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雙喜臨門,觀摩洞房
穿著朝服遠遠走進來的老人,和記憶中一樣的麵容,連眼神都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和藹。他顯然看到了自己,腳步微微頓了頓。隔得遠,看不清他的麵容。隻是陽光灑下,他眼中些微的晶瑩卻是顯而易見。
秋明月眼眶微澀。她想奔過去,腳底卻像生了根一般,挪不動。綠鳶早就跪在了地上,卻沒出聲。
稍刻,沈從山又繼續抬步走了進來。離得進了,秋明月還是不敢上前。
這是她的外祖父,從小疼她教她的外祖父。她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真心待她的親人之一。
“傻丫頭,哭什麽哭?”
沈從山的聲音突然響在耳徹,蒼老,卻帶著慈愛和寵溺,將那濃濃的激動掩蓋。
秋明月渾身一震,直到那隻蒼老的手拂過她的臉頰,她才驀然發現,原來不知何時,她已經淚如雨下。
她張了張口,聲音極其嘶啞的喚了一聲。
“外祖父…”
沈從山手指一顫,壓抑的情緒破裂而出。
“明月…”
秋明月吸了吸鼻子,一把擦幹臉上的淚水,努力露出笑臉來。
“外祖父,你回來了。”
沈從山看著她的笑臉,有幾分恍惚。
“明月…長大了。”
秋明月微微淺笑,“我都十三歲了,自然長大了。外祖父該不會以為,我還是從前那個在你膝前的小女孩兒吧。”
“是啊,不知不覺,你都十三歲了。”沈從山有些悵惘的歎了一聲,“看著你,我就想起你娘。當年也是你這般年紀,若非遇到你爹…”
他突然閉上了嘴巴,神色有些冷淡,而後又化為長長的歎息聲。
秋明月知道,外祖父定然還是因從前大老爺將沈氏一個人丟在揚州十幾年而心生恨意。不過話說回來,如何能不恨?外祖母當年就是因為這件事情而病逝的。外祖父一生沒有納妾,和外祖父恩愛有加。外祖母離世的時候,也才四十幾歲。方才外祖父見到自己微微失神,應該是從自己這張與外祖母相似的容顏上找回來昔日的記憶,所以才惆悵憂傷吧。
“一切都過去了。”
她扶著沈從山坐下,微微笑著,然後跪在他麵前。
沈從山一驚,連忙去扶她。
“明月,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秋明月卻搖頭,“我是您的孫女,該給你磕頭的。”
她說完就雙手放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給他磕頭。
沈從山雙手僵在半空中,看著她一個一個的給自己磕頭,老眼不由得又有些濕潤了。
待秋明月磕了三個頭,他連忙去扶她起來。
“好了,明月,夠了。”
“不。”
秋明月道:“娘如今有了身孕,不便來給外祖父磕頭請安,我是她的女兒,該代替母親給您磕頭。”她掙脫開沈從山的手,又匍匐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沈從山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連聲說道:“好,好,好。”
秋明月就著他的手站了起來,看著他眼含淚花,早已沒有了昔日的沉穩底定的摸樣。她心中歎息一聲,到底是骨血親情,外祖父許久沒見到自己,以至於情動落淚。
綠鳶跟著她站了起來,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低著頭不說話。
“外祖父,您別哭啊。如今您來京城了,我和娘,還有明瑞,時時都可以來沈府看你,這是好事兒啊。”
沈從山笑了笑,“是啊,是好事。咱們祖孫三代人,終於又重逢了。可惜你外祖母不在了,不然的話,她肯定會很開心。”
他說著,不免又有些感傷起來。
秋明月垂下眼簾,“外祖母的忌日快到了吧。到時候咱們給她燒香的時候告訴她,她在天有靈,也會很開心的。”
“嗯。”
沈從山隻是點頭,沒說話。
秋明月坐在下方,道:“明瑞快下學堂了,我已經讓紅萼在門口等著了,你見到她了吧。”
沈從山抬起頭來,近花甲的容顏有些蒼老,眼角皮膚都布上了皺紋,眼神中也染上了多於幾年前的滄桑。
“看到了。”他又看了看她身後低著頭的綠鳶。
“這幾個丫鬟打小就跟著你。這一晃啊,都長這麽大了。剛才在外麵,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秋明月也笑了笑,“明瑞也長大不少呢。”
“嗯。”沈從山摸了摸胡須,一臉的笑容。
“明瑞那孩子自幼聰慧。哦,對了,他學習可好?那小子,從小就頑皮。我沒在身邊,隻怕他更是無法無天了。你這個當姐姐的,可得多督促他讀書,將來才有出息。”他突然又想到什麽,看向秋明月,老眼有些看不清神色。
“榮親王去揚州宣旨的時候就告訴我了。明月,那榮親王世子,我昨日見過。他…”
“您見過他?”
