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沒有防備。

典韋才剛進來,同樣也沒有防備。

於是。

“嘭!”

隻聽一聲悶響過後,方瓊已是一頭撞在了磚牆之上,接著身子軟軟的癱了下來,雙目緊閉,鮮血正順著頭頂汩汩而下。

“……”

吳良愣住。

他真心沒想到方瓊居然如此決絕,一言不合便要一頭碰死。

與此同時。

方瓊的舉動也令他對“太陽墓”多了一重認識,看來那地方絕對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否則在這之前看起來還是有些求生欲的方瓊,又怎會在麵對“生孩子”與“重返太陽墓”兩種抉擇的時候,毅然選擇了第三條路——死亡。

可見這兩件事在她眼中已經劃上了等號,都要比死亡更加可怕。

“看看她怎麽樣了。”

回過神來,吳良語氣平靜的說道。

他有些同情方瓊,卻又並不完全同情。

這姑娘的身世雖然淒慘可憐,但在得到一些可以改變命運的能力之後,她卻立刻選擇將屠刀伸向了其他的無辜之人。

屠龍少年搖身一變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惡龍,甚至比惡龍更加殘酷。

這或許並不完全是她的錯,也是這個世界的錯,一個普通人在這樣的亂世之中想要活下去,活得好一些,注定要隨波逐流。

但每一個人都要對自己做出的選擇負責,任何人都不能例外,方瓊也是一樣。

不過現在,吳良並不希望她死,就算要死也要等到他了解過有關“太陽墓”的事情之後,若有必要,吳良或許真需要她來給自己做向導。

畢竟鄯善國好找,“太陽墓”卻未必是誰都能夠找到的,否則又怎能留到後世?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關於“太陽墓”的位置,吳良心中早就有了一個大概的範圍。

因為後世考古界已經確認過,“太陽墓”就在孔雀河古河道北岸,等他到了鄯善國,若是能夠從當地人口中打聽到孔雀河古河的位置,範圍便又縮小了不少。

問題在於吳良現在並沒有鄯善國與其周邊的詳細地圖,也不確定當地人對孔雀河古河有多少了解,畢竟曆史上孔雀河古河曾發生過許多次改道,再加上“太陽墓”又屬於距今斷層兩千多年的“羅布泊”文明,就算是現在他也不能確定到底留下了多少有用的信息與資料,並不敢太過自信。

所以,方瓊對於他來說可能還有用處。

就更不要說方瓊此前描述中的那場將她帶入“太陽墓”的黑龍暴,那沙暴似乎也並不簡單,可能同樣與“太陽墓”有著他現在還無法解釋的關聯……

“公子,還有氣息,應該隻是昏死了過去……”

典韋上前探了探方瓊的鼻息,回過頭來對吳良說道。

“沒死就好。”

吳良微微頷首,接著又向門外喊道,“菁菁,我知道你一直在外麵偷聽,別藏著了,進來吧。”

“嘁,誰偷聽了,你莫要胡說八道……”

白菁菁紅著一張俏臉從外麵走了進來,卻又虛張聲勢的瞪了吳良一眼,沒好氣的道,“叫我進來作甚麽?”

“你略懂些醫術,給她止了血簡單包紮一下,再給她換上一身衣裳,總之莫叫她死了,我還有話要問。”

吳良也不與她抬杠,笑嗬嗬的說道,“典韋,你一會再將她綁得結實一些,莫要叫她再掙脫了,再命幾名兵士看好了她,若是醒過來便立刻前來叫我。”

“諾!”

典韋應道。

白菁菁卻是撇了撇嘴,陰陽怪氣的道:“今天太陽不是打西邊出來了吧,剛才我聽你還想教她脫光了衣裳檢查身子哩,現在怎麽舍得教我來給她換衣裳,這好事你舍得錯過?”

“還說你沒偷聽?”

吳良避重就輕道。

“我那才不叫偷聽,叫監軍,你要知道我要是為了你好,免得你出做些沒臉沒皮的事來,辱沒了你這高高在上的將軍身份。”

白菁菁愣了一下,卻又立刻理直氣壯的道。

“多謝夫人關心。”

吳良拱手謝道,“隻是如今夜已深了,長夜漫漫我卻無心睡眠,不知夫人今夜可有空閑,來我房中咱們通宵下五子棋啊?”

