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黑,夕陽還在。
海城官衙門口卻已經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了,無數身著絲綢馬褂的地主紳商都是匆匆而來,他們有的人臉上帶著憂慮,有的人臉上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衙門門口,言敦源和張作霖滿臉笑意的站著迎客,除此之外,旁邊還有幾名軍士麵無表情一動不動的站立著,頗有點相映成趣的味道。
張作霖現在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長風鏢局已經不是原本意義上的鏢局了,有向著保安公司和物流公司集為一體的趨勢發展,不但保送珍貴貨物,就連普通的貨物,收取低價的運費也保證運送。
一些聰明人都明白張作霖的底細,知道他以前在魏字軍幹過,那麽肯定背後有這位大帥的支持了,而他今日站在門口迎客,就更表明了這一點。
自從三日前魏季塵一封封請帖無一遺漏的送往各地地主以及鄉紳、商人手中後,他們一個個那是提心吊膽,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生怕這位遼東將軍設的是鴻門宴,手中沒錢,要開始擄羊毛了。
所以,他們臉上都是帶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張老,你來了,快請往裏麵走。”言敦源笑眯眯的連連打著招呼,把人往裏麵請。
其中一名地主老財在經過張作霖身邊的時候,輕輕冷哼了一聲,張作霖臉色略顯尷尬,因為這人正是他的泰山趙占元,張作霖連自己嶽父都不放過,也一並交上了名單,才有魏季塵發出的請帖來。
“媽拉個巴子的,讓一讓,你們這些人怎麽這麽慢。”沒有多久,門口騎馬而來二十多位身材彪悍,身穿毛皮絨衣的壯實漢子。
其他的鄉紳見此,皺了皺眉,不屑與他們爭辯,閃到一邊,讓出一條路來,這些人是‘刨夫’,‘攬頭’,是以挖參、捕貂、打魚、采珠、淘金為生計的,這些行業在東北來說,雖然是暴利,但是同樣危險性很大,於是這些人就自發結成組織,這二十個漢子都是各組織的領頭人,手下都有不小的武裝。
言敦源麵不改色的把這些人給請了進去。
“大哥,你說這次魏季塵把我們送請帖讓我們來有何事?”其中一名刨夫輕聲問道。
領頭的人沒有在外麵時的驕橫表情了,無奈的說道:“我哪裏知道有什麽事,該交的稅款沒少,該孝敬的銀兩也沒少,不知這位大人到底有何意思。”
“還是先看看再說吧,實在不行,就破財消災了。”其他幾人也是無奈的搖頭,每一次新官上任,眾人都會孝敬一些。
而魏季塵這些日子來對他們的不理不睬,讓眾人還以為他與別人不同,現在看來,是想一次性給辦了啊。
此時來赴宴的人,或多或少都準備了一些銀兩,準備出血一次。
這些刨夫、攬頭走進大廳的時候,暗暗心驚,隻見大廳內,已經坐滿了不下四、五百人,各行各業的都有,大家都涇渭分明的坐在一起,要不是大廳的氣氛有些壓抑,他們肯定會很高興的交談,但是此時,大多都是沉默無語,或是竊竊私語。
趙占元心中那個鬱悶啊,想不到自己女婿胳膊肘往外拐,在趙占元的心中,隻要是官府的事,必定就不是好事,自己就是看著張作霖在魏字軍幹過,才把女兒嫁給他,沒有想到,現在卻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大夥都沒有心思喝茶,焦灼的等待著魏季塵的出現,直等到天剛剛入黑的時候。
先是言敦源和張作霖笑著走了進來,門口已經沒有人再來了。
接著一聲渾厚的吆喝聲:“魏將軍到!”
隻見魏季塵身穿黃馬褂,頭戴雙眼花翎,不疾不徐的踱著步子從側門走了進來。
後麵還跟著幾名冷酷的親兵。
“各位,各位,多謝各位能夠及時來赴宴。”魏季塵走到門口的時候,就已經拱手抱拳表示謝意了。
魏季塵如沐春風的笑容,讓眾人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下。
“將軍那裏話,能拜見將軍是我等的福氣。”
“就是,早就想來拜見將軍了,可惜一直沒得門路。”
“將軍神武,力保我遼東之地,老朽等心存敬佩啊。”
大廳中的幾百人登時一齊站了起來,一邊慌忙還禮,一邊交口稱讚,一時間,弄得場麵好不熱鬧。
魏季塵一路頷首拱手回禮,直至走到前台,方才停下了腳步。
“眾位!”魏季塵銳利的眼神從幾百人身上一掃而過,緩緩開口,朗朗說道。
底下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大夥都是一臉慎重的看著魏季塵,想要了解他這次召集這麽多人到底所為何事。
“中國堪憂啊!”魏季塵先是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使得眾人不得不跟著他的情緒而走,臉上表情由慎重變得凝重。
“馬關條約允許日本在我中國投資辦廠,如今,列強各國引用利益均沾條款,已經爭先恐後在我國各地開設工廠了。”
魏季塵微微一頓,給大家一些思考的時間。
然後繼續沉重的說道:“大量通商口岸的開放,各國產品免征一切雜稅,都使得列強各國通過貿易,通過經濟侵略,從我國攥取了大量的財富,眾位當中也不乏經商開廠之人,必定知道列強占著機器之便利,使得其商品生產成本低下,逐漸擠垮了我們中國人自己的東西。”
此時華人經商還是以小作坊、手工業為主,隻在沿海的幾個城市有些大買辦商人使用現代機器,這些小作坊式的工廠自然是扛不住各國的商品傾銷了,破產者不計其數,這也是導致後來義和團運動爆發的原因之一。
底下一些紳商聽魏季塵說得在理,都附和的點了點頭。
魏季塵繼續說道:“朝廷已經意識到了,長此下去,洋貨必定大行其道,而我中國將成為各國的商品傾銷地和原料礦產攥取區,洋人隻要一套機器,便可用中國的勞力,用中國的原料,然後再奪中國人財富,帶走黃金白銀,我中國數千年來積累的財富將要被洋人如秋風掃落葉一樣,一掃而光,而祖宗留下來的礦石煤炭等,也將被洋人挖掘一空。”
魏季塵先說了一翻大道理,接著話鋒一轉,臉色稍微轉晴,說道:“好在,朝廷發布上諭:以恤商惠工為本源。”
怕眾人不明白意思,魏季塵稍微解釋了一下:“就是說要鼓勵我們華人自己開公司建廠,與洋人進行商戰,但是具體如何進行商戰呢?”