秋明月有些訝異,“您昨日不是進宮了麽?”她想著,難道昨日鳳傾璃還專門去見了她外公不成?
“我出宮的時候遇見了他。”
沈從山為她解惑,又沉默了一會兒,道:“明月,那榮親王世子雖然身份尊貴,長得也極好。但是終歸是…這一路上,榮親王也向我透露了些消息。”
他看了眼大廳的丫鬟,揮了揮手。
“你們都下去。”
“是。”
山巧帶著一種丫鬟走了出去。
秋明月也讓綠鳶在門口等著。沈從山這才道:“明月,你老實告訴我,你是否與榮親王世子早就相識?”
秋明月也知道這件事瞞不過沈從山,況且反正老太爺大老爺以及老太君都知道了,她也沒打算瞞著沈從山,省得沈從山去求皇上收回聖旨觸怒君顏,惹來大禍。於是就將當日回京的點點滴滴告訴了他,當然,該隱瞞的部分事實還是得隱瞞。比如鳳傾璃時時翻牆進她閨房,比如他抱她吻她。這些事絕對不能說,否則如太老爺一般思想保守清流之輩的外祖父,一定會雷霆震怒。
她也不過是說,當日在寶華寺機緣巧合認識了太後,然後因一麵之緣,大概鳳傾璃對她心生好感,所以才在後來明瑞墜馬之時相救等等。
她說完後,沈從山沉默了一會兒,道:“明月,如果你不想嫁給榮親王世子,那麽我可以…”
“外祖父。”
秋明月打斷他,正色道:“聖旨已下,不可違逆。您若是去見皇上,莫說不能扭轉乾坤,更甚者會連累自身,得不償失啊。”
沈從山自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隻是…
他放下茶杯,低著頭,歎了一聲。
“自古皇家是非多。那榮親王府雖然不比皇宮,但是卻也不是個好地方。塗有金玉其外的華麗輝煌,內裏隻怕也幹淨不到哪裏去。你這樣嫁過去,我怕你會受苦啊。”
秋明月心中溫暖,又給他斟了茶。茶香寥寥,霧氣氤氳,遮住了她垂眸間眼中閃過的神色。
“凡是貴族名門,又有哪家內院幹淨得了?榮親王府,隻不過更加尊貴罷了。”
沈從山又是一歎,捧著的香茶隻覺得淡而無味。
“從前看你娘日日憂鬱寡思,我就想著,你爹什麽時候能夠將你們母子三人接回京城,給你們正了名分才好。可是沒想到世事變遷,如今我倒是覺得,早知今日,或許還不如就永遠呆在揚州罷了。不用麵對這麽多的是是非非,你也不用被迫嫁到榮親王府了。”
秋明月想說,其實她也不算被迫嫁給鳳傾璃的。當然,這話也隻能在心裏想想,不能說出來,否則以沈從山的靈敏度,隻怕會起疑心。
沈從山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和陌生的看著秋明月。
“明月,你變了。”
秋明月心中一緊。
沈從山又歎道:“你小時候不愛說話,整日裏就將自己關在房裏看書不出門。如今卻變得聰慧而灑脫了。不過這樣的性格對你也好,至少不會吃虧了。嗬嗬嗬…你這性子倒是跟你外祖母如出一轍了。不過幸好是像了你外祖母,要是像你娘啊。這輩子隻怕都隻有被人欺負的份兒了。”
秋明月心中暗自鬆了口氣,笑道:“娘那是溫柔良善,與世無爭。”
“那叫懦弱。”
沈從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哼了一聲,“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說你娘,從小都是那個性子,難怪總是被那林氏給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
“您都知道了?”
