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逼宮
醒來的時候,沈容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守在床邊的香兒。
見她睜開眼睛,香兒欣喜的喊道,“公子你總算是醒了。你若是再不醒來,恐怕殿下都要將這府衙裏給掀翻了。”
記憶有些模糊不清,腦海中一片混沌,沈容和揉揉脹痛的太陽穴,就著香兒的扶持擁被坐起身來。“香兒。”
“公子你先喝口水潤潤喉嚨。”香兒倒來一杯溫水送到沈容和麵前。
沈容和就著她的手飲下,待到杯中的水飲盡方才抬起頭環顧四周。
外麵天色已晚,屋子裏安靜得隻有蠟燭燃燒時的爆破時時不時響起,除了她和香兒再無其他人……
“殿下他們已經在準備啟程,明日連夜去滄州。”見她四處打量,香兒忍不住開口道。
沈容和一愣,喃喃重複:“滄州……”
沒有注意到她的失神,香兒繼續說著,“今個兒公子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殿下已經派人去了,現在就隻等公子你身體好些了就和殿下一同過去。”
香兒隻顧著沉浸在即將去滄州的欣喜中,絲毫未注意到,沈容和的臉色一分一分變得更加慘淡。
即使喝了一杯水,喉頭依舊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沈容和蠕動著唇瓣,好半晌才從嘴裏擠出一句:“香兒,將衣服給我,我要起來。”
“可是現在已經快到子時了,殿下吩咐讓奴婢看著公子你好好休息……”
香兒正欲說下去,低頭看見沈容和無動於衷的眸,隻得依言服侍他穿上外衫,鞋襪,待到一一收拾好,才站起身來。
抬頭觸及沈容和太過蒼白的臉色,香兒不禁勸道:“公子,你的身體還未痊愈,殿下若是見著了你這幅模樣會擔心的。”
沈容和搖搖頭,示意暫無大礙,轉而問她,“他在什麽地方。”
這個“他”指的是誰兩人心知肚明,香兒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方才應道:“殿下在前廳和、……”她的話音未遁,原本站在身前的沈容和已經快步走出房間,一襲白衣在沉沉夜色中格外顯眼,香兒怔怔吐出後半句話,“……和琅華郡主在一起。”
穿過迂回長廊,遠遠的就看見前廳裏點亮的燭火,急促的腳步在看到那兩道身影後漸漸放慢下來,怔怔望著裏麵兩人。
前廳裏,背對著這邊的龍祁鈺不知說了什麽,引得對麵的琅華掩唇輕笑,一雙美目宛若彎月,嬌嗔地斜睨著他……兩人相對而坐,身影在地上拉出斜斜的影。
看著前方宛若璧人的一雙人,沈容和不由自主停住腳步。
屋外,夜風席卷著落葉拂過上空,沈容和站在蕭瑟的夜風中,惘然無言。
屋內,龍祁鈺與琅華相顧莞爾,正道是良辰美景好光景。
屋內屋外,隔開兩個天地。
沈容和想要笑,勾了好幾次唇角都未能如願,自嘲的笑笑,閉了閉眼,她緩緩轉身走回來時的路。
“沈容和!”
她正欲靜悄悄離開,背後陡然傳來龍祁鈺的聲音。
沈容和下意識地扭頭看向他,眼中已是一片毫無漣漪的死寂。
一旁的琅華似是蹙了蹙眉,又很快恢複如常,對著龍祁鈺道了句“我先回房”,就率先舉步而出。與沈容和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的腳步有一瞬的停滯,繼而繼續往前走。
龍祁鈺站在門口,看著沈容和靜默著站在屋外,好一陣子才猶疑著開口,衝她伸出手:“進來吧,你身子不能著涼。”
沈容和依言走進去,直直繞開了他的手。
龍祁鈺的手在空中僵滯了片刻,很快就神色自若的收回,似乎並不在意。
“殿下可是要今夜連夜去滄州。”
龍祁鈺看她一眼,眸光觸及她泛著病態的蒼白臉色時皺了皺眉,歎道:“你身子骨不舒服就不要勉強,回去好好歇息吧。”
沈容和轉頭看他,目光不避不退直直對上他的:“如今滄州怎麽樣了?”
