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13髪表
阿九微怔,眨了眨眼定睛細看,那地方卻連半個鬼影兒都沒了。她疑竇叢生,然而也沒細想,隻當自己是眼花,是時身後殿中的響動卻愈發地大,引得眾人回身去看。
事發突然,竟然有人當著皇帝的麵殺人,這還得了?宣帝聖駕受驚,錦衣衛們自然聲勢如虹地拿找刺客,領頭的是指揮使薑成,抱著繡春刀跪在皇帝跟前,胸脯拍得跟放悶炮似的,“微臣定要將那刺客捉拿歸案,依大涼律法嚴懲!”
當官的最會打官腔,花裏胡哨說一通,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句,什麽鞠躬盡瘁忠心耿耿,真辦起差來卻大打折扣。宣帝皺眉,一巴掌拍在自己個兒膝蓋上,叱道:“在朕麵前殺人滅口,拿朕這個皇帝當死人麽?翻了天了!今兒是對太後下毒,明兒個恐怕就要殺朕,紫禁城還能有太平日子麽!一幫子沒用的廢物,拿不到刺客,全都推出去斬了!”
人都是貪生怕死的,薑成起先還鐵骨錚錚,聽了這話當即嚇軟了腳,諾諾道:“大家放心,微臣一定要竭盡全力緝拿真凶!”說完不敢耽誤,右手抬起來一揮,眾錦衣衛便一窩蜂地退了出去。指揮使比了幾個手勢,數人往四下分散開,冒著風雨尋追那莫須有的刺客去了。
瓢潑的雨水從天上往下傾倒,金玉撐開傘支在阿九頭頂。她微微側目,雨珠子從傘沿往下滑落,如斷了線的珠串,傘骨纖細,雨珠子狠狠砸下來,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脆弱得堪堪欲折。
雨勢愈大,鈺淺撐了傘從後頭趕上來,步行間雨水飛濺,將裙角打濕成暗色。她焦急道:“這鬼打更的天氣。殿下,雨越下越大了,奴婢已經命人備好了禦輦,您快登車,沒的淋了生雨,對身子不好啊。”
阿九的麵色極平靜,搖頭:“雨水幹幹淨淨,淋了也沒什麽不好。”說著微微轉頭,目光掃了一眼慈寧宮那方。天氣太暗,殿裏青天白日也點起了燈燭,恍恍惚惚的幾點,像幽冥中升到人間的鬼火。她語氣有些寡淡,寒聲道:“毒害太後的罪名可不小,大家準備如何發落欣榮帝姬?”
金玉口裏直哼哼,呸道:“滿肚子壞水兒的東西,什麽玩意兒!竟然還想陷害殿下您,看看,這回老天算是開眼了,那刺客來得也真是時候,這下子死無對證,欣榮算是將罪名都給坐實了!”
她殺人於無形,連最近身的兩個丫鬟都無所察覺。阿九聞言反應平淡,倒是鈺淺瞥了金玉一眼,壓低了搡子斥道:“這地方兒可不比碎華軒,把嘴巴管嚴實了,欣榮帝姬是皇女,犯了再大的罪那也是主子,容不得你說三道四。”複轉頭看阿九,眼神複雜:“方才萬歲爺受了驚嚇,讓人護送著回乾清宮了,也沒說怎麽發落那位帝姬。”
阿九冷笑,目光流轉在簷下的雨串子上。
到底是皇後嫡出的公主,自幼被皇帝捧在手心兒裏疼寵,哭一場鬧一場喊冤枉,皇帝心軟拗不過,也許就不了了之吧。方才千鈞一發,她為了脫險不得不出此下策,其實也沒真想置欣榮於死地,倒是那位金貴的公主,如今和太後一個鼻孔出氣,以為是她加害皇後,拿她當死敵,著實傷腦筋。
連綿的是陰雨,分明是盛夏天,風吹在人皮肉上,居然有幾分凜冽的意味。帝姬攤開右手接納雨水,冰涼的點子狠狠砸下來,柔嫩的掌心隱隱作痛。然而她恍若未覺,淡淡道:“紫禁城裏向來沒有太平安生的日子,人人為己,誰與誰都沒有關聯。這一局是有天助,有驚無險,將來還不知要鬧出什麽幺蛾子。不過也別怕,宮中時日還長,她們有張良計,我也有過牆梯,誰勝誰負還未可知。”
鈺淺微微頷首,沉聲道:“殿下是有福氣的人,吉人自有天相,又有丞相從中幫襯,必定逢凶化吉的。”說著稍停,換上副不解的神情,左右顧盼一番又道:“隻是太後這回兵行險著,恐怕不是厭惡良妃娘娘這樣簡單了。殿下可是哪裏得罪了太後,否則怎麽會招來這樣的大禍?”
