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殿之事當即引來了群臣的目光,傾季默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大殿裏衝了出去,抬起慶王就往裏跑。

大紅的血色癱在地上,觸目驚心。

慶王的氣勢越見的羸弱,本就是強弩之勢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等到太醫屬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救治的可能,塌下齊齊跪著傾季默兄弟幾人,尾隨而來的朝臣有的腦海裏更是一團漿糊還沒鬧明白,此前還是虎虎生威的慶王怎麽一下就要殯天。

“臣等、臣等實在無能為力。”太醫長硬著頭皮說道。心下萬分無奈。

從年前慶王中毒到三番兩次的心神受創,加之慶王根本就沒有得到調養,四皇子遇害之事立時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慶王微張了嘴巴,緩緩吐出幾句。

“安墨呢?安墨呢?朕聽到大道上的馬蹄聲,是安墨回來了嗎?”

宮太仆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湊了上前:“陛下,四皇子還在雲州呢!您哪能聽到大道上的馬蹄聲啊!”

“胡說,原就是朕的安墨回來了。”慶王張開眼睛,眼裏一片混沌。

“陛下。”傾季默等人忍不住,喚了聲。

這一聲將本處於混沌的慶王喚過神來,隻見慶王微微側首,眼裏直盯的卻隻是傾樹陽一人。

傾樹陽心裏大駭,一手往手背上一掐,含著哽咽開口道:“陛下。”

慶王怒目伸出一根食指,顫顫的伸向傾樹陽,“你、你——”

話沒說完,慶王竟向後一倒,怎麽也沒有起來。

傾樹陽頓時大喊:“陛下,陛下!”

傾季默一急,推開傾樹陽。隻見慶王怒睜的眼睛還沒有閉上,蒼白的唇瓣緊緊的抿著。傾季默顫抖伸出兩隻,手下沒有一絲流動。

宮太仆當即哭嚎起來,邁著不穩不步子往後一走:“陛下,殯天了!”

*

皇都裏亂糟糟的,人們在第一時間內無不停下手中之事,連著茶樓喝茶的人也少了許多。秋涵望著地上麵露悲傷的百姓不免自語:“還真沒想到慶王會就這麽死了,倒是真的便宜那人了。”語畢,吩咐手下收拾行李。秋涵清楚的明白,依著傾樹陽的心思怎麽可能不讓自己坐上皇位,就算透出慶王不喜傾樹陽的意思出來。如果傾樹陽登基成王,那麽秋涵從傾樹陽裏拿出他所持之物也就沒了意義。

能跟傾樹陽搶奪皇位的兩個皇子中,秋涵獨獨看好傾曇列。隻不過跟一個不明底細的傾曇列相比,秋涵更願意選擇知根知底的傾樹陽。想到這裏,傾樹陽離去之意更是堅定下來。

慶王的葬禮舉辦是隆重非凡,處處都透出帝王死後的尊容。隻是四皇子生死不明儲君未定,慶王的葬禮交由宗長大人偕同左右二相共同舉辦。

“殿下,現在怎麽辦?”九門提督低聲細語的問著傾樹陽。

傾樹陽雙目一閉,良久出聲:“按我們所說的去辦!”

九門提督領命,立時出了二皇子府第。二皇子府邸現如今也不是一派平靜,殿上有關於傾樹陽的流言傳了出來,百姓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紛紛議論著。

國殤之間,一年之內禁婚娶禁酒宴。昨夜回府之時,王妃一臉驚懼的看著自己,無端端的讓傾樹陽心裏更加的煩躁。他不知道慶王到底是怎麽知道安墨之事,慶王死前那雙黑眸裏傾樹陽明明白白的看到赤裸裸的殺意,傾樹陽摸上脖頸。心裏對安墨更是嫉恨幾分。

