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吳良的命令,另一艘船上的瓬人軍兵士七手八腳將大犬拉上了小船,而後快速向岸邊駛去。

楊萬裏所在的那艘小船則繼續留在水中待命。

而吳良與典韋則依舊待在大犬留下的那艘漁船上麵,隨即吳良再次心念一動催動這片區域的河水翻滾起來。

這次的力道明顯要比上一次更強。

那些湧泉的高度驟然上升到了兩米左右,儼然形成了一道道難得一見的“龍吸水”奇觀,然而隻有吳良清楚,河麵之下的河水運動要比這更加猛烈,他就是要將這片區域的河水完全攪亂,令藏於水下的任何事物都無法安穩待著,如此才有可能將“水猴子”給揪出來。

“這?”

此刻岸上的瓬人軍眾人終於琢磨過味兒來,明白這一切應該都是吳良的手筆,隨即心中安穩了許多,“如果是公子,那就沒事了……”

這些人就算沒有親眼見過,也曾聽說過吳良此前前往西域時那生死存亡之際令河水斷流的壯舉,因此對他的“禦水之術”早略有耳聞,隻不過在這之後吳良再未做過類似的事情,因此大部分人已經忘了吳良還有如此厲害的本事。

而在吳良翻攪河水的同時。

另一艘船上的瓬人軍兵士已經將大犬送到了岸邊,那幾個漁民與幾個婦人連忙衝上來幫忙將大犬抬上岸,接下來也不用吳良告訴他們如何使用心肺複蘇術,那幾個漁民與婦人便已經解開了大犬的衣裳,又是抱起他來使他麵部朝下擠壓腹部胸部,又是不停的拍打後背助其排除吸入腹腔中的髒水。

作為常年生活在黃河岸邊的漁民,他們在應對溺水的時候自然比一般人更有經驗,根本用不著瓬人軍操心。

吳良見他們的施救手段都頗為合理,也就不再分神,繼續專注尋找水中的“水猴子”。

如此狀態整整持續了十分鍾。

吳良感覺到自己已經到了極限,終於停止攪動河水。

遺憾的是經過這番操作,除了那些被折騰的暈頭轉向的黃河大魚與大鱉,吳良並沒有找到那傳說中的“水猴子”。

楊萬裏也是個小機靈鬼,一邊關注著水中的情況,竟還一邊趁亂從河水撈起了幾隻足有十斤重的大鱉,扔在船鬥裏麵等待發落……不論這時候還是後世,這種野生大鱉都是大補之物,別的不說,今晚起碼能給瓬人軍眾人加個大補餐。

“呼——”

吳良長長舒了口氣。

水中的湧泉隨之降了下去,河水不久之後便恢複了平靜。

此刻吳良再回頭向岸上看去,卻見大犬似乎已經救了回來,正趴在地上瘋狂的咳嗽嘔吐,麵前則是一大灘穢會,顯然方才沒少喝下黃河水。

“典韋,收了錨,咱們也上岸。”

看來捕捉“水猴子”的想法是實現不了了,吳良隨即對典韋點了點頭,接著又向楊萬裏那邊揮了揮手,喊了一聲“上岸”。

……

一同回到岸上。

吳良也不去理會船上尚未收回的漁網與那具男性浮屍,徑直向大犬等人走去。

“咳咳……哇嗚——哇!”

大犬仍在不住的嘔吐,看起來十分痛苦。

“怎麽樣了?”

吳良明知故問道。

“多、多謝恩公出手搭救!”

此前對吳良愛答不理的中年婦人“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冬冬”磕了兩個響頭,接著又回身招呼一男一女兩個半大的孩子過來,也將他們按到在地給吳良磕頭,“還不快給恩公磕頭,若是沒有恩公出手相助,你們的爹便回不來了,恩公不但是你們爹爹的救命恩人,也是你們的恩人。”

“謝過恩公……”

兩個小家夥大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雖是一臉懵懂,但也十分乖巧的發出奶聲奶氣還有些怯懦的聲音。