“這是方才琅華送來的參湯,我正想叫人給你送過去。”垂眸避開了她的視線,龍祁鈺看一眼桌上還泛著熱氣的燉盅。
沈容和抿抿唇,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近乎執拗的重複道:“滄州……”
龍祁鈺麵上的表情似有一瞬的僵滯,掀起眼簾深深看一眼她,方才開口道:“劉將軍他們已經到了滄州城了。”
沈容和沉默地望著他,片刻後才啞聲道:“殿下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龍祁鈺靜靜凝視著她好一陣子,方才啟唇:“你說。”
深吸口氣,沈容和澀然道:“不要傷害魏商府上的人,任由她們去留。”
“好。”
“不要為難高雲,命人送她回董府吧。”
“好。”
“還有……好好安葬魏商……”
“……好。”
說到最後,沈容和心頭一震酸澀,苦笑一聲。“魏大人他們……”
話說到一半,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她再也說不下去。
龍祁鈺定定凝著她,沉聲道:“我會保全他們,是留是走都隨他們,絕不會虧待他們。”
“如此便好。”
語落,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龍祁鈺的目光始終定格在沈容和身上,後者垂眸盯著自己的足尖,他看不到她此時的表情,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她周身縈繞的孤寂與悲傷……
不知過了多久,沈容和感覺到眼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還未來得及抬頭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的聲音淡淡的,卻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沈容和……”
她沒有反抗,亦沒有回應。
他緊緊將她攬入懷中,一遍一遍叫著她的名字:“沈……容和,容和……”
沈容和靜靜靠在他懷中,輕微的怔忪。
許是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她的身上還沾染著夜色的清寒,他毫不猶豫擁她入懷,溫暖的溫度令她心中一顫。
他的聲音縈繞耳側,帶著萬般小心的柔和與安撫,她幾乎忍不住就要沉醉其間,腦海中突兀地浮現出臨走前看到魏商手中的那塊木牌……沈容和猛地用力推開龍祁鈺!
龍祁鈺毫無預兆,就這樣被她順勢推出幾步外。“容和?”
眼前恍惚還浮現著在滄州的一切,沈容和用力閉了閉眼睛,心緒雜亂不堪,紊亂如麻。
“我去收拾東西,明晚我也要去滄州。”
說完這句話,沈容和逃一般快步走出前廳。
龍祁鈺怔怔望著她的背影,那聲挽留在唇齒間打著轉,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殿下,為什麽你不告訴沈公子,你送的酒裏……根本就沒有毒。”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喜兒禁不住問道。
龍祁鈺定定地凝著沈容和遠去的背影,麵上一片死水般的平靜,看不出情緒。“不管有沒有毒,魏商他……是因我送去的東西而死,結局都是一樣。”
“哪裏一樣了,現在沈公子認定是殿下你送的毒酒給魏商,才會讓他喝了毒酒自盡。可是,殿下你送的酒根本就是普通的酒,毒藥是他自己飲下的。”喜兒滿臉疑惑望著他,不解地問道,“不過,這魏商也真是奇怪,好好的幹嘛要在酒裏下毒……”
“如今皇上依舊昏迷不醒,朝中由左右二相把持,寧珂之所以會不顧局麵前來攻打幽州,魏商會乖乖守住滄州,想必都是出自那左右二相的意思。”
“殿下,你是說左右二相利用還在龍城的魏大人,還有寧大人來威脅他們,所以才……”
淡淡收回目光,龍祁鈺緩聲道,“魏商若要投誠於我,遠在龍城的魏大人他們便是一死。若是死守滄州……嗬,他是不會拒絕容和的。而且,他知道,終有一日我會奪下滄州,到時候魏家的人同樣是死路。答應與不答應,他無路可退,唯有一死。”
喜兒驚異地望著他的背影,呆了呆,才擠出一句:“可是殿下,你既然明知道此次沈公子去滄州,魏商他必死無疑,又何必在這種緊要關頭送酒過去……難道,殿下你是故意的?為什麽?”
