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夕陽最後釋放出一縷熱量緩緩地沉入西山。
歸巢的候鳥,啼叫著從黃鶴樓的樓頂飛過,而這一層大廳卻是熱鬧非凡,觥籌交錯。
“嗒嗒——”的馬蹄聲傳來,一駕頗為華貴的馬車,駿馬打了個響鼻,停了下來,那坐在前排的車夫和一身店小二打扮的青年下了車,拉開了車上的門簾,一個頭發微微泛黃,體形龐大,剽悍異常的壯漢行了下來,正是魏五、安祿山、孫卓衣三人。
“主人,卓衣不解,為何您要親自來參加這...”孫卓衣微微一鞠身,拱手道。
安祿山擺了擺手,麵色肅然,卻是不答話,徑自往裏麵行去。
樓中觥籌交錯,恭賀、道喜聲不斷的人群,突兀地在一個聲音中安靜了下來。
“平盧、範陽、河東軍節度使,河北采訪處置使,東平郡王——安祿山,安大將軍遣使前來道喜。”隨著刺史府管家顯然是有些激動地高聲喊出。
室內眾人竟然一起生生地愣了半響,這當今天下聖眷最聖的幾人之一,居然親自遣使前來道賀,這朱道羽朱刺史果然是官運亨通啊!隻有少數知道些內情者,小聲皺眉嘀咕著什麽。
隨後估摸著眾人思量,左右不是安祿山親來,也不起身相迎,漸漸恢複了喧嘩。
許久,從室內急急忙忙奔出一人,魏五眼見那人身形熟悉,卻是朱八戒。
“安將軍遣使前來,朱八戒,奉家兄之命前來迎客!”朱八戒被眼前這“安祿山使者”剽悍的身形驚得呆了一呆,許久方才應聲道。一時間,自詡功力蓋世、文采無雙的朱八戒也發現了自己是肥胖,而人家卻是貨真價實的雄壯,餘光掃向魏五擠了擠肥眼,心道:這魏五倒是厲害,居然還一臉無辜的模樣?想氣死我?這麽快就勾搭上安祿山的使者了...
“嗯,我們便進去把!”孫卓衣扮了領頭人,帶著安祿山、魏五二人行了上去。
進入一層大廳,朱八戒眼見滿廠中間沒有空位,小聲諂笑著道:“二位使者遠道而來,未留主座,實在照顧不周,您看?”
魏五眼見主桌上一人三十許歲模樣,著了一襲深緋色官袍,白麵無須,帶著烏沙帽,額頭一縷長發飄搖,頗有一副文官氣度,此刻正不斷地朝著這邊看來,似乎頗有些顧慮一般。張口問身側的朱八戒道:“朱兄?此人可是你兄長?”
“正是家兄。”朱八戒眼神朝那人一掃,簡短地回應了一句。
孫卓衣聽到竟然讓自己一行人坐旁坐,而且那朱道羽好大的膽子,竟敢不起身相迎?他臉色遽然一青,便要發作,安祿山卻點了點頭,開口道:“八戒兄,叨擾之處,還望多擔待。我等坐於偏處便可!”
三人在角落裏尋了張靠牆的偏桌坐下,魏五眼光一掃,卻見被自己調侃數次的閻文厚公子居然就在旁邊一桌,閻文厚的身旁還坐了一位身著淺緋色官袍的老者,身材相貌倒是和閻文厚有八分相像。閻文厚仿似正在受老者訓斥著什麽,不停地點頭應聲。
魏五急忙一低頭,不讓閻文厚認出自己來,心中想,奶奶的,我可不想在刺史他娘的婚宴上跟你再大罵一通了,這樣太傷五哥我光輝、正義的形象了!
安祿山看了一眼魏五的動作,順著魏五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道:“魏五,你和這小子有仇怨?”
“沒有,沒有,就是我罵了他兩次而已!”魏五擺了擺手,解釋道。
“也就是個五品官的子嗣而已,你罵了便罵了,還怕他作甚?”安祿山拍了拍大腿,咧嘴粗獷一笑。
“是啊,也就是個五品官員...什麽?五品?”鄂州刺史也才四品而已,魏五瞪大了眼睛,老子這次居然又得罪了一個官二代?而且他老子還是副地級的?
“哼,五品官員很大嗎?”安祿山搖了搖頭,一臉的不屑。
“不大,不大,跟安將軍你比起來,那是差十萬八千裏了!”魏五咽了口唾沫,廢話,這安祿山,同時當了三個節度使,哪個節度使不是二品大員?
“嗯!”安祿山略微點了點頭,卻是不再理會魏五。
“朱夫人到——”突然一聲清喝聲響起,大廳中各桌諸人皆是停簇不語,目光望向二樓的樓梯處。
隨著輕微地腳步聲傳來,便見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從二樓行了下來。
這婦人四十左右模樣,臉上略施粉黛,依稀可見年輕時卻也是有著幾分姿色,坐在主座的朱道羽立刻起身將她迎入主桌,坐在大大地“壽”字前。一眾人抱著侍奉刺史母親就是侍奉刺史的態度,立刻迎了上去,一群人圍在那婦人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熱鬧非常!那閻文厚和身旁相貌七八分相似的老者也湊在那裏,似乎正為擠不進去而著急。
“感謝諸位蒞臨,老身感激不盡,還請諸位貴客入席罷!”這婦人倒是極有涵養,向著眾人含笑點了點頭道。
諸人剛剛入席,尚未說話,便有一個家人衝忙的跑進來,喊道:“稟大人!楊丞相之子,楊暄楊公子到!”
