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玥的離開,風雲將起

鳳傾璃握著她的手,眼神憐惜而虧欠。

“萱萱,辛苦你了。”

秋明月笑笑,“沒什麽辛苦不辛苦的,我的孩子,我自然要拚命護著。”頓了頓,她又道:“你當真要住在宮裏?”

“當然。”

這一點鳳傾璃毫不退縮。

秋明月歎了口氣,“隨你吧,但是不能讓人發現,平時不可以出寢殿。”

鳳傾璃有些鬱悶,“我有這麽見不得人嗎?咱們倆可是拜了堂入了洞房,名正言順的夫妻。別人看見了又如何?還能將我趕出西戎去?”

“不是你見不得人。”秋明月無奈道:“你是偷偷來的,又沒有驚動任何人。況且按照常理,兩國走訪,須得遞上拜帖。然後我好擢禮部安排接待。可你就這麽來了算怎麽回事?偷渡?那些大臣不懷疑你別有居心才怪。要放在平時倒是沒什麽,可如今燕居要反,國內局勢不安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為了咱們的孩子,你就委屈點不行嗎?”

鳳傾璃能說什麽?之前他們之間有那麽深的誤會和芥蒂,他日日祈禱她能原諒他就好。如今能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還能奢求什麽?他方才隻是說說而已,並沒有真的想讓她為難。

“我最大的目的就是來接回我的妻子和孩子,還能有什麽居心?”鳳傾璃攬著她,唇邊帶著幾分笑意,柔聲道:“萱萱,等解決這些事後,就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閉著眼睛,神色幾分回憶幾分懷念。

“你不是喜歡薔薇嗎?你走的時候,我才在院子裏剛剛種上薔薇花的種子。我不敢讓旁人打理,每日親自澆灌剪枝。哪知道你這一走就將近一年,院子裏的花開了又謝了。我日日就期盼著你的回歸。如今都冬天了,那些花都謝了,隻能期待來年仲春開花。”

秋明月聽得心酸,那日端木弘和鳳傾玥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她聽了心中刺痛,然而遠遠沒有親耳從他口中聽到這些話來得令她心絞。

“你不是保護好了開得最好的一朵嗎?”

“是啊,開得最豔麗最美麗的一朵。”他下巴擱在她頭頂上,聲音似水般緩緩流淌進她的心扉。“我走的時候,特意讓人放在溫室裏日日用暖爐烤著,希望不要敗落。實在不行,咱們等明年,明年肯定會開得特別燦爛。我將院子裏其他的花都鏟除了,全部都種上了薔薇…明年花開了,肯定很美…”

秋明月垂下眼簾,眼神有些遙遠,聲音也似從天外飛來。

“曾經…也有一個人…為我種了滿院子的薔薇…”

鳳傾璃渾身一震,秋明月驚覺失言,立即抬頭,果然看見他臉色陰霾,眼底沉怒又恐慌。

“是誰?”他努力克製住心裏突然湧上來的怒火和妒火,手指握著她的肩膀,眼神沉沉的看盡她眼底。“那個人是誰?”

秋明月暗道不好,好好的提那些陳年舊事做什麽?反正那人於她而言,不過也隻是生命中一過客。如今她身死靈魂轉投異世,前世種種便猶如過眼雲煙,何必再說出來惹這個小氣的男人吃醋發怒呢?

可是某人卻不如她這般淡定,緊緊抓著她的肩膀,眼神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你心裏那個人是誰?軒轅逸?不,不是他,和他有關?”

秋明月暗歎這人太過敏感,本來想將這事兒給揭過去就算了,隨後又一想,隻怕他一直在為自己當初對軒轅逸心軟而心生不悅。既然將自己的來曆都告訴他了,又何必再在這些小事上隱瞞他呢?省得日後又因這些不重要的事衍生出其他的誤會,豈非得不償失?