這次龍祁鈺沒有立即回答,沉吟許久,他似歎非歎道:“我之所以派容和去滄州,就是置魏商於死路。她必定會因此後悔終生,不得安寢。既然如此,不如……讓她來恨我。”
頓了頓,他艱澀地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喜兒震驚地盯著他,久久無言。
“殿下,你……”
這又是何苦。這句話喜兒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見龍祁鈺攏了攏衣袖,轉身出門,耳畔隻有他方才說的話一遍遍回響。
“我寧願她恨我,怪我,怨我,也不要她恨自己害死魏商。這樣,至少……她會好受些吧。”
“我不管,我要見我家公子!”
“可是,沈公子現在真的不在這裏啊!”
“休想瞞我,我家公子明明在裏麵,快讓我進去……”
才剛走到庭院,沈容和就聽到裏麵傳來陣陣爭執聲,抬頭望去,在看到院中那道熟悉的人影時倏地愣住。
不遠處,一名穿著粉色襦裙的女子一臉蠻橫,直直瞪著對麵的香兒,嘴裏不斷念叨著什麽。
驚訝過後,沈容和更快喊出了聲:“眉兒!”
話音剛落,那廂正與香兒爭吵得歡的眉兒驟然回頭,當看到幾步之遙一身白衣的沈容和,歡欣地張大嘴,驚叫著跑到她身邊,緊緊摟住她的脖子。
“公子!”
沈容和好笑地接住她,抬頭看見身後不遠處的方輕塵,訝然挑眉。
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啊。
觸及她的視線,方輕塵淡然頷首,清雋的麵上帶著一抹淺笑。“沈大人……不,沈公子。”
沈容和不由得失笑。
好不容易勸著眉兒放開了手,沈容和領著兩人進了大堂,邊走邊問:“眉兒,你們怎麽會突然間來滄州?”
眉兒傻笑著盯著她,大概根本沒有聽進她的話。
沈容和不禁扶額。
倒是後麵的方輕塵溫聲細語地解釋了,沈容和才了解其中明細。
如今朝中大臣個個自顧不暇,左右二相日日把持朝政,方輕塵這樣的過於清正的性子自是處處被排擠,失意之下,方輕塵欲帶著眉兒一同離開龍城,免了這些是非。結果眉兒非要鬧騰著來滄州,方輕塵無奈,隻得攜了她一同來了這裏。
提起這些事,方輕塵無奈地笑笑:“眉兒一定要來見沈公子你,反正閑來無事,我也就帶著她來滄州。”
他說這話時目光時不時掃過眉兒身上,言語間帶著明顯的寵溺。
沈容和不由得莞爾。
當初她隻是看方輕塵為人謙和,眉兒又對他相當有好感,他才放心將眉兒交給他,如今看來,這決定倒是沒做錯。
“我不管,我就要見公子!”後知後覺的眉兒嘟囔著哼道。
“嗬嗬。”方輕塵笑笑,一副隨你的淡然。
眉兒抱著沈容和的胳膊往屋裏走,突然想起之前看見的事情,忙不迭問道:“對了公子,我來時聽說魏公子他昨日……”
“眉兒,別說了!”不等她說完,方輕塵忍不住輕喝一聲。
“怎麽了?”
眉兒不解地看向他,轉頭卻見沈容和瞬間凝固的笑容,頓時後悔不已。
“公子……”可憐巴巴望著沈容和,眉兒緊緊拽著她的衣袖不肯鬆開。“對不起。”
垂眸斂去眼底的情緒,沈容和搖搖頭,“沒事。”
眸光一轉,沈容和看向方輕塵,“你之所以辭官,是不是因為朝中……”
方輕塵靜默著點點頭。
暗暗歎了口氣,沈容和不無感慨:“到底是不行了。”
方輕塵一時沉默了下來。
實在不適應這種沉靜的氛圍,眉兒正欲開口說些什麽,背後突兀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喜兒匆匆忙忙跑入院中,邊跑邊大喊道:“沈公子,殿下說讓你快些準備好,殿下說今夜就要趕去滄州!”
沈容和腳步一頓,扭頭看著他氣喘籲籲跑進庭院。
“這麽快?”
