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覲見，垂危，王者
獅鷲之王展動金色雙翼，徐徐降落在聖白石堡僅存的那座高塔下麵，暮色已經降臨在這座遭受火焰、暴風和亡靈大軍摧殘的城堡之中，斷壁殘垣鱗次櫛比，如果不是神聖領域的淡淡金光猶在，簡直就如同一片陰森的廢墟。安斯艾爾伯爵率領十幾位王都貴族騎士在中央堡壘的大門前等候著，這位北境郡的實際統治者穿著一身銀白色的輕型騎士鎧甲，上麵布滿創痕和凹陷，表情既欣慰，又帶著激戰之後的那種疲憊感。
站在安斯艾爾伯爵身邊的是休斯男爵，在李維的侍從騎士格倫沃姆失蹤之後，他就成了剩下十多位獅鷲騎士的臨時首領。休斯男爵的右臂在外圍城牆的守衛戰中受了傷，雖然經過牧師的神術治療之後有所好轉，但是依然不能動彈，用亞麻布條包紮著掛在胸前，容貌也顯得有些憔悴。
安斯艾爾伯爵的另一邊是弗萊希爾小姐，女騎士目光一刻都沒有從騎乘獅鷲之王從天而降的李維?史頓身上挪開，眼眶裏有晶瑩在閃閃發光。她的心情是這樣的激動，以至於不得不用手扶著北境黑魘雄駿的脊背，才能夠穩穩的站在那裏。
李維沒等獅鷲之王穩穩落地，就急不可耐的從上麵一躍而下，來到了劍舞者的麵前，“安斯艾爾伯爵大人，您還好嗎？”獅鷲領主的聲音有些嘶啞，因為他所見到的劍舞者從來都是風度翩翩的樣子，而現在卻顯得有點狼狽，招牌一般的優雅微笑也從安斯艾爾伯爵的唇邊消失了。
“還好，不過如果你再晚到幾個小時，那就很不好了。”安斯艾爾伯爵走上前來，雙手和李維緊緊相握，隨後又用力抱了一下年輕的英雄。“為你感到自豪，李維?史頓。”他在獅鷲領主的耳邊輕聲說。
接下來李維與波伐瓦大主教、哈努克男爵、弗萊希爾小姐以及其他人依次擁抱，不過在輪到休斯男爵的時候，站在獅鷲領主身後的那名黑甲騎士投來了冰冷淩厲的一瞥，讓他身體不由得為之僵直，俊美的麵孔也變得慘白起來。
直到退回人群當中，休斯男爵依舊感到莫名其妙，“難道我什麽時候得罪了羅德裏格斯爵士不成？”他喃喃自語，苦笑爬上了嘴角，“得罪了一位持劍伯爵？生命女神艾拉拉在上，這可是一個大麻煩了。”
地位較低的人群圍攏過來，他們之中有許多人都曾經屬於敵視獅鷲領主的王都豪門，一些人還曾經把李維作為自己超越的目標，但是現在這些人看著李維的目光都充滿敬畏。無論是誰，擁有讓數萬亡靈灰飛煙滅，並且驅趕著惡魔大軍一路狂奔的可怕實力，都足以讓這些人的觀感徹底改變。
“諸位大人，寒暄的話請等一會再說。”契貝爵士的聲音從人群外響了起來，這名鐵衛騎士在守衛外圍城牆的戰鬥中負了傷，所以沒有穿著灰色鎧甲，肩頭包著沁出血水的繃帶，整個人都顯得小了一圈。“龍王陛下不久前蘇醒了，他希望馬上見到安斯艾爾伯爵大人和李維?史頓子爵大人。”
李維和安斯艾爾伯爵彼此對視了一眼，心中沒來由的都有些緊張。“諸位，蒙父神保佑，亞瑟十二世陛下剛才蘇醒了！”劍舞者用盡可能輕鬆愉快的聲音對其他人指出，“我們的國王已經沒事了。”
貴族們發出了一陣不很熱烈的歡呼聲，契貝爵士的表情絕對稱不上喜悅，反而帶著一種經過掩飾的焦慮和悲傷，這讓不少擅長察言觀色的貴族都感到心裏發冷。龍王陛下蘇醒的時間也顯得太晚，很多人都忍不住猜測，究竟是多麽沉重的傷勢，讓擁有鬥氣天華巔峰實力的亞瑟十二世昏迷了整整三天？而這一次突然的蘇醒，會不會是彌留時刻的回光返照了呢？
“契貝爵士，我請求與他們一同去覲見國王陛下。”一個聲音從人群之後響起，說話的人隨後走了出來，他沒戴頭盔，走出人群的時候，目光刻意避開李維?史頓的方向。這種做法反而讓李維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隨後獅鷲領主的眉頭就微微蹙起。