打定了主意,秋明月深呼一口氣。

“你不是一直奇怪我當初為什麽會對軒轅逸多次心軟嗎?我現在就告訴你,但是你得保證,在我沒有說完之前,你不可以生氣。”

鳳傾璃點頭。

秋明月垂下眼簾,開始道:“我在那個世界,有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

鳳傾璃呼吸微微變了,卻始終沒有說話。

“我們兩家是世家,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馬。他一直都對我很好很好,不過我對他始終都無法產生男女之情。”

鳳傾璃眼底似有光亮劃過。

秋明月眼神裏劃過一絲哀傷,“後來我爺爺去世了,臨終之時讓我一定要履行當初的婚約。我心裏雖然不願,但是也不想拂了爺爺臨終遺言,不忍讓他一生清名受損。況且我那個時候無心什麽男女情愛,覺得嫁給一個愛我的人也不錯,就答應了。”

鳳傾璃臉色又變得很難看。

“哪知道天有不測風雲。”秋明月話音一轉,道:“我出國一趟,回來的時候出了意外,墜機而亡。然後就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了。”

鳳傾璃微微蹙眉。

秋明月瞥他一眼,“軒轅逸,跟他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鳳傾璃眼神又覆上了寒霜。

“雖然那段婚約並非我心之所願,但到底是我虧欠了他,所以總是覺得愧疚。我對軒轅逸心軟,不是移情作用。隻是覺得,我欠他太多,這輩子是無法還了,就還給一個跟他相似的人吧,我心裏也好受點。”

“就這樣?”鳳傾璃等了半晌終於確定她說完了,才開口。

“嗯。”

秋明月點頭,然後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所以啊,我心裏沒有其他什麽人,你以後就不要再吃那些莫名的飛醋了行不行?”

鳳傾璃心情很好的點頭,而後又想起什麽,道:“那你以後不許再對軒轅逸心慈手軟了。”

“那是自然。”秋明月神情有些漠然,“隻是像而已,終究不是一個人,況且如今我和他算是敵對雙方,他要對我的孩子不利,我自然是不會再心軟的。”

鳳傾璃麵上這才有了笑意,滿足的抱著她,覺得此刻才是真正的幸福。從前就一直覺得她心裏裝著什麽人,他以為那個人是軒轅逸,後來發覺不是。她對軒轅逸多番心慈手軟,但是又算不上是男女之情。如今他總算是鬆了口氣。

“對了。”

秋明月從他懷裏抬起頭,“你都離開這麽久了,為什麽都沒有什麽消息傳來?隻要天下人都知道你不在大昭,定然會懷疑你在西戎。你是怎麽做到的?”

“替身。”鳳傾璃抿了抿唇,淡淡道:“你不會以為我這幾個月什麽都沒有做吧?要訓練一個替身,雖然瞞對我非常了解的人不容易,但是對於一個不經常出現在大眾麵前且行事不按常理的人來說,想瞞過一段時間,還是綽綽有餘的。更何況,他身體最近好了些,不用我日日上朝監國。不怎麽出門的人,是不會被人懷疑的。反正…”他手指撩起她一竄發絲在鼻尖輕嗅,“人人都知道我天天在呆在桐君閣‘睹物思人’,沒人會懷疑。”

秋明月拍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還睹物思人,存心讓她愧疚的。

“可軒轅逸怎麽就知道你來了西戎?你不怕他把這事兒暴露出來?”

“他不會,而且這事兒暴不暴露對我沒什麽影響。我不在大昭正好,沒人阻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有什麽不好?”鳳傾璃回答得漫不經心,“總之這段時間我可以安安心心的陪在你身邊,不好麽?”