“殿下,你不來看末兒嗎?”細細柔柔的聲音順著風聲飄進傾樹陽的耳朵。

傾樹陽腳下一頓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走到蘇末的院子,前方門邊隔著重重樹枝,蘇末望著天空喃喃自語。傾樹陽眼裏柔情一瞬而逝,轉而成為了不容置疑的冷漠。腳下不停,轉身而去。

與此同時傾季默的心也不是平靜一片。論長幼,傾季默是絕對有資格登上慶國大位,朝中也有人支持他登位成王,就是黎國原先有著支持他的意思。

如果成王。傾季默垂下眼簾,眼前浮現魏言靈嬌俏的臉蛋,手指握成拳狀,不為母妃那些諄諄教導就是為了得到她,他也決定奮力一搏。

“三皇子,看來說不定莫老就在這裏恭賀三皇子了。”莫老唇邊含笑,雙手拱起。卻又立馬說道,“可是二皇子看起來卻是絕不手軟呢!”

“莫老,我要是不想當這個君王又該如何?”傾曇列勾起唇角問道。

莫老一滯,“那當然該幹淨殺絕。”

傾曇列輕笑出聲:“莫老,看來你是和華南先生喝多了酒了,說的話也直白了不少。”

“嗬嗬,三皇子不知道,那可是個頂有趣的人。有他幫著我們,三皇子也能輕鬆不少。”莫老仿似想起華南翼那些古裏古怪的問題,口吻頓時輕鬆了不少。

“當然能輕鬆,華南翼可是站在曆叔身邊的人。”傾曇列舉起桌上邀約微微笑開。

*

慶王出殯之日如期來臨,小小素透過來春如願跟曆叔華南翼取得聯係。此時小小素一臉愧疚之色跟在曆叔身邊瞧著曆叔疲倦微笑的臉,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曆叔。”小小素張了張嘴巴,輕輕開口。

曆叔也不怪她,隻是摸了摸小小素的頭:“跟我來。”

此時餓大殿當真是成了街頭鬧市,公說公有禮婆說婆有禮。三品以上官員的心裏頭都想著以後的富貴榮華,都想著自己的主子成為椅子的主人。

“二弟,難不成你當真是有窺伺皇位之心?”傾季默這話一出,全場官員頓時噤了聲,都等著傾樹陽回答。

傾樹陽掃了眼周圍,“若是我沒有窺伺帝位之心如何?又若是我有窺伺帝心的又如何?”傾樹陽反問一句將傾季默心下準備的話堵在喉嚨,傾季默轉念一想忽而笑道:“陛下可絕不會將帝位傳給二弟呢!這可是在場官員都聽見的。”

“那大哥是想說隻有大哥和三弟才有資格登上大寶嗎?”傾樹陽裂開嘴,“那也不一定是大哥的,三弟執掌梧州可從來沒有像大哥一樣虧空銀子。這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州郡,大哥汴州就已經虧空無數,累的娶商賈之女入府。大哥以為你這是比三弟要強上多少?”

“你!”傾季默大驚,心下頓時明白過來,反而追問道:“二弟又是從哪裏知道的?二弟這些事情我作為大哥卻對自己的事情全然不知,家中小妾哪個男人沒有一時之歡,這有什麽奇怪的?”

“不奇怪,是不奇怪。隻是大哥你這般緊張又是如何?”

同比大殿上的步步逼近,皇都之內,連綿不斷的軍隊不斷湧入。藍盔藍甲,正是九門提督手中軍隊——近衛軍。

“殿下有命,全城百姓從即刻起未來三日,戶門高鎖,自禁室內!無故外出者,生死由天!”

皇都百姓莫不立時各回各家,街道小巷不等三刻,已經不見人影。有好事百姓隔著窗口偷偷往外看去。隻見黑臉肅殺、手握刀劍之人神色匆匆。

皇宮門口守衛皆驚,統領之人立馬揮手去報。隻是那人還沒走出十餘步,一隻利箭橫空穿來立時便刺破那人胸膛。

統領之人嚇得麵目失色,隻聽到一位冷麵男子沉聲在麵前說道:“若想活命,還不乖乖就擒!”

