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山林之中鑼聲大作。

回應的鈴聲亦是不絕於耳。

不光是郝萌心中惱怒,那些分散於林中的兵士甚至比他還要焦急。

他們從未遇到今天這樣的情況。

事實上,剛聽到鑼聲的時候,他們便已經迅速向郝萌這邊集結了,隻是礙於一些特殊的地形與阻礙,他們沒有辦法徑直前來,不得不選擇繞過這些地形與阻礙。

結果這一繞就繞出了問題。

他們很確信自己正在努力向鑼聲傳出的方向集結,可是不知怎麽的,走呀走呀竟發現那鑼聲居然越來越遠了。

就算有幾組人的確已經接近了鑼聲,原本以為轉過彎來便可見到郝萌。

結果轉過來卻根本沒有見到郝萌等人的蹤跡,再等鑼聲傳來時,竟又發現了鑼聲變遠了,簡直不可理喻……

“將軍究竟在做什麽?為何敲鑼命我們集結,卻又到處亂跑令我們尋不著蹤跡?”

“這可怪不得咱們,是他自己亂跑!”

“聽聽!聽聽!鑼聲越來越疾了,他自己還急了,就算遛猴也不是這麽遛的吧……”

“太不把咱們當人了!”

“收聲!誰若再胡說八道,傳到將軍耳中時,可別怪我不為你們求情!”

“……”

許多小組的兵士已經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原本他們到這荒郊野嶺來便已經吃了不少的苦,非但晚上睡不好覺,平日裏就連口糧亦是十分粗淡,甚至因為拖得時間比較久,此次出行攜帶的糧草已是越來越少,呂布又不可能派人前來送糧,因此最近幾日郝萌已經下令減少了兵士們的配額,就算是粗淡的口糧都沒辦法管夠。

兵士們心中早就有些怨念,隻是平時不敢明說,到了現在有些人的不滿情緒終於還是顯現了出來。

“鐺鐺鐺!鐺鐺鐺!”

集結的鑼聲變得越發急促,仿佛催命一般。

軍令如山,這些兵士雖是心中鬱悶,卻也隻能在什長的帶領下進一步加快了腳步,前往與郝萌匯合。

然而始終見不著郝萌的身影,卻是急壞了這些什長。

軍中例行禁止,一旦聽到集結鑼聲,所屬兵士不論在幹什麽,都必須放下手中的事情,最晚已得在一盞茶之內前往集合,如若出了岔子,首先開刀的便是這些個什長。

而現在這些個什長並未見到其他的分組,總以為旁人已經到了集結地點,隻有自己這裏出了岔子,心中自是越發的焦急。

“快快快!大夥再快點,否則我便要人頭落地了!”

一個分組的什長急得眼淚都已經快要掉下來了,他是真心一刻都不敢停歇,帶著手下兵士在林子中如同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轉。

“什長你聽。”

身邊一名較為冷靜的兵士適時為其寬心道,“林子裏麵還有許多鈴聲在回應集結鑼聲,這應是說明還有許多人似我們一般不曾與將軍匯合,這恐怕不是我們這一什的問題,正所謂法不責眾,若是大夥都出了岔子,將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單獨懲處於你。”

“哦哦,你說有道理。”

那什長聞言頓時愣住,擦了把汗沉吟著說道,“可是這也不應該啊,這片林子不過方圓幾裏,換在平時連一刻都用不了便可穿越,又怎會有這麽多人無法與將軍匯合,這又是何故?”

“……”

什長的話令其餘兵士陷入了沉默。

那名較為冷靜的兵士麵色卻是逐漸變了,一臉憂色的道:“什長,說起此事來,你有沒有覺得今夜有許多蹊蹺之處?”

“有何蹊蹺?”

什長不解道。

“你方才說這片林子不過方圓幾裏,連一刻都用不了便可穿越。”

那名兵士神色古怪的道,“可是我們在這片林子中已經走了一個時辰,據我所知,我們雖然需要繞過一些障礙,但總體行進的方向應該都是向北,走了這麽久的功夫,我們為何不曾穿越這片山林?”

