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歲幾乎是下意識地整個人轉過身去, 背靠著貨架，抬眸盯在麵前這人身上。
起初懷疑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她覺得自己本該是一艘在海上行駛平穩的小小帆船，在他的聲音剛衝入聽覺的那一秒, 像是驟然侵入的狂風驟雨將她翻來又覆去。
最後撞向海邊的礁石才猛然滯住。
而這塊“礁石”此刻正揚著唇角舉著她沒拿到的巧克力餅幹問：“你不會小氣得連一包餅幹都不舍得讓給我吧？”
…現在是該說餅幹的時候麽。
如論壇裏的匿名帖所言, 麵前這人腦袋壓著頂黑色棒球帽，帽簷下那張臉依舊帥得張狂, 走哪都勢必能奪人眼目。
笑影散漫的眼瞳裏映上她情緒複雜的模樣，依舊能蠱惑人心似的。
勾得她快要崩潰。
幾分鍾前剛剛下課的學生如潮水般湧入超市，周圍瞬時從安靜轉為喧鬧，貨架另一端的交談聲準確無誤的傳入兩人耳中。
“論壇裏說的那個計科院學弟, 你有沒有見過啊，開學這幾天了我怎麽一次沒偶遇到。”
“我靠我也是, 天天刷論壇就是別人偶遇的帖子，我羨慕的淚水都從嘴裏流了出來。”
“他到底多帥啊, 那麽多照片沒一張正臉, 神秘兮兮的, 我好奇死了。”
“誰知道啊，你說會不會咱倆運氣好，現在在這超市裏就能偶遇到他。”
“——！”
聲音漸漸逼近, 周歲慌不擇路地把懷裏抱著的薯片丟到空的貨架上，轉身便想跑。
橫空伸出一隻手搭在貨架上截住她的動作，不高不低的位置, 剛好攔在她胸前。
她瞪著眼望去, 罪魁禍首笑吟吟地看著她，甚至還挑釁般地俯身湊近, 在兩人鼻尖差點撞上的位置停住。
“想跑？”
麵前人耳垂上那顆反著光的銀色耳釘刺得她眼睛生疼。
周歲忍不住地別開眼去。
餘光瞥見周圍隱約要走近的幾個身影, 她急得伸手去推他的臂, 顫著聲開口：“陳昭，你放我出去！”
距離極近地盯了女孩麵露焦急的臉龐幾秒，陳昭稍微側開點角度，幾乎貼著她麵頰地附在她耳旁——
“謝謝你的餅幹，下次還你。”
而後在幾聲倒吸涼氣的驚歎聲裏鬆開了撐扶著貨架的手，放她出去。
周歲一秒不帶停地迅速跑出門。
一路小跑到宿舍樓下，她才覺得有些累了，在一棵香樟樹的樹蔭底下靠著樹幹平複呼吸。
她從沒有想過會在這裏遇見陳昭，甚至她以為這輩子兩人都沒可能再接觸。
而現在，她不僅見到了人。
還見到了那顆丟失已久的星星耳釘。
千百個疑問在她心頭打著轉的分扯她的思緒。
來不及理清，夏日陽光毒辣，熱得她快要蒸發，悶著頭閃進宿舍裏。
程諾拉著阮書微不知道又在八卦什麽大事，說得**澎湃，見她進門也隻是抽空問了聲好轉頭繼續。
阮書微投來求助的眼神，周歲比著口型回了她一句“加油”。
在嗡嗡運作的空調冷風的洗禮下，剛才那股因某人而起的直衝頭頂的燥熱總算是消退了些。
周歲沒打擾旁邊一個說得起勁一個聽得敷衍的兩人，重新拿起手機走到宿舍走廊的盡頭處，撥通了電話。
響了幾秒就被接起：“歲歲！這麽突然給我打電話？是想我了嗎！”
夏瑤的聲音衝擊力不小，周歲被迫摁住音量鍵狂按幾下。
“是是是，想死你了。”周歲抬著手無意識的摳住麵前純白牆壁上一個突兀顯眼的黑色小洞，“問你個問題。”
“你說。”夏瑤答得很快。
“我高二給陳昭買的那個耳釘，後來究竟——丟在哪了？”
聽筒對麵罕見沉默了兩三秒，然後蹦出一句疑問的“啊”：“我怎麽會知道，你後來不是說換座位的時候丟的麽？”
“噢，是。”周歲停下折磨牆壁的動作，換了隻手握住手機，“我今天，看見一個一模一樣的。”
“一模一樣的？你確定啊？在哪看見的？居然有人審美跟你一樣誒。”
“在——”她刻意頓了下，“陳昭的耳朵上。”
“陳昭？！他回國了？你見到他了？在哪見的？他來找你的？”
夏瑤的問題連環轟炸過來，周歲蹙著的眉微微鬆了鬆。
看來她確實一無所知。
周歲歎了口氣：“剛剛，在南大的超市裏，見著了。”
“什麽意思，陳昭不是還在國外麽，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回來了又去南大做什麽，找你的？”