而其他的幾個漁民則是局促的低下頭,不敢與吳良直視,隻敢用餘光偷偷的瞅向吳良。

他們此刻也已經明白方才河水的變化八成與吳良有關,早已將吳良當做了無所不能的陸地神仙,心中滿滿都是敬畏,隻怕一不小心冒犯了他。

“快快請起,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吳良笑了笑,上前將那中年婦人與兩個孩童攙扶起來,接著又看向大犬道,“看來他的性命已經無恙,不過還需要再緩一緩才能說話,如此今夜我們便在這裏紮營了,待大犬緩過勁來時,請務必過來知會我一聲,我還需向他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

“怎可教恩公住在這荒郊野外,恩公請稍等片刻,小女子這就回去將我家那兩間屋子騰出來,今晚要在此處過夜便住屋裏,我們一家在外麵對付一宿便是!”

婦人聞言連忙站起身來,慌慌張張帶著兩個孩子便向不遠處的村落裏跑去,眼看著就是要為吳良等人騰房。

“不必如此麻煩,我們的營帳支起來亦可遮風擋雨。”

吳良一邊說著話,一邊給了楊萬裏一個眼神。

楊萬裏會意快步上前將那婦人與兩個孩子攔住,亦是笑道:“你們就別忙活了,你看我們這麽多人,那兩間小屋就算騰出來也不夠我們居住,反倒是我們的營帳更敞亮一些。”

“可是這……”

婦人也是那種老實巴交的人,見楊萬裏說的頗有道理,卻又不肯就此作罷,還在想如何才能感謝吳良的救命之恩,如此想了半晌才又道,“我家中還有十幾條晾曬好的魚,小女子這便去全部煮了請恩公們享用!”

“魚有什麽好吃的,難道比我們這大鱉更補?”

楊萬裏又將她攔下,拎起一隻大鱉在婦人麵前晃了晃,炫耀著道,“叫你別忙活就別忙活了,今晚我們不想吃魚,我們要吃鱉,至於你嘛,你與孩子好生看護著大犬便是,待我們這大鱉煮好了一起來吃。”

“……”

婦人看著大鱉終於不再堅持,隻得又回來給吳良磕了個頭道,“恩公是有大能耐的人,小女子實在不知該如何回報恩公的救命之恩,恩公如有什麽需要小女子做的請盡管開口便是。”

“起來吧,看護好大犬。”

吳良微微頷首,接著又看向了其餘幾個漁民,對他們道,“船已經劃回來了,那浮屍擺在船上也不是回事,我們不善於收拾漁網,可否請幾位大哥幫忙將大犬的漁網收回來,再將那浮屍處理一下?”

“不敢當不敢當,我們這就去了。”

幾個漁民哪裏敢說半個不字,連忙應聲跑去料理後事。

吳良則教楊萬裏帶著瓬人軍兵士在村落旁邊生火紮營,自己則與典韋跟在這幾個漁民旁邊觀看他們如何操弄。

不得不說,這收網的確是個技術活,尤其是從漁網上將那具嚴重腐爛的浮屍解下來更是需要一些技術。

這些漁民顯然早已習以為常,僅用了盞茶的功夫便輕易完成拆解,過程中絲毫不曾對那具浮屍造成二次損壞,也並不懼怕那具浮屍。

同時大犬這次的漁獲亦是頗為可觀。

將漁網全部收回時,竟捕獲了十幾條大魚,加起來起碼得有個百十來斤重,若是僅供大犬一家四口食用,怕是能吃上十天半個月。

做完了這些,這些漁民又將那具浮屍絆倒了一塊汙跡斑駁的破爛木板上,一同抬著向村落後麵的一處空地行去。

吳良與典韋也跟了過去,隻見那片空地竟有大大小小上百個無碑墳包,其中有些墳包上麵的土還是新的,應該是不久之前才埋進去的。

“平日裏撈上來的浮屍你們便都埋在這裏?”

吳良開口問道。

“回公子的話,一般的浮屍咱們管不著,唯有纏上漁網的浮屍,咱們才不得不打撈上來埋在此處,此事說起來雖然晦氣,但也是一種緣分,咱們給這些苦主入土為安,日後打魚時也指望著這些苦主多多保佑,起碼心中無愧再見了浮屍也不怕不是?”