無怪乎這丫頭奇怪,其實就連阿九自己都一頭霧水。自入宮以來,她同太後的接觸屈指可數,短短幾麵都是恭謹有度,哪裏會得罪她呢?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太後佯裝中毒,先是利用秦嬤嬤將矛頭對準欣榮,意欲陷害她栽贓嫁禍,冠上兩個大罪……
忽地,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阿九的眸子驟然驚瞪。方才一心想著脫身,居然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太後同欣榮早有預謀,那又是怎麽騙過一眾太醫的呢?太醫院自開國以來便設立,行替宮中諸人望聞問診之職,一幫子醫正都是良醫翹楚,怎麽可能看不出來,眼瞎了不成?
莫非太後真的對自己下了毒?阿九微怔,轉念又覺得不可能,因疑惑道:“鈺淺,依你看,太後是真中毒還是假中毒?若是裝的,如何能瞞天過海騙過一眾太醫?”
鈺淺也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攙著她的手臂繞過一個拐角,口裏說:“不光殿下想不明白,奴婢也覺得怪誕。奴婢以前有位師傅,同慈寧宮的秦嬤嬤相熟,聽說,太後她……”
話說到一半兒戛然而止,阿九往她側目,蹙眉道:“太後怎麽了?”
鈺淺遲疑了一陣兒,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探首湊近阿九的耳畔,低聲道:“聽說,當年太後還是坤極時,曾與宮中一位樂師來往密切,那樂師是苗疆人,精通蠱術……殿下您說,太後是不是也會蠱術?”
阿九心頭一沉,半眯了眸子沉吟道:“蠱術……又是蠱術。”
謝景臣也精曉馭蠱之術,之前便聽聞,太後極為器重丞相,二者之間難道有什麽關係?她細細思索,又問:“苗疆來的宮中樂師……那樂師如今可還在宮中?”
鈺淺搖頭,“聽師傅說,那樂師早在二十五年前便死了。”
“死了?”她詫異地瞪大眼,“怎麽死的?”
“聽說死得蹊蹺,無端端的便暴斃了。”風大起來,鈺淺輕聲歎口氣,結果金玉遞過來的披風搭在帝姬肩頭,“一個樂師,不是什麽要緊人物,自然沒人放在心頭。宮中主子不上心,當奴才的更不可能追根究底了。”
她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點頭,“我省得了。”
金玉在邊兒上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歪著頭道:“殿下可真奇怪,這會兒您是腹背受敵,竟然還有閑心去打聽幾十年前的事?死了二十五年的人了,和您半點幹係都沒有嘛,關心這個做什麽?”
小丫頭片子心思淺,說話做事也全不經腦子,哪裏知道阿九在琢磨什麽。一個苗疆來的樂師,死因不明,二十五年前謝景臣將將出生,也是個苗人……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巧合的事?她愈想愈覺得離奇,蹙眉道:“太後沒由來地要殺我,怎麽是沒關係呢?”