魏季塵提了個問題,眼光緩緩看過眾人,看到他們當中一些人也是一臉思考的模樣,心情不由稍好。
“想必眾位心中都沒有底,師夷長技以製夷這個口號已經喊了幾十年了,我魏季塵如今老調重彈一遍,那就是購買洋人的先進機器,降低商業生產成本,生產物美價廉的商品,然後將洋貨外資趕出中國,振興本國華人產業。”
大夥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要我們買機器開工廠啊。
有些人還是心存疑惑,等到魏季塵說完之後,一名紳商就站起來問道:“將軍你說的這些雖然我們是一知半解,不過也聽出來了,就是要與洋人爭利,隻是我們資金少,根本就買不起機器,也抵擋不住外商勢力的壓迫啊。”
其他一些人也是和他一樣,一幅無可奈何的樣子。
魏季塵微微一笑,看了底下眾人一眼,接著鏗鏘有力的說道:“所以,我才會召集諸位來此,商討設立我奉天商會之事,通過商會,將把大家組織起來,以官商合辦,或者完全商辦的形式,讓大家組織起來,集資參股辦廠,一起抵禦洋人的經濟侵略。”
底下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把大家的資金集中到一起使用,而且還有官府參與其中,如何能夠保證自己的利益,又成為了眾人擔心的焦點。
很多商人被當官的連皮帶骨頭一起吞下的例子並不少見。
魏季塵的托又站起來了,說出眾人的心聲道:“我知將軍一身清廉,但是保不準其他人心存私心,私吞大夥的錢財啊。”
魏季塵淡淡一笑,不慌不忙的說道:“這位老丈的顧慮很在理,因此,奉天商會的作用就出來了,商會隻是半官方的性質,眾位在商會中都有發言權,而官府隻會引導眾人辦廠開礦,至於具體經營事宜,會完全交給你們來辦,當然,鑒於一些人經驗不足,新開之公司工廠可以從商會中聘請專業的顧問,這些顧問隻提專業意見,幫助大家使得公司廠房走上正軌,並無其他任何實權。”
一些人聽到魏季塵如此說,都是眼前一亮,開始考慮起得失來。
“眾位,獨善其身,想要守著三畝田在自己家裏過日子,在這個時代是行不通的,最終隻會被洋人個個擊破,所以,我才牽個頭,讓我們華商聯合起來,一致對外,還請眾位信任我魏季塵,若有半點私心,便叫我不得好死。”魏季塵連毒誓都發上了,事實上,他做這事,還真的沒有帶上多少私心,要說,這些廠礦公司他自己也能開辦,因為他有係統可以購買機器,根本不用為資本著急。
不過這也隻會讓他成為商賈巨富,壟斷買辦,對整個民族資本主義的興起,起不了多少作用。
魏季塵在心中認為,自己隻要做好幾個龍頭企業就行。
“而且,為了鼓勵興辦實業,盛京將軍依克唐阿已經與我商議過了,鑒於租稅混亂,將會製定統一的稅項,裁減雜捐,為各位開廠保駕護航。”魏季塵又丟下重磅炸彈。
開公司辦廠最怕什麽,不是怕沒有銷路,而是怕官府的剝削,各種雜捐孝敬讓很多人望而卻步,此時魏季塵如此說,眾人都是砰然心動。
托又說話了,這回他問的是:“將軍,你說得老朽心動不已,隻想把所有身家財產都投入開廠辦公司當中,但是老朽見識不廣,不但購買機器沒有門路,還怕買來的機器是老舊之物。”
“這個大家都不用擔心了。”魏季塵笑容滿麵,不慌不忙的說道:“機器采辦可交予我們統一辦理,而且為了讓大家徹底放下心來,一律采用機器到了經過你們驗證合格之後,才付款項,如果有不滿意者,可以當場退貨,這筆費用就由官府承擔。”
言敦源在下麵適時的將魏季塵救了英國公主一命,現在能夠通過英國公主購買機器的事情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