沈從山臉色有些不好看,算是默認了。
秋明月垂下眼簾,“娘要不是那個性子,爹也不會看上她了。”
沈從山又哼了一聲,胡子一翹一翹的。
“你爹也不是個好的。一個林氏也就罷了,還弄了那麽多女人在後院裏堆著。要不是有那些個女人,你娘也不用吃這些苦頭。當年我瞧著他倒是個正直老實的人,沒想到這年紀越大,花花腸子倒是多了起來。騙了你娘不說,如今還害得你娘日日不得安生。若非有你從旁護著,你娘如今還不定得被欺負成什麽樣了呢。”
他口中雖然罵著,眼中卻露出心疼之色來。沈氏是他唯一的女兒,自小就放在手心裏當寶貝寵著,他自是心疼的。如今雖然恨其不爭,說白了還是心疼她的遭遇。
秋明月不說話,雖然有那些種種理由,她心裏也覺得大老爺做得不對。盡管那些女人的存在都有一定的理由,但是她還是覺得,大老爺辜負了沈氏對他的癡心。要是以後鳳傾璃也這樣對她,那麽…
正想著,就聽沈從山突然又狠狠說道:“要是日後鳳傾璃那小子也敢三妻四妾,我就打斷他的腿。”
沈從山雖然是文官,但是骨子裏卻也有烈性。他自己對結發妻子情深意重,一生未納妾,也看不起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更何況又涉及到自己的寶貝外孫女,所以難免說話有些憤慨。
秋明月被他給逗笑了,忍不住說道:“外祖父,他的腿用不著你再去打斷了。他本身就…”她突然住了口,想起鳳傾璃因雙腿而自卑的摸樣,想起他無數次露出憂傷無力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就這樣咽了下去,胸口有些悶悶的難受,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入口隻覺得滿腔的苦澀,一直苦到心裏。
沈從山也意識到什麽,愣了愣,倒是沒注意到秋明月的動作。
這時候,山巧走了進來。
“老爺,孫少爺來了。”
沈從山手裏捧著的茶杯差點不穩。秋明月笑了一下,“讓他進來。”
山巧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聽得秋明瑞急匆匆的腳步聲。
“外祖父。”
人未到,聲先到。
沈從山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抬頭就見秋明瑞已經跑了進來。睜著一雙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因為跑步,小臉通紅,卻是衣衫周整,半絲狼狽也無。紅萼跟在他後麵,也跑得氣喘籲籲。
“五…五少爺,你慢點。”
秋明月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站過來。然後看向沈從山。
這次沈從山倒是沒有剛才見到秋明月的失態跟激動,而是很仔細的打量眼前這個還不算少年的孩子。五官精致,與秋明月有幾分相似,然而眉目間又似乎有自己的幾分影子。他看了半晌,慈愛的笑了笑。
“怎麽,見到我說不出話來了?”
秋明瑞像是突然被驚醒,眼眶立即就紅了,然後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沈從山一頓,倒是沒有扶他起來,轉過頭看了秋明月一眼。
“也罷,剛才你姐姐可是給我磕了頭了,你也不能落下。”
“誰要給你磕頭了?”
秋明瑞突然站了起來,不服氣的哼了一聲,顯然一點都不將他放在眼裏。
沈從山一愣,而後接著笑罵出聲。
“你個臭小子,幾年不見,脾氣越發上長了啊,半點沒有你姐姐的沉穩,真是個潑皮。”
秋明月掩唇輕咳兩聲,對著秋明瑞責備道:“明瑞,不許沒大沒小的。跪下,給外祖父好好磕三個響頭。”
“才不呢。”
平時一向對秋明月言聽計從的秋明瑞此時卻破天荒的反駁了她。他抬頭挺胸,一臉的傲然。
“姐姐,是你教我的,男兒膝下有黃金,跪了就不值錢了。”
秋明月一噎,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沈從山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好,好一句男兒膝下有黃金。”他滿眼的欣賞,誇讚道:“明瑞說得對,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堂堂正正,可不能跟個婦人一樣哭哭啼啼的。”
秋明月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很想說,外祖父,剛才您不也哭哭啼啼麽?