喜兒抬手擦去額頭的汗,疾聲道:“殿下讓沈公子你盡快收拾好,我們即刻啟程。”
略一沉吟,沈容和應道:“我知道了。”
喜兒這才鬆了口氣,張嘴欲繼續說下去,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兩道陌生的身影,眸光一滯。
打量著眉兒半晌,喜兒在心裏暗暗咋舌:“這丫鬟也太像那個娘娘腔了。”
“你說誰是娘娘腔!”耳邊突地炸開一聲足以媲美‘河東獅吼’的低吼。
喜兒慌忙抬頭,這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你你你……”眼前突然多了張放大的臉,喜兒嚇得唰地跳到後麵老遠。
看看眉兒一臉得色,再看看沈容和滿臉無奈的神情,喜兒狠狠眨眨眼睛,手指顫巍巍指向眉兒:“你……你難道是……”
“方喜見,你傻啦?”眉兒皺皺鼻子,雙臂抱在胸前,一副不把喜兒放在眼裏的模樣。
這種語氣,這種聲音……
“娘娘腔!”
大喝一聲,喜兒驚得再度後退了幾步。
這一聲也引得眉兒的臉瞬間黑了下來,惡狠狠瞪著喜兒,怒聲吼道:“你才是娘娘腔!”
眸光在眉兒一身繡玉蘭花粉色襦裙上打轉,喜兒呆滯地張大嘴巴,好半晌才憋紅著臉從喉嚨裏擠出一句:“娘娘腔,你居然穿女人衣服!”
喜兒勃然大怒,“你才是娘娘腔,你全家都是娘娘腔!”
再看看這幅模樣,喜兒越看越驚愕,傻傻轉頭看向沈容和,“沈公子,你的書童……他是人妖!”
眼見眉兒就要憤而將喜兒除之而後快,沈容和看一眼方輕塵,後者上前擋在眉兒麵前,含笑道:“眉兒,你可答應我不會鬧事了。”
原本還怒著一張臉的眉兒唰地紅了臉,小臉上飛快暈染上一抹可疑的緋色。
沈容和的視線在兩人間來回打量,不無欣然,揉揉眉心向還在錯愕中的喜兒解釋:“眉兒她……本就是女子,隻是因為她……以前算命先生說她十八歲前隻能作男裝打扮,否則就會大禍臨頭,所以她一直在我身邊做男子裝扮。”
眉兒不解的眨巴著眼睛,崇拜地望著完全是說謊不眨眼的沈容和。
喜兒傻愣愣的點點頭,也不知是聽沒聽進去。
呆滯地看一眼眉兒,喜兒驚聲喊道:“衛展眉是女人?!”
沈容和微微一笑,算是默認。
眉兒冷哼一聲,揚著下巴看向憋出。
方輕塵溫和有禮的笑笑,不予置評。
喜兒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最後大驚失色,立馬轉身就往外跑,邊跑嘴裏還邊慘聲喊道:“救命啊!娘娘腔突然變成女人了~!”
惹得身後的眉兒再度黑了臉。
沈容和無奈扶額。
方輕塵藹然歎了口氣。
龍祁鈺等人連夜趕往滄州的同時,皇宮中亂成一團。眾多朝臣齊齊跪倒在皇上的寢宮裏,一動不動匍匐在地,在場的還有左右二相。
看著跪了一地的朝臣,連日來一直守在皇上龍榻邊的董皇後雙眼發黑,身子就要倒下時及時被後麵的丫鬟扶住。
“皇後娘娘。”丫鬟小心翼翼喚了聲,驚醒了恍恍惚惚的董皇後。
看著寢宮裏黑壓壓跪了一地的朝臣,再看看最後進來的左右二相,董皇後心中突然升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抿抿唇,方才出聲問道:“大哥,這是怎麽回事?”
