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魔災再臨·王都風雲 132、決鬥、毒槍、大局
李維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能夠如此受到王都貴族們的擁護，實情也並非如此。這些貴族之所以大聲響應擢升李維為王國重臣的旨意，很大因素在於剛剛萊昂納多伯爵的指控太過可怕。如果李維?史頓真的是勾結惡魔的叛徒，那麽也就是說他在北境郡兩次魔災降臨時建立的功勳全部是虛假的，惡魔大軍隨時可能從南北兩個方向夾擊光耀之都菲爾梅耶。這對於已經陷入風雨飄搖的亞瑟王國來說，無異於致命一擊。
而國王的旨意恰巧否認了這個可能性，讓他們在瀕臨滅頂之災的時候，發現一切比想象的還要好些。
在王都貴族們的歡呼聲中，那兩名攙扶著萊昂納多伯爵的王室侍從急匆匆的放手離開，仿佛他身上沾滿了致命的毒素一樣。不過處於極度茫然和惶恐狀態下的萊昂納多伯爵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甚至連自己應該偽裝成虛弱的樣子都忘在腦後了。他呆呆的站在王國重臣和豪門貴族中間，仿佛已經被兩者孤立起來。
“萊昂納多?史迪威伯爵，國王陛下的旨意說明了一切，你違背了自己剛剛發下的誓言。”王後莉拉雅的語氣沉重而直截了當。“現在我以攝政王後的名義宣布，解除你王國重臣和雷光騎士團團長的職務，勒令你返回自己的府邸，閉門思過，沒有王命諭令，不得擅自離開！現在退下吧！”
雷騎士站在原地沒動，整個人都仿佛縮小了一圈似的，若非剛剛發了假誓，他絕望的目光和狼狽而淒涼的表情至少可以博得一些同情。而現在連這些廉價的安慰都無處尋覓，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沒有一道包含哪怕最細微的善意，不是厭惡就是憎恨，似乎他才是王軍慘敗的罪魁禍首，應該為那些死去的騎士和貴族子弟負責一樣。
“攝政王後陛下。”他最後僵硬著脖子說，聲音宛如呻吟，臉色蒼白得嚇人，讓人感覺裹上亞麻布就可以直接收殮了，“那些虛偽的小人蒙蔽了國王陛下的眼睛，而且國王陛下受了重傷，神誌也不是那麽清楚。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我以九柱家族家主和持劍伯爵的名譽擔保！”
“敢問是九柱家族中的哪一個啊？”宮廷總管巴米利楊聲音輕柔的譏諷說，“是塞巴斯塔家族？還是赫爾家族？哎呀，我親愛的雷騎士，你該不是想要拿巴米利楊家族的名譽來擔保吧？那你的腿間現在還多了點東西呐。”
覲見大廳頓時充滿了哄笑的聲音，無論王國重臣還是豪門貴族都笑成一團，站在王座旁邊的王太子肯?亞當斯笑得格外響亮，連攝政王後莉拉雅都忍不住用手擋在了豔麗的紅唇前麵。
萊昂納多伯爵氣得全身發抖，恐懼從他的臉上拿走了血色，不過憤怒又把血色還給了他，而且似乎還增加了不少利息。他的嘴一開一合的想要說些反駁的話，然而聲音卻淹沒在越來越響的哄笑聲中，最後他猛然抓住佩劍的劍柄，然後拔劍出鞘！
驚呼聲代替哄笑聲四起，攝政王後莉拉雅驚訝的站了起來，伸手拉過王太子，然後護在身後；幾名灰燼騎士急忙在黃金王座下麵列成橫陣，大戟紛紛指向萊昂納多伯爵。不過雷騎士並沒有任何瘋狂的舉措，他隻是轉過身去，把劍鋒指向了李維?史頓。
“在至高無上的父神麵前，誰說真話，誰說假話，一試便知！”他的咆哮之中帶著三分絕望、三分怨毒、三分瘋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我，萊昂納多?史迪威伯爵，要求與李維?史頓子爵舉行神前決鬥！”