“不知道，但他現在，算我的學弟。”
“學弟？”夏瑤被她繞得一頭霧水，“怎麽成學弟了？咱們不是同一屆的麽。”
“誰知道呢。”
周歲短暫愣怔了一會，“怎麽辦，再多遇見幾次，我真的會招架不住的。”
“你避著他點，實在不行，看見他就跑。”
“跑不掉呢？”
“跑不掉你就…我不知道。”
“……”
走廊上忽地傳來程諾呼喚她名字的聲音。
周歲探頭看了眼，程諾正站在宿舍門口四處張望。
掛了電話走過去，她一邊推著程諾進門，一邊問：“怎麽了？”
阮書微及時解釋：“她又有大八卦了。”
“沒錯！”程諾招呼著兩人把椅子搬到過道處，三個人圍成一個圈，“還是那個計科院學弟。”
周歲好想逃跑。
特別是在剛剛親自被這位計科院學弟問候過之後。
但程諾是萬萬不可能給她逃跑機會的，屁股剛挨著凳子就開始：“消息之一，計科院帥哥真實信息被扒出，陳昭，計科院一班，年齡十九，身高一米八三，體重…未知，湖城人——”
“那不就是和周歲一個地方來的？”程諾看過來，“你在湖城有沒有聽說過他啊？”
周歲：“也許…聽過？”
程諾氣得跺腳：“什麽叫也許，你怎麽對帥哥的感知能力這麽弱！”
周歲找了個完美的理由：“可能因為我高中隻在湖城待了兩年吧。”
“哦，差點忘了你是北寧人。”程諾單純地相信了她的鬼話。
阮書微提出疑問：“他怎麽十九歲讀大一，我們十九歲都大二了。”
“學霸的觀察點就是不一樣。”程諾想了下，“可能他上學晚一年？”
阮書微：“行。”
周歲也挺好奇的。
隻是出國兩年，回來怎麽就成學弟了。
“第二個消息，很勁爆，但這真的很讓我傷心。”程諾劃拉了下屏幕，把手機豎在兩人麵前，“有人剛剛拍到他把一姑娘壓在超市貨架上接吻，有圖有真相。”
周歲根本沒眼看。
手機被阮書微抽過去，她低頭撥弄照片，接著抬頭看一眼周歲，重複幾次後出聲：“這照片裏的人，怎麽這麽像周歲？”
“！”
剛剛說出去的謊言不會當場被戳穿吧。
“什麽什麽，像周歲？我看看！”程諾拿回手機，也抬眼掃過周歲全身，“是有點像誒，白T恤，直筒牛仔褲，連鞋子都好像啊！”
“——這不會就是你吧？”
“怎麽會是我！”周歲裝作一副底氣很足的樣子反駁，“我剛才又沒去超市，我如果去了超市，怎麽會空手回來？”
“也是。”程諾眼見著又要信了，猛然話音一轉：“但為什麽這人衣服跟你一模一樣？”
周歲繼續裝無辜：“白T恤和牛仔褲，難道不是現在青春女大學生的正常裝扮麽？你現在出門逛一圈，十個有九個這麽穿。”
阮書微意味不明地盯了她一眼。
程諾此刻已經深信不疑：“本來也沒可能是你，整天教室食堂宿舍三點一線，都不交際，怎麽會認識我的計科男神呢！”
周歲目瞪口呆。
…這就成男神了？
她和阮書微都沒搭話，程諾自顧自地說個不停：“我的男神不會剛進學校就有了喜歡的女生吧，難不成他是海王？還是渣男？”
“嗚嗚嗚不管是渣男還是海王，能跟我談個戀愛我也很知足，以後出去說我有個顏值這麽高的前男友，麵子都大了！”
阮書微再次無語：“你是有精神分裂嗎？或者臆想症？”
程諾繞到她背後，雙手搭在她肩上，語氣浮誇：“不！我隻有一顆戀愛腦。”
周歲、阮書微：“……”
“你要不還是換個目標？”周歲把她扯回來，“我覺得你想拿下他…很難。”
“你還是不是我的好姐妹了！你應該站在我這邊說話！”
“我隻是好心勸——”
“不。”程諾打斷她，“不試試怎麽知道？撞了南牆才會回頭嘛！”
周歲垂著眸自嘲般地扯了下嘴角。
那還真是一堵比長城還堅固的南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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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六，新生軍訓第一天。
程諾軟磨硬泡求了周歲和阮書微一晚上，才勉強同意陪她來操場看一小會。
九月的溫度仍舊酷暑難消，幾千人列成一塊塊方隊盯著烈日暴曬。
