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具屍首!

方才大犬落水之前便是先發現了這具纏上漁網的屍首,而且應該是一具女屍。

不過吳良卻不好判斷這具屍首的性別,因為這具屍首此刻乃是麵朝下伏在水麵,他隻能看到那團在水中飄**的黑色長發與屍首的小半個背部,而這個時代講究一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因此不論男女都續著一頭長發,僅憑這個細節並不能區分屍首的性別。

不過看到這具屍首的同時,吳良卻也暫時排除了這具屍首與“水猴子”有關的可能。

因為此前那幾個與大犬同村的漁民說過,“水猴子”乃是由溺死的年輕女子所化,一旦被“水猴子”拖入水中,它的發絲便會死死纏住落水者的手腳,隻是將其淹死。

而現在這具由大犬率先發現的屍首卻還結結實實的纏在漁網上,顯然不可能是它將大犬拖入水中的。

“楊萬裏,你們幾人駕船往下遊去撈一撈,沒準兒大犬已經被水流衝下去了。”

簡單的觀察過漁船與漁網的情況,吳良隨即對另外一艘船上的楊萬裏等人說道,自己則帶著典韋與三名瓬人軍兵士繼續在漁船附近探尋。

“諾!”

楊萬裏應了一聲,便撐著竹竿向下遊劃去。

一邊劃船還有另外兩名兵士正在使用另一根備用的竹竿在水中試探,萬一竹竿捅下去觸碰到了異物,很快便會有所感覺。

而吳良船上的兵士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這也是吳良的意思,那幾個與大犬同村的漁民常年在此處下網打魚,對這裏的環境自是了如指掌,水性肯定也差不了,連他們都不敢輕易下水,吳良自然也不會教瓬人軍兵士進入水中冒險,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典韋,你隨我登上那艘船查探,剩下的人繼續駕船在這附近搜尋。”

說著話的同時,吳良已經抓住了大犬那艘空船的船幫,穩住身形輕輕一躍跳了過去。

典韋亦是學著吳良的樣子如法炮製,一個邁步便穩穩躍了過來,別看他體重是一般人的兩三倍,但就這樣一躍竟比吳良還要文檔,腳下的船身甚至都沒怎麽晃動。

如此完成了轉移。

吳良再次看向那張隻收了一小段的漁網與被漁網纏繞卻還飄在水中的屍首,如此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又回頭看向岸上那幾個漁民大聲問道:“幾位大哥,不知平日裏你們的漁網纏上了浮屍一般都如何處置?”

“也沒啥好處置的!”

其中一個漁民連忙回答道,“若是能解開的,便盡量解開教那浮屍飄走了便是,實在解不開的,也看看是具男屍還是女屍,若是男屍便連同漁網一同拖上岸來,解開之後再找個地方將那屍首埋了,全當積德行善了,若是女屍那便隻能自認倒黴,漁網也不要了……對了,這男屍與女屍其實很容易分辨,若是仰麵朝上的浮屍八成都是女屍,而伏麵朝下的浮屍則通常都是男屍,雖然有時也有個別例外的情況,但大多數時候都錯不了。”…

“若是如此……”

聽了那漁民的話,吳良又瞄向了那具屍首。

按照他的經驗之談,那具屍首此刻伏麵朝下,大概率應該是一具男屍,而並非大犬此前喊出的女屍。

而且據吳良所知,他這經驗之談其實是有道理的。

如果吳良沒記錯的話,宋朝著名提刑官宋慈的《洗冤錄》中便曾記載過此事:溺亡,男俯女仰。

不過宋慈乃是以陰陽學說來論證此事,天朝自古便由這樣的陰陽理論,認為男子背為陽麵為陰,而女子則麵為陽背為陰,而落水溺亡後,陽麵朝上陰麵朝下才符合陰陽,因此男子自然仰麵朝上,女子自然伏麵朝下。

而再到了吳良生活過的後世,雖然精通陰陽五行之說的人已是鳳毛麟角,但醫學卻也通過男女生理結構的不同之處證實了這種說法,至少從理論上講,男子與女子的身體重心與脂肪層分布情況本就不同,因此的確會出現男俯女仰的現象。