他低下頭來,唇劃過她的臉頰,慢慢移到那張令他心神悸動的紅唇。

秋明月別開臉,耳根子浮上一抹紅暈。

“別鬧。”

鳳傾璃不滿,抱著她就低頭吻了下來,直接攫取了她的唇。

秋明月臉上飛起兩道紅霞,呼吸有些不穩。

“孩子還在…嗯,別…”

某人不滿意她的不配合,在她唇上輕輕咬了一下。

“我剛才說的事,你還沒答應我呢。”

“什麽?”秋明月臉頰發燙,眼神也因情動而波光蕩漾,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他再次將唇移到了她耳邊,在那晶瑩的耳垂上輕輕一咬,沙啞道:“跟我回去。”

“暫…暫時不行…”她在心裏咬牙,知道耳垂是她的敏感點,他就是故意的。“別…起來…待會兒紅萼進…進來了,看到不好…”

鳳傾璃不滿的輕哼,又重重一咬,換來她嚶嚀呻吟。

“有什麽不好的?她又不是沒見過。”

“你——”

秋明月羞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盡說些混話…”

鳳傾璃才不管她,直接將她打橫抱起來就往床邊走。秋明月一驚,又羞又怒。

“鳳傾璃,你放我下來,現在可是白天,你——”

剩下的話已經被某人以吻封緘。如此良辰美景,花好月圓,哦,貌似沒有月。總之,現在不是說廢話的時候,他怎麽容許某個不懂風情的小女人給破壞掉呢?

白天?那又如何?她可知道他忍了多久?好不容易重逢,怎麽可以不好好犒勞自己?

秋明月被他扔在了寬大的床上,剛想要坐起來,就被他給壓在了身下。

“你——”

唇落了下來,再次堵住了她的不滿,耳鬢廝磨間,他灼熱的呼吸伴隨著低啞的聲音響在耳邊。

“你拋棄了我這麽久,還不允許我找回點福利?”

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早已經被某人霸道的再次輕而易舉的剝掉了衣裳,仍出了厚厚的床帳外。室內有氤氳的熱氣寥寥浮動,混合著帳內低低的呻吟和低喘聲,形成了最美妙的樂章。

雪還在颼颼的下著,外麵的樹枝被覆蓋上了厚厚的一層積雪,晶瑩的雪花飄落,在窗幾上凝固成雪球。一隻比雪還要潔白晶瑩的手指伸了出來,指尖輕點雪球,雪球瞬間融化成水。那隻手隨意的彈了彈,半點水漬也沒有沾染的收回去。窗外銀裝素裹,滿目琉璃世界。

大昭的冬天來得比西戎早,連西戎都下這麽大雪,更何況大昭的京城?

站在窗前,他微微有些怔神。白衣如雪,神態安寧,眼神也似冰雕似雪珠。他渾身上下,除了那一頭綢緞般的黑啊,似乎就應該是冰雪精心雕刻而成,即便是融入雪堆中,也無法區分。

吱呀——

有人推了門進來,是端木弘。

端木弘一走進來就看見站在窗前的鳳傾玥,不得不說,這個人真的很吸人眼球,不止是出眾的外貌,是那種氣質。明明淡然不似紅塵之人,偏偏抬手舉止間都有一種天生的威儀和尊貴,讓人隻可仰望不可觸碰。隻能…敬而遠之。

這種人,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神,讓人隻能膜拜連對他有了絲毫別樣的心思都是對他的褻瀆。

端木弘雙手抱胸靠在強上,怪不得小七當初對他緊緊隻是動心而已。這男人太神秘太深沉,永遠不知道他的底線他的心思。聰明的女人,隻會敬而遠之,這才是明智之舉啊。

“王爺有事?”

鳳傾玥沒有回頭,淡淡的聲音似雪花飄落。

端木弘笑了一下,突然道:“要是你身上沒有那所謂的詛咒,當初會不會放棄小七?”

