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與瓬人軍骨幹來到鬱洲山陰麵,很快便與安插在這裏的暗哨接上了頭。

“那個倭國巫女去了什麽哪裏?”

吳良將暗哨叫到身邊問道。

“回稟公子,在那邊的山腰上,有兩個兄弟正在暗中跟隨著她。”

暗哨指著一個方向答道,“這倭國巫女形跡十分可疑,深更半夜孤身一人來到此處不說,還沒有攜帶任何照明工具,必定是為了隱藏行蹤。”

“帶我們前去。”

吳良微微頷首。

他們也同樣沒有使用任何照明工具,在這漆黑的夜裏不論是火把還是油燈都十分顯眼,隨侯珠就更不用說了,一旦被巫女呼看到便會打草驚蛇。

不過此次在夜間行走,吳良的感覺卻與以往截然不同。

他發現自己的感觀似乎比之前敏銳了許多!

原本在這種崎嶇不平的山間行走,哪怕似現在一般有微弱的月光陪伴,他亦是隻能以一種摸索的狀態前行。

但現在,他竟可以清晰的看到前路上的障礙與羈絆,確切地說其實並非完全是眼睛看到的,而是身體自內而外感應到的,因此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十分踏實,就好像行走在一條已經走了十幾年的熟悉道路上一般。

若是放在之前,吳良定然會對這種改變感到疑惑。

但經曆過剛剛那次漫長的神遊之後,吳良很快便明白了發生這種變化的緣故,這是五髒之中肺與肝所藏之氣被調動了起來。

肺藏魄。

肝藏魂。

兩者一個主外一個主內,使得他身體與精神上的反應與感知能力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而現在感覺到的變化,便是因此產生。

當然。

吳良這次得到的提升還不僅僅隻是體現在這個方麵,五髒所藏之氣分管各有不同。

比如脾藏意,可以令他的思維變得更加敏銳;腎藏誌,將直接影響他的意誌與記憶能力……

其實這麽說還是有些籠統。

因為神、魂、意、魄、誌五氣比想象的還要更加複雜,影響的方麵也絕對要比吳良舉例出來的方麵更廣,廣到人類的預言也隻能說出一個大概的方麵,而無法將其中的奧妙全部描述出來。

總之。

神、魂、意、魄、誌五氣的提升對於一個人而言,便是全方位的屬性提升,隻要是人體具備的能力,都將得到一定程度的加強。

不過吳良這次其實並沒有得到實質性的加強。

他的五髒所藏之氣還並未來得及得到任何修行培養,僅僅隻是能夠掌控與調動這些氣息的程度,便已經產生了一些可以感覺到的微妙變化。

“諾。”

暗哨應了一聲,便帶領吳良等人上了鬱洲山。

……

一刻之後,在暗哨的接應下,吳良等人已經在山腰上遠遠看到了巫女呼。

此刻巫女呼則並未發現他們,正一個人貓在山石之間忙活著什麽,時不時能夠聽到一些岩石輕微磕碰的聲音,還有巫女呼那略顯吃力的喘息。

“公子,要不要立刻將其拿下?”

楊萬裏已經亮出了兵器,隨時準備衝上前去拿人。

“不急,先看看她究竟在搞什麽鬼。”

吳良卻笑著搖了搖頭,回頭對白菁菁說道,“菁菁,你可能聽出一些端倪來?”

他的聽力其實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強,配合上精神方麵的感知能力,現在誰要當著他的麵說悄悄話,恐怕便要小心一些了。

不過吳良很清楚自己到了什麽程度,與白菁菁這樣的“偏才”相比,他到底還是差了一截,最多隻是比一般人要強了一些。

“聽起來像是在挖掘什麽東西,又像是在掩埋什麽東西,不好說。”

白菁菁微微搖頭道,“不過這似乎不是一個人能夠完成的,她現在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隻怕堅持不了太久。”

“那就先讓她幹著,等她幹不動的時候,我們再上去等著撿現成亦是不遲。”