兵家裏頭常說知己知彼,不弄清前因後果,她豈不成了冤大頭?若是一個不慎丟了性命,將來閻王殿上,恐怕想投胎都難!阿九忖了忖,覺得其中緣由十有八|九同謝景臣有關,可想明白了這一層又能怎麽辦呢,直接找謝景臣去問麽?他會一五一十地告訴她麽?
鈺淺審度她臉色,撫她的肩寬慰道:“殿下莫憂愁,等丞相入了宮,同他好好說道說道。太後的確居心叵測,可謝大人無所不能,有他為您籌謀,您也沒什麽可怕的。”
金玉聽了不住地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憑您和大人的關係,要他幫你招架太後,還不就一句話的事兒麽!”
平白無故的,怎麽又繞到這樁事上頭了?阿九雙頰發熱,抬起雙手摸兩腮,心頭暗覺懊惱。她明明是冷靜淡定的性子,可不知怎麽的,但凡碰上同那丞相有關的事,整個人都像脫胎換骨似的,變得呆呆傻傻了。
她氣鼓鼓的,佯出一副凶神惡煞的嘴臉道:“一句話的事兒?哪兒有你說的這麽容易。大人和我的關係?他和我什麽關係,我怎麽自己都不知道,你們兩個怎麽什麽都能往那上頭扯,煩不煩哪!”
三個姑娘正說著話,前方長廊下卻迎麵走來一行人。身後一例是抱拂塵的司禮監內侍,打頭的男人身量極高,戴圓帽,著曳撒,獸首麵具擋去大半張臉,卻是多日未見的掌印大太監趙宣。
趙宣,趙宣……阿九咂弄這個名字,忽然覺得有些滑稽。真正的趙宣不知多久前便死了,眼前這個人頂替了這個名字,頂替了這個身份,他哪裏是司禮監掌印,分明是大戲班子裏拈粉拿腔的春意笑。
高程熹昏庸歸昏庸,心眼子也不是全沒有的。君王枕畔不容他人酣睡,這一點無關乎昏君明君。朝廷設立東緝事廠,為的便是從丞相手中均走部分權勢。然而眼下的情形卻很可笑,謝景臣先下手為強,殺了趙宣,將自己的耳目堂而皇之送入了紫禁城。若被皇帝知道,真不知會作何感想。
迷蒙的雨水間或伴著驚雷,一切的生機都偃旗息鼓,蒼茫的天地呈現出灰暗的意味。仿佛是掐滅了夜色中的燭光,大千世界都被囫圇吞沒進去,沒入黑暗,沒入絕望。
疾步而來,雷厲風行。視野中映入一個身影,清麗柔婉,春意笑抬眼一望,認出是碎華軒的欣和帝姬,當即頓了步子,對揖起雙手朝她鞠禮,恭謹道:“奴才恭請帝姬萬福玉安。”
阿九一笑,眉眼間清朗若風,上前幾步請他平身,目光在他的身上細細打量:“多時不見,趙公公別來無恙。”
春意笑仍舊低垂著眉目,言辭間甚是恭敬,“乞巧節將近,宮中事宜繁雜,奴才沒能到碎華軒給帝姬請安,還望殿下恕罪。”
她伸手攏了攏耳際的碎發,緩緩說:“我沒有責怪公公的意思,公公成日為宮中的主子勞心傷神已經很辛苦了,我心中極為憐憫,你又何罪之有呢?”
