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得有多少棺材啊?

吳良還未來得及細數,隻覺得眼前勻勻實實一大片,這規模著實震撼到了他,即使是此前在齊哀公墓中看到的那片鍪子墳恐怕都得甘拜下風。

隻是這麽一大片豎葬棺,究竟有什麽說法,是凶還是吉呢?

吳良心中正想著,便聽於吉捋著胡須繼續說道:“而且這葬法也完全不對,‘蜻蜓點水穴’的法葬還有許多規矩,最重要的是棺材上麵一定要用黃土覆蓋,若使用了其它的土質,便會成為一處敗穴,無法發揮‘蜻蜓點水穴’的好處,而這些棺材全都露了半截在外麵,顯然也是十分不符合常理……慢著!”

說到這裏,於吉似乎又發現了什麽重要的信息,竟硬著頭皮又向前走了幾步,伸著脖子更加仔細的向那些棺材看去。

接著又忽然大驚失色,連忙跳著腳退回來一臉驚懼的對吳良說道:“公子,這些棺材竟都是倒立入土的,如此這便斷然不可能是‘蜻蜓點水穴’的葬法,法葬必須頭上腳下,如此方可通過雙腳吸收風水寶氣,而若是似這般腳上頭下,便顛倒了陰陽反正,乃是大凶的葬法,非但對子孫後代極為不妙,就連屍首也極易生變,若非對待不共戴天的死敵,絕不會如此下葬!”

“方才我見這些棺材上還縛了鐵鏈,想來葬下這些法葬棺的人,定然也是知道這種葬法的凶險之處,因此才特意縛上鐵鏈,防止裏麵的屍首發生異變逃脫出來!”

“……”

聽完於吉的話,眾人皆是瞬間緊張起來。

於吉雖然有時會有些靠不住,但對於專業方麵的東西卻是從來不會打馬虎眼,因此眾人並不敢懷疑他的判斷。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現在眾人已經不再受到“心作怪法”的影響。

因此無論是於吉看出來的東西,還是眾人隨之出現的緊張狀態,都是最為可靠的真實感覺,同樣不必有所懷疑。

“老先生,既然這些棺材上麵都縛了鐵鏈,那麽就算裏麵的屍首發生了異變,應該也不可能輕易逃脫出來吧?”

吳良沉吟了片刻,開口問道。

最起碼現在看到的情況是,這些豎葬棺材還都保持著完整狀態,也就是說並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從棺材裏麵出來。

但他也不敢排除其他的可能。

倘若是這些屍首異變成了梁孝王墓中的“犼”,僅憑這些木頭棺材與那些鐵鏈,是斷然不可能將其困住的,隻要它想出來,便隨時可以出來。

不過這種情況的屍變倒還不足以嚇住吳良。

他的那隻“神秘小鼓”雖然不能直接殺死“犼”,卻也能夠將其嚇退,關鍵時刻總歸還是能夠發揮一些作用,也算是有恃無恐了。

“這……老夫也說不好,還要看異變到了什麽程度,需知屍變並非隻有一種變化,有些變化已經超出了常理,便是鐵棺材也未必能夠困得住。”

於吉搖了搖頭,皺著老臉說道。

就在這時。

仿佛是為了配合於吉一般。

“咚咚!”

地宮之中突然響起兩個極為沉悶的叩擊聲。

這聲音像極了指節在木門上敲動的聲音,再加上沉悶的音效,立刻便讓眾人意識到了這聲音的來源。

很有可能就是……來自某個豎葬棺的內部!

“啊……”

年紀最小的黃月英嚇得發出一聲驚叫,連忙緊緊抱住了諸葛亮的胳膊。

“不怕,出了任何事有才哥哥都一定會保護我們的,我也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諸葛亮雖然小臉也有些發白,但仍然小聲安慰著黃月英,順勢攔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擁入自己懷中。

這小子……有我當年的風範!

看到這一幕,吳良心中對其讚賞有加,不過此刻卻不是關注這些細節的時候。

他雖然並不太想搞清楚這些棺材裏麵的屍首究竟發生了什麽變化,但卻必須搞清楚裏麵的東西會不會威脅到他們的人生安全。

“應該是那邊,第二列,第三口棺材!”

白菁菁立刻為吳良指出了聲音的來源,正色說道。

“嗯……”

吳良點了點頭,剛打算叫上典韋一同上前查看一番,以確保那口棺材並未出現破損,裏麵那未知的東西短時間內不可能出來,如此才能安心查探其他方麵的東西。

然而他還未來得及開口。

那聲音便像是狼群中響起的第一聲狼嚎一般。

“咚咚!”

“咚咚!”

“咚咚!”

……

更多相同的聲音竟一同響了起來。

此起彼伏!

這次不用白菁菁做出判斷,眾人也能聽的出來,這些聲音來自麵前的整片豎葬棺群,雖然不敢說每一口豎葬棺都一定有動靜,但至少絕大多數都在響。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沒有訓練好的鼓隊在麵前演奏一遍,敲擊聲聽起來淩亂不堪。

不過那樣的鼓隊演奏,聽起來還有些好笑。

而吳良等人麵前的這支“鼓隊”演奏,卻是令人頭皮發麻!