對於這個人，獅鷲領主並不感到陌生，而且在一段時間內還將其當成是需要重視的強大對頭，他是史迪威家族的萊昂納多伯爵，強大的持劍伯爵，同時也是王國四大騎士團之一的雷光騎士團團長。不過現在這位伯爵的形象可不怎麽好，頭發軟塌塌的垂在臉頰上，那種垂頭喪氣的樣子讓他的表情顯得更加頹唐。
“很抱歉，萊昂納多伯爵大人。”契貝爵士雖然這麽說著，但是口氣裏麵連最基本的歉意都沒有，“龍王陛下受傷之後身體虛弱，所以我不能傳達你的覲見請求。”
“契貝爵士！”萊昂納多伯爵咬著牙低吼起來，“我萊昂納多?史迪威伯爵身為王國九柱家族的家主，同時也是雷光騎士團團長，你無權拒絕我覲見國王陛下的請求！”
“雷光騎士團團長大人嗎？這個身份倒是夠資格得到國王陛下的召見。”契貝爵士冷冷的反問。“那麽請你告訴我，萊昂納多伯爵大人，你的騎士團如今在那裏？”
這句話像是一把燒紅的刀子捅進了雷騎士萊昂納多?史迪威伯爵的胸口，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像羊皮紙一樣煞白，臉上的肌肉痛苦的扭曲著，“是……這樣嗎，我知道……好的……我……”他語無倫次的說了些自己都不清楚意義的話，然後用雙手捂住麵孔，羞慚的退入人群之後。
“雷光騎士團已經全軍覆沒，最後的幾名士官也在聖白石堡外牆守衛戰中犧牲了。”安斯艾爾伯爵有些感歎的向李維低聲解釋，“生生不息？失去了雷光騎士團這根支柱，而且家族成員在這次戰爭之中損失慘重，史迪威家族恐怕要麵臨一次艱難的關口，即使是從九柱家族之中被除名也不奇怪。”
“不過這至少洗清了王國之中的那些流言蜚語，史迪威家族並非與惡魔勾結，同樣是這次魔災降臨的受害者。”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那是一位穿著胸前綴有光耀之主的金色曰芒神徽的中年騎士，長著一隻鷹鉤鼻子和薄如皮革的嘴唇。
看到李維和安斯艾爾伯爵把目光轉向他，這名騎士向著二人微微鞠躬致意，“我是聖光騎士泰托斯，光耀之主佛蘭達拉的謙卑信徒，也是聖白石堡神殿騎士的指揮官。向您致敬，尊敬的安斯艾爾伯爵大人，也向您致敬，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大人。”
李維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絲疑惑，泰托斯應該是個驕傲而且在光耀神殿裏地位崇高的人，即使是鞠躬致敬的時候，也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味道。“泰托斯大人，感謝您剛才的解釋，我始終相信史迪威伯爵並不是王國的叛徒，至於叛徒……”李維的目光閃動了一下，聲音變得鏗鏘起來，“我想他一定不會逃脫王國律法的製裁！”
“當然，光耀之主絕不容許這樣的罪惡和汙穢存在於世上，背叛王國的人必須接受神聖火焰的救贖，我希望那不會很遠。”聖光?泰托斯口氣嚴厲的回答，“李維大人，光耀神殿希望能夠與您一起進行這件事情，所以我希望可以私下和您交談一次。”
“現在不行。”站在一邊的契貝爵士毫不客氣的指出，“國王陛下正準備召見李維大人，聖光騎士泰托斯，你的交談要延後才行。”
毫不客氣的拒絕讓泰托斯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不過很快恢複正常，“那麽，我在這裏等您覲見結束。”他向著李維再一次雙手撫胸致意，隨後向人群外麵走去。
“真是讓人奇怪。”李維有些想不通的聳了聳肩膀說，“這位聖光騎士究竟有什麽事情找我呢？”
