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

吳良又推了尹健一把,將“三弓床弩”模型的箭頭調轉了方向,而後伸手開始轉動床弩後麵設置的兩個小絞軸。

伴隨著小絞軸的轉動,連在上麵的繩索被卷了起來,三張合並在一起小弓被逐漸拉開。

如此絞到一定程度之後,三張小弓已經吃足了力。

此時吳良又將小絞軸固定住,拿起三支與之配套的箭矢,放入三道箭槽之中。

然後。

“梆!”

吳良猛地打開小絞軸的固定機關,三支箭矢一起射出。

曹老板與戲誌才身子一顫,連忙循著箭矢射出的方向望去。

隻見那三支箭矢已經輕而易舉的沒入了郡府客堂的磚石牆壁之中,隻留下短短的一截尾巴還在微微顫動。

看到這一幕。

!!!

曹老板與戲誌才都是一臉震驚,眼睛又比此前睜大了不少,嘴巴亦是微微張開。

這年頭並非沒有威力強悍的弓箭。

比如“鐵胎弓”,也可以叫做鐵脊弓。

但曹老板與戲誌才很清楚,鐵胎弓根本就不是尋常人使用的!

那玩意兒非但本身重量就十分驚人,想要拉開還需要異於常人的臂力,因此有時候能否拉開並使用鐵胎弓,漸漸的也就成了衡量一個武將臂力的標準。

而一般兵士使用的弓箭,力道其實也就那麽回事。

因此這年頭弓手打仗時基本上都不會瞄準敵人直射,而是會居高臨下或是朝高空射箭,如此形成箭雨利用箭矢拋物線下墜時的重力加速度來增加威力。

若是選擇直射的話。

雖將箭矢射入木頭,射入草人,射入沒有甲胄護體的人體自是不在話下,但卻絕對不可能直接射入磚石牆壁之中,更不要說一下射出三箭,還全部沒入牆壁……至少兩三寸?

這力道,自然不必多言!

就像吳良說的。

若是將這個模型放大數十倍,再將那上麵的三張弓換做巨大的鐵胎弓,那射出的箭矢威力自是極為驚人!

並且。

方才吳良轉動那小絞軸的時候,看起來似乎並未使用太大的力氣,射出箭矢的力道卻遠勝於一般的弓箭,甚至已堪堪可與鐵胎弓比肩……

這才是最令曹老板與戲誌才震驚的地方。

這已經不是事半功倍的問題,而是事半功數十倍的問題!

“這……東西是你做出來的?”

曹老板下意識的問道。

“明公高看屬下了。”

吳良謙虛一笑,故意賣了個關子,轉身卻又掀開了李原手中的麻布,指著下麵那個小樓一般的模型繼續介紹道,“明公再再請看,此乃‘臨衝呂公車’。”

“此物亦可放大數十倍使用,與城牆等高,車內分上下五層,亦可以根據需要加層,每層有梯子可供上下,車中可載幾百名兵士,配備弓弩槍戟刀矛等兵器,攻城時隻需將車推到城牆邊上,兵士們通過頂層的天橋衝到城上與敵人拚殺,而不是像此前那般一齊擠在城下承受城上敵人的單方麵虐殺。”

聽到這裏。

戲誌才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麽。

“另外。”

吳良卻是根本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一伸手又掀開了另外一名兵士手中的麻布,“此乃‘壕橋’。”

“許多城池城下皆設有壕溝與護城河用來據敵,‘臨衝呂公車’雖然精妙,但遇上壕溝與護城河便無法靠近城牆,而‘壕橋’便可解決這方麵的問題。”

“明公請看,這‘壕橋’共有三輛戰車組成,可以自由拆分,亦可以自由添加,通過上麵的轉軸輕鬆連接在一起,如此一來,無論城池下麵的壕溝與護城河是寬是窄,‘壕橋’皆可在極短的時間內搭建出一個可供‘臨衝呂公車’暢通無阻的平台,從而令我軍在任何時候攻城都不處於劣勢。”

“戲司馬,你似乎有不同的見地?”

說到此處,吳良才終於看向了戲誌才,笑嗬嗬的問道。

“……”

此刻戲誌才的眉頭已經又舒展開來,滿臉驚喜之色的拱手讚道,“吳校尉的設計極為精妙,考慮也十分全麵,誌才佩服還來不及,哪會有什麽不同的見地。”

“使君!”

