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嗬,居然還知道完璧歸趙的故事?

聽到呼的話,吳良倒有點相信她這巫女的身份了,如果不是看過大量的天朝史書,她應該是很難說出這番話來的。

需知現在的倭國,根本就沒有屬於自己的文字。

目前使用的文字都來自天朝,而且其中絕大多數應該就是從徐福出海時攜帶的大量書籍中學來。

這種情況之下,書籍自然更加珍貴,文化壟斷自然也隻會比天朝的士族更加嚴重。

因此有機會學習天朝的文字,並且還能夠看到這種記載了天朝曆史的史書,甚至還到了能夠活學活用程度的倭國人,自是除了金字塔頂尖的少數權貴,便隻有在倭國享有特權的人,比如……巫女。

“呼姑娘,你這又是何必呢?”

吳良立刻又麵色一轉笑了起來,看著呼的胸口扯皮道,“我不過是想知道,若這瓊勾玉如今通體冰涼,你將其貼身攜帶難道不會時常感到不適麽?”

“是否不適與吳太史無關,不勞憂心。”

呼依舊提防著吳良,沒好氣的說道。

“也對,鮮奶也是需要冷藏的。”

吳良若有所思的道。

“什麽?”

呼頓時又麵露疑惑之色。

奇力童、典韋與楊萬裏亦是一臉疑色。

這話他們略微有點難以理解,畢竟這個時代其實還沒有冷藏的概念,最多隻是挖個地窖來儲存糧食與瓜果。

當然。

吳良現在與呼說這種騷話,主要還是因為他其實並沒有真打算拿他們怎麽樣,教典韋與楊萬裏進來也隻是威懾一下,試圖將那枚瓊勾玉騙過來罷了。

如今見呼的態度如此決絕。

吳良自然也就選擇適可而止了,哪怕奇力童與呼是倭國人,他也不會因為天朝與倭國在後世發生的恩怨與民族情感,便毫無理由的將他們打殺。

冤有頭債有主,那些恩怨與身處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他們實在扯不上半毛錢關係。

不過呼這決絕的態度,依舊沒有消除吳良的懷疑。

他認為此事依舊存在兩種可能:

一是這瓊勾玉對於巫女的確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甚至是高於生命的信仰,這個自然不必多說;

二則是瓊勾玉存在著隻有巫女才知道的秘密。

比如瓊勾玉此刻根本就不是通體冰涼的狀態,也並非與徐福有什麽關聯,但除了巫女之外,哪怕是倭國人中的權貴也沒資格觸碰瓊勾玉,因此根本不了解真相,這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一旦被拆穿的話,巫女的權威與信譽便會遭受前所未有的損害,至少在倭國,巫女必將立刻跌落神壇。

又或者,剛才的說辭其實是奇力童與呼串通編造出來的說辭,為的便是欺騙吳良,好教他快一些行動起來,因此萬萬不能被吳良察覺。

當然,這隻是吳良暫時想到的可能,或者還有其他的可能……

“沒什麽。”

吳良笑著搖了搖頭,態度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接著看向奇力童與呼說道,“你們回去準備一下吧,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先去琅琊與嶗山一帶瞧瞧再說。”

“唉?”

奇力童與呼又是一臉驚色,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方才還是各種推脫,甚至一副劍拔弩張隨時都要動手傷人的樣子,怎麽一扭臉便又改變了主意,明日一早便要與他們一同出發?

這思維跳躍的速度實在太快,令他們一時之間無法適應。

“不過奇力童大夫就不要一起去了,我已經做了安排,你與那三名護衛暫且留在陳留少住一些時日,一邊好好感受我國的熱情好客,一邊耐心等待我們的消息便是。”

吳良忽然又說了一個令奇力童與呼不曾料到的決定。

“吳太史,萬萬不可啊!”

奇力童麵色一急,連忙施禮對吳良求道,“在下乃是奉了我國女王之命前來查辦此事,倘若此行在下不曾親自前去的話,那便是玩忽職守,回去必將受到我國女王嚴懲!”