“?”

什長頓時無言以對。

其餘兵士亦是直了直脖子,麵露驚異之色。

“還有。”

那名兵士接著又蹙眉說道,“我們共有三十餘組人一同散入山林查探,若這片山林不過方圓幾裏,那麽每一組人之間的間隔注定不會太遠,走不了多久便應與其他組的人碰頭,可為何我們在這片林子中走了一個時辰,一次都不曾碰到其他組的人,仿佛這片山林中便隻有我們自己似的?”

“?!”

什長的瞳仁不自覺的顫動了一下。

其餘兵士亦是感覺背心有些寒意,下意識的靠近了一些,並且不自覺的扭頭看了一眼身後,方才略微安心一些。

“再有。”

那名兵士亦是緊了緊自己的領口,繼續說道,“什長,咱們又都不是第一回 隨將軍出來辦事,也不是不分東南西北的人,方才將軍擊鑼時,咱們的確是在向鑼聲的方向行進,實在沒有越來越遠的道理,況且郝將軍亦不是頭一回領兵,他又怎會不知擊鑼時應留在原地等待我們前去集結,因此我覺得郝將軍也絕對不會到處亂跑,更不會拿集結鑼聲來開玩笑,這可是軍令訊號,任何時候都開不得玩笑的,郝將軍又怎會如此糊塗?”

“咕嚕!”

什長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

經過那名兵士如此一番有理有據的分析,他與其他的兵士終於意識到這件事似乎並沒有他們方才所想的那麽簡單。

“如此說來,咱們莫不是中了邪,因此雖能聽見鑼聲與鈴聲,卻無法看見其他的人,亦無法被其他人看見?”

什長很是艱難的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口來,“不不不,應該不僅是咱們中了邪,聽這越來越疾的鑼聲與鈴聲,其他人似乎也同樣中了邪,我們所有人都被困在了這片山林之中,互相之間隻聞其聲卻不能相見,無論走多久也走不出這隻有方圓幾裏的山林?”

“……”

什長心中所想,亦是眾人心中所想。

隻是被他如此直白的說出來,與眾人心中的猜測不謀而合,立刻便有一種坐實了的感覺,使得眾人心中更加驚懼。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什長已是一臉慌亂的來回踱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了方寸,馬後炮一般的喃喃自語起來,“我早就想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何況幹這掘墓的缺德事乃是要損陰德的,終歸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這下可好,報應終於還是來了,這就是蒼天對我們這樣的人降下的懲罰,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一次咱們注定都要被困死在此,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

“什長……”

見領頭的人都已經變成了這副德行,其他兵士自是更加驚懼,越發的六神無主。

這什長顯然不是一個合格的基層領導,不過這個時代這種最基層的什長基本上也就是一些打仗的時候運氣好沒有戰死的老兵,當兵之前基本上也都是些螻蟻一般的佃農,沒接受過多少教育,就連軍中的培訓亦是十分簡陋,自然不能指望他有什麽領導力,隻要打仗的時候能夠做好監軍,看到自己手下的兵士要做逃兵一刀砍下去就已經十分合格了。

“我也早就說了嘛,前幾天咱們挖出的東西就是‘太歲’嘛,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在太歲頭上動土’乃是大凶之兆,肯定是要出事情的嘛,偏偏郝將軍還不信邪,不趕緊帶領咱們撤軍,反倒將那‘太歲’收了起來,還要留在此處繼續掘墓。”

一名年輕一些的兵士亦是帶了上哭腔,一臉絕望的坐在地上嚎了起來,“這下可好了,咱們冒犯了‘太歲’,‘太歲’如今降下災禍,要將我們困死在這裏,現在想撤都撤不走啦……”

他不嚎一聲還好,一嚎出來,原本還在附近不斷響動的鈴聲瞬間停了下來。

“?!”

這些人心中不由的更驚。

鈴聲為何會突然停止?

難不成他們已經與人世永隔?!

