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裏很快就回來了。

他果然如同中年男子說的那樣到達了現實世界的扡泥城,在扡泥城看到了守衛,見到了居民與商隊,也見到了其他還在王宮內駐守的瓬人軍兵士。

鄯善王已經得到了吳良等人神秘消失的消息,但這些天他依然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瓬人軍兵士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立刻將他看的更緊,身上綁著黑火藥的鄯善王,自是依舊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待著。

而在更加嚴密控製鄯善王的同時,瓬人軍兵士還自發分成了好幾組,每日派出一組人外出尋找吳良等人的下落,這些天他們已經跑遍了孔雀河與羅布泊,甚至冒險進入過駱駝墳,可惜連一丁點蛛絲馬跡都不曾找到。

而在這個過程中,有一個外人同樣格外的上心。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第一個發現吳良等人消失的二王子察木。

不用瓬人軍威脅,這個家夥便主動與瓬人軍混到了一起,擔任向導堅持每日與瓬人軍兵士一同外出搜尋,搞的瓬人軍兵士都快將他當成自己人了。

忽然見到楊萬裏出現,瓬人軍兵士自是喜出望外,眼淚都激動的差點湧出來,連忙將他圍攏起來詢問其他人的情況,在得知吳良等人全都安然無恙之後,懸著的那顆心才終於放回了肚子裏麵。

楊萬裏也沒有久留,更沒有透露其他不便多說的信息,隻是與瓬人軍兵士簡單的報過平安之後,便又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向吳良複命。

“閣下果然是值得信賴的義士。”

吳良對中年男子的信任又多了一些,他此前講述的那些經曆自然也更加可信。

當然,並不僅僅是感性的信任,更多還是理性的信任,因為他們與中年男子之間並無任何利益瓜葛,訴求方麵也沒有任何衝突的地方。

“那麽我的請求……”

中年男子笑了笑開口問道。

“我此前既然答應了閣下,自然不會食言。”

吳良衝中年男子點了點頭,這才又道,“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我指的是閣下這一世的身份,我與閣下今後或許還會有不少交集,總需有個正式的稱呼。”

“閣下叫我亞辛就可以了,這是我這一世在阿普丘醫師家中的身份,不過是個稱呼罷了。”

中年男子笑道。

“亞辛先生,咱們邊走邊說吧,其實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吳良已經主動扶住了中年男子的肩膀,一邊向“太陽墓”祭壇的方向走去,一邊極為正式的說道,“此前我曾與亞辛先生說過,我們乃是一群追尋曆史真相的史官,不管亞辛先生信不信,我說的的確是事實,日後亞辛先生自會知道,因此,與‘太陽墓’的真相相比,亞辛先生這兩千多年的閱曆才是我眼中真正的瑰寶,可否請亞辛先生將這兩千多年去過的地方與見聞寫成傳記傳授於我,作為交換,亞辛先生可以提出任何要求,隻要在我的能力範圍定會盡全力滿足,絕無二話。”

亞辛側頭看向吳良,感受著吳良眼中的真誠,終是緩緩的點了下頭,同樣頗為正式的說道:“可以倒是可以……但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萬分感謝,隻要亞辛先生答應就好,我等得起。”

吳良頓時喜笑顏開,拱起手來對亞辛施了一禮,道,“若亞辛先生信得過我,不如攜帶家眷隨我一同返回中原,屆時亞辛先生隻需安心編寫傳記,我將會為先生與先生的家眷提供最為安穩的生活。”

“這就不必了。”

亞辛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吳良的提議,“這已是我的最後一世,你們中原有落葉歸根的說法,我這最後一世也想守著這片生我養我的故土了卻此生,也算是有始有終了,至於閣下想要的傳記,我自會盡力而為,閣下什麽時候得了閑派人來取便是。”

“也好。”

吳良聽罷也並未勉強。

這麽一個擁有兩千多年閱曆的老妖怪,哪裏需要他來庇護,若他願意定是可以輕而易舉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畢竟他可是僅憑一個想法,就輕而易舉修建起了一座城池,創立起了一個國家的人。