連日來,皇上總是時不時昏迷過去,即便是醒了,也很少有能正常說話的時候。今夜好不容易等到皇上終於清醒,左右二相卻帶著文武百官突然闖入寢宮,二話不說就跪倒在床前。
殿中的丫鬟內侍們皆被這一幕嚇得連忙噤聲,不敢多嘴說一句話,眼觀鼻鼻觀心地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足尖。
大殿中的空氣仿佛在刹那間凝滯住了,找不到流動的出口,周遭憋悶得讓人幾乎要窒息。
左相看一眼匍匐在地的群臣,再看看右相,最後才將目光投注到一臉驚疑的董皇後臉上:“宓兒,過來大哥這邊。”
身體不受控製的顫了顫,董皇後看一眼身後方才醒過來沒多久的皇上,這些日來以來他瘦得幾乎不像樣,一雙手更是有如枯槁,迅速憔悴了下去。此時他還虛弱得緊,甚至連句完整的話恐怕都不能說出口。
可,就是這樣的男人,寵了她數年,無論她說了什麽他都毫不在意的答應,予她三千寵愛,萬千繁華。就連此刻,望著她的眼神依舊是帶著淡淡的笑意的,寵溺而無奈。
心頭一陣巨大的悲慟蔓延開來,董皇後緩緩在龍榻邊緣坐了下來,手緊緊握住皇上的手,話卻是對著左相說的。“大哥,我不會離開皇上了。”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褪不去的疲憊,卻是異常堅定,在大殿裏顯得尤為響亮。
出乎意料的,似是早已預料到她會這樣說,左相隻是不冷不熱的哼笑一聲:“宓兒,你還真是女大不中留!連大哥的話也不聽了?”
董皇後握著皇上的手緊了緊,沒有應聲。
此時無聲勝有聲。
久久沒有得到回答,左相也不動怒,隻是不在意對著右相笑道:“唉,看來本相這個妹妹今天是不會聽話了。”
看一眼董皇後,右相眯著眼睛笑道:“皇後娘娘,你……可要考慮清楚。”
董皇後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緊握著皇上的手不曾鬆開,完全是無動於衷。
冷笑一聲,左相麵無表情地歎了口氣,煞有其事的感慨道:“宓兒,既然你不聽從大哥的勸解,待會兒可別後悔了。”
說這話時,他的眸子裏湧上濃濃的戾氣,董皇後看得驚心。
正當她驚慌失措時,原本緊握住的手突然慢慢掙紮了幾下,然後,極其緩慢的,輕輕的反握住她的手。
回頭,是皇上帶著虛弱笑意的眸。
董皇後怔愣了半晌,最終釋然微笑。
將二人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左相挑了挑眉,哼笑著轉開視線。
右相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不知在想什麽。
不再看董皇後,左相轉身麵對著匍匐在地的眾多朝臣,包括整日守在寢宮的數名太醫,清了清嗓子,揚聲道:“眾卿家,皇上已無藥可醫,眾卿還不快快恭送皇上賓天!”
他的話音落下,整個大殿都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靜默。
董皇後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大哥!”
左相似是根本未聽見她的聲音,眼中的狠戾越來越明顯,“你們難道沒聽到我的話嗎!”
“大哥!大哥你答應過我放過皇上一命的……”董皇後幾步走到左相身邊,緊緊揪住他的衣袖,“大哥你明明答應過我會放過皇上的,為什麽要這樣!”
她的話還未說完,左相重重一拂袖,董皇後一時沒有防備,就這樣摔在地上。
見到這一幕,倚靠在床頭的皇上驀地瞪大眼睛,無力地支著手望著董皇後,口中含糊不清的喊著:“啊啊……”
手臂在地上擦傷了,拉出幾道痕跡,董皇後卻像是根本未曾察覺到,轉頭抱住左相的腿,“大哥你明明答應過我,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左相低頭看著跪坐在地上的董皇後,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歎道:“宓兒,你何必這樣,這個昏君根本不值得你去愛。”
然,他的眼底,陰鷙得毫無溫度。
董皇後不管不顧地抱緊他的腿,“我不管他是明君還是昏君,我隻知道他這麽多年一直寵著我,愛著我,肯將一切都送給我……”說到這裏,她的聲音隱隱帶著哭腔,哀聲道:“大哥,求求你放過皇上,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左相皺了皺眉,低頭看著她一時沒有出聲。
“大哥,皇上如今什麽也做不了,求求你放他一命!”
