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在吳良等人的注視之下,兩股絕非常人可比的強大力量對撞在了一起。

伴隨著這聲巨響。

典韋仿佛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倒摔回來。

而那“河神”也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撞擊力,不受控製的向後滑行了大約一尺的距離,蒲扇一般的爪子在地上留下兩道深深的溝壑。

“典韋兄弟!”

吳良與楊萬裏連忙衝上前去接應。

畢竟典韋就算再強大,也終歸還是肉體凡胎,力的作用是互相的,鋼筋鐵骨的“河神”承受了多大的撞擊力,肉體凡胎的典韋便也要承受相同的力量,這對典韋來說一點都不公平。

“韋無妨,公子快閃開!”

眼見吳良與楊萬裏竟有用身體將他接住的意思,典韋立刻大吼了一聲。

“退!”

吳良也不是扭捏的人,他知道典韋此刻依舊能夠說出這種話來,便證明典韋暫時並未受到致命傷害,最起碼還保持著清醒的意識。

而以典韋的身手,隻要還有清醒的意識與一定的行動能力,便能夠在摔落的過程中作出最為合適的應對,應該不至於摔出個好歹。

反倒是他與楊萬裏。

麵對如此巨大的力道,如果此刻典韋已經失去了意識與行動能力,他們自是拚了命也要將他接住,避免他在摔落的過程中承受二次傷害,但如果典韋還能夠應付,他們強行去接典韋那就無異於買一送二了。

所以,他果斷拉住楊萬裏,給典韋留出了足夠的行動空間。

“砰!”

典韋果然就是典韋。

如此倒退著跌落回來,他竟還能雙腳猛的在地上一點,而後極為敏捷的倒退著打兩個滾,雖然看起來略顯狼狽,但卻有效的卸去了絕大部分力道,最後十分平穩的單膝跪在了地上。

此刻他的工兵鏟與綁有“愛心月事巾”的木柄都已斷成了兩截。

就連斷掉的木柄也早已脫了手,落在了距離“河神”不遠的地方。

他已經盡力了。

吳良清楚地看到,典韋的雙手正在不停的顫抖,這絕不是害怕與膽怯,而是承受了巨大力量之後的後遺症。

“公子,幸不辱命!”

吳良扶住典韋剛想說些什麽,典韋卻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對他露出一個很是哲學的笑容。

“成了?”

吳良一愣,連忙回頭看向“河神”。

隻見“河神”那張詭異笑臉的右側,果然多出了一道新鮮暗紅色的印跡,這無疑就是汙血!

也就是說。

如果“河神”與“木鵲”原理相通的話。

大概隻需要幾個呼吸的功夫,它就會落得與“木鵲”此前相同的下場,不但將會失去行動能力,還會自動散作一地的部件。

“幹得漂亮,我們撤回戰車!”

吳良頓時大喜,立刻教楊萬裏為他們護法,自己扶起典韋快速向“臨衝呂公車”退去。

現在隻要等汙血發揮作用,“河神”便可不攻自破。

而他們要做的便是小心防範,起碼要在“水鬼”和“木鵲”的虎視眈眈與“河神”最後的瘋狂中保住性命。

那麽,“河神”知道汙血對它有著致命的影響麽?

吳良相信它一定是知道的。

它會說人語,而那“水鬼”又對它言聽計從,如此可以判斷,兩者肯定是一夥的,並且應該還有可能是上下級關係。

而“木鵲”之所以能夠死而複生。

一定是它們所為。

所以,“河神”又怎會不知道“木鵲”究竟是敗在什麽東西手上的呢?

想著這些,吳良一邊向“臨衝呂公車”內撤退,一邊心中卻又有些沒底……

因為他發現一個問題。

尚有行動能力的“河神”並未因為臉上沾染了汙血而進入“最後瘋狂”的狀態,甚至依舊保持著那張詭異的笑臉,一點追擊他們的意思都沒有。

這不符合常理!

“河神”既然會說人語,而且邏輯十分清晰,便足以證明它擁有不亞於正常人類的智商,所以當它意識到自己已經無力回天時,又怎會如此的淡定與平靜?

