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姐夫從不參與戰事政事,瓬人軍行事也極其低調,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據孩兒所知,父親帳下便有一些人對瓬人軍的事情一清二楚。”

“這些人倒還好說,除了本家便都是追隨了父親多年的親信,孩兒沒有資格評判這些長輩,父親也必然心中有底,否則絕不會教他們得悉此事,但有一部分人卻不得不防……比如瓬人軍。”

“瓬人軍如今共有兩百餘眾,除了姐夫之外,其餘人等皆少與父親接觸,因此父親對他們幾乎沒有任何了解,但這些人對瓬人軍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甚至比父親還要周祥,加之人數一多便容易魚龍混雜,哪怕其中有一人懷有異心,伺機投靠外敵並將這些事情泄露出去,父親必定似那董卓一般身敗名裂。”

“董卓當年何等威勢,尚且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父親如今的威望與兵馬尚不及他,更應防微杜漸才是,否則一旦成為眾失之的,局麵恐怕便難以收拾。”

話至此處,曹丕那稚氣未消的麵容中已經顯出了與年齡不符的成熟,令人不能小瞧。

“那依你的意思,我如今應該如何處置此事?”

曹老板頗為欣賞的看著這個尚且年幼的次子,用考教的語氣問道。

曹丕所言正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至於檄文中提到的魚肉百姓、殺害忠良、欺上瞞下、放縱專橫的事情,早已是所有檄文中的老生常談,不光是那些士族,便是普通百姓的耳朵也早已磨出繭來了,因此說的再多隻要沒有涉及自身利益,都不至於引起共鳴與群憤。

何況如今他掌控的地區都在實施相對比較溫和的屯田製,安置了大量的流民,不說每個人都一定可以吃飽穿暖,卻也在提供軍餉的同時給這些流民留了一條活路,怎麽都好過活活餓死在路旁,因此曹老板在掌控的地區之中還算是擁有不錯的名望。

而對於那些士族,除了少數不識時務的刺頭,剩下的曹老板也在盡可能拉攏,至少沒有與他們形成對立關係。

因此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至少在曹老板兵敗之前,這些人就算有搖擺之心多數也會繼續保持觀望。

但一旦瓬人軍的事情敗露並被坐實,性質立刻就不一樣了。

漢朝以孝治天下,這種觀念早已深入人心,因此對於祖墳極其看重,就像此前王慶的父親過世時那般,哪怕王家早已入不敷出,卻也要傾家**產為父親安排厚葬,如此可見一斑。

而瓬人軍做的那些事情,無疑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

這件事上,董卓便是曹老板的前車之鑒。

當年董卓權傾朝野,初期其實並未受到太大的阻力,就算有人不滿也並未引發叛亂,關東聯軍更是連個雛形都沒有。

直到一件事的發生,才使他成為了全民共討的逆賊:

建寧元年,何太後亡故,董卓趁著何太後遺體下葬的時候,竟命人開啟了文陵,盜取了其中的珍寶。

結果此事沒有做好保密工作,很快便傳遍天下,並成為天下聯合起來反董的導火索。

不久之後關東聯軍便集結了起來,浩大的聲勢逼的董卓不得不遷都長安,臨走之前更是一不做二不休,指使呂布將洛陽一帶說得上名字的帝王與公卿大臣的陵墓發掘了個遍,做成了永遠無法回頭的死局。

自那一刻起,董卓雖還是把持朝政的權臣,但朝廷政令卻已經無法通達地方,幾乎完全失去了對天下的掌控。

曹老板此刻的境遇便與當年的董卓十分相像。

雖然他迎了獻帝挾天子以令不臣,但若是瓬人軍的事情敗露出去,絕對會落得一個似董卓一般成為天下公敵,到時哪怕獻帝在他手中也沒有那麽好用了。

“姐夫對父親忠心耿耿,如今又成了父親的女婿,自然值得父親信任。”

曹丕正色說道,“但瓬人軍中的其他人卻未必,並且如今瓬人軍對父親已經沒有太多用處,因此孩兒以為,為了防止出現父親擔心的局麵,便不應該還存在瓬人軍這樣一支獨立軍隊,最好……世上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樣一支軍隊!”