沈從山對秋明瑞招了招手,“過來。”
“憑什麽?”
秋明瑞對於沈從山的吩咐一點都不感冒,翻了個白眼,堂而皇之的坐到秋明月身邊,對她親昵道:“姐姐,我們什麽時候回去?”他看也不看山從山一眼,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裏。
沈從山無奈,氣罵道:“你個臭小子,沒聽見我的話嗎?快過來。”
“我就不。”
秋明瑞的倔脾氣也上來了,昂著脖子瞪著他。
“過來又讓你拿著戒尺打我手掌心?我才沒那麽笨呢,還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兒呢。我偏不過去,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沈從山一噎,麵皮可疑的抽了抽,怪異的看著秋明瑞。
“你這小子,還記仇呢。”
秋明瑞哼了一聲,不理會他。
綠鳶在背後低著頭,努力壓抑著笑意。
秋明月搖搖頭,摸了摸秋明瑞的頭。
“誰讓你小時候那麽調皮來著?外祖父打你也是為你好。”
別看秋明瑞現在看著沉穩,小時候比猴子還頑皮。三歲的時候從假山上栽下來,差點沒摔斷一隻腿,沈氏當時嚇得連框都哭腫了。沈從山卻是氣得臉色鐵青,二話不說,直接拿起戒尺就啪啪啪給他招呼到手心了。那個時候秋明瑞還小,骨折之痛早就讓他痛得稀裏嘩啦。沈從山又打他,而且力道很重,半點都沒留情麵。痛得秋明瑞更是連聲呼叫,嗓子都快叫啞了。沈氏嚇壞了,跪在地上求他,沈從山不為所動,非要給秋明瑞一個教訓不可。六歲的她也心疼弟弟,也在一旁哭求。最後還是外祖母看不過去了,在旁邊勸說,沈從山這饒了秋明瑞。
不過那一次事情,倒是讓秋明瑞對沈從山嫉恨起來了,也不與他親近了,好幾年都對他不理不睬的。後來沈從山被人陷害入獄,祖孫倆再沒見過麵。
說起來那件事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倒是沒想到秋明瑞還記得這件事呢。
秋明瑞別開頭,臉色仍舊有些不好。
沈從山無奈的歎了口氣,“你這小子,故意來給我氣受的吧。”
秋明瑞哼哼兩聲,“我是來找姐姐的。”
這小子,還敢口是心非。秋明月好笑的看著他。方才誰那麽激動的跑進來就跪在了地上?其實她知道,秋明瑞隻是嘴上不承認,心裏還是很想念外祖父的。自從他三歲那一次事件過後,他果真記住了教訓,再也不敢調皮耍潑了,開始勤奮念書。他本就聰慧,再加上沈從山時不時的在一旁指點,自然功課突飛猛進。
秋明瑞雖然看著不喜靠近沈從山,但是對這位頗為博學的外祖父還是從心底佩服的,不然的話,也不會到現在還保留著當年沈從山給他的字帖以及那些書籍。
“你就嘴硬吧。”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又想到什麽,對沈從山道:“外祖父,如今您也入京了,這諾大個沈府您一個人住著怕是也寂寞。不如讓三叔公他們也搬過來吧,也好陪陪你。正好,我也好久沒見過幾位堂姐妹了。”
沈從山點點頭,“你三叔公前幾日就給我來了信,這段時間有些事情脫不開身,過幾個月吧,他會帶著你舅舅和幾個堂姐妹來京城。”
秋明月笑了笑,“那就好。”
她看了看天色,道:“外祖父,時間不早了,我和明瑞也得回去了。”她站起來,將身後綠鳶手中捧著的禮品接過來,溫言道:“我知道祖父不喜那些金銀玉器,唯獨喜歡收集文房四寶。這是我從秋家庫房裏找到的,青花纏枝牡丹花紋硯盒、沉香木雕靈山仙境圖筆筒、瑪瑙琴式奩盒、象牙詩文鎮紙、象牙童子洗象鈕印、象牙蓮藕筆舔以及剔紅雕漆近地芙蓉紋盒。”
她看向沈從山已經露出激動的臉,微微一笑。
“這些都是前朝的珍品,外祖父可要收藏好了,毀壞了可怨不得我了。”
沈從山盯著那幾件物品,眼睛都挪不開了。他揮了揮手,“去去去,趕快回去吧。”
秋明月笑著搖搖頭,拉著秋明瑞的手走了出去。
跨過大門的時候,秋明瑞突然回頭,沈從山正好抬頭,他一愣,而後吐了吐舌頭,走了出去。沈從山怔了怔,而後開懷的大笑起來,笑聲響徹在整個大廳裏。
秋明月低頭瞪了秋明瑞一眼,“好幾年沒見過外祖父了吧,你還對他那樣說話,就不怕外祖父傷心麽?”