“宓兒……”
左相話剛出口,一直在旁作旁觀狀的右相突地笑道:“左相,看來今日你這戲是要隻唱半場,就不敢再唱下去了?”
他的話讓左相的眉頭皺得更緊,看一眼跪坐在地上的董皇後,他揚眉哼道:“婦人之仁,隻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說罷,他衝身後的兩名侍衛使了個眼色,厲聲道:“皇後娘娘身體不適,還不快些送她下去休息。”
“奴才領命!”
兩名侍衛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抓住董皇後的胳膊就要往外麵帶。
見狀,床上的皇上掙紮著要起身,卻被兩名內侍緊緊壓製住,無法動彈半分,口中發出沙啞的聲音。
“啊啊……”
“我不走!”董皇後狠狠掙紮著避開兩人,欲跑到龍榻那邊去,誰料剛邁開腳步就被兩名侍衛毫不留情抓住,任憑她如何喊叫也不肯鬆開她。
“沒出息的東西!”冷冷嗤了一聲,左相拂袖轉過身,不再看董皇後。
緩步走到龍榻前,看著無法動彈的皇上,左相傲然揚了揚下巴,邪佞地笑道:“皇上,你的禁衛營如今被我派去的羽林軍困在東宮,能不能活著走出來都是個問題,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右相哈哈大笑幾聲,轉頭環視一眼殿中的人,高聲道:“眾卿,還不快些恭送皇上賓天。”
淡淡一句話,卻帶著濃濃的殺意。
幾乎是立刻的,所有在場的人同時匍匐在地,深深拜倒,齊聲高喊:
“恭送皇上賓天!”
“恭送皇上賓天!”
“恭送皇上賓天!”
……
聲音一聲比一聲響亮,聲聲刺耳。
董皇後死死不肯出大殿,又哭又鬧對著左相大喊:“大哥,我求求你,放過皇上好不好?”
那聲音被群臣的聲音淹沒其間,微弱不堪。
左相和右相意味深長的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笑了笑,隨即,左相衝身後揚了揚手。
下一瞬,一名內侍端著托盤默默上前。
看見托盤上盛著黑色藥汁的瓷碗,董皇後的眼中驀地浮現一股濃濃的絕望。
那是……
“不要!大哥,求求你放過皇上!”眼前淚水模糊成一片,董皇後狠力掙紮開兩名侍衛的束縛,顧不得摔在地上,就這樣跪著走到左相身邊,哀聲求他,“大哥,求你放過皇上!大哥……”
左相瞥一眼她,冷聲道:“宓兒,你若再是胡來,就別怪大哥這個作舅舅的對你不客氣了!”
說罷,他一揚手,兩名侍衛很快將她再度製止住。
董皇後絕望地看著左相麵無表情的端著那碗藥走到床邊,一名內侍一手接過,另一人捏住胡亂掙紮的皇上的嘴,胡亂往他嘴裏灌——
“不要——”
一聲淒厲的哀叫聲響徹大殿。
身體被人壓製住動彈不得,董皇後淒絕地看著那兩名內侍將那碗藥汁一滴不剩灌進皇上嘴裏,瞬間湧上心頭的絕望讓她哀聲大哭。
“不要啊……皇上……皇上……”
仿佛沒有人聽見,所有人齊齊匍匐在地,頭也不敢抬。
一碗藥汁喝下去,原本就虛弱不堪的皇上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雙眼圓睜,身體越來越僵硬,最後直直倒在了床上……
眼淚洶湧而出,董皇後顫聲哭喊,“皇、皇上——”
淒厲而悲慟,近乎絕望。
這廂,眼看著床上的人就這樣睜著眼睛倒下,甚至連眼睛都未閉上,左相與右相對視一眼,兩人笑得意味深長。
內侍垂眸站在門口,尖銳的聲音刺破了凝滯的空氣。“皇、上、駕、崩!”
語落的同時,左右二相與在場的其他人齊齊跪下,拜倒在地,齊聲喊道:
“臣等……恭送皇上賓天。”
天邊,滾滾烏雲漸漸遮住了明月,天地間一片昏暗。
我就是世子親媽黨。
下章狐狸出場了,矮油,下章的狐狸帥到爆……
世子也出場,二者該開始對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