因此隻要亞辛答應為他編撰傳記,這就已經夠了。

大不了這次回去之後再派人來一趟,將飛奴與飛奴的馴養技巧傳授給他,如此吳良與他便能夠進行最為及時的交流,一樣不會耽誤重要的事情。

另外。

此舉也是送給曹老板的那份大禮中的一部分。

如今他已經收下了鄯善王的親筆降書,即是說鄯善國已經成了曹老板的附庸,曹老板自然也會想辦法與鄯善國聯係起來,如此裏應外合,日後曹老板對涼州有想法,尤其是受到馬騰、韓遂所部掣肘的時候,自可成竹在胸。

尤其是現在,曹老板羽翼未豐。

錦上添花常有,但雪中送炭卻不常有,在這個階段便能夠得到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的西域小國的效忠,這無論是從實際利益來說,還是從麵子和心理來說,都將令曹老板體會到此前從未體驗過的愉悅。

等日後曹老板在官渡中打敗了袁紹,確立了其他勢力無法比擬的地位與實力,此事給他帶來的驚喜肯定就已經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因此這對於吳良來說,必定又是曠世奇功一件。

哪怕吳良空手而歸,亦是難以掩蓋這件功勞的光芒,曹老板一定愛死他了。

隻是回去的路上尚需編出一個合理的故事,絕對不能將黑火藥的事情提前泄露給曹老板……

當然。

收獲最大的還是吳良。

他非但圓滿達成了自己的目標,徹底搞清楚了困擾著後世考古界的“太陽墓”的來曆,也對樓蘭古國神秘消失的原因有了一個較為確切的推斷,絕對不虛此行。

最重要的是。

他結識了亞辛,這個擁有兩千多年閱曆的奇人,寫出來的傳記將會為他提供大量難以考據的史實,需知自秦始皇焚書坑儒開始,再經曆了項羽火燒阿房宮,秦朝以前的大量史料都已不複存在,使得在這之前的考古工作十分困難。

以至於雖然華夏民族公認“華夏共有上下五千年的曆史文明”,但那些國外學者卻隻承認天朝隻有4000年的曆史,甚至其實不要說4000年曆史,此前外國還認為天朝隻有3500多年的曆史來著。

但是後來出土的文物越來越多,相關證據也豐富起來,表明的確有夏朝的存在,外國才開始承認天朝有著4000年的曆史文明。

而隨著後世考古工作的繼續深入,考古界已經發現了部分還要早於夏朝的隻言片語。

比如《論語·泰伯》中便有這樣一句話:“唐虞之際,於斯為盛。”

《史記·太史公自序》中也曾寫道:“唐虞之際,紹重黎之後,使複典之,至於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

這便是說,在夏朝之前,還有一個“上古虞朝”和一個“上古唐朝”。

後世人們聽聞的三皇五帝的傳說故事,便發生在“唐虞之際”,包括“後羿射日”、“崇伯鯀治水”及“孝感動天”之類的神話故事,也都傳自“唐虞之際”。

隻可惜後世考古界暫時還並未發現存於這個時期的具有代表意義的重要文物,也並未發現存在於這一時期的文獻與文明遺址,就算發現了一些有關“唐虞之際”的隻言片語,最早也就隻能追溯到春秋時期的文獻之中。

剩下的都是一些玄之又玄的民間傳說,人們隻當做神話傳說的傳說,無法當做考古證據。

吳良此前還仔細思索過“唐虞之際”的問題。

他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假設有關“唐虞之際”的神話傳說都是真實存在過的,那便是一個巫術繁衍到了後世人們難以想象的時代,而後世在天朝出現的方術,極有可能便傳自那樣的上古時代,後來漸漸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逐漸失傳,逐漸沒落了。

這有點類似於後世一些中幻想出來的“上古文明”,以前吳良認為這個假設就是他個人的一個假設,不能當真。

但現在,吳良覺得有必要重新論證一下。

於吉的“堪輿之術”,他的“厭劾之術”與“控水能力”,還有楊萬裏因禍得福得到的“縮骨之術”……

這些都是普通人基本接觸不到的東西。

但他們卻是的的確確的掌握了,並且還是通過一種科學無法解釋的奇異方式,像是一種極為特殊的傳承。

這些便都應該囊括在“巫”的“巫術”之中!