果然。

“嗬嗬嗬嗬……”

“河神”非但沒有追擊過來,竟還發出了沉悶的笑聲,甚至還用一個成語對吳良等人進行了嘲諷——“雕蟲小技!”

“……”

吳良心髒一沉。

這話顯然便是對他說的,而且顯然便是在評價他們剛才的行為與企圖,但為防有詐,吳良還是堅持先將典韋扶回了“臨衝呂公車”之內。

然後才轉過身來,看向依舊堵在通道口上不動分毫的“河神”。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便是公輸班吧!”

吳良忽然說道。

“?”

眾人一聽這話,先是疑惑的看向吳良。

但隨後細細去回憶公輸塚中的所見所聞,再配合“河神”這絕非普通機關獸的表現,臉上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如何?”

“河神”咧著大嘴,似笑非笑的反問道。

“你用弟子家中子嗣打下‘絕戶樁’,布下‘黃泉’之勢,最終成功施展‘移魂之術’,將自己的魂魄移入這頭特製的機關獸中,數百年來一直守護著自己的陵墓免受外人侵擾,亦是實現了永生的目的。”

吳良又正色說道。

“錯了!”

“河神”卻是立刻否認了吳良的說法,收起那詭異的笑容,聲音沉悶而又嚴肅的說道,“吾本不願與爾等多言,不過爾等如今已絕無逃生可能,吾便與爾等多說兩句罷,爾等給吾好好聽著:吾此舉絕非為了永生,隻是進行了一次史無前例的偉大嚐試,至於爾等是否能夠明白吾這話的意思,那便是爾等的事情了。”

“嚐試?”

眾人麵麵相覷,確實不太理解魯班這番話語中的含義。

唯有吳良沉吟片刻之後,忽然又抬起頭來,嚐試推演著說道:“如果你將‘移魂之術’當做一次嚐試的話……這應該又是一次機關術與術法相結合的試驗,你創造出了‘木鵲’,‘木鵲’雖然擁有特殊的動力係統與執行簡單指令的能力,但在你看來,‘木鵲’還是過於愚笨了,仍需懂得隨機應變的人類操控才能應對所有的情況,尤其當你那臨盆的妻子遭遇慘劇之後,你心中悔恨的同時,自是越發對‘木鵲’感到不滿意,於是便想盡一切辦法對‘木鵲’進行改良,最終才有了這次‘偉大’的嚐試,我說的可對?”

後世的書籍與影視作品很是注重對人性的探索與深挖,其中便有許多類似的故事與角色,因此吳良能夠根據魯班的話推演出這樣一個故事,倒也並不怎麽困難。

不過推測始終是推測。

吳良說出這番話主要還是為了拋磚引玉,最終將魯班自己的故事給挖掘出來,就算要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嗬,你果然與眾不同,難怪能想到應對吾那‘木鵲’的辦法。”

聽了吳良的話,“河神”也是略微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便又恢複了那張詭異的笑臉,不置可否的道。

“在對‘木鵲’進行改進的過程中,你已經找到了相應的辦法,能夠避免汙血對機關獸的致命克製,並且用到了你現在附身的‘機關獸’身上,所以,我們拚了命將汙血塗到你身上,亦是無濟於事。”

吳良接著試探道。

“不錯!爾等不必指望用這法子對付吾,吾亦不會方爾等生還。”

“河神”說著話,已是扭頭看向了距離吳良不遠的孫業,“你隨著攜帶這方鎖鑰,與宇文禾是何關係吧?”

“見、見過祖師爺,宇文禾乃是我家先祖……”

孫業連忙小心翼翼的跪地拜道。

“哈哈哈……”

“河神”忽然仰頭大笑,“當年宇文禾膽大妄為,竟敢帶人前來盜吾陵寢,吾雖未能將其趕盡殺絕,想不到幾百年後他的後人竟主動送上門來,倒也了卻了吾這一樁藏了祭拜心事,從今往後,世上便再無人知道公輸塚的事情了,善哉善哉。”

“……”

聞言孫業並未為自己辯駁,隻是再將身子伏低了一些,宛如朝聖一般,完全就是一副死得其所的認命姿態。

“公輸前輩,貿然前來打擾確實是我們不對,不過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

吳良卻並不放棄,緊接著又拱手說道。

“打個商量?”