這話有些一語雙關的味道。春意笑麵上的笑容稍稍斂去,微躬著背脊道:“承蒙殿下垂愛,可伺候主子原就是奴才本分,奴才不敢提辛苦。”
“這話說得好。”她頷首,目光從他的麵具往上滑,直直看向那雙微挑的鳳眼,麵無表情道:“做奴才的,最要緊便是忠心耿耿恪守本分。隻是我想提醒公公,務必弄清眼下的局勢。你是誰的人,誰給你如今的地位身份,誰才是你的主子,都要認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切莫失足,貽誤終身。”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愚鈍的人也能聽出弦外之音了。她冷嘲熱諷半帶威脅,春意笑的麵色卻一如既往,眼角浮起幾絲笑意,淡淡道:“奴才謹遵帝姬教誨,不敢相忘。”
“不忘最好。聰明人都懂得審時度勢,公公一副七竅玲瓏心,不該犯的糊塗可千萬別犯。主子的性子你最了解,將來若有差池,便是大羅金仙也要束手無策。你好自為之。”。”阿九說完斜他一眼,側身從他邊上挺直了背脊走過去,聲音遙遙散落風中,淡漠如死水。
掌印低眉斂目,對掖了雙手恭恭敬敬退到一旁,沉聲道:“奴才恭送殿下。”
阿九沒有回頭,沿著遊廊徑直朝前。金玉卻似乎依依不舍,一連回頭看了好幾次,最後一回將好對上鄭寶德的目光,麵上霎時笑開了一朵花兒,回過頭抿嘴笑,一臉的竊喜。
鈺淺在邊上看得莫名,搡了搡那丫頭的肩道:“你回頭看什麽呢?”
金玉驀地一愣,頭甩得跟撥浪鼓似的,“沒看什麽啊,沒看什麽……”
心底似乎飛起了隻鳥兒,撥開了重重雲霧,橫衝直撞上了青天。一行人已經走了老遠了,這頭鄭寶德卻還眼巴巴地望著,眼神直勾勾的,恨不能長到人身上去。
邊上的內監試探地喊他,小聲道:“少監?少監?”
起先幾聲沒回應,那小太監無可奈何,隻能扯著嗓子吼了句。鄭寶德被嚇得挑起幾丈高,登時回了魂兒,揚手一個耳刮子打過去,那小太監的圓帽都給打掉了,連忙撿起來戴好。又聽他罵罵咧咧道:“你想活活嚇死我麽!”
那小太監揉著腦袋心頭暗罵,麵上卻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神態,貓著腰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鄭寶德狠狠啐了一口,抬眼一望,卻沒見著掌印的影兒,霎時一急,回頭道:“趙督主呐?”
“督主先走了,就在您剛才發木的當口兒……”
先走了?鄭少監一愣,也顧不得其它了,抱著拂塵便火急火燎地追趕上去。不消問也知道督主去了哪兒,慈寧宮鬧出這麽大的陣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督主這又是去給欣榮帝姬收爛攤子了!
可憐見的,仔細想來督主也是倒黴,遇上誰不好,非得攤上這麽個小祖宗,智謀上有欠缺,偏偏還喜歡趟渾水。回回讓人拿刀使,還得連累他們督主,真教人傷透腦筋!
宮裏的太監命苦,腳上的功夫那都是練出來的。鄭寶德跑得氣喘籲籲,好在還是追上了春意笑,汗如雨下地湊上去,張口喊了聲督主。
春意笑目不斜視往前走,忽然道:“這會兒錦衣衛都在捉刺客,宮中四處必然亂作一團。方才京都的番子來了消息,說有周國的人潛入了內廷,施派下去,將宮中各處都給我看嚴實,切莫讓人渾水摸魚。”
掌印這副聲口,向來都是溫潤流麗。然而這話落地,沒由來地教人渾身發涼。鄭寶德心頭駭然,麵上卻一絲不顯,隻是拱手道:“督主放心,奴才必定加派人手看守宮中要塞,絕不讓人有機可乘興風作浪。”說著稍停,又悄悄拿眼覷他麵色,遲疑道:“督主,欣榮帝姬毒害太後一事在宮裏鬧得沸沸揚揚,恐怕難以收場,您看……”
他似乎頗疲累,捏著眉心擺了擺手,“橫豎是萬歲爺的親骨肉,出不了什麽大岔子。”
寶德應個是,又問:“督主,派出去拖住丞相的人,怎麽料理?”