鳳傾玥沒動,然而端木弘卻敏感的察覺到他手指急不可察的動了動,有冷氣散發出來,幾乎和窗外的雪融為一體。端木弘微微有些驚異,認識這個人這麽久,他似乎永遠都是談笑春風舉止優雅而處變不驚的。卻在此刻,終於動怒了嗎?還是,自己真的很幸運的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端木弘眼神閃過笑意,又有些歎息。鳳傾玥對小七的感情他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有詛咒的關係,鳳傾玥當初定然不會放棄小七。所以,那件事是他心裏永遠不可填補的傷疤,怪不得他會生氣。

“你該慶幸,你是她兄長。”

鳳傾玥手指一彈,剛落到窗沿上一顆雪珠立即融化成水,而後無聲蒸發。

端木弘聳了聳肩,“不然呢?你會殺了我?”

“你可以試試。”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沒有任何起伏,而越是這樣的冷靜,卻越是讓人害怕和忌憚。

端木弘又歎了口氣,走過去。

“準備什麽時候走?”

鳳傾玥終於轉過身來,眼神裏似乎有笑意又似乎什麽都沒有。

“王爺好像很討厭在下?”

端木弘搖搖頭,突然道:“華家的詛咒,真的無解?”

鳳傾玥淡淡瞥他一眼,神色淡靜而涼薄。他負手而立,寬大衣袍垂下,背對著光線,玉雪般的容顏呈現出淡淡的昏暗,而那麵部線條依舊精致絕美到令人感歎無言。眼睫垂下眼波滌蕩出春水,似朝霞映上了碧輝,似明月裝點了夜色。刹那間萬丈光芒綻放,隨後又消失在寂靜的深潭中。

眼風落下,垂下的陰影打在眼瞼下,再往下是晶瑩挺立的鼻梁,微微霜染了雪色,有淡淡瑩潤的光閃動著,直逼淡粉色的唇,最後由纖細而精致的下巴以一道完美的弧線結束整張臉的線條構造。

這樣一張容顏,堪稱巧奪天工,堪稱天神手筆。這樣驚才絕豔的人兒,該是世上眾人追捧仰望的對象,而不應該就此因那些肮髒齷蹉的人心凋零在英年裏,徒留遺憾種種。

在端木弘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卻突然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如今我倒是希望無解。”

端木弘愕然,他卻已經轉身,手指一彈窗戶大開,外麵冷冽的風吹進來,刺骨的冷。端木弘忍不住戳了戳手臂,這個人乖得很,大冬天的屋子裏不要地龍也不點暖爐,還穿得那麽單薄。說他武功高強有內力驅寒吧,但是任何一個高手都不會希望將自己的功力浪費在這些原本應該可以用其他辦法解決的問題上。

鳳傾玥,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是他自認為沒有看不透的人中的一個特例。不,還有一個特例,小七。嗯,鳳傾璃也算一個。

這幾個人,是不是天生就該有那些感情糾纏?

“為什麽?”

鳳傾玥沒有說話,眼神有些遠也有些飄忽,更有著無人看得懂的寂寞。

端木弘在問出口後就立即明白過來他這句話的含義。當初是因為這個詛咒,鳳傾玥才遠離小七。如果現在真的有辦法解掉那個咒,他卻永遠無法再擁有小七。

屆時,情何以堪?

端木弘沒經曆過男女之情,自然也沒感受過情殤。然而他也可以想象,當一個人在可以擁有他這輩子唯一想擁有的最珍貴的人兒時,卻因為未知的恐懼而不得不放棄。到最後,這些所謂的恐懼突然煙消雲散,而最初的那個人,卻永遠也無法納入懷中。這該是怎樣追悔莫及的疼痛?

生不如死,也莫過如此吧。

再驕傲再堅強的一個人,也無法承受那種蝕骨焚心的痛苦。所以,鳳傾玥是寧願受著詛咒而死,也不願用好不容易放棄的最珍貴的一切來換回可以生的機會。因為對於他來說,有些人遠比生命更重要。當那些都失去了,獨自寂寞的活幾十年又有何意義?不過是煎熬而已。

有一種人,天生驕傲,天生冷血。卻也癡情絕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良久,鳳傾玥才開口了,似乎斟酌了好一會兒。

“王爺,在下可不可以擺脫你一件事?”