這個堪稱無恥的提議頓時讓覲見大廳裏的貴族紛紛發出難以置信的叫喊和咋舌聲，神前決鬥這種用劍來決定對與錯——同時也是生與死——的做法並不多見，而且大多數都是在同級騎士之間進行，偶爾也有被逼進絕境的低級騎士向高級騎士提出挑戰，多半他們會因此而同時得到有罪和死亡的雙重懲罰。至於堂堂一名持劍伯爵向足足差了五個階級的高階騎士提出挑戰，恐怕自從父神創造這個世界以來，還從未有過先例。
“以持劍伯爵的身份，要求與高階騎士決鬥，萊昂納多伯爵，能夠做出這種行為，說明你的確不配當一名騎士，史迪威家族的列祖列宗恐怕都要為之蒙羞！”勞爾大公在重臣之中第一個發言，口氣中帶著難得從強種大公嘴裏聽到的憤怒味道。
“萊昂納多伯爵，是哪位魔鬼在你耳邊竊竊私語，讓你有了這種褻瀆父神的念頭？”伊諾克?塞巴斯塔樞機主教的語氣甚至比勞爾大公還要嚴厲，“你在世俗中已經喪失了名譽和職位，難道還要放棄靈魂在父神麵前的一席之地嗎？”
萊昂納多伯爵根本聽不到任何人的譏諷、警告和挖苦，他的雙眼布滿血絲，惡狠狠的盯著李維?史頓，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咬牙切齒的咯吱聲。“獅鷲領主！接受我的挑戰，你敢不敢？敢不敢？”
“母後，我……我想看騎士決鬥哎……”王太子肯?亞當斯用最小的聲音在攝政王後莉拉雅的耳邊說，這恐怕是整座覲見大廳之中唯一支持雷騎士提議的人了。
“王國重臣的職責不允許隨便接受決鬥的要求，李維?史頓大人，不過您可以指派一位騎士，作為您的決鬥代理人唷。”宮廷總管巴米利楊淺淺一笑做出建議。
李維的目光閃動了一下，隨後又輕輕搖了搖頭。他十分信任咒世黑日的實力，不過萊昂納多伯爵畢竟也是一名實力不凡的持劍伯爵，兩者之間的差距並沒有大到穩操勝券。而且無論是否接受神前決鬥，這位史迪威家族的家主都已經身敗名裂，實在沒有必要讓咒世黑日去冒險。
然而在獅鷲領主做出拒絕的答複之前，羅德裏格斯爵士已經從他的身後大步跨出，星辰鐵巨劍揚起，遙遙指向萊昂納多伯爵的腦袋。“既然這樣，就讓我羅德裏格斯送你去長眠導者那裏懺悔吧！”
萊昂納多伯爵的叫囂聲曳然而止，他的眼角和嘴角都神經質的顫抖著，注視著羅德裏格斯爵士的目光如同凍結的火焰，“好，好，非常好！”他哼了一聲，李維發誓在萊昂納多伯爵露出的牙齒縫隙間看到了地獄的厲火在燃燒，而且鼻端也聞到了硫磺味道——這是惡魔的氣息，不過當萊昂納多伯爵轉身走向覲見大廳之外的時候，獅鷲領主又發現這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伊諾克?塞巴斯塔在詢問了羅德裏格斯爵士的意見之後，同意主持這次神前決鬥。樞機主教自然有一套更為莊嚴神聖的程序，不過與李維所親曆和目睹的那些決鬥並無本質上的不同，同樣是請求至高無上的父神和天上諸神作見證，以劍刃交鋒的結果，決定真相掌握在哪一方的手中。
神前決鬥並沒有馬上開始，因為這一次決鬥的雙方並非普通騎士，而是曆史悠久的史迪威家族的家主和新任王國重臣的決鬥代理人。前者一旦戰死，連續遭到重創的史迪威家族恐怕連一個普通豪門的資格都無法維持；而如果輸的是羅德裏格斯爵士，李維不但會失去一個強大的助力，還會因為神前決鬥的特殊性，在名譽上蒙受重大損失。
無論出現哪種結果，都是需要各自交待一番的事情，所以經過短暫的商討之後，雙方決定在兩個小時之後進行決鬥，隨後就分頭離開了覲見大廳。