*

“報——”外侍太監急忙跑來,“外邊有群士兵正朝著大殿而來!”

“什麽!”傾季默頓時大驚,赫然起身。

傾樹陽麵露喜色:“來了。”

“什麽來了?莫不是二哥想要逼宮不成?”傾曇列一挑眉梢,饒有興趣的問道。

“三皇子,切勿出口失儀!”右相蘇簡快步上前,出口製止,“正如大皇子所說二皇子乃是遵守綱常之人,豈能藐視立法逼宮脅迫呢?”

蘇簡撫額解釋:“莫不是為了慶國百姓安危,順利選出新君。二皇子所做可謂是用心良苦。”

“我還想看看右相要到什麽地步才肯出來,原來是等著這裏。可不知道蘇右相可曾知會過貴妃娘娘?好歹貴妃娘娘此時也算是後宮之主。”傾曇列閑閑問道。

話音剛落,一聲高唱。蘇貴妃拖著一聲鑲花白裳款款從門外走了進來。蘇簡登時拱手做禮:“微臣參見娘娘。”

蘇貴妃鳳目一掃,柔聲細語:“本宮隻是個弱智女流,前朝之事,三位皇子隻需知會本宮一聲,無需讓本宮參與。”

“娘娘這話差矣,從先帝陛下在世娘娘就已經插手前朝,怎麽能說娘娘隻是個弱質女流不幹前政呢?”

蘇貴妃循聲看去,正是三皇子傾曇列。蘇貴妃肩頭輕顫:“三皇子何出此言?先皇陛下英明睿智又怎麽看不本宮幹預朝政?三皇子慎言!”

“三皇子,蘇貴妃位至貴妃,豈能胡言亂語!”蘇簡氣到,頓時喝道。

“沒有嗎?二哥難道不幫著貴妃娘娘說上一句?”傾曇列轉頭問道。

傾樹陽一臉輕鬆,“別說貴妃娘娘沒做過,就是做過,三弟你想如何?”

傾曇列露齒:“三哥這話說的好生輕鬆,貴妃娘娘勾結外臣皇子謀害儲君,這罪名下來,二哥你還能安心當一個君主嗎?到時別說是君王,二哥,我想這滿朝的官員也大多心生不服吧?”

“休得胡說!本相我一直忠於陛下,貴妃誠心侍候陛下,哪裏有謀害儲君之事?更別說上二皇子,眾人皆知我蘇簡堅持的綱常秩序!”

“右相大人這番話可將事情推的幹幹淨淨,敢問娘娘,可認識門外幾人?”傾曇列搖搖一指,蘇貴妃回頭登時一絲慌亂從眼中流過。

“娘娘,救救司珍!”圓圓的淚珠滾落臉頰,連日來的幽閉折磨將本就不沉氣的司珍更是弄的驚懼萬分。

“貴妃娘娘,這可是您親自選挑給我可憐四弟的四司。娘娘可想看她們所供之事?”

蘇貴妃登時委靡,卻強自狡辯:“三皇子,她們進了安然居就是安然居的人,本來就是女子之身,若是收到嚴刑逼問又豈能不按著他人之意來?”

“蘇貴妃當真如此?”傾曇列笑開,一雙黑眸晶瑩透亮。

“三弟!”傾樹陽臉上終於維持不了一派輕鬆,出口喊道:“三弟如此誣陷為兄實在是狡詐至極,為兄心裏卻……”

傾季默橫眉冷眼,淡淡道:“怎麽?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

“你——”傾樹陽正要開口,卻見殿門人影叢叢,麵露喜色,厲聲問道:“同為兄弟,又豈能平白無故讓你們無限,先皇陛下的英靈尚未走遠,你們這般自相殘殺莫不是讓陛下心寒!來人,給我把大皇子三皇子拿下囚禁王府從後再議!”