“……”

白菁菁俏臉瞬間通紅一片,啐了一口輕聲罵道,“誰是你夫人!誰要與你下棋!”

“幹點別的也行,夫人莫要忘了沔水的諾言才是。”

吳良又笑著提醒道。

“我曾對你許諾過麽?我怎麽不記得了。”

白菁菁果斷裝起傻來。

“不重要,我去洗個熱水澡先。”

吳良騷騷一笑,衝白菁菁眨了下眼,千嬌百媚柔情似水的道,“等你呦。”

……

是夜。

白菁菁終於還是如同做賊一般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如約而至。

然後用一句“我還沒做好準備,下次一定”守住了白家先祖的祖訓,與吳良“發乎情止乎禮”了一番。

事後依偎在吳良懷中,白菁菁用玉指一邊在他胸前畫著圈圈,一邊問起了此前“偷聽”到的事情:“你這次是已經準備去鄯善國了吧?”

“還沒確定下來,不過總有一天是要去的。”

吳良也在白菁菁背上畫著圈圈,沉吟著說道,“看情況吧,你先將那些姑娘們的笄禮操辦起來,若是笄禮辦過之後,我們依舊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目標,恐怕便隻能提前前往鄯善國了,人生苦短,閑著也是閑著。”

曹老板已經尋回了曹昂與曹稟,應該很快便會返回鄄城。

而據戲誌才說,曹老板已經基本完成了軍隊的集結工作,再加上陳留士族“主動”捐上的糧食,糧餉亦是充足的很,這次回去肯定用不了多久便會率軍東征。

戰場局勢瞬息萬變,更何況對手還是呂布,並且劉備也可能摻和進來,這無疑會將戰場擴大徐州與青州,就算曹老板準備充足,這一仗也不知道會打多久。

畢竟曆史上,曹老板確實是在此地與呂布和劉備拉扯了很久,甚至到了最後袁術也加入了戰團。

而打仗的事與吳良無關,他自然也是徹底閑了下來。

另外。

從吳良所知的曆史再結合目前的局勢來分析,曹老板這一仗就算打的順順利利,事後擴張的速度應該也要暫緩下來,因為不久之後他應該便能夠得到機會迎接漢獻帝,從此“挾天子以令諸侯”。

這段時間曹老板的地盤擴張速度都不算太快。

隻有到了與袁紹在官渡大決戰之後,才真正掌握了北方與中原的大片土地,那時吳良才能在曹老板的庇護下奉旨盜墓,否則隻要出了兗州,那便依舊是進入了其他人的地盤,依舊存在一些風險。

而且。

曹老板在那之後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能料理掉遠在涼州的馬騰所部。

以至於每次曹老板準備與劉備打仗,諸葛亮都會派出細作前往曹老板駐軍的城鎮傳播“馬騰叕造反了”的消息,以此來混淆曹老板試聽,牽製曹軍攻勢。

所以想指望曹老板拿下涼州之後途徑涼州前往鄯善國肯定是不太現實的,那時候吳良都已經老了,真未必還有體力跑這麽遠的路程,更別說與羅布泊那惡劣的環境和方瓊寧死都不願再麵對一次的未知危險相抗。

所以……

與被動的在這裏苦苦曹老板打下地盤,若是最近確實沒什麽值得一去的目標,倒不如趁如今的亂局來個暗度陳倉,把想辦的事情提前辦了,以後就不需再考慮了。

再另外。

吳良記得後世的盜墓中還有一個“精絕古城”,並且有一個廣為迷們熟知的“精絕女王”。

而如今東漢末年,這“精絕國”已被“鄯善國”兼並。

即是說到了“鄯善國”,便等於到了“精絕國”,吳良同樣可以借此機會去見識一番。

畢竟在曆史中,這“精絕國”可是比“鄯善國”更早消失的古國,唐朝玄奘取經東歸時,“精絕國”已經變成了一副“澤地熱濕,難以履涉,蘆草荒茂,無複途徑”的景象。

也就是說。

“精絕國”那時其實變成了一片沼澤,而不是後世所認為的幹旱沙漠。

這點其實也非常值得仔細去研究一番,或許絲綢之路上“鄯善國”與“精絕國”消失,並不是許多人認為的過度砍伐導致沙漠遷移,而是另有旁的原因。

“若是真要前往鄯善國,這次恐怕要離開許久,而且路途遙遠,飛奴怕是也用不上了。”