“這是我國天子的意思,你回去之後如實告知女王便是。”

吳良正色說道。

“……”

奇力童瞬間被壓的說不出話來,如此憋了半天,才一臉決絕的抬起頭來對吳良道,“若是不能親自前去,在下便是上辜負了女王的信任,下愧對倭國百姓的期望,今後再也無顏返回倭國麵對他們……在下恐怕隻有以死明誌了!”

然而麵對奇力童同樣的決絕。

吳良的表情卻是立刻冷了下來:“奇力童大夫,我已經說過了,這是我國天子的意思,在我國的疆土上行事,你便必須服從我國天子的命令,否則我將認為你對我國天子毫無敬意,此乃大不敬之罪,而我,亦將誓死維護我國天子的尊嚴!”

說著話,吳良又對楊萬裏揮了揮手,點頭示意道:“楊萬裏,若奇力童大夫執意以死明誌來觸犯我國天子,你便將奇力童大夫帶到城外的護城河邊上,麻繩、匕首、毒藥,又或是他想投河自盡,全部滿足他,必要的情況下出手助他完成大義亦可,總之不要死在吳府便是,我不想觸這個黴頭。”

“諾!”

楊萬裏應了一聲走上前來,對奇力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奇力童大夫,請吧!”

“……”

奇力童呆立當場。

同樣是以死明誌,為何結果竟如此不同?

難道就因為我是男人?

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身為男人我到底要怎麽活著你們才滿意,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這個世界到處充斥著對男人的歧視,哪怕用死亡作為要挾都沒有女人那樣的力度,男人何時才能真正的站起來……

話說回來。

其實奇力童已經明白了吳良的意思。

吳良直到現在也不信任他們,而將他與三名護衛留在陳留,無非是為了將他們當做人質扣押罷了,如此辦起事來心中自然更加有底。

隻是吳良把話說的十分含蓄,奇力童明知是這麽回事,卻苦於沒有任何證據。

其實就算真有證據又能如何?

倭國本來就不大,現在還是四分五裂的狀況,就連他們邪馬台國的女王也隻能對大漢稱臣,別說是公然反抗了,甚至連譴責的資格都沒有。

如此沉默了半晌。

“請吧,奇力童大夫!”

楊萬裏雖未上手,但卻加重了一些語氣,催促奇力童動身。

奇力童知道吳良將此事提到了“大不敬”的高度,便是根本就沒有與他商量的意思,看起來也不會似此前對待呼那般對待他,最終不得不從臉上擠出一絲笑意,躬身對吳良說道:“吳太史誤會了,在下絕無冒犯天子陛下的意思,既然這是天子陛下的旨意,在下自當遵守,否則影響了兩國關係,在下以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奇力童大夫果然深明大義,令我佩服。”

吳良聞言冰冷的臉色立刻又露出笑意,拍了拍奇力童的肩膀笑道,“既然如此,便請二位回去準備吧,明日一早我派人前去將呼姑娘接來,便立刻出發前往徐州、青州為你們尋找徐福的下落。”

“唯。”

奇力童恭敬的施了一禮,連忙帶著呼退了出去。

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

吳良的嘴角微微勾起。

如今他也算大概摸清了兩人的底細,奇力童不重要,巫女才是尋找徐福下落的關鍵。

而扣下奇力童這個人質,巫女呼便等於失去了領導,途中遇上什麽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他自然更容易把控局麵。

而之所以還教呼跟著奇力童回去,明早再出發。

則是為了防止奇力童手中還有一些呼也無法取代的信息,給他們個機會好好交代一下。

當然。

他們也可能借這個機會偷偷商議製定一些對付自己的計劃,不過吳良卻並不擔心,因為青州、徐州如今都是曹老板的地盤,在自家地盤上辦事,吳良可以多帶些人光明正大的行事,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調用附近的留守曹軍協助,也不怕區區一個巫女翻出什麽水花來。

畢竟在瓬人軍之中,可有的是比這個所謂“巫女”道行更深的人。

何況兩人身為邪馬台國的使者,在行為處事方麵,還得盡量避免發生嚴重的外交事故,不得不對在一些事情上吳良做出讓步。

……

如此來到吳府外麵,奇力童才終於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大夫……”