安斯艾爾伯爵的臉色顯得有些嚴肅，“不要掉以輕心。”他低聲提醒說，“光耀神殿的那群狂信徒可比其他宗教要麻煩得多，李維，你在和他們打交道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言辭，不然的話……”
腳步聲傳來，安斯艾爾伯爵閉上嘴巴，回頭看了過去。另一位鐵衛騎士——李維記得他應該叫做麥哲倫——出現在走廊之中，灰暗而刻板的表情仿佛是帶上了鐵衛騎士的護麵甲。“兩位大人，國王陛下立刻要見你們，請隨我來。”
李維和安斯艾爾伯爵並肩走進中央城堡的大門，由於聖白石堡守軍的頑強抵抗，這裏還沒有被亡靈大軍所玷汙。走廊長而蜿蜒，兩名帶路的鐵衛騎士都沉默不語，隻能夠聽到鐵靴叩擊地麵的鏗鏘足音；走廊兩側每隔一段距離就麵對麵站著兩名全副武裝的灰燼騎士，見到眾人走過來的時候，他們都低下戴著全罩式頭盔的頭顱，以這種姿勢表達內心的敬意。
這些敬意的對象當然隻會是獅鷲領主李維?史頓。
安斯艾爾伯爵無聲的歎息了一下，雖然身為王國九柱家族之一的家主，又是強大的持劍伯爵和北境郡的無冕之王，但是他可還從未享受過這種待遇。灰燼騎士團是國王陛下的忠誠盾牌和銳利長槍，對於任何人都不假辭色，除了亞瑟王室之外，無論是王國重臣、強大騎士還是一方郡守，都休想讓他們表示出哪怕最輕微的敬意來。
兩名鐵衛騎士在一扇繪有金色曰芒徽章的木門前停下腳步，“陛下就在裏麵，兩位請稍等，我去通報一聲。”麥哲倫爵士輕聲說，隨後推開了那扇木門。
“北境郡守，劍舞者李嘉圖?封?安斯艾爾伯爵；北部邊境守護者，獅鷲領主，血盟騎士李維?史頓子爵。”麥哲倫爵士低沉的聲音隨後在門內響起，“陛下，他們已經到了。”
“讓他們進來……”亞瑟十二世說，聲音非常低啞暗沉。
李維和安斯艾爾伯爵走進房間，壁爐之中爐火正旺，一名王室侍從跪坐在爐邊添加木柴，空氣顯得有些混濁悶熱，而且夾雜著一股鐵鏽似的怪異味道。亞瑟王國的龍王陛下半倚在特製的躺床上，穿著貴族便裝的歐西裏斯侯爵正在俯下身體，傾聽著亞瑟十二世的吩咐。房間的另一麵是四名按劍肅立的鐵衛騎士，剛剛進來通報的麥哲倫爵士也在其中。
或許是開門的聲音讓亞瑟十二世有所察覺，躺在床上的他費力的抬起手臂，示意李維和安斯艾爾伯爵靠近。兩人隨後走到床邊，看著歐西裏斯侯爵將蓋在國王陛下身上的毯子掀開一半。
“國王陛下……這……這是怎麽了？”李維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在他身邊，安斯艾爾伯爵的臉色也變得毫無血色。
亞瑟十二世陛下原本是個魁梧的中年男子，然而現在卻顯得十分消瘦，仿佛經過嚴酷鍛煉而形成的肌肉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李維剛剛看到他的時候，甚至以為躺在床上的是一具風幹多年的木乃伊。幾處刀劍的創傷在他的腹部已經潰爛成片，傷口上麵敷著的藥膏散發著濃烈的辛辣酒氣，卻依然掩蓋不住那種腐爛血肉的惡臭甜膩的味道。
“傷口化膿了，而且怎麽會嚴重成這個樣子？”李維難以置信的叫了起來，“是誰給國王陛下處理的傷口？牧師們都到哪裏去了？這麽大的聖白石堡，難道連一個能夠施展醫療神術的神職者都找不到嗎？”
李維的質問當然稱不上和顏悅色，不過鐵衛騎士顯然都不在意他的失禮，歐西裏斯侯爵苦笑了一下，放下毯子，低聲解釋說：“陛下一直隱藏著他受傷的事情，直到萊克星頓大橋突圍戰之後，陛下摔下馬來，並且開始發高燒，我們才知道他早在恐怖之夜就受了重傷。”
“你是說，國王陛下在那個晚上的時候就已經受了傷？”安斯艾爾伯爵震驚的說，“怎麽可能，陛下不是最後才出現在戰場上麵，周圍還有你們鐵衛騎士保護嗎？”
