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3

這滋味怎麽形容呢?仿佛兜頭一桶涼水澆下來,起先的歡欣雀躍都在瞬間化作了天邊一縷煙,打個旋兒,蒸得幹幹淨淨。

迎她過門兒的是他,同她拜天地的也是他?阿九隻覺得腦子一陣嗡鳴,鼻頭隱隱發酸,她想哭又哭不出來。老天爺似乎格外熱衷捉弄她,就連她大婚日的日子裏也能鬧這麽一出!真是可氣又可笑!

她死死瞪著眼前的男人,豔麗的紅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他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撩了袍子往床沿上一坐,淡定從容的架勢,慢悠悠道:“想說什麽?”

說什麽?說你個大頭鬼!

阿九心頭憋著一團氣,吸納了好幾回才給硬生生憋了回去。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她一個姑娘家,興高采烈地嫁給自己如意的人,結果呢?新郎官壓根兒就不是謝景臣!她狠狠咬唇,用盡了渾身氣力才能克製住給這人一巴掌的念頭,隻滿目猙獰地打量他。

他麵上仍舊淡漠,修長的指尖徐徐撫過腕上的蜜蠟珠,換上副輕柔的語氣朝她道,“別拿這樣的眼神看我,我不喜歡。”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無恥到這種地步的!

“……”阿九無力地拿手撫額,神情甚是疲乏,這人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選在她和謝景臣大婚的日子,簡直可惡至極!她吸氣又吐出,合上眸子用力地揉摁眉心,口吻無奈,“我和你素日無怨往日無仇,你卻總要和我過不去。今天是我和謝景臣大婚的日子,你為什麽這麽做,有趣麽?”

他皺眉,心頭忽然湧起莫大的悲哀同憤怒,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近,沉聲道:“在你心裏我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我不過是愛你,卻被你歪曲成這樣!”

他眉宇間的戾氣難掩,一步步逼近過來,這副模樣嚇得阿九不住往後退。心頭隱隱升起絲不祥的預感,她惶惶的,邊退邊不解道,“我已經和你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我愛的是謝景臣。再者說……你與他原本就是一個人,為什麽要分得這麽清楚?”

她是平緩的語氣,可是話說出來,出乎意料惹得他勃然大怒。他凜目,一把扯過她狠狠抵在牆上,五指攀附,沿著脖頸優美纖細的線條,譏諷道:“同一個人?這麽多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我死,小九,如果我們之間必須有一個永遠消失,你會選誰?

他雙目之中赤紅一片,猶如陰森可怖的修羅。阿九有些慌了,脖頸上的五指冰涼得沒有絲毫溫度,同她的喉嚨緊密貼合,隻要稍稍用力就能將她的脖子拗斷。她喉頭一陣吞咽,望著他半晌沒有言聲。

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答案是什麽似乎不言而喻了。胸腔裏頭的怒火燃起來,刹那間便能將一切理智燒成灰燼。他感到無比地痛苦與哀傷,望著她厲聲道:“為什麽你會喜歡謝景臣?當初菩提樹下的人是我,從燕楚嘰手中救下你的是我,與你在宮中夜裏相會的也是我,小九,你愛的不該是我嗎?你以為你愛的是謝景臣,其實你愛的是我!”

他言辭激烈神色駭人,像是魔怔了,幽黯的眼底有種病態的瘋狂。阿九眼中的複雜轉瞬即逝,很快又靜如死水。記憶中那戲服彩麵的怪人同眼前的男人徐徐重合,她想起那夜散落風中的花香,他就在站在菩提樹下,輕唱度亡曲,拈花一笑妖嬈生姿……

她抬眼看他,目光冷然:“事已至此,你何苦這樣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他唇畔勾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右手從她的腰間穿過去往前一攬,薄唇垂低,貼近她的鼻尖,“如果你早知道我的存在,一切都會和現在不同。如果不是那麽多陰差陽錯,你根本就不會愛上謝景臣。”

他靠得太近,她眼中透出幾絲厭惡,雙手抵在他胸前奮力掙紮,“世上哪兒有那麽多如果?再者說,即便我早知道你的存在,我也依然會喜歡謝景臣!”

“是嗎?”他冷笑,冰冷的指尖從她的襟口滑進去,覆上她光潔如玉的肌理,陰惻惻道:“看來,你對他果然一往情深。”

他的指滑過她的鎖骨,一路激起陣陣顫栗。阿九嚇壞了,她想尖叫,可是理智尚存,今日是丞相和寧國公主大婚的日子,如果驚動了旁人東窗事發,謝景臣的所有心血就會前功盡棄。她咬著下唇用力去掰他的手,壓低了聲音恫嚇道:“你別亂來,我會喊人的!”

他一哂,捉了手腕將她一把甩到床上,欺身壓上去,寒聲道:“你敢麽?他為了娶你費盡周折,這個節骨眼兒上出岔子,後果恐怕不好消受。單是火燒皇陵一樁,就足夠他死一千次了。”

這個人和謝景臣一樣陰險狡詐,幾句話就能牢牢捏住人心七寸。阿九心頭恨得滴血,手腳並用地掙紮,赤紅著眼道:“你這個瘋子!快放開我!”

