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音’器械,夜視裝備,戰術’軍刀,卻無防彈防刀穿戴或醫藥物品等有損機動力的物品,這是一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並具備絕對覺悟的敢死隊。”

楊走進來,身後跟著林。

他帶人整理了現場,並從走廊上保衛人員身上的裝置導下錄音。

走廊曠閉,混戰時的各種聲音都被放大,錄音讓人聽的煩躁。後期安靜下來幾分鍾,再有動靜便是白村出了實驗室的門。

錄音放完一遍。隻有五人的會議室中仍完全靜默。

跡部聽著,基本還原出了現場。心情無比平靜,隻有一個想法:

幸好自己不在,不然他得多痛?

“老大未曾正式留過遺囑。”矢代打破沉默。“他是屬意田田的,可她也遭遇襲擊死了。”

“要不先隱藏老大死訊……”

聽第二遍時,跡部才有心分析其中蹊蹺。

不論以小芥威脅白村的人話中透出對他們的了解,單就這夥人對整個防衛部署的了解——跡部看向斜對麵的灰崎。不過一瞥,便轉向身側的楊。

他拿過楊皮帶別著的槍:“這款看著很經典。”

他有些笨拙的檢查子彈有無上膛,便開了保險,對準楊身後的林。

林胸膛正中一槍,跡部即刻站起,補了兩槍。

動作並不快,隻是出人意料。

跡部從不做這種髒活,出了名的心慈手潔,盡管這在黑底的集團裏屬於貶義的。

不過憑他的家世背景,實屬正常。所以楊任這位小少爺拿走槍,沒有太起戒心。

矢代率先冷靜下來,手放在桌下,握在槍上。

“這是?”

“林的能力你們都知道,盡管你們做過對記憶上鎖的訓練,也難保不被他控製。不出其不意不能利落地殺他。”

楊反應過來:“就算老大的行蹤不是林透露的,辛西婭沒準是林策反的。”

“聽錄音,那夥人想連我一起殺。”

後坐力震的跡部手有些疼,便把槍放回楊桌前,揉著手。

“牆邊大雪人真的很可愛,尤其那頂紅帽子。作為預備行動信號很巧妙。”

跡部問從始至終都很沉默的灰崎。

“有什麽想說的嗎?”

“別牽連我姐姐。”

矢代讓人帶了灰崎出去,沒讓在場人看到處決的場麵。

“屍體原樣下葬,死訊擇日公開。”

跡部下巴一直維持在一個微妙的高度,比起以往的放鬆,緊繃著顯得尤為嚴肅,眼光略微睥睨著,用一種商量的平緩語氣,說。

“如何?”

矢代審視了他一眼,迅速垂頭,做聽令態:“您是老大哥哥,他生前對您信任有加,能力亦有目共睹,不如由您暫且代理事務。”

楊並不管太多,血流到了他腳下:“讓人把這收拾了。”

跡部出了會議室,走到洗手間,反鎖門,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用抑製不住顫抖的手抹了把臉,他眯起眼,看向鏡中的自己。

殺過人的臉是這副樣子啊。

原來沒什麽不同。

在他說分別時,潛意識覺得是自己先走,而白村直到世界末日都不會死。

說好了不惦記。單方麵的約定也是約定。

跡部去到臨時收納白村屍骨的房間。籠罩著白布的諾大的床,正中一點凸起,幼兒一樣大,隱隱透出焦黑。

他怔愣許久,注意到靠窗的床與牆的夾角,蜷縮著一個孩子。他脫下外套,罩在他身上。小芥意識朦朧,並沒睡,驚恐的甩開罩在身上的東西。

“你大概知道我是誰。我與你卻是初次見麵。”

跡部心平氣和地撿起外套。

“那些人一時沒顧得上你。我給你找間屋子踏實睡吧。”

跡部是小芥記憶中的人,讓他稍微找回了往昔的安全感,略微鬆開了圍抱著自己的雙臂。跡部看見他脖子上的刀口,血已不怎麽流了,皮肉有些外翻,需要縫針。

錄音末尾使用變聲器的人急促慌亂起來,看來人質並沒乖乖就範,和襲擊者不是一道的。

跡部生硬的態度有所緩和,扶他起來時,不自覺看向白布。

“你知道他嗎?”

小芥點點頭。

他在涉穀那時就不說話。

“最初認識的時候,他因為不想理我,跟我裝聾作啞。”

而能全然不把生與死當回事,不把創傷當創傷的,隻有白村。

小芥乖乖任他領著,到了醫生那裏。

“抱歉有些問題現在就要問你,你不想說可以寫下來。”在醫生消毒用品時,跡部拿出紙筆。“請你回想挾持你的人的特征,任何細微的都可以。”

“沒受傷,卻有血味。”小芥寫,“抬頭不真切的看到他麵具和頭罩之間幾縷頭發,是偏灰的淺發色。”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小芥搖搖頭。

“我送你去德國,和我父親一起好嗎?”