“全殺了,一個活口也不能留下。”他口吻淡漠,提起曳撒跨過慈寧宮的院門兒,“切記幹淨利落,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目達耳通聰明絕頂,絕不能讓他瞧出端倪。”
“督主放心,”寶德說,“照著您的吩咐全辦妥當了,桶子一例扣在周國頭上,神不知,鬼也不覺。”
神機妙算這四個字,阿九也擔得起了。
事情的走向同她預想的如出一轍,欣榮在乾清宮裏頭哭天搶地,拿了白綾子嚷著要上吊,將一眾宮人嚇得魂飛魄散。春意笑不愧是唱戲出身,跪在地上涕泗橫流,居然還挺聲情並茂。什麽遭人陷害被人栽贓的,張口就來,連磕巴都不打一個。
皇帝原先還剛正,半夜的時候慈寧宮那方卻傳來了消息,說瀕死垂危的太後醒了過來,將秦嬤嬤好生責難了一頓,斷言下毒的另有其人。
給了一個台階,自然要順著下。皇帝鬆口了,最後以欣榮大鬧乾清宮為由,罰她麵壁思過半日,滿城風雨便算告一段落。
雨停在半夜,風卻沒有停歇,呼呼地刮過來,攥緊窗屜子,驀然便將桌上的燈燭熄滅了。
燭滅了,一室卻沒有完全黯淡下來。阿九在繡床上翻了個身,隔著輕紗幔子望外頭,一場傾盆大雨,捎帶而來的是玉盤似的月色,瑩瑩如水,鋪灑開了一地。
她看得出神,腦子裏仍然在想白天的事。太後與謝景臣的關係,恐怕遠不止表麵上這樣簡單。二十五年前死去的苗疆樂師,和他又是關係呢?或者說,這三者會不會同時有牽連?
關於他的出身與家中人,她幾乎一無所知,隻知道自記事起他便居高位,孑然一身形單影隻。過去未曾細想,如今愈發覺得可疑。父母早亡,沒有兄弟姐妹,可親友呢?總不會全家隻剩下了他一根獨苗吧!
堂堂一個丞相,這麽些年來竟然連一個來投靠的親友都沒有,未免太過怪誕。
她長歎一口氣,翻個身往裏側臥,目光看向懸在床尾的玉如意,幽冷的墨綠,映襯淡淡月華,有種說不出的淒美意境。
腦子裏還在胡思亂想,忽然背後傳來陣輕微的響動,在寂靜的夜色中突兀一場。阿九凜目,翻身從床榻上一坐而起,順手抽出短劍攥在掌心中,旋身看,殿中立著一個人。
冰綃擋不住月光,星星點點的幽芒落在他身上,一張如玉的容顏隱在暗處,望著她,緘默不語。
認出這人是誰,阿九驚得險些叫出聲。好歹忍住了,撩了簾子下床來,赤著雙足跑到他跟前站定,拉他的琵琶袖,壓低了嗓子道:“深更半夜的,你怎麽來了?”邊說邊朝外張望,“沒有讓人發現吧……”
說完就後悔了。這副最賊心虛的模樣,簡直就跟偷情似的!阿九咬咬唇,有些怨懟地望著他,然而麵前的人卻半晌不開腔,隻是定定看著她。她像是想起了什麽,鬆開手朝後退了幾步,試探道:“……你是哪一個?”
謝景臣失笑,走過來牽她的手,低聲道:“你看我是哪一個。”
還好,這幅模樣,看來不是那個瘋子。她略籲口氣,稍稍定下心神,這才道:“今兒個宮裏出大事了,我讓人你找你,你卻半天不來。”
他聽了眼色一寒,“得虧你沒出事,否則今夜紫禁城裏沒人能睡得著了。”
“太後和欣榮要對付我,那法子可真歹毒,可我是什麽人,哪兒那麽容易被弄死。”她仰起臉來衝他笑,又道:“你還沒說來幹什麽呢?”
他似乎有些疲憊,也不答話,隻是牽著她到床沿上坐下來,俯身,將頭埋進她的頸窩,聲線低啞:“我累了,來找你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