秋明瑞不以為意,“他傷什麽心啊?小時候打我的時候可狠了,我手心都給打爛了,也沒見他心疼。”他說起幼年的事還是一臉的紛紛不平。
秋明月無語。
“打是親罵是愛。你自己說說,你小時候有多頑皮?要是不打你一頓,你就不知道教訓。外祖父說得對,娘就是太寵著你了,你才這麽無法無天的。長大了倒是聽話了,乖巧了,骨子裏還是倔強呢。真不知道該說你有骨氣還是說你別扭。”
秋明瑞嘟了嘟唇,不滿道:“姐姐,我可是你親弟弟。”
“剛剛那也是我們倆的親外祖父。”
秋明月伸手戳了戳他的頭,“外祖父年紀大了,就喜歡兒孫滿堂。你看看,他剛剛見了你,多高興。外祖父心裏是疼你,你還不知好歹。你說吧,娘那麽溫柔,爹也穩重,偏偏你怎麽就這麽執拗呢?什麽事兒都是一根筋兒,不撞南牆不回頭,也不知道像誰。”
“像你唄。”
秋明瑞摸了摸被她戳過的地方,一臉的笑嘻嘻。
“姐姐,咱們可是親姐弟,這一年可是你管教我的,我的脾性嘛,自然像你了。”
秋明月頓時無語,又好笑又無奈的瞪了他一眼。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下學堂了?大哥呢?沒跟你一起?”
“哦,大哥剛下馬車,本來是要跟我一起進來的,可是府裏的小廝來找他,說二嬸子讓他趕快回去,商議著去李府下六禮。”
“倒是挺快的。”
秋明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姐弟二人已經來到了門外,秋府的馬車停在那裏。她往後看了看,問:“你的車呢?”
秋明瑞道:“我讓人駕車回去了,我坐你的馬車。”
秋明月點點頭,正欲上馬車,忽而瞥到西街盡頭。拐個彎,再前行一百米,就是上官府了。她眼神閃了閃,吩咐綠鳶。
“綠鳶,你去一趟上官府,就說受我的吩咐去看看大姐。”
“是。”
綠鳶點頭而去。
秋明月和秋明瑞上了馬車,半個時辰以後,馬車停到秋府門口。
“小姐,到了。”
紅萼掀開車簾,秋明月和秋明瑞跳了下來。抬頭看了看天色,已至正午,太陽高掛空中,雖然才五月,但是也有些炎熱了。
“走吧,出來這麽半天,我也餓了,回去吃飯。”
用過午膳以後,綠鳶回來了。
“小姐。”
秋明月正拿著一本書,抬頭看了她一眼。
“可打聽到了什麽事?”