他安安靜靜的坐著,醫生給他清理傷口。

“要問起來就說你是我私生子。”

小芥困惑的皺眉。

“開玩笑的。占你便宜也連帶占了他便宜,又氣不活他。”

看著跡部背影消失,小芥仍然困惑莫解。

他看起來沒有一點哭過或要哭的跡象,卻好像已經流幹了淚。

……

“無論來多少次都不習慣。”

說話的人二十出頭,銀灰長卷發披散著,麵容娟秀。她身著常服,癱躺在扶手倚裏,腹部放著個熱水袋。手捧熱燙的紅糖水,小心啄飲。

“聽說跡部景吾一經接手,打壓了所有不安分的苗頭,坐穩了位置。”

她對麵立著位與她同齡、身著軍裝的女性,正若有所思的嚼著什麽。

“從前沒這出,青岑,看來他是真的死了。”

“奈緒,我跟你說過我參軍之前的事。”

奈緒知道她要說什麽,神色不變的嗯了聲。

“在孤兒院那時,打罵侮辱都可以忍受,唯獨那種無邊無際的饑餓,至今還令我恐懼。那個把我們帶出孤兒院的人,讓我吃到了第一個麵包,我記得清清楚楚。”

她吐出口中的木片;她勉強治好了暴食症,常以咀嚼緩解饑餓感。

“你也清楚,所以你有意不讓我接觸目標。明明我跟辛西婭一起的話,說不定她就不會交代在那了。”

奈緒悠悠喝著紅糖水。水汽氤氳了她的麵容。

“你還說他惡貫滿盈罪大惡極,我們是在行正義之事。他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他不算良善,卻也決不邪惡。”

“對,沒錯。”

奈緒慢慢喝光,把杯子放下,手放在熱水袋上,樣子和緩而愜意。

“他搞得起實業,風裏希、伊西斯、塔姆斯、約書亞、先知重啟都是他推起來的;也玩的轉政治和人心,合縱連橫,跡部氏、樸氏、沃拉夫、先知委員會是他盟友,東亞歐洲是他後花園。他應有盡有,不然世界怎麽會被他毀滅了呢?”

她驟然抬眼盯著燕青岑,抬高聲音。

“不止一個世界!不止一次!兩個世界,七次!”

“可……”

“而我們隻能這樣阻攔白村業。陰險的方法做不到,光明正大的政治角力隻會輸的更慘。即使我們有做了先知係統中樞的安卡,我們對各個項目的了解也沒有白村完全,對世界理論的掌握沒他深。洞悉不了錯誤發生的源頭,隻能解決他這個人。”

“我幾十年的積累和經營,讓我和白村的實力不顯懸殊,問題出在投鼠忌器。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對約書亞項目做了什麽手腳,使得約書亞項目一經啟動、通往平行世界的「超越之橋」打開;全世界的人靈魂出竅,但走不上「超越之橋」。平行世界的合並拉開序幕,齒輪卻無法咬合,因此產生了巨大的反噬和空間潮汐,攪碎了所有……”

“隻有約書亞項目能救這個世界,是引渡人們逃離那個末日的諾亞方舟——這是先知唯一確定的事。所以我們不能毀了約書亞項目,也沒法在「約書亞計劃被篡改導致末日」上麵大做文章。早有人提出這個觀點,還完善了相關理論,也有些吃飽了撐的支持者,有用嗎?他們的理論和嘩眾取寵的傻瓜們處於同一地位。偶爾還被放在保守派的頑固們旁邊。”

“我沒說不殺他。問題在你,你那晚做的事,跟你表現出的和承諾的完全背道而馳。你居然用孩子做人質這種下三濫手段!”

“是,我錯了。而你一直都是對的。即使在最錯誤的環境下你也能長成對的樣子。你本能的就知道誰在撒謊,哪個陣營正義,一件事究竟可不可行。你在不知道我拿孩子性命做賭注這一層時,就提醒我這個計劃行不通,末日的症結不可能在單個人。”

“的確白村的出現隻是加速火車的一個分岔軌道。這次解決了,到一個較為完好的新世界,人們又將怎麽糟踐它,又將怎麽再次走向那條岔路……可眼下我們要拯救就得恨他,不然恨誰呢?全人類嗎?那是要拯救的啊。恨茵陳?恨一塊石頭一塊橡膠不是太荒謬了麽。所以隻能恨他。”

奈緒雖然看著她,眼裏卻是別的東西,思緒也不在一處。

“和他有交集的活人不多。敦賀貪圖安逸,萬事不理。幸村、忍足、赤司、黃瀨、佐木基本一無所知。他的手下,能不能策反的我都做了充分的工作;就像你說的,我甚至用上了下三濫手段,總算讓他消失了……世界就這麽被陰險的拯救了。”

“說到底你仍不過是在為自己開脫。”

“所以說,”奈緒哂笑。“不要擅自對人抱有期待,也別擅自對人失望,世界上真正正派的善人非常少,你知道,為什麽不信?為什麽妄想那人是我?”

“因為你是救世主!乙阪宇!”

奈緒麵色大變,看著她的眼神幾乎蘊了殺意。

“別再叫我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