端木弘一怔,甚是意外鳳傾玥這個看似無所不能的人居然會對他‘有事請求’?不過這人就算是有求於人也沒有絲毫的謙卑,那一句話說出來感覺隻是在敘述一件事,卻又不會讓人覺得他沒禮貌或者自負。

介於從容和唐突之間,卻又能切合得這麽好。

不愧是聞名天下的第一公子。

端木弘在心裏感歎一聲,可惜了。

“嗯?什麽事?”

“他日,如果…”鳳傾玥沒有回頭,眼神似乎專注的盯著外麵的雪花,聲音不急不緩,清晰而冷靜。“如果可能,能否擺脫王爺照顧在下的妹妹?”

“啊?”

端木弘瞪大眼睛,幾乎有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鳳傾玥說什麽?讓自己照顧他的妹妹?他到底知不知道‘照顧’這兩個字的含義?尤其是,讓一個尚未娶妻的男人照顧一個還未出嫁的閨閣女子?

他有些怪異的看著鳳傾玥,覺得這個人是不是受輕傷腦子也不清楚了?不然怎麽會說出這麽莫名其妙的話來?

“我很清醒,也清楚自己在說什麽,王爺不用懷疑。”

鳳傾玥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淡淡的開口消除他的疑惑,聲音依舊淡靜而清雅。

“我想來想去,隻有王爺才是最合適的人。”

“哦?”端木弘挑眉,“為什麽?”

鳳傾玥靜默了一會兒,才道:“或者這個請求很唐突,但我思來想去,隻有將小妹托付給王爺,在下才放心。”他回頭,眼神有幾分複雜,“當然,王爺有權利不答應。畢竟,華家的詛咒,是針對含有華家血脈所有男女。所以——”

“鳳傾瑤?”

端木弘卻打斷了他的話,“你的妹妹,是叫這個名字吧?”

“王爺知道?”

鳳傾玥有些意外。

端木弘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眉目風流姿態不羈。

“以前聽小七無意中說起過。”

鳳傾玥緩步走過來,坐下,不語。

“小七好像挺喜歡你妹妹的。”

“是嗎?”

鳳傾玥好像在問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瑤瑤,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兒,我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為什麽是我?”

端木弘有些奇怪,他風流人盡皆知。鳳傾玥在這王府住了這麽久,也知道他府裏女人數不勝數,雖然他從不碰那些女人,但好歹她們名義上都是他的侍妾。鳳傾玥這樣冷情的一個人,難得將一個人放在心上,這個時候既然在為他妹妹的終身操心,想來他和他妹妹的感情是極好的。對於自己這樣一個朝三暮四的人來說,他憑什麽相信自己?

“我剛剛說了,你合適。”

鳳傾玥眉眼不抬,“而在下也覺得,小妹會是衛王妃最好的人選。”

端木弘看不得他一副自信從容的樣子,不屑道:“你憑什麽那麽認為?就不怕你妹妹跟了本王會成為一個深閨怨婦?”

鳳傾玥笑了,很輕很淺的笑意,雖然很快就消失讓人恍如產生錯覺,然而他卻是真正的笑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端木弘很想反駁他,鳳傾玥又低低道:“隻是,若王爺答應了,隻怕日後難免會傷懷。所以王爺也不必為難,就當做在下這番話從未說過罷。”

他給自己斟了茶,方才唇邊輕飲,眉眼神態依舊波瀾不驚,也不見絲毫會被拒絕的遺憾和失落。

端木弘心裏有些納悶,這人似乎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不,應該是說他什麽都掌控在手心,所以不用放在心上。唯一不受他掌控的,隻有小七。所以,隻有小七才能真正走進他的心。

端木弘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而後似想起了什麽,嘴角勾起玩味兒的弧度。

“好。”

鳳傾玥似乎並不意外他會答應,但是對他此刻別有意味的眼神,卻有些敬謝不敏。

“多謝!”