然而他們已經忘了,他們雖然一時半刻無法見到其他組的人,但聲音卻能夠似那鑼聲與鈴聲一般傳播。

附近的人已經聽到了這番話。

於是不管是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心中已經有所猜測的人,還是那些個頭腦簡單心髒肥大的人,此刻都已經將這番話聽進了心裏,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有了相同的認知。

再加上此前軍營中便已經有“在太歲頭上動土”乃是大凶之兆的流言。

這自然就變成了“黃泥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難道這真是“太歲”降下的災禍,我們已經被困死在了這裏?

此刻根本沒人在意剛才的嚎聲是誰發出來的,會不會被治霍亂軍心之罪,人都是自私的,他們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的處境。

何況現在大夥誰也見不著誰,方才那嚎聲又不是什麽少見的方言口音,想要判斷究竟是誰難度不小。

“這可如何是好?”

隻要是聽到了這番話的人,都陷入了驚疑之中。

回頭再去細想今夜的事情,那些無法解釋的詭異之處立刻便浮現了出來,而且越想越是令人膽寒。

見不著他人……

走不出林子……

明明聽到了鑼聲,走來走去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郝萌等人……

尤其是集結鑼聲亦是越來越疾,仿佛催命一般……

他們很快便已想象的到,遭遇這種情況的應該不是他們,就連帶領他們來此的郝萌等人亦是出了同樣的問題。

畢竟這集結鑼聲已經響了好一陣子。

正常情況下,集結鑼聲隻會響上一遍,沒有人敢不前來集結,否則那便是死罪,沒有人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就在這時。

“是哪個混賬胡言亂語動搖軍心,待我見了你定要將你斬首以儆效尤!”

很不幸郝萌就在附近,這嚎聲也被他聽到了,當即怒不可遏的叫罵起來。

然而此刻他的心神亦是有些動搖。

因為就連他也從未遇上過這樣的詭事,自然沒有辦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哪怕是能夠先將自己騙過的解釋。

不過他畢竟是有經驗的將領,心知越是到了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教手下的兵士胡思亂想,否則非但會極大的影響士氣,使得軍心渙散,甚至有可能發生嘩變,使得事情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所以。

他現在優先考慮的仍是想辦法盡快將這些兵士集結起來,帶他們離開這片山林再說其他的事情。

至於究竟是“犯了太歲”惹來了凶禍,還是此地另有玄機,現在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也沒功夫再多耽擱……

可現在的問題是。

他也隻能聽到手下兵士的聲音,根本就見不到這些兵士的影子,如何將他們集結起來?

正當郝萌一籌莫展。

旁邊的曹性也提不出什麽建設性意見的時候。

“將軍?!”

不遠處忽然出現了一隊手持火把的兵士,見到郝萌與曹性等人,立刻一臉驚喜的叫了起來,一邊叫一邊狂奔了過來。

郝萌等人遭遇的詭事,正是因為諸葛亮在這片林子中布下了傳說中的“八陣圖”。

若吳良等人在此,自是知道“八陣圖”中的人或物並未是完全不會碰麵的,隻是概率小的可憐罷了。

當初吳良等人探訪“穆公墓”時,在未能夠破解“八陣圖”的情況下,便曾遇到了此前放入陣中被活活餓死的大黃狗屍體。

而如今郝萌等人分了三十多組分散在陣中,不同組的人碰麵的概率自然也大了許多。

不過這未必便對郝萌等人有利。

就算如今郝萌與這組人馬匯合到了一起,也不過是少了一個分組而已,並不能破解他們現在的困境。

但此事卻是瞬間給郝萌提振了極大的信心。

“諸位莫要慌亂,也莫要聽方才那混賬東西胡言亂語,如今我已與一組人匯合在了起來,由此可以證明,這地方雖然略有一些古怪之處,但其實並未是將我們隔絕開來!”

郝萌心中一喜,立刻提高了嗓門大聲對林中的兵士喊道,“現在開始,同組人切莫分開行動,各什長繼續搖動手鈴,而後優先挑選最近的人匯合,接著再逐步完成集結,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隻要你們聽令行事,我定會帶你們安然離開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