操場邊緣有各個學院搭建的物資帳篷，程諾拽著兩人直奔寫著“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的遮陽篷底下鑽。
“好熱啊。”周歲甩著手腕試圖煽動出一些涼風，“我們看一會就走吧行不行。”
怕熱是表麵上的原因。
實際上她是怕碰見陳昭。
程諾搖頭：“那怎麽行？今天不看到男神學弟我不走！”
周歲用胳膊肘撞了下阮書微，小聲道：“你勸勸她啊。”
阮書微兩手一攤，無奈：“我怎麽可能勸得動。”
旁邊一直站著未曾出聲的兩個女生聞言回頭，目光掃過三人。
令人不適。
周歲往阮書微身後躲了躲。
其中一位站得離她們近點的女生開口：“你們也是來看陳昭的？”
周歲眼皮一跳。
果然有些人不管在哪裏都總能惹上一大批女生的惦記。
程諾中氣十足：“是？怎麽了？”
“就你們這樣，也想得到他的注意？還是省省吧，看你們一個兩個穿的，跟初中生一樣。”
另一人給她姐妹撐腰：“就是！”
“你什麽意思？”程諾性子急，當下便懟回去，“什麽叫我們這樣？我們怎麽了？比你們這種打扮妖豔想吸引人注意卻沒人看的自戀狂好多了吧！”
周歲有些怵這種場麵，視線略過那兩人，其中一人穿著的牛仔短裙短到能露出底下貼著邊的黑色底褲。
她不太理解。
但尊重。
程諾還未懟個痛快，被周歲和阮書微扯回來摁住。
阮書微極其禮貌地衝著那倆人點了下頭。
那兩人也覺得莫名其妙，頭對頭低估了幾句，之後便不再回頭。
“氣死了。”程諾抬起左手拍了拍胸脯，像給自己順氣似的，“怎麽會有素質這麽低下的人。”
周歲挽著她的臂彎：“別生氣，不值得。”
“說得對，我明明是來看男神的，怎麽被這兩人吸引注意去了。”程諾墊著腳努力伸長脖子，“男神在哪呢，一米八三應該還挺顯眼的吧。”
是挺顯眼的。
周歲一抬眼，視線便鎖定在斜前方方陣的最後一排角落邊邊的陳昭。
身邊號稱“帥哥雷達”的程諾還未尋到，她貼心地幫忙指了指：“那塊，角落裏那個。”
程諾：“你眼睛挺尖啊，佩服！”
站了一小會周歲便覺得雙腿有些軟，她跟阮書微打了個招呼，一個人走到遮陽篷後邊的小馬紮上坐著休息。
不知原因，她此刻不太想見到陳昭。
當初他不告而別的離開，始終如刺一般紮在她心上，再細小的牽扯都能引發痛感。
腦袋放空好一會，視線裏軍訓的方陣突然泄氣似的散開，操場上交流的說話聲嘈雜了起來。
程諾過來拖著周歲起身：“別老坐著，多活動一下，他們解散了，你猜我男神會不會來喝水？”
她低著頭，甕聲甕氣道：“不知道。”
然而事實好像總朝著她所期盼的相反方向發展。
“我靠，他過來了！”程諾掐著她胳膊使勁搖晃，“他朝我們這邊走過來的！”
周歲艱難地解救出自己的手臂。
阮書微適時給她潑去冷水：“人家大概隻是想來陰涼處休息，又不是來看你的。”
身邊程諾的手又重新纏上來，並且比剛剛看起來更加激動。
周歲低頭盯著的塑膠跑道範圍裏，突然蓋下來一片陰影。
她茫然抬頭，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人耳垂上由於陽光反射而明晃晃亮著的耳釘。
視線下移，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握著礦泉水停在她胸前不過十公分的地方。
“學姐，請問你——要喝水嗎？”
作者有話說：
陳昭：我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勾搭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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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一下吼，程諾肯定不是真的喜歡陳昭的哈，不要誤會。
程諾：我肯定是人美心善的得力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