綠鳶道:“奴婢見到了上官小姐,大小姐這幾日似乎心情不虞,食欲不振。中山伯世子已經好久都沒有進她的房間了,倒是對新納的兩個小妾頗為寵愛。昨日發生了那些事,上官小姐怕大小姐受刺激,便讓府中的下人不許在大小姐耳邊提及。可是那兩個小妾仗著受寵,居然堂而皇之的闖進大小姐房間,冷言諷刺,說出的話不堪入耳。大小姐急怒攻心,當即就吐血了。”
秋明月放下書本,坐起來,眉眼凝重而淩厲。
“上官府竟然這樣欺壓我秋府的人?”她唇瓣譏嘲而冷諷,“上次我見那上官陌塵看著倒是謙謙君子的摸樣,沒想到居然也做這寵妾滅妻的勾當。”
她眼神染上一重霧色,臉色極其難看。
“上官小姐將這事告訴了中山伯夫人,中山伯夫人震怒,當即將那兩個妾室杖斃,並言辭厲色的教訓了中山伯世子一頓。大小姐如今躺在病床上,中山伯世子一直守著她。上官小姐說,昨夜大小姐醒過來一次,喝了藥,又睡了。今早起來的時候,臉色似乎好了一些,但是整個人變得更加沉默,幾乎都不說話了。上官小姐說,大小姐這樣下去不行,身體遲早都得跨的。如果不是因為小小姐,隻怕…”
綠鳶的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秋明月卻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眸色越發深黑。
“這事兒大夫人可知道?”
“上官府有意瞞著這件事,大夫人這兩天自己都自顧不暇,隻怕是還不知這事兒。”
秋明月向後靠了靠,睜著眼睛看著頂棚。
屋內靜靜,連風聲都清晰可聞。
她目光緩緩遊離到窗外,似乎看得清流動的空氣,在眼底如流水浮動。
“你將這事兒告訴祖母,請她定奪。”
“是。”
綠鳶退了下去,秋明月又喚來香凡。
“小姐。”
香凡出現在眼前,恭敬的喚了一聲。
秋明月斜靠在貴妃榻上,看著香凡。
“香凡,從現在開始,你不用監視二夫人和我大哥了。他們倆武功比你高,你便是時時刻刻盯著也不敢靠近,反倒是打草驚蛇。”
她想了想,低沉道:“從現在開始,你去沁園那邊,好好盯著我三姐。”
香凡有些訝異,“小姐?”
秋明月眸色似被黑暗席卷,聲音於暗沉中透出一絲冷寂。
“你說一個愚蠢如豬的人,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就變得絕頂聰明?”
“不會。”
香凡回答得毫不猶豫。
“一個人的性格會變,習慣會變,但是智慧卻不可能突飛猛進,那是需要一定的經曆和自身閱曆才可以升華的。所以如果一個蠢笨不堪的人,如果有一天變得絕頂聰明,那必然有其他的原因。”
她定定的看著秋明月,聲音有些低,有些沉,也有些冷。
“小姐是懷疑三小姐有什麽秘密?”
秋明月眯了眯眼,看著案台上那個青花瓷瓶,眸色不斷翻出浪花來,又被濃濃的霧色掩蓋。
“我想起曾經在揚州的時候,我娘中的毒。我一直就覺得,大夫人身後有高人相助。不,或者是她被人給利用了。不然的話,這些年二夫人不可能拿她沒有辦法。如今大夫人算是倒台了,可秋明玉突然來個大轉變,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緊緊是受了刺激,她就突然變得這麽聰明了。所以,我懷疑她背後一定有人相助。那個人,很可能就是當初給我娘下毒的人。”
香凡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小姐的懷疑不無道理。”她沉吟一會兒,道:“屬下今晚就過去暗中觀察,或許能探查出些什麽來。二夫人那邊…”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你家世子會安排的,放心吧,這些用不著我管。我就是覺得,好像有人故意要弄得秋府大亂,無論是大夫人還是秋明玉,隻是那人的棋子而已。”
她突然想到昨晚那個黑衣人,臉色不由得沉了沉。
“小姐可是想到了什麽?”
