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琦朝暮

彌琦朝暮

有必要再重複一遍,有些朋友活在身邊的確是累贅。程嶽無奈的被陳皓托付了向王成平掩飾的重任,以至於完全不想插手其中的他感到頗為為難。而在考量了幾個毫無破綻的說法後,程嶽仍然心有餘悸,不敢擅自開口,他也毫不懷疑王成平會有比沉默更為精彩的回答。

但等他再從樓下沉思踱回樓上,嚴黎和王成平正爭論家務以後該由誰來承擔。而經過一番打擊和抗打擊後,最後決定奇數天由王成平來幹,偶數天由嚴黎來幹;至於倒垃圾什麽的則全為嚴黎包攬,因為她會順便給樓下的流浪貓買貓糧吃。再接下來,兩人又開始商討合買幾套餐具,新來的洗衣機和冰箱應該放在那個角落,以及附近的便利商場和餐廳都需怎麽走……

程嶽開始還安靜的站在她們旁邊,看王成平提出每一個說法便征詢的看向嚴黎,耐心等她點頭認可後才繼續說下去,完全沒有平日在別人麵前咄咄逼人的模樣。而兩個女人的話題從宜家的玻璃杯和掛毯都可以在網上半價買,一直到王成平攛掇嚴黎從醫院“順”來點紗布當抹布用,甚至王成平胡說八道說想買個老虎機放在家裏觀賞──最後反而是嚴黎先發現屋子裏少了個人:“哦,好像沒看到陳皓啊?他是不是還在樓下。”

可沒來得及等程嶽出麵解釋,卻聽王成平淡淡道:“喔,那人啊。我剛從窗戶裏看到他坐車出去,也不知道去到哪裏了──嘖嘖,這家夥一定是想逃避勞動來著……”

“喂,我說這種臨陣脫逃的蠢事,幹的最多是你才對吧。”搶在程嶽之前,嚴黎揚起下巴睨著她,冷笑道,“老實說,是誰最喜歡說也不說就玩消失?嗯,王成平?那個混蛋是不是正穿著你的衣服站在你的位置上啊?”

被揭老底的王成平忙用手勾著嚴黎肩膀,引開話題幹笑道:“所以啊,陳皓這腦筋遲鈍的家夥絕對不是我的夢想type哦。我就比較中意阿黎你這種性格剛烈、嘴巴毒辣型。可惜名花有主了呢,真招人煩惱。”說完後她再向程嶽看過來,眯著眼睛,嘴角微微上斜。

然程嶽對她這種挑釁目光,破天荒隻回報和顏悅色的一笑,倒嚇得王成平立馬縮手,再滿腹疑慮的轉開目光,想這人莫非腦子秀逗了。而再關於陳皓陡然離去的話題,居然就被王姑娘自己這麽四兩撥千斤的跳過去,程嶽也樂得不多廢話,隻冷眼壓著這事,不置一詞,打算等陳皓回來自己向她解釋。

最後是王成平暗暗的叫苦連天,但其實與她表麵作出的平平淡淡相比,王姑娘(當然)是百爪撓心想向程嶽詢問有關陳皓離去的真正原因。可她在嚴黎笑吟吟的語氣麵前,在程嶽那種“既然你不在乎,那我也懶的解釋”的目光下,王成平又不自覺的去配合他們,作出一貫處事不驚的狀態,更竭力掩飾她對陳皓的關注──唔,無關其餘;隻是自尊,自尊而已;她實在不想被這對完美情侶看自己流露真情的熱鬧……

而陳皓,大概是去附近商場買水什麽的吧,王成平又安慰自己。估計鳳凰也隻是出去一小會就回來,毋須大驚小怪喋喋追問不休──反而是程嶽,他主動說句話會死啊!難道非要自己屈尊,向他詢問原因才能透露些什麽嗎?王成平不禁忿忿的想,這家夥明明一直和陳皓在一起,肯定是知道他去向何方。可他偏偏就擺著好整以暇的神情,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言,真招人恨……

於是就在對程嶽的遷怒和腹誹中,王成平倒也分散了些對鳳凰不告而別行為的關注。但奇就奇在直到晚上程嶽告別她們離去,陳皓都沒有再出現,甚至沒有給她捎來隻言片語的解釋。而王成平幾次打鳳凰的手機,更是全數不通──

因此再等王姑娘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躺倒在散發洗衣粉香氣的床上,饒是虛懷若穀如她,還是承認自己心底有點小小的發飆和著急了:有這麽辦事的嗎?陳皓怎麽就可以說也不說就走了,難道不知道這樣很讓人擔心嗎──好吧,雖然誠如嚴黎所說,這種傻事她好像對陳皓做過不少,貌似現在也沒有立場去指責他──但起碼,自己沒有刻意不接他電話吧……

而自己正胡思亂想間,扔在櫃子上的手機突然“滴”的來了條短信。王成平連忙撲過去一看,卻發現是個陌生號碼:“抱歉,陳皓今天有事先回去了;他之前是麻煩我轉告你一聲。”

王成平下意識的回了條:“呃,請問你是程同學嗎?”