“什麽?快快有請!”朱道羽一下站了起來,向門口行去!
室內眾人也是麵有驚容,急忙跟著擁了過去。
話音未落,隻聽見門口一個嘶啞的聲音喊道:“道羽兄,家父聽聞伯母五十大壽,特地命楊暄前來送賀禮來了...”從門口行進來一個衣著華貴之極的年輕人人,身材消瘦,麵色慘白,一見便是酒色過度所致。
他身後跟著的一小廝高聲喊道:“朱夫人大壽,丞相送,東海珍珠五十,黃金百兩,駿馬十匹。”
“好大的手筆!”廳內諸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百兩黃金且不說,光是那東海珍珠,卻是極為難尋了,一顆便是價值紋銀百兩。
“安將軍?為何這楊國忠會送如此大禮與朱夫人?”魏五疑惑不解的問道。
“哼,自然是得到了消息,我遣使前來了。”安祿山冷冷地哼了一聲。
這鄂州,乃是江南西道重鎮,下治江夏、武昌每年稅銀不知凡幾,且是重要通商口岸,號稱“九省通衢”,正因為如此那楊國忠、安祿山方才會如此重視。
“爹爹特意手書壽聯一副,以賀夫人大喜!”這楊暄拍了拍手掌,身後便行出一個小廝,雙手奉上。
朱道羽連忙接過,麵朝諸人將兩張楹聯展開,上麵字體囂張跋扈,氣勢洶湧的書著:數百歲之桑弧過去五十再來五十,問大年於海屋春華八千秋實八千。
諸人齊俯首讚道:“好聯,丞相才高八鬥,壽星好福氣!”
這婦人卻是微微一點頭,喚來兩個家人將這壽聯收下,張口向楊暄問道:“不知丞相還有什麽話告與老婦?”
楊暄搖了搖頭,咳嗽了兩聲道:“爹爹並沒有多言,隻是吩咐我將壽禮、壽聯送至既歸。切勿務多耽擱。”
“嗯,那老婦便不多做挽留,楊公子請回吧!”朱夫人點了點頭,也不客氣,竟然直接下了送客令,卻是一臉的幽怨之色。
楊暄行了一禮,帶著一眾跟班走了出去。
“孩兒住娘親健康長壽,福祿長流!”朱道羽跪於朱夫人麵前,恭恭敬敬地賀道。
諸多賓客一一揖手起身道賀,魏五三人因為坐在角落,輪到魏五這一桌時諸多賓客卻都已道賀完,自然而然的望向安將軍遣來的使者,孫卓衣大大咧咧地站起身來,努力地咧著嘴角笑了笑,對著朱夫人遙遙一揖道:“我家大人恭祝夫人福壽雙全!”
魏五被孫卓衣似笑非笑的模樣逗得想笑之際,卻突然感覺一道目光猶如刀割一般刺在自己身上,抬頭看去,正是那閻文厚眼神犀利的瞪著自己。左右已經被他發現了,老子還能怕你不成?有大叛賊給我撐腰呢!魏五眉頭一皺,瞅了閻文厚一眼,又遙遙地朝後者比了比中指。
朱夫人含笑等孫卓衣落座,緩緩開口道:“今曰是老身五十壽辰,卻也是小女婉兒十八歲生辰,老身便自作主張,為她在此挑選一名年輕俊傑...”
“娘!”一個又羞又驚,焦急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咚咚咚...”隨著飛快的下樓聲響起,隻見一個少女俏生生地站在樓梯上,一襲鵝黃色的長群,發上別著一枚青玉釵,姿容如玉雪,美眸顧盼間便華彩流溢,愈致其妍。此刻這少女見自己陡然稱為諸人矚目的焦點,忍不住臉上一紅,跺了跺腳,確實不知是上樓,還是下來了。
魏五隻看得癡了,這女子或許不如清兒和慕馨那等國色天香,卻更加親切動人,讓人一見便忍不住想上前親昵一番。
安祿山推了推癡癡然的魏五,小聲問道:“這女子相貌如何?”
“美呆了!”魏五頭也不回的答複了安祿山這愚蠢的問題。
“哼,當今皇帝**佳麗三千許,能與之相比的沒有十人也不下五人,這便是擁有權勢的...”安祿山看著嘴角黏涎直流的魏五,循循善誘道。
話未說完,朱夫人看著正在樓梯上尷尬的女兒,輕咳兩聲道:“婉兒,下來吧,坐娘親身邊!”
朱婉兒臉色通紅的坐在了朱夫人身邊,低著頭小聲道:“娘...婉兒說過,尋夫君要找文能治國,武能安邦,精通奇門雜學的...”
朱夫人麵色一青,冷聲訓斥道:“文能治國,武能安邦,我不反對,但奇門雜學那些是市井小民方才研習的東西。況且今曰在坐的,皆是我們鄂州士紳、望族之後,更有不少江南道各地年輕俊才,與你正是門當戶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