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

曹老板又看向吳良,接著說道,“如今我已經迎得了獻帝,再將這安邑城封上幾日,若是始終無法尋得呂布的下落,我便也準備班師返回兗州,先妥善安置獻帝再做下一步打算……你既執意前往溫縣, 皆是我班師時便命大軍於偃師駐紮幾日策應於你。”

吳良對司隸部的地圖頗為熟悉,自是知道“偃師”究竟位於何處。

“偃師”雖然屬於“河內郡”南部的“河南尹”,但與吳良此行打算前往的“溫縣”卻是緊緊相鄰,至多一兩日大軍便可殺到。

這對於河內郡的張揚來說,無異於大軍開到了家門口。

因此就算張揚與呂布有些舊情,就算吳良的行動被張揚察覺, 迫於家門口的曹軍帶來的巨大壓力,他應該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選擇對吳良睜隻眼閉隻眼, 否則大戰可能一觸即發。

何況現在張揚與曹老板的關係並不算壞,至少遠遠沒有到隨時開戰的程度,再加上張揚的實力遠遠不及現在的曹老板,他實在沒有理由因為這點“小事”與曹老板交惡在,這無疑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還是明公想得周到,末將感激涕零。”

吳良當即對曹老板施禮謝道。

“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

曹老板卻是微微蹙眉,以責備的語氣斥了一句,但這斥責之中卻盡是寵溺的意味,也就是曹昂剛剛出去傳令了,否則說不定就連他都得心生妒忌。

“嶽父。”

吳良果斷很是識趣的喚了一聲。

“哈哈哈。”

曹老板頓時笑了起來,笑罷才又看向他壓低了聲音問道,“對了有才,你此次帶回的這些‘震天雷’是在何處尋得,可還有機會再去尋些回來研究?”

與吳良此前預料的一樣。

曹老板一旦見識過黑火藥的威力, 便再也無法將其忘懷了,定是要想辦法將其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肯罷休。

不過好在此刻曹老板對他還是異常的信任,因此對他說的那些話亦是沒有絲毫懷疑。

這倒不是曹老板轉了性子, 而是吳良此前做過的樁樁件件, 已經完全贏得了他的信任,這對於曹老板如此多疑的人來說,乃是莫大的殊榮。

“恐怕機會渺茫……”

吳良“無奈”的搖了搖頭,“不瞞明公,這些‘震天雷’乃是我在並州晉陽城內一處地下秘境中偶然所得,這處地下秘境的主人應是唐堯之子‘丹朱’,而這些‘震天雷’應該也是堯舜時期的上古之物,當時在那地下秘境中,我見此物非同小可,於是一個不留全部帶了出來,後來者計算再進入那地下秘境,恐怕也不可能再有收獲。”

“不過明公若是想派人再去試試,我可以將那地下秘境的詳細地址告知明公,這處秘境正位於晉陽城內張府後院的祠堂之下,我離開時已命人將那秘境的入口封堵了起來,尋常人若想進入其中亦是不易,裏麵的布置短時間內應是不會遺失。”

吳良果斷將黑火藥推到了那處“地下北唐”身上。

唐堯之子丹朱,這本身就是一個極為唬人的身份了。

畢竟自古以來, 三皇五帝的傳說便影響著曆朝曆代的人們,哪怕對後世亦是有著極為深遠的影響。

而曹老板哪怕生性多疑,亦是不可能不信奉三皇五帝。

丹朱身為堯帝的子嗣,當然也不可能沒有一些“奇妙”的東西,至少這些東西在這個時代的原住民曹老板心中,定是具有相當的合理性。

“難道天底下還有人比有才你更精通此道麽?”

曹老板聞言已是按住了吳良的肩膀,搖著頭頗為惋惜的說道,“子脩與安民都曾與你一起辦過事,對你的膽大細心皆是讚不絕口,你既然說這地下秘境之中已經不可能再有收獲,那自是不可能有所疏漏,再去不去也沒有什麽分別,怪隻怪那天殺的呂布,竟伺機將如此神物悉數毀去,我恨不能拆其骨啖其肉!”