不過也正如那個漁民所說,雖然正常情況下浮屍都應該是男俯女仰,但偶爾也會出現一些個例。

“這……典韋,你來幫把手。”

意識到這個問題,吳良覺得很有必要先確定一下這具浮屍究竟是男是女。

於是他立刻與典韋一同拉扯那隻收了一小截的漁網,在典韋的怪力協助下,不消片刻便將那具浮屍與漁網一同拉上了船。

然而此刻那具浮屍依舊保持著麵部朝下的狀態。

吳良不想輕易碰它,隻得向典韋要來工兵鏟使用撬動的方式將其翻了個麵,隨即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便撲麵而來。

這具屍首已經嚴重腐爛。

麵部的皮肉被河水泡的發白腫脹,仿佛煮熟了一般已經有一部分脫落了下來,露出了皮肉之下那白森森的麵骨。

至於其他的主要軀幹,則包裹在勉強還算完整的衣物之中,不過基本也就有骨架支撐的地方還保持著人形,但凡露在外麵的部位,皮肉多多少少缺失,也不隻是腐爛之後自然脫落,還是成為河中那些魚鱉蝦蟹的食物。

而從衣物的製式來看,這的確應該是一名男性的屍首。

並且從屍首的身高與肩寬來看,這也比較符合男性的特征。

所以……

這是果然是一具男屍?

吳良的眉頭隨即皺了起來,特意向典韋確認了一邊:“典韋兄弟,你此前應該也聽到大犬大罵漁網被女屍纏上了吧?”

“錯不了,大犬的確說是纏上了女屍。”

典韋篤定的點頭。

“嘶……這就奇怪了,難道大犬認錯了不成?”

吳良沉吟著自言自語起來,“不應該啊,大犬常年在此下網打魚,見過的浮屍不勝枚數,應該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也就是說,大犬當時的確見到了女屍。”

“而我們如今來到這裏,卻隻見到這樣一具男屍……你說有沒有可能這漁網上其實是纏上了兩具屍首,一具是女屍,另一具是男屍?倘若女屍的確與他們口中提到的‘水猴子’有關,那麽大犬落水可能便是被那具女屍所害,因此我們來到這裏才並未見到女屍,隻見到了這具男屍?”…

典韋在一旁聽著,亦是沉吟著應道:“韋以為公子的分析很有道理,倘若大犬此前沒有看走眼的話,那麽似乎便隻有這種可能了。”

“那豈不是說,這地方果真存在傳聞中的‘水猴子’?”

吳良眉頭皺的更緊。

“……”

典韋童孔一縮,一對手戟已經握在手中全神戒備。

吳良則依舊蹙眉沉思。

此時距離大全落水至少已經過去了兩三分鍾,就算是水性好的人差不多也快到了極限,何況大犬還是因為意外情況落水,根本來不及做出一些閉氣潛水的準備,因此在水下存活的時間必定隻會更短。

“楊萬裏,你那邊可有什麽發現?”

吳良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隨即扯著嗓子對去向下遊搜尋的楊萬裏詢問情況。

“公子,暫時還一無所獲!”

楊萬裏連忙回應道。

“你們呢?”

吳良又看向旁邊船上的瓬人軍兵士。

“也沒有什麽收獲。”

及命瓬人軍兵士亦是搖頭。

“這……”

不論怎樣,此刻至少還在解救溺水之人的最佳搶救時間之內,若是再拖延下去隻怕就算找到了人也隻能是一具屍首了。

“楊萬裏,船上的兄弟,先停下手來坐穩了,接下來不論發生什麽你們也不要驚慌,一切皆在我的控製之內。”

定了定神,吳良終於拿定了主意,隨即大聲對眾人囑咐道。

“啊?”

楊萬裏與瓬人軍兵士顯然還不明白吳良究竟在說些什麽,不由麵露疑色。

“坐穩了!”

吳良極為簡短的喝了一聲。

“諾!”

楊萬裏等人雖感到疑惑,但也聽出吳良不是在開玩笑,連忙一個個半蹲下來抓住穿幫穩定身形。

下一刻。

“咕嚕——咕嚕嚕!”