吳良咧嘴笑了起來,就地找了塊能看到巫女呼的石頭坐下,還對眾人擺了擺手,“都別杵著了,找個地方坐,身上有肉脯和幹糧的拿出來分一分,咱們邊吃邊等,等她幹不動的時候,咱們也差不多吃飽喝足了……注意嚼肉的動靜小點,別驚動了她便是。”

“不愧是公子……”

眾人聞言則紛紛同情的忘了一眼正在不遠處辛苦耕耘的巫女呼,然後開開心心就地坐下歇息進食。

唯一的美中不足則是,這海島上的海風還是略微有一些濕冷。

如果能夠點上一團篝火,一邊烤著取暖一邊將幹糧與肉脯燒製一下、再溫上一壺酒那就更舒坦了……也就想想罷了,篝火一旦點起來,不是立刻便被巫女呼察覺了麽?

如此坐下之後。

吳良這才又看向了於吉和諸葛亮,開口問道:“如果我說在這鬱洲山便是當年田氏流放呂齊王室的最後一個王齊康公呂貸的海島,呂貸曾在此處供奉呂齊先祀,死後他就被葬在了鬱洲山陰麵,你二人會聯想到什麽?”

“原來如此,公子此前命楊萬裏尋找的那棵千年柏樹與呂貸的陵墓有關,隻要找到千年柏樹便也找到了呂貸的陵墓,老朽說的可對?”

於吉立刻探著身子猜測道。

“呂貸既然在此處供奉呂齊先祀,那麽他的墓中便極有可能藏著與呂齊王室有關的事物。”

諸葛亮接著話茬補充道,“不過我們能夠想到的事情,當年鳩占鵲巢的田氏不可能想不到,隻怕呂齊王室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早已被田氏奪取,再加上史書中曾說呂貸被放逐到海島上之後,不久便被田氏收回了食邑,而他也隻能挖洞為灶,日子過得十分清苦,因此我認為呂貸死後不可能擁有具有一定規模的陵墓,就算真找到了那棵千年柏樹,結果隻怕也會令有才哥哥失望。”

“那如果在這個基礎上,再加上一個倭國巫女呢,你二人有會聯想到什麽?”

吳良不置可否的問道。

這也是吳良剛剛想到的問題。

其實在相關呂貸之墓這件事上,吳良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因此也並未對與此毫不相幹的巫女呼設防,否則她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私自上山的機會。

但巫女呼偏偏便做出了吳良意料之外的舉動,使得吳良不得不好好思考一下她的動機。

結果這麽仔細一想,還真叫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也是唯一一種能夠合理解釋巫女呼此舉的可能。

“倭國巫女……呂齊先祀……放逐……呂貸之墓……”

諸葛亮與於吉隨之陷入了沉思。

其餘的瓬人軍骨幹亦是微微蹙眉,思考著這些事情之間的聯係。

終於。

“老先生,你可記得當初我們在丘穆公墓中發現的那部叫做《穆公傳》的古書?”

諸葛亮年紀小記憶力較好,率先想起了一些事情,不過卻並未立刻向吳良說明,而是看向身旁的於吉問道。

“《穆公傳》……”

於吉沉吟了一下,點頭道,“自是記得,此書雖是丘穆公的自傳,卻也將薑太公那些不為人知的家世說的一清二楚……慢著,你的意思是?”

“正是!”

諸葛亮接著說道,“《穆公傳》中說,薑太公一生共有是三個子嗣,丘穆公乃是第三子,而在他之後,還有一個叫做‘呂佐’的十三子,此人心術不正,為了奪取公位竟以術法暗害齊丁公與其他的兄弟,丘穆公及時出手才保住了齊丁公的性命,但仍有幾個兄弟因此殞命。”

“後來遠在鎬京的薑太公得知此事,一邊命丘穆公鑄造‘太公印’來提防此類事件再次發生,一邊命人將呂佐綁在穿上發配去了倭國,教他永世不得踏足中原。”

“我雖然一時無法將倭國巫女與這些事情聯係在一起,但若說倭國與這些事情、尤其是與呂齊王室有什麽聯係,我便隻能想到這件事了。”

說到這裏,諸葛亮試探著看向吳良問道:“有才哥哥,不知你問的可是此事?”