“丕兒,你成長了。”

曹老板黝黑的臉龐浮現出欣慰的笑容,說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給你來辦吧,為父會囑咐子和叔隻在一旁輔助於你,權當做對你的一次曆練,正好這段時間吳有才不在陳留,也免得他處理此事時不知如何麵對這些老部下。”

“諾!”

曹丕行禮應道,“另外孩兒還有一事需請示父親。”

“直說便是。”

曹老板點頭。

“姐夫家中的女卷應如何處置?這些女卷亦有可能知道瓬人軍此前的所作所為,而且據孩兒所知,留在吳府的女卷不過都是最初父親賞賜給姐夫的美人,如今也隻是些無關緊要的侍女,真正與姐夫親近的女卷則隨他一同外出了。”

曹丕拱手說道。

“看來你私底下對你這姐夫下了不少功夫啊?”

曹老板斜眼看向曹丕,意有所指的道。

“既是旎兒姐姐要嫁的人,孩兒自然要仔細探查一番,免得旎兒姐姐嫁過去受了欺負。”

曹丕低垂著眼眸道。

曹老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道:“今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至於這些女卷,你也不要輕舉妄動,隻管將瓬人軍駐地的事情處理好便是,其餘的我自有打算。”

“孩兒明白了。”

曹丕應道。

“還有。”

曹老板沉吟片刻,繼續囑咐道,“瓬人軍駐地中的人也需一一排查身份,其中有一些工匠手中掌握著一些不同尋常的技藝,這些人或許還有用處,留下他們性命帶來見我。”

“孩兒記下了。”

曹丕點頭。

……

與此同時。

遠在醫者聖山的吳良依舊沒有取得太大進展。

為此吳良不得不做好打一場持久戰的準備,而眼下最大的問題便是食物。

瓬人軍攜帶的幹糧此前已經毀於水中,而這處秘境中除了那藏於水中的龐大怪物之外,又沒有其他的活物,因此根本就不可能原地解決食物問題。

最終,吳良隻得將此事托付給了白菁菁。

白菁菁沒過兩日便需率人通過那三道門樓去到秘境之外,用她的口技去捕獲那些徘回於聖山附近的海鳥為眾人補充食物。

除此之外。

外界的聖山雖然已經成了一座四麵環水的孤島,但山中卻還生活著一些野生動物,這些野生動物若是被瓬人軍兵士遇上,自然也難逃厄運。

在這期間。

大犬的情況也開始出現惡化,他那鑽入了怪蟲的腳踝已經高高腫起,濃水也在不斷滲出,伴隨而來的劇烈疼痛更是令得他整夜整夜無法入睡,行走都變得十分困難。

不過這個家夥是個死心眼兒。

已經成了這副模樣竟還強撐著不說,生怕因此給吳良這位救命恩人帶來困擾,直到此刻隻能拖著一條腿一瘸一拐的走路才被吳良察覺。

“大犬兄弟,你這腳……”

吳良察覺到不對,立刻將硬撐著還要跟隨瓬人軍眾人外出捕獵的大犬攔了下來。

“不礙的,不礙的,或許過幾天就好了。”

大犬笑著連連擺手。

“坐下別動,讓我瞧瞧。”

吳良果斷將大犬按在地上,強行將他那有些黏湖的褲腿卷起查看,隨後眉頭便皺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華佗見狀亦是湊了上來,看到大犬腳踝處的傷勢當即麵露驚色,語氣嚴肅的問道。

“對了?神醫華佗不是就在麵前麽,我怎麽忘了這茬,或許他有辦法解決大犬身上的問題呢?”

吳良如夢初醒。

就算再不濟,華佗還有著超越這個時代的外科手術經驗。

像大犬這種情況,華佗再不濟也還能夠為他開刀,如果通過手術的方式將那些鑽入大犬體內的怪蟲取出來,說不定也可以解決問題!

如此想著,吳良立刻說道:“華神醫有所不知,這位大犬兄弟乃是黃河下遊的漁民,前些日子收網時不慎被一種生於水中的怪蟲拖下水去,我雖竭盡全力將他救了上來,但卻無法阻止部分怪蟲通過毛孔鑽入了他的體內,如今他這傷勢發展到這步田地,極有可能與那些鑽入體內的怪蟲有關。”

“吳太史怎麽不早說?”