衣帛撕裂的聲音刺耳異常,他一把扯爛她的嫁衣,唇貼著她的耳垂,聲線曖昧道:“你不是說我和他原本就是一個人麽?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他能與你做的事,我一樣可以才對。”邊說邊拿指尖勾勒她纖細的手臂,忽而一笑,“果然是個尤物,可惜便宜了謝景臣。”

同一張臉,同一副身軀,卻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厭惡。阿九又驚又怕,需要用盡全力才能穩住聲音不發抖,她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切齒道:“你若敢碰我半根頭發,我一定會恨你一輩子!”

“一輩子?”他低低地重複,語調之中透出幾分不加掩飾的自嘲,“如果能恨我一輩子,也算是將我放在心上了吧。”

恐懼如潮浪一般襲上心頭,她嚇壞了,眸子驚愕地瞪大,聲音幾近哀求了,“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放開我,放開我好不好……”

他手上的動作稍稍一頓,眸子對上她帶著水汽的眼,神色困惑,“我為什麽要放開你?今日你我大婚,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拜天地安誓言,洞房花燭天經地義。”他的指觸到了她豐盈的胸|乳,微微一笑:“小九,你忘了麽?你下花輿的時候還說覺得圓滿,你很開心,不是嗎?”

不,不是這樣……錯了,全都錯了!阿九渾身發抖,咬著下唇道:“話是對謝景臣說的,是謝景臣,不是你,今日與我大婚的是謝景臣,不是你!”

他眼底的冰涼冷冽如霜,冷笑道:“謝景臣就是我,我就是謝景臣。”

胃裏忽然劇烈地收縮,她麵色大變,猛地捂住嘴幹嘔起來,瘦弱的身體蜷縮成一團,抖如秋風中的落葉。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打量她,目光冰涼,沉吟了半晌才道:“你還懷了他的孩子。”

淡漠的口吻,卻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冷意。阿九心頭一沉,忽然抬起頭來看他,雙腿蜷起來護住腹部,麵上寫滿了戒備和驚惶:“……你想幹什麽?”

他沉默了一陣,忽然伸手撫上她光裸平坦的小腹。她嚇了一跳,雙手出於本能地反抗推拒,他略皺眉,單手鉗了她的手腕舉過頭頂,目含嚴霜:“別動,乖乖聽我的話,否則我殺了他。”

拿孩子來威脅母親,天底下沒有比這更頂用的招數了。阿九眼中震驚與憤怒相交織,仿佛心頭也在天人交戰。可是不消半會兒便又平靜下來,身子放鬆了,頭往一旁別過去,臉上帶著一種心如死灰的絕望。

拿一個還未成形的嬰孩來要挾人,這手段的確卑劣得有些下作,可是他別無他法了。愛情很多時候使人盲目,使人瘋癲,他愛上她,像中了無藥可解的毒。過去的那麽多年,他大部分時候都處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可是她出現了,一道光照進了暗無天日的深淵,催生了他太多的念頭與*。

他想要取代謝景臣,想要堂堂正正活在太陽底下,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他想起相府初見,想起花燈節她來拉他的手,那樣溫暖,嚐過一次就再也割舍不下。然而造化弄人,他當初的救命之恩和夜潛皇宮,居然是替他人做了嫁衣。他讓一個不會愛的人懂得了什麽是愛,可她愛上的卻是別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灰暗的麵容上,從眉宇到下巴,一絲不落地細細打量,忽然道:“謝景臣有什麽好,你為什麽對他情有獨鍾?”

真是個滑稽的問題。阿九冷笑了一聲,轉過頭來看他,眼神裏夾雜一絲輕蔑,反問道:“我有什麽好,你為什麽對我情有獨鍾?”

“……”

窗外的月亮被雲層掩蓋了,喁喁的人聲也逐漸趨於平靜。四周很靜,安靜得連一絲風也沒有,一室死寂中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輕淺而規律,居然有種難以言喻的靜好。

他複雜地望著她,好一會兒都沒再說話。她卻漸漸失了耐心,別過頭望向窗外,壓抑著寒聲道:“你不就是想要我麽?做你想做的吧。我欠你的救命之恩,今夜一氣兒了結清楚,從此兩不相幹。”

胸腔的地方隱隱脹痛,她的話像無形的利刃,一刀刀都往人心口上招呼。他被她千刀萬剮,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沉聲道:“話是你說的,可收不回去了。”

他鬆開了鉗製她的手,徐徐撫上她纖細的小腿。不得不說,她的確很有魅惑男人的資本,肌膚白皙,豐臀細腰,足以令世上任何男人卸下防備為之沉淪。

細碎的吻印上她的頸窩,她口裏溢出一聲婉轉妖媚的低吟,感受到他的薄唇唇微張,輕輕咬了上去。

就是這個時候。

阿九凜眸,兩指在男人後頸的穴位上重重一摁,他的眼中劃過一絲詫異,下一瞬身子一軟,靠在她肩上沉沉睡了過去。

“……”她長舒一口氣,眸子怔怔地望著頭頂,右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好好睡一覺,沒事的,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