呼顯然也不願與奇力童分開行事,俏臉之上盡是擔憂之色,卻也知道事已至此,恐怕由不得他們。

“此人喜怒無常性情乖張,大漢朝廷的官員之中,就屬此人最難以琢磨,我們隻能依著他的性子辦事,否則別說能否完成女王的囑托,便是我們的性命恐怕都要留在大漢。”

奇力童歎了口氣道。

今天的情況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因為幾天前與吳良見麵的時候,他看起來還很和善,也很正常,不像今天,那翻臉的速度比眨眼還快,簡直不可理喻。

“因此我才十分忐忑,此行我一個人恐怕應對不了他。”

呼蹙眉說道。

“倒也不必太過擔心,他方才至少沒有強行搶奪你的瓊勾玉,這便說明他起碼還是有一些底線的,你隻需依照我們此前定下的計劃行事便是。”

奇力童適時為呼寬心道。

呼又依舊心神不寧的道:“可他每次看向我,我都能夠感覺到他的眼神中不懷好意……”

“巫女大人!”

奇力童卻是忽然嚴肅起來,“我相信你的能力,隻要你將我們的國家、倭國的人民放在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隨時做好了為國、為民獻身的準備,你就能夠妥善應對他,甚至令他對你言聽計從!”

“……”

呼停下了腳步,她完全聽懂了奇力童話中的含義。

而奇力童卻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竟在大街上便直接跪在了呼的麵前:“拜托了,巫女大人!”

……

次日一早。

呼被接過來時,瓬人軍也已經集結完畢。

除了瓬人軍骨幹之外,還有百名瓬人軍兵士同行,這已經算是吳良接手瓬人軍之後最聲勢浩大的一次行動了。

這正是吳良最想實現的生活,不用偷偷摸摸,不用瞻前顧後,大大方方的奉旨考古。

“君子,那巫女姿貌不賴嘛。”

第一次見到呼,甄宓當即來到吳良身邊陰陽怪氣的嘀咕了一句。

“說什麽呢?”

吳良翻了個白眼,一板正經的道,“沒有遇上宓兒之前,我可能還會覺得她的確不賴,但如今有了宓兒,那種姿色的女子在我眼中便隻是勉強可以入眼的庸脂俗粉罷了。”

“哼,你倒是越來越油腔滑調了。”

甄宓輕哼一聲,雖是嗔怪卻難以掩飾眼中的喜色。

“事實而已。”

吳良笑了笑,隨即將楊萬裏叫了過來,“給那個巫女單獨安排一輛馬車,身邊十六名兵士分成兩組日夜守護,沒有我的允許,絕不能教她脫離視線。”

“諾。”

楊萬裏應道。

“察木,你可從她身上看出什麽來了?”

吳良接著又將察木王子叫過來,指了指不遠處的呼問道。

察木王子側目道:“我方才已經看過了,她的胸口的確有一團氣息正在不斷湧出,不過隔著衣物我也看不出究竟是什麽東西。”

“嗯。”

吳良微微頷首。

看來那瓊勾玉的事情有可能是真的……

正當吳良如此想著的時候。

“吳有才!吳有才!”

府外忽然傳來一個風風火火的女聲。

吳良一聽就知道來者是誰,正是曹老板家的大女兒曹旎。

最近曹老板為了籌辦戲誌才的葬禮分身乏術,再加上這些日子曹老板的家眷也還並未遷到陳留,因此吳良也沒有著急前去下聘。

結果沒想到現在他馬上就要出發東去了,曹旎卻忽然找上了門。

“稍等片刻。”

吳良對瓬人軍骨幹微微頷首,而後便快步走出了吳府大門,見到剛到門外的曹旎便很是主動的迎了上去:“女公子,有失遠迎請多包含。”

曹旎這次明顯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此刻略微有些氣喘,發髻亦有些淩亂。

而緊緊跟在她身後的四名曹府親衛亦是氣喘籲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