華佗語氣中略帶了些埋怨,醫者仁心,華佗更是將這種品德貫徹始終,如今見到大犬的傷勢竟感同身受。

吳良卻從華佗的埋怨中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當即有些驚喜的道:“華神醫有辦法救他?”

“不好說。”

華佗沉吟著道,“不過我曾經救治過類似的病症,那病症也是由一種寄生蟲引起,繼而導致患者右膝化膿生瘡,或許可以使用相同的辦法試上一試,若是那辦法也無法解決,我便隻能建議這位兄弟舍腿保命了。”

舍腿倒不是問題,如果吳良願意,完全可以在截肢之後使用“汗青”助大犬長出新腿。

但如果華佗有更加簡單的方式解決此事,那自然是更好。

“華神醫快請!”

吳良立刻做了個請的手勢。

“恐怕不行,我這辦法若要施展還需要一個活物,最好是彘、犬一類的賤物,如此就算殺了也不會心疼。”

華佗卻又蹙起眉頭為難的道。

“這……”

吳良微微愣住,“此前諸葛亮曾在秘境之外射中一頭野彘,雖然那野彘已經祭了我們的五髒廟,但這足以說明外麵山上肯定還有其他的活物。”

“吳太史若是能夠活捉一隻回來,無論是野彘還是其他的活物,都能為我所用。”

華佗連連點頭說道。

“典韋,楊萬裏,你們聽到了吧?”

吳良當即回身對典韋與楊萬裏說道,“這次你們隨菁菁出去補給,首要任務便是活捉一個活物,這幹係到大犬的性命。”

“諾!”

兩人齊聲應道。

“去吧,快去快回,路上注意那隨時出現的滾地雷,我在此處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吳良擺了擺手,正色說道。

……

典韋與楊萬裏果然沒有令人失望,居然真就又帶回來一頭半大的野彘,被瓬人軍眾人捆結實了吊在一根木棍上抬了回來。

白菁菁也同樣收回頗豐,這一次她下了狠手,居然整整騙了兩麻袋的海鳥,光是這些海鳥就夠所有人吃上三天。

不過此刻眾人的注意力卻在華佗身上。

大夥多多少少都聽過華佗的神醫之命,因此都眼巴巴的等著親眼見識華佗的過人醫術哩。

然而華佗卻並未立刻開始動手為大犬醫治,反而看向吳良道:“吳太史,可否先給這頭野彘鬆綁,再命人牽著任由它跳躍奔跑,直至這野彘氣喘籲籲渾身淌出汗來?”

“這有何難?典韋,交給你了。”

吳良雖心生疑惑,但還是點頭說道。

“諾!”

典韋應了一聲,便命人解開那野彘與它拉起鋸來。

這野彘雖然隻是半大,但也足有百十來斤,除了典韋瓬人軍中還真沒幾個人能夠僅憑一己之力應付的過來。

如此折騰了大約一刻。

典韋看起來麵色如常,而那野彘卻已是氣喘籲籲,就連叫喚的聲音都斷斷續續,身上更是淌出許多汗液,大老遠便可聞到一股野彘特有的腥臊之氣。

“這位壯士,趁這個時候速速斬下那野彘的一條後腿!”

華佗見狀立刻又喊道。

“這……”

典韋下意識的先看向吳良,見吳良點頭默許,當即一隻手牽著野彘,另一隻手拎起手戟“唰”的一聲斬了下去。

伴隨著野彘的一聲淒厲慘叫。

鮮血射出好幾米遠,一條結實的後腿已經落在地上,因為方才的劇烈運動,這條後腿的創口亦在滋血。

眾人看到這一幕都覺得有些殘忍,尤其那野彘還在痛苦掙紮,慘叫聲傳出老遠。

但與此同時。

華佗卻已經快步走上前去拎起了那條後腿,而後又小跑著折返回來,一把將那後腿的創口強行杵在了大犬那腫脹流膿的腳踝上。

“嘶——唉!”

大犬亦是吃痛發出一聲痛叫。

“別動!”

華佗出聲製止,任由那野彘後腿中的血液淋透了大犬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