萊昂納多伯爵騎馬返回史迪威家族位於西城區的豪華府邸，但是李維則感到無處可去，美人魚酒店距離王宮實在很遠，恐怕一去一回的時間就需要兩個小時了。不過沒等他遲疑多久，一名陌生的王室侍從就出現在他的麵前。
“李維?史頓大人？”那名王室侍從對於李維的年輕似乎頗感驚訝，有些不太確定的問。
“我是，有什麽事嗎？”李維簡單的回答說。
那名王室侍從急忙深深鞠躬，姿態謙卑得甚至有些過分，“李維大人，這是攝政王後陛下給您的書信，請您親自拆看。”
李維有些奇怪的從王室侍從手裏接過一封有著封蠟印記的書信，不過沒有馬上拆看，而是皺著眉詢問說，“王後陛下有沒有說過，是否需要我的回信？”
“啊，不，不需要。”王室侍從不安的搓著手，表情似乎也有些迷惑，“攝政王後陛下讓我把這封信交到您的手上，然後立刻返回……啊，大人，請恕罪，我不敢繼續耽擱了。”
王室侍從前腳剛走，宮廷總管巴米利楊就帶著滿身的玫瑰花香走了過來，他的軟底鞋走過青石板地麵的時候不會發出任何聲音，要不是花香撲鼻，還真的很難察覺太監來了。
“李維大人，關於萊昂納多伯爵，不眠之眼看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線索，我當然第一個就想起身為盟友的您來啦。”巴米利楊臉上掛著的笑意依然是那種說不清有幾分真心的綿軟。
“總管大人，十分感謝你的幫助。”李維向著他點了點頭，無論太監是故意示好還是確實想找個盟友，李維都決定和這個態度不明的人保持必要的禮貌……以及距離。“我希望您得到的線索也能夠讓我的決鬥代理人聽一聽。”
“當然可以，羅德裏格斯爵士身為持劍伯爵，應該比我手下的那些探子和眼線看到更多東西。”巴米利楊爽快的點了點頭說，臉上沒有絲毫為難的表示。看到背著星辰鐵巨劍的羅德裏格斯爵士走了過來，宮廷總管向他淺笑著點頭致意，然後從用金線勾勒出許多綺麗花紋的寬大袖子裏麵掏出一卷薄如蜜蜂翅膀的羊皮紙，小心的在兩人麵前展開。“萊昂納多伯爵回去之後可不是準備給自己安排後事，而是立刻去史迪威家族的藏寶庫裏取出了這件武器呐。”
羊皮紙上用非常纖細的黑色線條勾勒出一柄長槍的樣子，看得出繪畫者功底很深，雖然寥寥幾筆，卻將長槍的鋒銳和神韻完全抓住了。這柄長槍似乎比步兵用長槍要短一些，長度大約在兩米五左右，既無紋飾，又無旌旗，槍尖像是一枚細長的柳葉，尖端鋒利無比，而且似乎有什麽**正在向下滴落。
“這是什麽？一柄長槍？還是史迪威家族的滴血長矛徽章呢？”李維有些奇怪的皺起雙眉，“萊昂納多要用這玩意與羅德裏格斯爵士較量嗎？這倒不錯，長槍這東西組成陣列的話，足以阻擋重騎兵的猛烈衝鋒，但是隻有一柄能夠幹什麽？”
羅德裏格斯爵士卻顯得表情凝重，緩緩搖頭說，“沒那麽簡單，李維少爺。”他的手指沿著羊皮紙上的長槍滑動，目光緊緊跟隨，“滴血長矛，滴血長矛……嘿嘿，巴米利楊大人，貌似亞瑟一世時代的十二位血盟騎士之中，有一位叫做蠍尾獅史迪威吧？”
宮廷總管的表情有些驚愕，“沒錯，羅德裏格斯大人，您的知識可真夠廣博的。”
“一點點個人的小愛好罷了。”羅德裏格斯爵士輕描淡寫的說，然後看著羊皮紙露出輕蔑的笑容。“蠍尾獅史迪威是十二血盟騎士之中實力最差的一位，大概介於帶劍男爵和帶劍子爵之間，而且建國後不久就離奇的死在家中。很多研究亞瑟一世建國史的學者大師都認為，他是死於暗影刺客的刺殺。不過在十二血盟騎士當中，最讓人頭疼和不願意交鋒的，也同樣是蠍尾獅史迪威，原因就是這柄長槍。”
“這柄長槍有什麽問題嗎？是一把威力強大的魔法武器？還是……”李維遲疑了一下，因為他實在不希望被稱為“騎士中的騎士”的亞瑟王十二血盟騎士之中，也會有人存在汙點。“……淬了毒？”