而在考古界發現的甲骨文中,“巫”由兩個交叉的“壬”字組合而成,“壬”字上下一橫分別代表天與地,中間一豎是表示貫通天地,能溝通天地的人,在上古非巫莫屬,而兩個“壬”字交叉在一起,又有溝通天地四方之意。

這便已經給“巫術”下了一個定義,“巫”乃是介於人與神之間的特殊存在。

用後世遊戲中出現的一種比較流行的說法,那就是“半神”。

當然。

吳良等人肯定算不得“巫”,他們最多隻能算是運氣逆天傳承了一兩個“巫術”的人。

若假設“上古虞朝”與“上古唐朝”的傳說是真實存在的,那些傳說中驚天動地的神話人物是“巫”,他們則依舊渺小的似螻蟻一般,不值一提。

“對了,亞辛先生,你可知道中原的虞朝與唐朝?”

想著這些,吳良忽然對亞辛問道。

他倒不擔心亞辛將上古唐朝誤會成幾百年後的唐朝,那還是沒影的事呢。

而亞辛最開始生活的年代應該就是“上古虞朝”與“夏朝”的換代之際,雖然此處位於西域,距離中原路途遙遠,那時候還都是比較原始的部落製,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曾離開過自己的部落,信息傳播亦是極為閉塞,但這並不妨礙吳良試著問上一句。

畢竟在那之後,亞辛憑借“不死之身”遊曆了很多地方,或許曾見過一些不為世人所見的事情,聽過一些早已失傳的傳說。

何況他本身也可以算作是“巫術”的親曆者。

若非“賽日”部落的祭祀隻身前往昆侖山求來了“太陽墓”祭壇的修建方法與獻祭儀式,他又怎會獲得如此奇異的人生。

此事便不得不讓人懷疑,“上古”時代究竟還存在著怎樣令人震撼的事物。

“倒是有所耳聞,不過也僅僅是聽說一些傳聞……”

亞辛沉吟了片刻,有些不太肯定的說道,說到這裏,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接著又補充道,“對了,印象中大約……大約在距今差不多2000年前吧,我曾向東遊曆到過如今的並州,見過一片古宅遺跡,當時那地方還叫做北唐,當地人說那片古城遺跡便是‘上古唐朝’最初的國都,後來‘上古唐朝’遷都去了旁的地方,從那之後便徹底荒廢了,也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那片遺跡還在不在。”

“北唐?”

聽到這個名字,吳良有些耳熟,卻又怎麽都想不起來究竟是哪裏。

“應該是如今並州太原郡的晉陽城一帶,不過自打秦王嬴政統一六國,命人修建了長城之後路便不好走了,因此我已經許多年沒有去過中原,也說不好了。”

亞辛頗為耐心的說道。

“原來如此。”

吳良恍然大悟。

“晉陽城”其實就是後世的山西太原。

不過據吳良所知,東漢時期晉陽城的確切位置應該是後世太原市的西南一帶。

此地在戰國時期曾是趙國的國都,在五代十國時期是北漢的國都。

後來宋朝滅了北漢,宋太宗認為晉陽有王氣,因為五代十國大都在山西發跡,晉陽城是並州都城,所以先放火燒城,據說這把火一連燒了三年,然後掘河灌城,晉陽城徹底被毀,當時死亡的包括晉陽城裏來不及撤退的老弱病殘。

而因為這些曆史,後世囊括了晉陽一帶的太原市也被稱作九朝古都,擁有“龍城”之美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