等了很久,“疑似程同學”卻沒有再理她,倒是王成平捧著手機,把那條短短的訊息來回看了幾遍,心下又開始偏心眼的先罵程嶽:果然啊!陳皓都委托程嶽告訴自己原因,可這家夥該死的當時為什麽都不說。難道他一晚上冷眼旁觀她的心神不安,就很愉快,就很得意?這混蛋,嚴黎找他真是瞎了眼……

她都快要忘記是誰先做錯事了。王成平刻意跳開那些讓自己疲倦的爭吵,更或者她想刻意考驗自己的耐心。而那天晚上,大概到了深夜的時候,王成平的電話還是如她所願的嗡嗡嗡響起。她有些欣慰有些煩躁的從枕邊撈起電話“喂”了聲,對方傳來的聲音卻顯然有點猶豫和心虛。

“呃,你沒關機啊,本來隻是隨便打來的,睡了嗎……”

這種深更半夜裏把人吵醒再問“你睡了嗎”的白癡,非常不幸是王成平的男朋友。但擎等這個家夥給她解釋,甚至大晚上特意不關手機的自己,的確也聰明不到哪裏去。

此刻,王成平是很想符合她氣勢的哼哼冷笑,再按照慣例借機諷刺陳皓一頓;但睡眠之神已經死死遏製她的咽喉,以致王成平隻能拋開各種比喻詞、直喻詞、象征詞、擬人詞,簡單粗暴的直接叱道:“陳皓你下午怎麽就突然走了,直接給我說聲會死啊?很讓人擔心啊知不知道!還有,我給你打電話……唔,居然敢不接?明天編好你的開溜借口,跪到門口來見我……我好困……”

陳皓在電話筒那方沉默會,頓了頓才輕聲解釋道:“實在抱歉……是有朋友生了病,帶她去了趟醫院,也沒來得及告訴你,真對不起……”

“借口!您下次……走的時候……至少說一聲吧!還有,別讓別人給我帶話,有什麽不能直接說啊……”根本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她情願是陳皓自己把事情告訴她。然深夜發脾氣不是好習慣,再生氣下去也無非是浪費自己寶貴的睡眠時間而已,最後王成平隻無精打采做了個總結道,“算了算了,我現在腦子實在不清醒,這事明天再,再算帳吧。我實在太困了,都懶得跟你繼續發脾氣……”

“啊,那你趕緊睡,明天上班別著急啊,我開車去接你。”陳皓忙道,“弄完你在樓下等我,早飯我幫你買來……”

王成平從鼻子裏哼了聲,幹脆的掛了電話後再翻身睡去。

而在手機另一端的陳皓,籲了口氣後也緩慢收線,一直緊繃的臉皮終於微微放鬆。這時,他卻聽到坐在自己身邊的蘇素發出輕聲嗤笑道:“喲,陳皓你剛才的口氣可真低聲下氣。我說你也真行,這麽晚了還向她報備行蹤。有什麽事不能等明天再說啊。”

“王成平她一般都習慣關手機睡覺,”陳皓卻答非所問,像是沉思或抱歉,“她睡眠特輕,一點聲都能醒……”

“……噢。那你還真挺了解她。”蘇素用沒打點滴的手,姿態優雅的把車窗按下來,突然覺得心裏堵的難受,下一刻,似乎是出於頂嘴或不服氣什麽的,她直直蹦出這句話,“可陳皓你當時怎麽不告訴王成平,你今兒是來接我看病的,是心虛還是怎麽著啊?”

陳皓深深看了她一眼,抿著唇角並沒有立刻接話。而蘇素雙手交握放在膝上,隻覺得在這一瞬間裏她的心髒才有崩潰危機──但隔了會,陳皓卻扭動鑰匙,發動汽車,再淡淡道:“抱歉……以後,不再會這樣了。”

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他隻是不想說謊,因此在離開前都不想當麵跟王成平解釋一句話。陳皓害怕自己會因心虛而隨便撒謊:雖然王成平不一定能當場揭穿自己,更不一定能發現什麽。但陳皓就是不想這麽做:王成平有時真的很蠢,是他說什麽就相信什麽──但為什麽,此刻陳皓還是感覺莫名其妙的內疚?實際上除了擅自離開,他沒有做任何對不起王成平的事情,可現在,心裏這種無能為力和懊喪委屈的心情,真是讓人難受……

而蘇素坐在旁邊,不合作的把臉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