說著話,戲誌才又立刻向依舊一臉震撼之色的曹老板說道,“有了這‘臨衝呂公車’與‘壕橋’,再加上‘木牛流馬’運送糧草,我軍此次攻打徐州定是十拿九穩,張邈、呂布、還有那陶謙的死期已到,使君殺父之仇得報指日可待!”

“因此請使君盡早下令著手建造這些奇物,再責令兗州、徐州各地邊境城池布下那‘三弓床弩’,令四周環繞之敵不敢輕舉妄動!”

曹老板聞言總算回過神來,卻是又微微蹙眉看向了吳良,接著之前的問題問道:“我問你這東西可是你所創造,你卻說你沒有這個本事,這是何意?難道另有高人?”

“明公有所不知。”

吳良正是要引曹老板問出這個問題,從而實現自己的目的,連忙拱手說道,“這次屬下率人前往荊州,本是為了發掘一處齊國古墓,結果卻在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了另外一個戰國奇人的陵墓,這些東西正是在那奇人之墓中發現。”

“奇人?什麽奇人?”

曹老板好奇的問道,

“明公可曾聽過一個叫做‘公輸班’的奇人?”

吳良反問。

“公輸班……”

曹老板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頓時想到了什麽,下意識的問道,“可是那個戰國時期曾發明雲梯欲助楚王攻宋的公輸班?”

“明公真是博聞強記,正是此人!”

吳良果斷送上一記馬屁,接著說道,“屬下率人貌似進入了公輸班的陵墓,便在陵墓之中見到了這些東西,可惜這些東西過於龐大無法帶出,屬下又知這皆是難得一見的奇物,於是便原地將其拆解之後,繪出了詳盡的設計圖紙,等回到陳留才尋找工匠進行了複原。”

說著話,吳良又從懷中掏出幾塊疊好的絹布雙手承到曹老板麵前,低頭說道:“這便是屬下直接之後繪出的設計圖紙,其中的諸多細節都進行了詳細記錄,使君隻需命人依照圖紙建造即可。”

“吳有才,你可真是有心了,哈哈哈哈!”

接過圖紙看了一遍,曹老板終於再也無法繃住,極為暢快的大笑了起來,“這次你又立下了如此大功,可惜我已將‘絕影’都賞給了你,這次竟不知該如何獎賞於你了。”

“說起‘絕影’來,屬下又有話要說。”

吳良卻是立刻想到了什麽,忽然又道。

“哦?什麽話你盡管說。”

曹老板眼中忽然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緊張”,麵上卻笑嗬嗬的問道。

“明公能不能將‘絕影’收回去,給屬下換個用得上的獎賞?”

吳良嘿嘿笑著一臉市儈的說道。

“放肆!”

曹老板聞言麵色忽然一冷,指著吳良的鼻子厲聲斥道,“那絕影隨我征戰多年,腳力耐力皆是馬中王者,曾數次於千軍萬馬之中助我脫困,我忍痛將它賞賜於你,你竟敢說它沒用!絕影雖不能言語,但我卻不能容忍你如此說它!”

“明公恕罪!”

吳良自是“嚇了一跳”,連忙哭喪著一張臉躬身解釋道,“屬下不是說絕影沒用,隻是屬下實在用不上啊,不敢隱瞞明公,自打明公差人將絕影送到屬下這裏來之後,屬下亦是喜出望外,可屬下也不知怎麽回事,絕影死活不肯教屬下騎乘,還險些將屬下摔傷,以至於屬下現在都有了心理陰影,出門都不怎麽敢騎馬了,隻敢騎驢,不信明公問問屬下這些兵士,屬下現在出門可真是在騎驢啊~~~”

“噗!”

旁邊忽然傳來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

竟是戲誌才實在沒有忍住,一不小心噴笑了出來。

與此同時,戲誌才也終於徹底明白了吳良在曹老板的心中的分量。

戲誌才作為曹老板最信任的人,也是了解“絕影”的特性。

隻不過這件事曹老板並未對戲誌才說起,這次來陳留的路上他還在想曹老板為何沒有騎乘“絕影”,想不到竟是用來試探吳良了。

能夠當得起曹老板用“絕影”來試探的人是什麽人,又或者說曹老板此前將他當成了什麽樣的人,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也是因此,戲誌才此刻才笑得出來。

因為吳良騎不了“絕影”,便是已經通過了曹老板的終極考驗,接下來曹老板將會對吳良信任許多,如此曹軍也不必失去這樣一個天縱奇才,可謂是皆大歡喜。

“你笑甚麽?”