香凡見她麵色有異,問出聲來。
秋明月吐出一口濁氣,“沒什麽,你下去吧,記得小心一點。如果秋明玉背後真的有人,想來也不會是什麽簡單的角色。不過我想的話,估計那人現在不會出現了。嗬嗬嗬…倒是聰明,知道以退為進。秋明玉,如果真的有那般心機,也不會落到今日這般下場了。”
她揉了揉眉心,“你就監視她就行了,如果看見她有什麽異常,也不要忙著動手。反正現在她隻能嫁到薛國侯府了,如果她此舉隻是為了保住大夫人的正室之位,日後不再翻出波浪來,我便睜隻眼閉隻眼也就罷了。如果她不知死活——”她抿了抿唇,眼神淡靜而冷漠。
“也不要怪我冷血無情了。”
香凡一震,忽然覺得眼前的少女和世子好像。看似無害,實則冷血無心。難怪,世子會對她那般癡心。
一日匆匆而過。這一晚,鳳傾璃倒是真如秋明月所說,沒有再出現在她房間。接下來的好幾日,他都沒出現。而秋明月,則是正是接管了府中的中饋之權。無論是之前的大夫人還是二夫人抑或者是麗姨娘和雲姨娘掌管中饋的時候,秋明月就已經暗中將自己的人安插做了府中的個個管事。
接管中饋,不過也就是多了一把鑰匙和賬本而已。所以當大夫人想要從中作亂,卻驚訝的發現,她這些年在秋府的勢力,不知不覺,竟然被秋明月拔出了十有八九,這不得不讓她驚駭。驚怒之下,卻再也不敢有絲毫動作了,倒是安心的給自己的女兒準備嫁妝。
就這準備嫁妝的事情上,大夫人再次和秋明月起了糾紛。大夫人想要給自己的女兒一百四十四抬嫁妝,可秋明月隻給她一百一十四抬。原因很簡單,當年秋明霞出嫁的時候也才一百二十抬。秋明玉身為妹妹,自然不能超過長姐。大夫人不依,她的女兒乃是嫡女,嫁給一個庶子本就委屈,秋明月還要在加裝上克扣她,她當即就鬧到了老太君那裏。老太君很是不耐,想著好歹是喜事,便讓秋明月給她湊到一百二十抬,和秋明霞一樣,再不能增加了,不然就罰她繼續關禁閉。大夫人雖然不甘心,但還是沒再鬧騰了。
秋明軒這幾天向學堂請了假,聽二夫人的吩咐,接連對李府下了六禮。秋明琦也一樣,對周府也下了六禮。幾日下來,秋府倒是裏裏外外都忙碌得很,秋明月卻絲毫不慌亂,將整個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又有秋明珠和秋明韻秋明容在旁邊幫著她,那些事兒下來,也算不得多累。
長幼有序,總歸秋明軒和秋明琦娶了妻,秋明玉和秋明珍才出嫁。
秋明珍不得不嫁給薛雨傑做妾,這事兒早在幾日前就已經在京中掀起了一陣熱潮,人人驚訝有之,鄙視有之,歎息有之。秋明月沉默以對,不消三日,謠言就隨風而散了。
老太爺對她處變不驚的從容很是滿意,老太君雖然和秋明月有了芥蒂,但還是不得不承認,秋明月打理中饋,比大夫人二夫人都合適。她果斷而冷靜,聰慧而淡定。遇事不慌不亂,她這個活了半輩子的人也是不及的。幾天下來,她也漸漸的不再理會府中諸事,全權交給秋明月處理。
再說秋明珍,聽聞要給薛雨傑做妾,還鬧騰了一陣,但是被秋明月下令關了幾天,也就不再吵鬧了。不止是對她,凡是府中有托大自以為是的那些所謂的老人,如果敢鬧場子,秋明月二話不說,直接板子伺候。對於這些自高自大自以為在府中占了幾分地位的老刁奴,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予武力的警告。說那些大道理,她們是聽不進去的。
果然,幾次下來,倒是沒人敢對她這個年紀不大就掌管整個府中中饋的五小姐再有絲毫的不尊不敬了。
日子又這樣匆匆過了七日,五月二十九日,天晴,風光正好,氣候明媚。
這一天,也是秋府大少爺和二少爺娶妻的日子。府中所有主子丫鬟小廝一大早都起來了,大婚必要的事宜早就在這幾天準備得差不多了。
其實這種事,作為閨中少女的秋明月,是不方便出場的,但介於她如今掌家,等於秋家半個主人,所以必須到前廳招呼客人。況且皇上聖旨下達,她等於是榮親王府的人了,有了婚約,也不必忌諱這些禮節了。