“陛下不是傷在惡魔的手裏，而是傷在可恥的叛徒劍下！”歐西裏斯侯爵的聲音帶著一股難以遏製的嗔怒，他所受到的傷勢遠未痊愈，剛一動怒就劇烈嗆咳起來，白皙的臉龐漲得通紅，好半天才平息下來。
“中路王軍的隨軍醫生和神職者都沒有能夠在惡魔的追殺之中幸免於難，所以直到聖白石堡，我們才找到能夠為陛下做治療的牧師。然而那個時候傷口已經嚴重潰爛，即使是米斯特拉大主教施展了最高等級的光明神術，也隻能勉強遏製住傷勢，令其不再惡化……”歐西裏斯侯爵的聲音最後低如囈語，不過李維和安斯艾爾伯爵都已經完全聽懂了他的意思。
“很可怕，是不是……”看到李維和安斯艾爾伯爵的表情，亞瑟十二世抖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艱難的微笑，“我也感覺好可怕，所以讓他們把房間裏麵的鏡子都拿出去了……安斯艾爾伯爵，我的妹夫，告訴我……他們說惡魔和告死者的聯軍遭到了重挫……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陛下。”安斯艾爾伯爵回答說，“接近十萬亡靈大軍差不多都已經灰飛煙滅，僥幸逃走的吸血鬼和怨靈雖然還有上千，但是沒有告死者的組織，也已經不足為患；惡魔大軍同樣遭受了慘痛的失敗，能夠逃脫獅鷲騎士追擊的最多隻有一半，四座龐大如城堡的統帥輪宮被繳獲，還有一座連同它的主人一起被摧毀了。”
“一個……勝利，對不對？”亞瑟十二世劇烈喘息起來，臉上露出了一絲興奮的紅暈，“我們獲得了最後的勝利……對不對？”
“是的，陛下，我們獲得了一次偉大的勝利。”麥哲倫爵士插口說，“那些敵人留下的屍體和骨灰滿坑滿穀，即使是親率敢死隊在重兵之中親手斬殺魔軍統帥的征服王高尼茨陛下，都沒有做到過如此豐功偉績。”
“我……看到了，那衝天而起的火柱，那漫天飛翔的獅鷲……還有你，李維?史頓……解救王國於危難之中的英雄。”亞瑟十二世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我該怎麽酬答你……立下的不朽功勳……伯爵爵位？或者是更多……”
“陛下，請您注意身體，李維大人的功績不會消失，什麽時候都來得及酬答，而您現在必須休息了。”麥哲倫爵士急忙走上來勸說著。
“休息……不，不用那麽著急，我知道我的傷勢有多麽嚴重，恐怕不需要太久，就會永遠的休息了。”亞瑟十二世的精神已經明顯不濟，不過依舊掙紮著露出笑容，“我現在隻有一個希望，可以在踏入永眠國度之前，把剩下的事情全都處理好……略儒拉爵士……拿紙筆來……”
“隨時聽候您的吩咐，國王陛下。”一名看上去文質彬彬鐵衛騎士走了上來，手裏拿著羽毛筆和一卷羊皮紙。
“聽著我說的話，你全都寫……寫下來……”亞瑟十二世喘息了一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穩。
“我……亞瑟王國的龍王菲德爾?亞當斯立下旨意……茲任命北境守護者、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子爵為王國重臣，以酬答他在聖白石堡立下的豐功偉績……此令即曰生效。李維?史頓，我要你……協助王室統禦國事，並且建立獅鷲騎士團守衛王國的北部邊境，史頓家族……將代替史迪威家族成為王國九柱之一，世代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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