白菁菁呢喃著說道。

確是如此,飛奴對於他們瓬人軍來說,主要用途是傳信求救。

但這麽遠的路途,中間又有曹老板無法立刻解決的豪強盤踞,就算是吳良能夠將消息傳遞回來,曹老板亦是鞭長莫及。

“你說得對,所以我們要真去,便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吳良點了點頭,撩起白菁菁的秀發聞了聞,然後一邊按住她的腦袋向下推去,一邊一臉賤相的騷笑道,“菁菁,我覺得我又行了……”

……

翌日。

吳良醒來時便叫典韋去後院查看了一番,得知方瓊直到現在還不曾醒來,看來這次應該是傷得不輕,希望不要傷到腦子才是,否則可能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不過這事可不是他能夠決定的,隻能繼續等著。

借著這個功夫,吳良又教典韋備上馬匹,去了一趟雍丘縣內的瓬人軍駐地。

此前他已經與孫業、百裏香和諸葛亮交代過,教他們合力改良“金剛傘”與“飛虎爪”的設計,力爭盡快打造出來,達到能夠投入使用的程度。

除此之外。

這次吳良從公輸塚中帶回了不少材質特殊的鑿子,那些鑿子曆經千年沒有鏽爛,強度又達到了開山鑿石的程度,將其融掉正是製作“金剛傘”與“飛虎爪”的好材料,絕對經久耐用。

當然,同樣也是打造神兵利器的好材料。

所以在詢問過典韋的想法之後,吳良已經交代他們設計並找人用這種材料為典韋打造兩柄手戟。

正所謂“好馬配好鞍”。

典韋這樣的猛將,拿上這樣的利器自是如虎添翼,絕非普通的工兵鏟可比。

如此回到瓬人軍駐地,吳良才剛走到專門安排給孫業、百裏香與諸葛亮三人的工坊門口,便已經聽到了頗為激烈的爭吵:

“我早就說過了,你這轉心軸雖然奇妙,但卻少了一些實用,你看看,還是不行吧?”

“那是因為這轉心軸是用木頭臨時雕刻出來的,而且還是如此纖小的轉心軸,自然承受不了太多力道,焉有不斷齒的道理,若是將木頭換成精鐵,堅固程度自然不同!”

“莫要吵了,這次我站香兒姐姐,我方才仔細觀察了你這轉心軸運作,隻要軸承轉動起來,上麵的軸齒便會卡動一下,隻需幾次軸齒的根部就會被磨開了一個凹槽,哪怕換成精鐵亦是難以避免,用不了多久依舊有可能斷齒。”

“那你們說怎麽辦?難道就用她的牛筋與麻繩?那些東西隻會更不可靠,哪怕隻是沾些水都會影響使用!”

“……”

正爭到這裏,吳良已是推門而入。

“公子。”

“家主。”

“有才哥哥。”

三人連忙停止爭吵,一齊對吳良施禮。

“你們爭什麽呢?”

吳良笑嗬嗬的問道。

“……”

孫業與百裏香互看了一眼,沒有回答。

“有才哥哥,你看,如此這般……”

諸葛亮則拿起一個已經斷齒的轉心軸來到吳良麵前,將他們現在遇到的問題詳詳細細的解釋了一遍。

“這……”

吳良本就不是工科男,對機械這方麵的事情更是一竅不通,本沒有什麽發言權。

不過在看到諸葛亮遞上來的轉心軸,尤其是仔細看過轉心軸軸齒根部磨薄的使得軸齒變得脆弱的小凹陷之後,他竟忽然想到了穿越前在某小破站看到過的一個科普視頻。

那裏麵提到一個與齒輪運行有關的叫做“根切”的現象。

這不巧了麽這不是?

他隱約記得,那個視頻的名字似乎是叫做“為什麽齒輪的齒數不能少於17個?少了會怎樣?”

正是這個具有“標題黨”嫌疑的名字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因此才點開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