“獅鷲領主大人，您還是太仁慈了一些呐。”巴米利楊總管接過話頭，口氣之中帶著微妙的嘲諷，“蠍尾獅史迪威大人的滴血長矛嘛……二者兼具。一方麵這把殘酷的武器擁有讓敵人血流不止的特性，另一方麵這位史迪威大人還為了增加這件武器的威力，在鋒刃上淬了扼殺我。”
“扼殺我？”這個帶著恐怖味道的名字讓李維臉上的表情為之一僵，“那是什麽，毒藥嗎？”
“不是毒藥，而是一種高級煉金藥劑的綽號，本名威勢剛，通常為藍色小藥丸，純天然植物製品，效果嘛……反正李維少爺你現在不需要知道。”迪什先生湊過來解釋說，“這東西單純口服無任何副作用。不過嘴裏和胃裏可不能有任何一個小傷口，哪怕是潰瘍都不行，因為這東西隻要和血液接觸，就會變成非常可怕的劇毒，可以讓人頸部肌肉瞬間**抽緊，壓迫氣管，最後因為窒息而死。由於死者多半在臨死前用力抓撓自己的脖頸，看上去仿佛就像是自己扼殺自己一樣，所以得名扼殺我。”
巴米利楊這一次看著迪什先生的眼神差不多可以稱為恐懼了，“腓特烈……大師，您對於黑暗煉金術也有這麽深的造詣嗎？”
“黑暗煉金術？不，這是屬於精靈一族的自然煉金術的範疇。”迪什先生聳聳肩做出回答，口氣輕鬆愉快，然而內容卻令人不寒而栗，“大家都認為自然煉金術屬於醫療領域，代表救死扶傷，不過很少有人能夠記起，救人的藥劑如果使用方法有誤，同樣也能夠殺人，而且往往殺人於無形。”
巴米利楊縮了縮脖子，胖臉上掛起誠摯而獻媚的笑容，“那麽，尊敬的腓特烈大師，您能不能破解扼殺我這種惡毒的煉金藥劑呢？這是身為行走在黑暗之中的人，最恐懼的幾種東西之一呐。”
“破解扼殺我的藥劑？哦，這種藥劑很常見，也是精靈們利用自然煉金術製造出來的，因為使用扼殺我實在是太容易出問題了。”迪什先生一麵咕噥著，一麵伸手到袖子裏麵掏了起來，那身管家衣服的袖子完全盛不下多少東西，但是迪什先生最後卻掏出了一大把晶瑩剔透的珠子，把它們全部放到巴米利楊的手裏。“誤服扼殺我，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之後，馬上服下一粒即可見效，這叫開塞露，唔，原本也是有另外一種用途的。”
巴米利楊連連道謝，隨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看到太監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羅德裏格斯爵士狐疑的看著迪什先生，“哎，老迪什，那個什麽……開塞露，為什麽不給我一些，難道我不是正要對付持有那把劇毒長矛的萊昂納多伯爵嗎？”
迪什先生沒好氣的瞥了羅德裏格斯爵士一眼，“咒世黑日，你個死亡騎士還需要呼吸嗎？就是給你服下一桶扼殺我，也不會出現任何作用的……本來的作用和副作用都沒有。”
“那也可以有備無患嘛……”羅德裏格斯爵士正在強辯，突然背後傳來了李維的聲音，“簡直是豈有此理！”獅鷲領主把手裏的信紙重重一拍，臉上露出了憤懣的表情。
“李維少爺，王後陛下的信上寫的是什麽？”羅德裏格斯爵士好奇地問。
“總之不會是約少爺去灰燼堡壘後麵的小樹林幽會吧。”迪什先生撚著精心修剪過的胡須說。自從穿上那套管家的服裝之後，老魔法師的插科打諢的本事就與日俱增。
“當然不會！”李維苦笑著將那封信遞給羅德裏格斯爵士，“看看吧，攝政王後陛下要求我們以大局為重，對萊昂納多伯爵網開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