一個漁民頗為恭敬的答道。

“是這個道理。”

吳良微微頷首,讚道,“說起來還是你們的覺悟更高一些,你們都是心善之人。”

“公子謬讚了,公子才是真正的心善之人,若是換了旁人遇上大犬這事,可不會特意施展法術施救,能遇上公子是大犬的造化,也是我們的造化,公子今日真是令我們大開了眼界。”

這個漁民算是情商比較高的,說起話來頗有水平。

另外一個漁民也是連連點頭,討好著道:“公子實在太厲害了,可惜公子不以打魚為生,否則以公子的本事,魚蝦鱉蟹想怎麽吃就怎麽吃,哪裏似我們一般時常填不飽肚子,小人要是有公子的本事就好了……對了公子,小人鬥膽問一句,公子是不是已經成了仙,公子看起來雖然尚且年輕,其實是不是已經像傳說中的神仙那般活了百年千年?”

“嗬嗬。”

吳良笑了笑,並未正麵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又道,“我方才聽你們總是說起‘水猴子’,你們當中可曾親眼見過這種東西?”

“公子說笑了,見過‘水猴子’的人都被拖入水中淹死了,我們若是見過,又怎還能站在這裏與公子說話?”

三個漁民皆是笑了起來,其中一人補充道,“不過這‘水猴子’的事可不是咱們捏造出來的,小人自小便聽老人們提起,老一輩的確有人親眼見過‘水猴子’將人拖下水去。”

“而且小人敢肯定大犬一定是被‘水猴子’拖下去的,雖然此刻大犬還說不上話來,但是我方才特意看過大犬的雙腿,他的右腿腳踝上有一個特別明顯的淤青手印,若非是遇上了‘水猴子’,這淤青手印從何而來?”

另外一個漁民緊接著又言之鑿鑿的道。

“淤青手印?”

吳良原本還對“水猴子”的真偽存在一些疑慮,聽到這個信息卻又不得不信了。

“這會子大犬應該差不多緩過勁兒來了,稍後回去公子可以問一問他,我們雖說不明白,他作為當事人總該能說清楚吧。”

三個漁民笑著提醒道。

“嗯。”

吳良微微頷首。

如此幾人閑聊著,三個漁民很快就在鬆散的沙土中挖出了一個不足半米深的潛坑。

接著他們又合力抬起那塊放置浮屍的木板,看樣子是打算向卸車一樣直接將那屍首滑入坑內掩埋。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

這浮屍與他們非親非故,他們能夠給它挖這麽個潛坑埋起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難道還要他們依照喪葬習俗好生安葬不成?

然而也就在這時候。

“娘呀!有鬼!”

一個漁民不知為何忽然怪叫了一聲,竟一把將那木板拋開連退了好幾步。

另外兩個漁民亦被嚇了一跳,連忙將那木板放在地上退開,不過從他們那驚疑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也並不明白那個漁民究竟在鬼叫什麽,完全就是被那魚民給嚇到了。

“什麽鬼?”

吳良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於是蹙眉問道。

“你們沒看到麽?剛才這屍首的肚子動了一下!”

那魚民麵色緊張,指著浮屍的肚子說道。

“肚子動了一下?”

吳良心中疑惑。

他方才的確沒有關注這具浮屍,不曾注意到這個細節,此刻才看向了屍首那包裹在衣物中有些腫脹的肚子。

正說著話的時候。

“!”

那浮屍的肚子似是配合他們一般,竟又忽然聳動了一下。

“這?!”

眾人立刻緊張起來。

吳良的眉頭卻是皺的更緊,他見過的屍首未必比這幾個漁民多,但若說起奇奇怪怪的屍首,自然還是吳良的見識更多一些。

而眼前這具屍首,從表麵上看起來顯然就是一具普通的浮屍,斷然不存在屍變的可能。

至於它的肚子為何會莫名聳動……

“典韋,你小心一些將這屍首的衣物劃開。”

吳良心中有自己的看法,於是回頭對典韋說道。

典韋也不廢話,拎著手戟便走上前去,隨後使用手戟的鋒刃挑住那具屍首的衣裳輕輕劃過。伴隨著輕微的響動,屍首那腹部位置的衣裳很快便被剖開了一個大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