“不錯。”

吳良笑著點了點頭,“來到此處之後,我隨身攜帶的‘太公印’便開始表現出異常,這說明這個地方極有可能藏著與呂齊王室幹係密切的事物,說不定可以直接追溯到薑太公那一代,因此不得不查。”

“而除了當年被薑太公發配去倭國的‘呂佐’之外,呂齊王室與倭國應該並不存在其他的直接聯係,而若隻是倭國的巫女,巫女呼也沒有對呂貸之墓產生興趣的合理理由,更不應該如此冒險……因此我懷疑,她其實與呂齊王室存在著什麽不為人知的關係。”

聽到這裏,極少參與這種討論的白菁菁接過了話茬,問道:“你其實是懷疑她與當年被薑太公發配到倭國的呂佐有關吧?”

“也可以這麽說。”

吳良點頭。

“若果真如此,公子可要盯緊了她,她極有可能知道更多與呂齊王室有關的事情,尤其是薑太公與齊丁公那兩代人的事情。”

於吉皺著老臉提醒道。

“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太公印’乃是呂佐被發配去倭國之後才鑄成,因此呂佐以及他的後人應該並不知道‘太公印’的事情。”

吳良沉吟著說道。

還有一件事吳良沒有刻意提起,他記得《穆公傳》中寫道的“呂佐”乃是似丘穆公一樣的天才,非但年紀輕輕便習得了薑太公的畢生術法,原話中還說他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也就是說,當年呂佐的術法手段應該還在薑太公之上,倘若沒有丘穆公協助的話,薑太公都未必奈何得了此人。

那麽如果巫女呼與呂佐之間存在什麽關係的話。

會不會也傳承了一些術法,比如她那與生俱來的能夠看到地縛靈的能力……至於其他的術法便不好說了,巫女呼不曾說過,吳良也未曾見過。

不過吳良並不為此感到擔心,“太公印”在手,哪怕呂佐在世恐怕也要被他克製,莫說是一年多年後的巫女呼了。

另外吳良還在思考一件事情。

就算巫女呼是呂佐的後人,與呂齊王室存在血緣關係,她今晚的行動又是為了什麽呢,難道是為了尋根不成?

甄宓應該認同吳良的猜測,於是適時開口提醒道:“妾身倒認為如果君子有這樣的懷疑,便不應該繼續任由那個巫女自由行事,免得她提前找到了什麽私藏或是破壞,君子反倒有可能錯失真相,這亦是君子的損失。”

“宓兒言之有理。”

聽了甄宓的話,吳良又通過巫女呼那邊發出的喘息判斷她已經累了個夠嗆,於是終於收起了那點惡趣味,站起身來將最後一小片肉脯丟進嘴裏,含混的下令道,“楊萬裏,速速將她拿下!”

……

片刻之後。

“放開我!吳太史,我與你在祖洲也算是有過同生共死、互幫互助的情誼,你怎能如此待我?”

巫女呼被綁成粽子帶到了吳良麵前,一邊掙紮一邊瞪著眼睛質問。

“嗬嗬。”

麵對巫女呼的質問,吳良隻是意味深長一笑,接著便徑直走向了巫女呼曾經耕耘過的地方。

此刻他們已經不需要再隱藏行蹤,瓬人軍兵士隨即點起幾支火把將這一片區域照的通亮,借著火光,吳良很快便看清了現場的狀況。

這次巫女呼居然還從山下的寨子內順了一把鐵耙。

地上有一片大約幾平米的區域已經被巫女呼使用鐵耙清理了出來,碎石被她扔在一旁堆成了一堆,那片區域也隨之露出了並不鬆軟的褐色土地。

此刻這片土地也被巫女呼刨出了大約20公分的潛坑,露出了一截粗糙的……那似乎是樹木的根莖?

根莖很粗,光從露出的部分推斷,這條根莖的直徑應該得水桶粗細。

不過看起來已經失去了活力。

因為它的表麵布滿了幹裂的痕跡,顯然已經成了脆弱的朽木,對於任何一棵植物來說,一旦根莖都變成這副模樣,必然是已經涼透了。

“這便是徐福提到的那棵千年柏樹吧?”

吳良回頭看向了巫女呼,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