“不用,隻是…”端木弘笑得邪魅而意味深長,“看你長得這副模樣,你妹妹想來也是個大美人,本王最愛美人,所以,不虧。”

鳳傾玥一頓,嘴角可疑的抽了抽。難怪他剛才的表情那麽奇怪,原來…

他放下茶杯,心中微微一歎。他自小就長得一副好容色,小時候幾乎男女不辨,初入宮的時候甚至好多人都以為他是女孩兒。母妃和奶娘經常都誇他長得漂亮雲雲。然而一個男子,如何能被稱作漂亮?他因此不再照鏡子。過往那十年,他以容燁的身份入世,一張麵具掩蓋了他的容顏。漸漸的,他幾乎都忘記自己長什麽模樣。因為看見他容貌的人,都死在了他手上。直到那一年那一月,翠微山上…

他微微闔了眸子,甩去腦海裏那些忽然湧上來的記憶。是救贖,也是痛苦的深淵。

那個時候,他為什麽蒙著麵巾呢?她為什麽,就那樣頭也不回的走了呢?

後來,京城郊外。她望過來的那一眼,很奇怪,明明看什麽都是空洞都是虛無的他,那個時候竟然從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映,他恍惚間才知道自己原來長了這樣一幅容顏。她走過他身邊的時候,那種幽幽的清淡的香味撲入鼻端,那是記憶中最深刻的毒,一種名為‘相思’的毒。

或者,他當初就不應該去求證,不該去靠近。那麽,也許就不會有擦肩而過的痛。

“既然如此,那麽請王爺以後善待小妹。在下,感激不盡。”

端木弘有些不習慣他這種帶著幾分嚴肅的態度,他還是習慣鳳秦月那樣漫不經心,雖然看著有些自負讓人恨不得揍他亮拳的樣子。

鳳傾玥卻已經站了起來,“我得走了。”

“這麽急?”

端木弘也站起來,“不過了年再走?”

“不必。”鳳傾玥眉目出塵而淡靜,周身似有仙氣環繞,令人朦朧看不真切而顯靜謐莫測,高不可攀。“我的時間不多了,怎能再一日一日的蹉跎?”

端木弘不說話了。

鳳傾玥轉頭看窗外飛落的雪花,眼神飄飄渺渺如細雨絲纏。

“用有限的時間,做我想做的事。是我這一生,唯一堅守並身體力行去執行的習慣和使命。為了這個習慣,我已經失去太多,那麽,就讓這個習慣劃上最完美的句號吧。”

他似乎在對端木弘說話,更多的卻是自言自語。

因傷情而半路終止,因那些命定的錯過而忘乎。這樣失去理智的人,不應該是鳳傾玥。容燁已經不存在了,那些代表著他可以任性可以灑脫可以為所欲為的影子,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從此以後,這世上就隻有鳳傾玥。淡定而從容,心機深沉而永遠微笑的鳳傾玥。

他應該,做回那樣的自己。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幸福的錯過的,記憶…應該永存他心底深處,隻要不去觸及,就不會有疼痛。他會很小心的,將那個人,連同那些記憶都好好的保存好,成為他心底最美也罪不可觸碰的一道風景。即便是帶著疼痛,也比永遠無知無覺得好。

唇邊再次揚起淡淡的笑。他轉身,腳步輕緩而從容的離開。

端木弘回頭。

風雪彌漫,漸漸淹沒了那人的身影,然而那一抹白,似天地間最純最特別的一道顏色,在滿目紛飛的雪花中,也依舊能夠清晰的辨認。他慢慢的走過,淺淺的腳印很快就被飄落的雪花掩蓋。這風雪似乎也想掩蓋住這個人在這紅塵中的所有痕跡。或許,他本就不該生在這個肮髒醜陋的塵世間。

端木弘坐下來,靜靜凝思,往日嬉皮笑臉的容顏上第一次浮現了淡淡的幽暗,和深深的歎息。

鳳傾玥走了,秋明月腰酸背痛醒來後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微微愣了幾秒鍾。鳳傾璃走過來環住她的腰,“累嗎?”