原本還算平靜的水麵忽然冒出了許多巨大的氣泡,原本就渾濁的黃河水已是變得更加渾濁不堪,甚至能夠看到細小泥沙正在其中翻滾。

吳良凝神閉氣,一雙眼眸凝視著水麵。

更多的巨大氣泡不斷翻騰上來,水麵隨之忽然出現了許多半米來高的湧泉,使得整片河水看起來就像是一鍋煮沸的開水一般。

“嘩——!”

一條足有一米來長的大鯉魚猛然自湧泉中跳躍而起,隨後落在了一丈遠的水中,也不知是被湧泉衝了出來,還是正在施展鯉魚躍龍門的絕技。

“這?!”

瓬人軍眾人都不知道此刻究竟發生了什麽,那幾個漁民自然更加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他們一個個瞠目結舌,就連此前一直坐在地上蹬腿的中年婦人此刻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一雙眼睛望著沸水一般的黃河,顯得既驚奇又恐懼。

如此異象,現場所有人都是頭一回見到,除了甄宓。

“君子,果然是你!”

望著水中的異象,甄宓美眸之中浮現出一抹狂熱,嘴角微微勾起自言自語道,“你已越來越出類拔萃,那曹操不過一個凡人,如何能夠駕馭得了你,你終有自立的那一天,這一天真是令人期待呢……”…

甄宓看的不錯!

這正是吳良在施展越發精進的“禦水之術”。

他在嚐試控製著這片水域的河水自下而上流淌,雖然漫無目的,但隻要大犬還在這下麵,如此力道的水流連那樣的大鯉魚都無法抗衡,再加上人體本就具有的浮力,大犬一定可以被衝上來,隻要他露了頭便有機會獲救。

也隻能說大犬運氣好。

若是換在平時,吳良這麽低調的人,斷然不可能顯露這種手段來救援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隻是這一次時間對了,場景對了,人物也對了,他才肯露這一手。

反正這些漁民日後注定不會有任何交集,他也不會向他們坦露身份,因此這些家夥看見了也就看見了,根本不必擔心消息傳揚出去。

而吳良此前已經明確感覺到自己的“禦水之術”在《本經陰符七術》的加持之下有了不小的精進,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嚐試,平時也就尿尿的時候自己玩玩,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嚐試一番,同時還可以為不久之後登陸“仙山”的事情積累一些經驗。

若是能夠一不小心將傳說中的“水猴子”也給弄出來,那對吳良來說亦是一大意外收獲。

畢竟他可聽說,“水猴子”隻能在水中生活,一旦離了水便四肢無力,很容易被控製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過,此舉究竟能不能拯救大犬則還是個未知數……

吳良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嘩——嘩——!”

又有更多的大魚自水中翻騰而出。

雖說黃河水下存在著許多難以捉摸的亂流,但似如今這樣的亂流卻也是這些大魚不曾體會過得,難免受到驚動。

終於。

大約十幾秒之後。

距離吳良等人不遠的地方,一個灰色的東西忽然浮出了水麵,那顯然是一個伏麵朝下的人!

如果吳良沒記錯的話,大犬穿的便是灰色衣物。

“快!看看這是不是大犬!”

吳良眼疾手快,立刻操控其他地方的河水暫緩流動,僅控製這個身影身下的河水不斷反湧將其頂起。

旁邊船上的瓬人軍兵士亦是連忙伸出竹竿,奮力將這個人挑翻了過來。

這果然不是一具腐爛的浮屍,而是一具尚且新鮮的人體,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不久之前落水的大犬!

不過此刻大犬卻是雙目緊閉,臉色發白,嘴唇也有些泛紫。

這是溺水者嗆水昏迷之後的初期表現,若是及時拉上岸去施救,或許還有機會撿回一條性命。

“先將他拉上船送回岸上!”

吳良連忙下令。

而他自己則還不打算就此結束,既然已經開始翻江倒海,那麽待瓬人軍與大犬上岸之後,他還想玩個大的,萬一真能捉到傳說中的“水猴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