這話無疑便是暫時放棄了派人前往晉陽城再探那處地下秘境的想法。

就算真要再去,恐怕也會派吳良前往,最多安排一個“自己人”跟上一起去了解情況罷了。

畢竟如今並州還是袁紹的地盤,根本不可能明麵上派人前去,如此非但去的人很容易暴露,若是被袁紹擒獲,還有可能出現比較嚴重的外交事故,甚至是將這處秘境直接暴露在袁紹的視線之中,這就越發得不償失了。

同時。

見吳良將地址都說得如此詳細,曹老板自然也是完全信了吳良,也算是暫時放下了對黑火藥的想法。

否則他的語氣便不會如此惋惜……

“良此行前往溫縣,正是要將呂布查個一清二楚,一來為報他與瓬人軍的仇恨,二來亦可替明公斬草除根!”

吳良心知已經暫時將曹老板糊弄了過去,接著又拱手表態。

“總之,此行需多加小心量力而行,如今呂布麾下的人馬已經盡數歸降於我,他孤家寡人一個今後也翻不起什麽風浪,其實並非定要將其斬殺才算了事。”

曹老板語重心長的囑咐道。

“良明白,既然如此,良便先去準備了,兩日之後,若是明公仍未在安邑城內尋得呂布的下落,良便動身秘密前往溫縣調查,免得夜長夢多。”

吳良語氣堅決的道。

“去吧。”

曹老板也不再多說什麽,微微頷首。

如此目送吳良快步走出營帳,他才又看向了身旁的戲誌才,開口說道:“誌才,我雖相信有才對我忠心不二,但心中卻還是有些擔憂呐。”

“不知明公為何事擔憂?”

戲誌才側過臉小心問道。

“他與麾下的瓬人軍實在太過親近了,隻因麾下一名校尉負傷,他便執意以身犯險誓要將呂布尋出,為此甘願不顧得失、奮不顧身……”

曹老板若有所指的道,“這不是一支軍隊該有的樣子,亦不是一個領軍之人該有的樣子。”

“難道明公已經打算……”

戲誌才瞬間便明白了曹老板的意思,當即勸道,“明公請務必三思而後行,如今局麵尚不穩定,瓬人軍還有許多可以發揮作用的地方,就像昨夜的局麵,若是沒有瓬人軍帶回的‘震天雷’,明公隻怕便極難突圍出來,或許將來瓬人軍還將在不經意間發揮更大的作用。”

“看來你也與我有著一樣的擔憂,否則你便不會如此勸我。”

曹老板卻扭頭看向了戲誌才,仿佛已經洞悉了戲誌才的內心。

“有才是個義氣之人,明公若要對瓬人軍施展‘鳥盡弓藏’的手段,隻怕他很難接受,難免從此與明公疏遠……”

戲誌才正色說道。

“但我亦是為他著想,瓬人軍雖是我的汙點,但於他而言反倒更加致命。”

曹老板歎了口氣,無奈說道,“倘若有一天瓬人軍白於天下,他便永世無法翻身了,甚至就連後人亦要世世代代遭受世人唾棄,屆時我哪怕大權在握亦無法再重用他,否則便難以令世人信服,這是我最不願看到的事情。”

“明公對有才的愛護實在令人羨豔,便是子脩恐怕也不曾令明公如此費心。”

戲誌才沉吟片刻,終於又道,“不過此事仍需從長計議,明公切不可操之過急,不如教臣先尋找一個機會與有才私下談談,將其中的利害關係剖析明了,如此有才也能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說不定以有才的聰明才智,明公不去需做這個惡人,他便能夠自行做出選擇……再不濟,此事由我私下對有才提出,亦要比明公提出好上不少,如此事情起碼還有回旋的餘地,有才若要憎恨與疏遠,也是先憎恨、疏遠於我,與明公並無直接幹係,必要的時候明公還可來做個和事佬。”

“誌才所言極是,那麽此事便寄托在你身上了。”

曹老板似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著點了點頭。

“願為明公分憂。”