秋明月下意識抬頭看向窗外,雪花仍舊在斷斷續續的飄落,然而外麵天色已黑,那些雪就顯得尤為清晰和觸目。再想想自己渾身的疲憊,不由得有些埋怨的瞪了鳳傾璃一眼。除了用午膳,她這一天幾乎就是被他壓在床上度過的。似乎每一次離別後重逢,他都會步子不倦抱著她在床上大戰個幾百回合才高興。

想起下午自己那樣嬌媚柔軟的呻吟聲,她都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這宮裏的人都退到外麵去了,但是紅萼一般還在外間伺候。這麽大的動靜,紅萼聽不到才怪。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他什麽時候走的?”

“下午。”

他抱著她,此刻她剛剛醒來,渾身赤裸,他害怕她冷著,便將她整個身子都納入自己懷裏,並且用被子將兩人都裹得結結實實的。

“那麽急做什麽?”

話一出口,耳垂就是一痛。她皺眉,不滿的瞪著他。

“你舍不得他走?”

秋明月白他一眼,“你這吃幹醋的毛病什麽時候才會改?”

“改不了。”鳳傾璃悶悶的回答,再次咬了她耳垂一口。“我不喜歡你關心其他男人,尤其在私下裏。”

秋明月哭笑不得,“擺脫,我哪有關心他?我問問也不行?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小氣?”

“其他事可以不小氣,但是這件事卻不行。”鳳傾璃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道:“你是我妻子,心裏就隻能有我一個,不許再記掛其他男人,誰都不可以。”

秋明月無奈的搖搖頭,“行了,快起來了,我好餓。”

鳳傾璃憐惜的看著她,眼底有幾分愧疚。

“好。”

他親自給她穿衣服,她有些不自在,但也沒拒絕。反正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再說她現在確實提不起力氣了,就由他代勞吧。

很快穿戴整齊,紅萼就將晚膳送了進來,期間抬頭看了秋明月一眼,見她眉目春情暈染,臉頰緋紅眼神水波蕩漾,明顯一副才承了雲雨之歡的模樣。她低頭掩唇輕笑,而後默默的退了出去。

秋明月哪能不知道自己這丫鬟在想什麽?是以再次狠狠瞪了鳳傾璃一眼。鳳傾璃則對她溫柔一笑,體貼的給她盛了湯。

“鯽魚湯,最滋補。”

秋明月再次翻了個白眼,決定不和他計較,她也確實餓了,看著什麽都覺得食欲大增。鳳傾璃一直給她布菜,就像從前那樣,她的愛好他一直銘記於心。

夫妻兩人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張桌子吃飯了,秋明月有些恍惚。然後就想起從前在大昭榮親王府,桐君閣的日子…然後再想起離開後那段時間,她是怎麽過來的?她想了又想,發現那段記憶似乎漸漸模糊了。或者,那些根本就從未入她的心。以至於今時今日這般溫馨的場景,都讓她錯覺他們兩個從來就沒有分開過。他依舊寵她愛她,她也依舊是被他寵著愛著護著的妻子。

“怎麽了?不合胃口嗎?”

見她端著碗不動,鳳傾璃皺了皺眉。

“讓紅萼吩咐禦膳房重新準備——”

“不用。”

秋明月對他搖搖頭,溫柔的笑笑。

“我隻是想起一些事而已,你也吃啊。”她也給他夾菜,從前他的愛好她也記得。

夫妻倆人互相給彼此布菜,唇邊笑意溫和如風。室內暖融融一片,所有的暖意都凝結在他們眉梢眼底之間。難以想象,在這樣森嚴肅穆而華麗的宮闈之中,還能見到如此溫馨和睦的一幕。