秋府乃世家名門,府中有喜事,朝中不少官員都會到場賀喜。禮尚往來嘛,自古不變的定論。
老太君和老太爺今日也是一身的喜慶,府中所有人都喜迎小臉,個個角落都貼滿了喜字,場景不可謂不熱鬧。
秋明月安排小廝在門前迎接賓客,又讓府中年長的姑姑記下他們送的禮品,以充庫房。不少官場之人都想借著這個機會巴結老太爺,出手也大方,見到老太爺都笑臉相迎。
“恭喜秋大學士,雙喜臨門啊。”
“是啊。這一府同一日操辦兩莊婚事,可是少有啊。”
幾位中年官員走過來,對著老太爺拱手賀喜。老太爺回禮。
自然了,有不少人都將目光瞥向秋明月這個才被皇上冊封不久的莊君。對於京城貴族圈的那些婦人來說,她們對秋明月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但是對於這些雙眼隻盯著朝堂的人,對這個短短兩個月就明聞京都的秋五小姐卻隻聞其名不見其人。此時見她站在門前招呼賓客,眉眼盈盈,聘婷而立,像極了一幅絕美的畫卷。
人人都在心中感歎,這般絕色,難怪榮親王要提前下手了。
秋明月知道這些人目光落在她身上,畢竟如她這麽小的年紀就掌管府中中饋的,在大家族中幾乎絕無僅有。她一直保持著淺笑頷首,不卑不亢,行為舉止端得是一副大家閨秀的左派。腦海中卻是想著,方才秋明軒出門迎接新娘,麵色淡然,毫無喜慶之色。
他出了門,上馬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極盡複雜。溫柔、痛楚、憂傷,以及深埋的刻骨愛戀。
她一時之間有些怔忪,旁邊有丫鬟端著托盤走過她身邊的時候,衣袖帶起的風擦過她的手,她才驀然驚醒。看著府內繁華一片,聽著耳邊歡聲笑語,忽然有些恍然如夢。入目處一溜兒的紅色,地毯是紅的,門前掛的燈籠是紅的…什麽都是紅的。紅得鮮豔,紅得似血。
她想著,這一場大婚於秋明軒來說,或許是他心中的大悲吧。
沒過一會兒,門口忽而湧出一大堆人,簇擁著兩個身著大紅喜服的人走來。
秋明月遠遠看過去,認出一個人是秋明軒,旁邊的新娘頭上蓋著蓋頭,看不清容貌。緊緊抓住紅色綢帶的手卻是纖細白嫩,被大紅喜服包裹的身材也是玲瓏有致,滿身的璨華奪目。不用看,也知道蓋頭下定然是一張如花容顏。
緊接著,後麵又出現了一對新人,是秋明琦和他的新娘周若怡。
人群頓時一陣歡呼聲,然後又安靜下來。看著兩對新人跨火盆,走進大廳…
至始至終,秋明軒沒有再看秋明月一眼。他眼神死寂,仿佛在那一瞬間了悟了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沒有。
進得大廳,新人開始在禮官的引導下拜堂,敬茶,然後送入洞房,一切程序極其簡單而順利。府中其他幾位未出嫁的女子都躲在屏風後偷看,不時露出笑聲。
秋明月立在老太君身側,看著秋明軒帶著他的新娘離去,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接下來賓客入席,她被秋明珠等人拉著去觀摩洞房。她正好不想呆在這吵雜的大廳,稟報了老太君,幾個姐妹就跟著往東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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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下一章就將秋明玉和秋明珍嫁出去,還有秋明珠。接下來就是沈氏生產,然後女主就出嫁了,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