殿上官員頓時大駭,二皇子這莫不是變相逼宮?!

一些處於觀望狀態的官員當即明白過來,看來三皇子所說之事乃是確有其事,不然三皇子哪能這般要囚禁兩位皇子?

殿外人影停駐,朝裏略微動了動卻沒有進來。

傾樹陽當即氣急,大喊道:“還不快進來!”

傾曇列忽的笑了出來:“既然二哥這麽說,你也就進來,莫不要抹了三哥的麵子。”

傾樹陽咂舌。殿外人影越發的清晰,露出一張黝黑俊朗的臉孔。背後跟著傾樹陽極為熟悉的一張臉——九門提督。

“緘默!”大柱裏邊,曆叔點頭示意。

小小素指了指緘默,“曆叔是什麽時候把緘默帶回來的?”

曆叔動了動嘴巴,多日來的勞累後露出明媚的笑容:“在殿下回來的時候。”

“殿下?”小小素登時跳了起來,“他在哪裏?”

曆叔笑:“殿下說,他在第一次喚你的地方等著你哦!”

小小素一怔,等不及看接下之事,一甩衣袖急忙離開。

小小素一走,曆叔的笑容立馬垮了下來:他還沒告訴殿下小素兒受傷之事呢!

殿上,有人冷笑,實乃禮部尚書。“三皇子,你說二皇子謀害儲君謀奪皇位,這門外進來的又是何人?莫不是三皇子將我們這些老臣子當成傻子一般?!”

“尚書大人,此話差矣。”

三皇子上前幾步:“在朝官員既讀聖賢書,自當知道忠君體國方才是賢臣所做之事,我讓侍從去說服九門提督不助二哥行悖理之事有何不對?尚書大人這話,莫不是要讓二哥登上大位,違背先皇陛下遺命方才了事?!”

傾樹陽冷汗爬上額頭,給予信任交托大任的人到頭來卻是他人之人!傾樹陽淒然一笑:“三弟果然好手段,我傾樹陽佩服佩服!”

靜默良久的左相上前,瞧了眼傾樹陽一眼,方才開口:“二皇子,你以我兒要挾我不予追究,至於我沒有向先前答應你一般出手,還得多謝四皇子。我兒已經遠走他方,三皇子切勿再在我兒身上動手。”

此話一出,殿上眾人沒一個開口相助。左相魏昊朝三皇子拜了又拜方朗聲道:“三皇子平定叛亂理應登位為君!”當下尾音稍罄,已矮身跪地,高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頓時附聲海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侍衛、太監亦高唱呼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旁傾樹陽癱軟在地,被緘默架起拉向後方。傾曇列望向傾季默的眼神明暗轉換,傾季默挺直的背脊終是慢慢彎了下去。

大局已定。

*

“你帶我走吧!”小小素身形一滯,衣角被一方握住。小小素轉頭,卻是一襲孝服素佩銀釵從內室跑出的離鏡。

“皇子妃何出此言?”小小素皺眉道,“你已為慶國皇妃,豈是想走就走的?更何況我隻是小小一個侍女,難能帶走你黎國公主堂堂大皇子妃?公主,切莫忘了自身的職責。”

離鏡被小小素一聲公主喝住,緊握衣袍的手背上淚水滴落:“我不愛他,我知道你有辦法。你能在我進皇都之時幫我,就不能帶我離開這個地方?大殿之上,我們這群皇室女人在內堂聽的是清清楚楚,三皇子登基已成定勢,而我那丈夫心裏麵也不是我。小素兒,你就幫我一回吧!”

“公主,我隻有一句話。隻要你一日是黎國公主,享有公主之尊,就不要妄想逃離你的職責。”小小素凝眉看了眼握袍的手,心下一急,生生扯下一角衣布,斷然離開。

隻餘下離鏡獨自思索,傾城之貌愈加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