戲誌才拱手應道,“如今局麵已穩,明公一夜未眠,正應好好歇息養足了精神以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倒忘了此事,你年長於我,更該去好生歇息一番,快去吧。”

曹老板點頭說道。

“多謝明公,臣便先告退了。”

戲誌才又施了一禮,便退著出到了營帳之外。

也是放下營帳簾子的那一刻,戲誌才臉上那風輕雲淡的神色便已**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因而扭曲起來的臉龐。

與此同時。

他的身體亦是不自覺的佝僂了下去,捂著腹部快步向自己起居的帳篷行去。

“戲軍師,你這是……”

旁邊有幾名站崗的親衛見此狀況,連忙上前詢問情況。

“無、無妨,不必理我!”

戲誌才卻擺了擺手,腳步更快的走了,仿佛生怕有人看到他現在這副模樣一般。

……

當天下午,吳良終於迎來了一個好消息——典韋醒過來了!

吳良得到這個消息自是大喜過望。

典韋與此前那太陽墓走出來的方瓊不同,方瓊究竟算不算人直到現在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因此她在昏迷了好多天之後依舊能夠醒過來,身體也沒有出現明顯的器官衰竭與萎縮現象。

而典韋卻肯定是個人。

這個時代沒有後世那麽先進的醫療水平,沒有辦法在典韋處於昏迷狀態的情況仍然為其輸送營養續命,若是昏迷的時間太久,那可就真的活不過來了。

“公子……”

見到吳良神色急切的跑進營帳前來瞧他,典韋連忙抬了抬脖子試圖起身。

可惜身上的傷勢卻令他難以動彈,最終也隻是將脖子抬起了一丁點,而後便又脫力躺了下去。

“別動,老實躺著歇息!”

吳良亦是連忙走上前去將其按住,笑嗬嗬的問道,“我已經仔細檢查過,目前除了左臂,你這身上看起來並沒有明顯傷筋動骨的地方,你可有什麽異樣的感覺?”

“隻覺得渾身酸痛,仿佛快要散架了一般,使不出一絲力氣。”

典韋認真的回答吳良的問題,“其他倒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唯有這左臂,已經全然沒有了知覺,仿佛已經不是我的了一般。”

“一點知覺都沒有?”

吳良果斷拔出腰間的銅匕首,用刀尖在典韋的手臂上輕輕紮了一下。

其實在這之前他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

此刻典韋這條手臂從小臂到手指的部分已經完全變成了透亮腫脹的黑紫色,就連上臂亦是浮現出了大片的烏青。

而他的左肩膀則是又紅又腫,看起來比之前更加壯碩。

同時用手指觸碰典韋的整條手臂便會發現,他的身體不同區域的溫度亦是差距明顯。

小臂到手指的部分,明顯已經有些冰涼。

而從上臂再到肩膀、乃至整個身體的人溫度,卻又比正常人的體溫高了不少,感覺典韋此刻正在發著高燒……

“沒有……”

典韋微微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最終竟還努力衝吳良擠出了一個笑容。

“……”

吳良比任何人都清楚典韋此刻的心思。

典韋肯定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心中定然也不可能好受,隻是不想在吳良麵前表現出來罷了。

就在此時。

“君子。”

甄宓卻暗自來到了吳良身後,扯了扯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去營帳之外有話要說。

吳良會意頷首,亦是對典韋笑了笑,說道:“典韋,你先歇息片刻,我去去就來。”

如此來到帳外。

甄宓的麵色已經變得凝重起來,似是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後,才為難的道:“你需提前有個準備,方才我看過了典韋的麵相,他雖醒了過來,但那遮住七竅的凶煞之氣卻是加重了許多,他恐怕……”

“要救命恐怕便隻有截肢了!”

吳良立刻下定了決心。

“截肢?”

甄宓麵露**之色,她活了這麽多年,其實並非頭一回聽到這個詞,可若說截肢可以救命,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聽到。

然而吳良心中卻是清楚的很。

典韋的小臂部分已經因為傷勢嚴重而完全壞死,若是就這麽教典韋躺著養傷,壞死部分定會誘發更多的並發症,他的確是必死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