曹老板瞪眼斥道。

“使君恕罪,臣想到吳校尉堂堂一個校尉騎驢的情景,一時沒控製住。”

戲誌才連忙收起笑容,躬身說道。

“我還以為誌才已經到了喜怒不行於色的境界,看來還差的遠啊。”

曹老板說著話,又不小心看見了吳良那張委屈的苦瓜臉,然後,“噗——吳有才,還不收起你那副要死的樣子!”

“噗哈哈哈哈……”

……

笑罷之後。

屏退了客堂內的瓬人軍兵士,曹老板終於又對吳良問道:“吳有才,這公輸班的陵墓怎麽樣了?”

“回稟明公,公輸班生前精於機關之術,他的陵墓亦是機關重重。”

吳良立刻將提前準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屬下將這些東西拆解記錄下來之後,意欲開啟公輸班棺槨時終是觸發了防盜機關,彼時整個地宮地動山搖,地麵也隨即出現了湧現地火的裂縫,屬下隻得立刻帶人倉皇逃竄,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性命,而那地宮則掩埋在了巨石與烈火之中,就算再命人挖開,恐怕也隻能看到一片無用的殘骸了。”

“即是說,已經沒有人能夠再進入這座陵墓,更不了能從陵墓中得到這些東西了吧?”

曹老板又問。

“正是如此。”

吳良點頭說道。

“好!好!如此甚好!”

曹老板不疑有他,連連點頭稱好,“你做的也很好,我方才已仔細想過,如今我已有了曹氏鹽行,若那‘屯田製’實施順利,亦可在一定程度上填補糧餉虧空……此前子脩與安民都隨你下過古墓,他們與我說起過,那古墓之中常有人力難以抗衡的邪物,稍有不慎便回丟了性命,此前你已為我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形勢一片大好,你勞苦功高,也是時候享享清福了,不必再前往這些凶險之地,如你所願,我打算封你為‘臨衝中郎將’,將這些戰車的建造事宜交由你全權負責,這可是個輕鬆無責的官職,你可滿意?”

總算拜將了!

但說好的“摸金中郎將”呢,這“臨衝中郎將”是個什麽鬼?

雖然吳良知道“臨衝”二字指的就是戰車,可他對閉門造車這種事實在一點興趣都沒有啊,摸金啊,我要摸金啊……

不過。

僅衝“中郎將”這三個字,便已經說明了吳良如今在曹老板心中的超然地位。

畢竟就連曹老板最信任、最倚重的夏侯惇,如今的軍銜也不過隻是校尉,折衝校尉兼東郡太守,如果所猜不錯的話,吳良應該還是曹老板起事之後封下的第一個“將”!

“明公為屬下著想,屬下感激涕零!”

吳良連忙躬身道謝,接著卻又掏出一卷於吉重新謄撰的竹簡,雙手奉上說道,“不過明公你看這是什麽?”

“齊史?”

曹老板看到最前麵的兩個大字,麵露疑惑之色。

“明公,這正是屬下發掘古墓時在墓中找到的古史傳記,明公應該知道,前有始皇帝焚書坑書,後有楚霸王火燒阿房宮,導致先秦的古史傳記早已十不存一,那前漢所著的《太史公記》中的記載雖是如今主流,但其實有許多內容皆是道聽途說而來,不可盡信,尤其當屬下在古墓中見到一些先秦古籍之後,更是發現了兩者之間的許多差池。”

吳良忽然變得極為嚴肅,正色說道,“因此屬下逐漸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屬下想尋訪天下古跡,探索那些失傳的古籍,重新編撰一部最接近曆史真相的史書!”

“另外。”

“開辦曹氏鹽行所用的雪花鹽秘法,在雍丘試點的屯田製,還有這些奇思妙想的戰車,皆是屬下尋訪古跡時所得,古人的智慧令屬下歎為觀止,屬下相信,在尋訪的過程中,屬下還將為使君待會更多震驚世人的東西,令使君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而屬下計劃編撰的史書,也將以使君命名,這可是造福千秋萬代的壯舉,使君必將名留青史。”

“請使君成全!”

“……”

聽了吳良的話,曹老板再次愣住。

如此思索了半天之後,他終於開口說道:“你這想法還真是頗為大膽,不過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