“河神”止住笑意,有些好笑的看向吳良。

“首先我要申明一點,我們此次進來,並未擅自損壞前輩墓中的物件,這戰車你也知道,其實是‘木鵲’搞壞的,還有那機封,若非那些‘絕戶樁’忽然升起,我等實在沒有時間再做處置,也定會想方設法為前輩複原。”

吳良還真就腆著臉與魯班商量了起來,“我們真的沒有惡意,而且我還可以保證,我們出去之後絕不會對任何人提及公輸塚的位置,保證前輩不會因為我們而再次受到侵擾,所以……前輩能不能大發慈悲放我們一馬,請前輩相信我們,此舉對於前輩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你覺得呢?”

“河神”不置可否的反問。

“前輩可知我進入公輸塚的主要目的是什麽?”

吳良接著又道,“其實我是一名史官,專門書寫傳記的史官,此行我的主要目的便是要更全麵、更立體的了解前輩,為前輩重新立傳,消除後世對前輩的許多誤解與毀謗,前輩你有所不知,自打秦國統一六國之後,各國史書皆遭受了嚴重損失,因此如今世上留下的有關前輩的傳記隻有隻言片語,而且這些留下來的隻言片語還全都是對前輩名聲不利的記載。”

“其實給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前輩被墨子所屈的事情,那裏麵幹脆將前輩的發明創造寫的一文不值,反倒將墨子捧到了極高的地位,仿佛前輩各方各麵都在墨子之下一般。”

“原本我也以為這些史書所載便是事實。”

“但當我進入公輸塚之後,樁樁件件領略過前輩的發明創造,方知前輩的逆天才能,那些史書竟如此詆毀貶低前輩,以此來抬高墨子的名聲與地位,哪裏有史官該有的實事求是的嚴肅精神,簡直就是信口撚來!”

“我不知道前輩什麽脾氣,若換作我,便是真葬入地下數百年,也定要將棺材板掀開告訴世人什麽才是真相,什麽才是事實!”

“所以請前輩放心。”

“若是前輩能夠放我一馬,我定會重新修撰史書,將前輩的豐功偉績一樣不少的告知世人,教他們明白誰才是真正的匠師,誰才是沽名釣譽之輩!”

吳良越說越是憤慨,那副憤世嫉俗的模樣,仿佛承受委屈的不是魯班,而是他吳有才一般,把眾人都給聽懵了。

不過他說的也確實是事實,還原曆史真相正是他的主要目的。

而這些史料也是真的,畢竟吳良也不知道存在了這麽多年的魯班魂魄是否通過一些特殊的渠道了解過這些史料,若是亂說被揭穿的話,那就真沒得談了。

當然。

有關“絕戶樁”的事情吳良隻字未提,雖然魯班與東漢年間的人們,可能並不覺得“打生樁”是什麽不好的事情,但後世確實對這種習俗極為反感,在不知道魯班對此什麽態度之前,他自然不會主動提起這樣的“黑料”。

“嗬……”

聽了吳良的話,“河神”卻是又發出一聲冷笑,不冷不熱的道,“你說的這些事情,吾早已有所耳聞,不過吾對世人如何評價並無興趣……你的時間不多了,吾勸你莫要再做無謂的抗拒,你們誰都休想離開此處。”

“嗚嗚嗚……”

隨著“河神”的話音,吳良等人已經聽到了身後傳來蠢蠢欲動的低吟。

回過頭去。

那一群“無魂之人”已經進入了隨侯珠的照射範圍,此刻正保持著各自不同的詭異姿態向吳良等人行來。

它們的行進速度並不快,但卻給吳良等人極強的壓迫感。

尤其那還是一群血肉模糊又膚色詭異的孩童,並且保持著猙獰而又嗜血的神態,這樣的畫麵著實令人心悸。

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