而隻有他們知道,今日這樣的局麵,來得何其的不容易?也因此,才更加值得珍惜。

用過晚膳後鳳傾璃抱著她到偏殿的浴池裏沐浴,唯一一次單純的沐浴。他很細心給她清洗疲憊的身體,然後給她穿上睡袍,再抱著她回到內殿。秋明月給兩個孩子喂了奶,才睡下。被他纏了一下午,很快就睡了過去。

一夜無話。

七日過後,臘月三十,除夕之夜。

這是秋明月來到這個世界過的第四個年,每一次都是在不同的地方。第一次是在揚州沈府,第二次是在秋府,第三次她已經嫁人,是在榮親王府。這三次,都是在大昭。隻有這一次,是在西戎帝都皇城之中。

還好,這個年夜,她不是一個人。

靠著身後溫暖的懷抱,她嘴角揚起柔悅的笑意。

“西戎過年沒有大昭那麽繁複,不會整夜整夜的放煙花,原本皇宮裏也是有節目的,隻是我不喜歡,況且今年事情多,誰也沒那個心思參加什麽年節宴,就取消了。”

她看著窗外紛紛飄落的雪花,有些感歎。

“真懷念從前在大昭的日子,過年了家家都會放煙花,好熱鬧。”

鳳傾璃從身後抱著她,“你要是喜歡,現在也可以放。”

“不用。”

秋明月搖搖頭,“就這樣挺好。”頓了頓,笑意再次染上嘴角眉梢。“原本我以為今年過年隻有我一個人,卻沒想到你會突然跑來了,算是意外的驚喜吧。”

“我來陪你,你不高興嗎?”

“高興啊。”

秋明月看著她腰間那雙手,眼角眉梢都掩不了的溫柔,然而又衍生出幾分落寞。

“我隻是突然想起爹娘,尤其是我娘,她雖然不是我的親生母親,甚至從我本身的靈魂來講,她與我連半分血緣關係都沒有。但我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一直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母親。我有這具身體的所有記憶,知道我娘為了我受了不少委屈。那日我離開是迫不得已,也不知道她如何了?還有我兩個弟弟…祖姑姑的身份,對他們終究是有影響的。別的我不擔心,就怕我娘會在秋府裏受委屈。她本來就性子柔軟隱忍,萬一——”

“她沒事。”

鳳傾璃在她耳旁道:“如今秋府是你娘當家,你爹也一直沒有再納妾,秋府上下都對她敬服有加。何況你祖姑姑雖然是西戎的公主,但她已經嫁到大昭,你娘身上更是有大昭的血液,而且還為秋府誕下兩個嫡子,你那個六妹也已經出嫁,誰也不能給她委屈受。”

“對了。”秋明月抬頭,“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明韻和明容都快及笄了,她們的婚事——”

“就知道你要問這個。”鳳傾璃點了點她的鼻尖,眼神裏滿滿的寵溺之色。

“你九妹和楚玉澤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至於你那個八妹,我離開的時候似乎聽說你娘也在為她籌備,大約開春就能定下來了。嗯,你大姐生下一個男孩兒,母子平安…”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繼續若無其事道:“你二哥也娶妻了,明年夏天大約就可以做父親了。哦還有你那個表哥,也進了國子監,今年秋天的時候也定下了婚事,對方是世家之女,性情也不錯,和你表哥很般配,春天大約也要大婚了。溪溪和天玉在明年都會出嫁…你還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秋明月笑望著他,“我記得你向來是不關心這些事的,如今卻打聽得這麽清楚,似乎專門背過的一樣。怎麽,是不是擔心我不原諒你想好了用這些個事情來打動我?”

“對啊。”他坦然的承認,“我想著你不願意見我,但是好歹也會在意你的父母家人吧——”

他聲音忽然一頓,眼神變得清冷。

秋明月抬頭,一個暗衛跪在了她麵前。

“陛下,才城外八百裏處發現了叛軍,軒轅太子的轎攆和叛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