種門路,隻是因她平日裏得罪的人太多,並不大有人搭理她。

最後想到了沈媽媽,沈媽媽雖隻是個內院的管事,管不上外院小廝的管製,但張婆子想著,沈媽媽好歹是夫人身邊的人,總會有些路子。且同為跟著夫人陪嫁過來的,想來沈媽媽也不會不幫她。

誰知沈媽媽聽了張婆子的話就挑眉冷笑道:“你不是尋了憐雁幫忙了嗎?我可記得憐雁生辰那日你往她那獻了不知多少殷勤,怎麽,你家小子還沒找著差事?”

張婆子沒臉說被憐雁三言兩語打發了,隻訕訕地笑:“憐雁她一個通房,想來也比不得媽媽你本事大。”說著又放低了聲音,笑得鄙俗地道:“要我說,她也就床笫上伺候侯爺那麽點本事兒,安排小廝什麽的,她那說得上話?還不得看沈媽媽您!”

沈媽媽心裏頭舒暢了些,嘴上卻依舊冷道:“那床笫上的本事兒也是本事兒,你看人家的弟弟都脫了奴籍了,你家小子的差事,她要是想幫能幫不上?哼,我看你是在她那碰了釘子,才想著我的吧?”

想到潛生脫奴籍,張婆子又是一陣窩火,道:“我原先也不想那這小事兒擾了你,想著憐雁剛進府時,還是我照拂著她,誰誰曉得是個沒良心的,居然這都不肯幫我!沈媽媽喲,你可得幫我一把,可不能讓那丫頭囂張下去!這會兒子她弟弟脫了奴籍,我還聽說都給報了明年二月的縣試了,要是他真讀書讀了條出路出來,憐雁那死丫頭還不翻了天了?早晚要踩到你上頭去嘍!”

這些沈媽媽怎麽可能沒想到?別說將來,就是現在她都拿捏不住了。陶氏剛病逝時,憐雁還會每日到她這兒喝藥,漸漸地去得就少了,後來憐雁每日去老夫人處後,直接不再往正房來,就連沈媽媽親自送過去,憐雁都會推掉,說映月泮的小廚房會煎藥,不用讓沈媽媽麻煩了。

沈媽媽哪裏不清楚,憐雁這是起了小心思開始提防她了呢!

剛開始沈媽媽也不介意,想著讓憐雁趁機起個壞心眼給懷上,老夫人定然會大怒,不是留子去母就是兩個都不留。後來見憐雁沒甚響動,沈媽媽就知道她隻是不想讓自己拿捏,並不是起了想懷上的心思,當時氣上了好一陣,卻又沒了法子。

今兒叫張婆子一提,沈媽媽心裏更是恨恨的,想著要在陶府和侯府間多走走,無論如何也得讓陶府的庶小姐嫁過來,否則她哪裏有翻身之日?她道:“我還拿捏不住一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你就等著瞧吧!早晚有她受的!”

張婆子替沈媽媽出起主意來,“侯爺讓憐雁她弟弟脫了奴籍,這多不合規矩?老夫人都不管嗎?你得去萬媽媽那裏說說!”

沈媽媽沒好氣道:“我心裏頭有數!”其實她早就去找過萬媽媽了,可萬媽媽對她愛理不理的,隻說這事兒侯爺早就跟老夫人知會過,說潛生資質佳,連先生都說不去科舉可惜了,老夫人是同意的。

張婆子家小子的差事還沒著落,她又諂媚地笑著道:“沈媽媽,你看,我家小子……”

沈媽媽冷眼一哼,“遊手好閑好吃懶做的,我上哪說差事去?你自個兒找前院的管事兒說去!”說罷不再理她,回屋去了。

那廂憐雁正給潛生又買了一套筆墨紙硯來,他現在已不再做儉哥兒的伴讀,而是正式跟著哥兒們在族學上課。

儉哥兒脫了奴籍是在小年夜之後沒兩天憐雁忽然得知的,這還是潛生風風火火地來找憐雁說自己脫了奴籍了,還說過些天先生會陪著他去禮部把文書交上參加來年二月的縣試,憐雁才得知趙彥清已把脫籍置辦妥當。

然而趙彥清事先對此一字未提,或者說,在小年夜之後,憐雁都未見著他幾麵,許是因為到了年關朝中政務繁忙,趙彥清每日早出晚歸,歸來後又在書房裏,也沒讓憐雁留著服侍,隻讓她回自己房裏歇息便是。

這些天憐雁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寵了,然將與趙彥清的相處又回想一邊,也想不出近來有什麽地方惹了他不高興,一直都是好好的。

現在又忽然聽聞趙彥清已幫潛生脫了奴籍,憐雁就更想不明白了,明明上回還說要等她抬了妾才會幫潛生脫奴籍的。

憐雁覺得,於情於理都該去道聲謝,順道問問為什麽忽然給潛生脫了奴籍。

正巧這日給潛生送去新買的一套筆硯回到映月泮時,趙彥清已經下衙回來了,比前些日稍早了些。

常武隨侍在書房門外,並未進去。憐雁走上前輕聲道:“常武哥哥,侯爺在裏頭嗎?”

常武點點頭,壓低了聲音道:“在呢,似乎心情不大好,約莫在朝上遇到了糟心事,都把我給趕出來了。”

在朝中遇上糟心事再正常不過,趙彥清心情不大好冷著一張臉的時候也太多,如今的憐雁自然不怕他了,笑笑道:“我進去瞧瞧。”

常武知道憐雁得了趙彥清喜歡,也不攔她,遞上了茶道:“那你把茶端進去吧。”

憐雁點頭接過,推門走了進去。

趙彥清抬頭看了她一眼,隻道:“放桌上吧。”複又低頭。

說起來這些天趙彥清待她著實有些冷淡了,也不知隻是因為政務繁忙還是有意如此,憐雁瞧了瞧他神色,喚道:“侯爺?”

趙彥清這才又抬頭看她,淡淡道:“有事?”

“也沒什麽,就是問一問,你怎麽忽然給潛生脫了奴籍了?都不知會我一聲。”末尾帶了絲嬌俏,如花的笑靨並不隱瞞她的歡心。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趙彥清接口就道,無視她的笑容,神色間帶了一絲冷意。

憐雁一愣,笑意僵在唇角,怔怔地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趙彥清像是不想瞧見她這副神色,別過頭去,冷聲道:“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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