而更令人恐慌的是。

這些叩擊聲明顯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加速,越敲越快,越敲越急,就仿佛在催眾人的性命一般。

眾人甚至能夠想象的到。

這些豎葬棺每一個裏麵都有一隻嗜血成性的可怖邪物,它們已經越來越狂躁,越來越急不可耐。

它們就像一群正在等餐的食客,不停敲打著碗、筷與桌子催促小二快些上菜。

隻要它們從棺材裏麵衝出來,又或是吳良等人走過去,它們便會像蝗蟲一般不顧一切的撲向眾人,將眾人撕成碎片,啖血食肉……

“這……”

就連典韋也已經犯了難,微微蹙眉看向吳良。

若是這麽多可能已經發生了屍變的東西從棺材裏麵出來,別說保護好在場的所有人,就算隻是保護吳良一人恐怕都十分吃力。

典韋尚且如此,其他人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於吉已經默默的退到了吳良身後,隻從他身後探出一張不安的老臉。

諸葛亮則將黃月英擁得更緊,以至於黃月英那張小臉上已經出現了些許痛苦的表情,應該是弄疼了她。

“……”

吳良自然也是感覺到了一陣寒意,渾身不自在。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神秘小鼓”移到胸前,抬手對著鼓麵便連敲了三下。

“砰!砰!砰!”

鼓聲融入那一片叩擊聲。

下一刻。

!!!

雜亂而又越來越急促的叩擊聲戛然而止。

整個地宮重歸寂靜。

但這絕對的寂靜卻同樣令人心神不寧,感覺其中正暗藏著更大的危機,宛若黎明前的黑暗一般。

“果真有用!”

見此狀況,吳良心中倒有了些判斷。

這其實並不是什麽好現象,因為這從某個層麵證明,這些豎葬棺中的東西,八成便是屍變而成的邪物。

因為他的“神秘小鼓”幾次發揮作用,都是遭遇邪物的時候。

反之麵對其他的東西,就沒有任何效果。

所以……

吳良心中也同樣有些不安寧。

拋去齊哀公墓中的那些數不勝數的痋蟲不談,這應該是他遭遇邪物最多的一次,而且大概率全都是直接由人的屍首異變而來的邪物,“恐怖穀理論”已經給出了結論,這種東西往往才是最可怕的,最瘮人的。

除此之外。

吳良還在思考另外一個難以理解的問題。

通過孫業的描述與進入地宮之後看到的東西可以證明,這座地宮絕對就是傳說中的公輸塚無疑。

而公輸塚自然就是魯班的陵墓。

種種跡象表明,魯班當初在為自己修建公輸塚的時候,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否則不可能將自己的畢生發明創造都以展覽的方式陳列在這裏,尤其是那些大型器械,想要擺放到這裏麵可不太容易。

但既是如此,為何又要以倒立的方式在這裏放置這麽多豎葬棺呢?

從豎葬棺外麵加裝的鐵鏈可以看出,魯班一定也知道這種下葬方式十分凶險,卻偏偏要在自己的陵墓中布置下這麽凶險的東西,這怎麽看都有些不太合乎常理。

又或者說。

這些倒立的豎葬棺其實還有其他對於魯班而言利大於弊的功用?

若非如此,就實在沒有辦法解釋了……

正當吳良如此想著的時候。

“咳咳……”

伏在楊萬裏背上的孫業忽然咳嗽了兩聲,用一種不是十分確定的語氣說道,“這地方是不是‘蜻蜓點水穴’我不清楚,不過我懷疑,這些倒立的豎葬棺可能是祖師爺故意布置的‘絕戶樁’。”

“絕戶樁?”

聞言,眾人皆是疑惑的回頭看向孫業。

這名字聽起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具體什麽意思還得孫業這樣的《公輸經》傳人解釋來聽。

“所謂‘絕戶樁’,乃是‘打生樁’的一種形式。”

孫業頗為詳盡的說道,“其實祖師爺對風水格局亦有些許研究,以前匠師修橋建宅時常會出意外傷人之事,祖師爺認為這是工匠在一處地方動土時,破壞了該處的風水,以至於觸怒該處的鬼神,鬼神心生不滿報複所致,因此為了平息鬼神的憤怒,祖師爺便提出了‘打生樁’儀式,將童男童女活葬在工地進行獻祭,如此行事之後,意外傷人之事果然少了許多,後來這個儀式便在匠師之中流傳了下來。”

“其實‘打生樁’也未必便非要用上活人,若是小一些的工程,比如隻是修建一處宅院,倒不至於對該處風水造成多大的損害,使用活雞活狗來‘打生樁’亦是可以,像黃家那座宅子,我爹便隻是獻祭了兩隻活雞,不過若是要修建大橋、宮殿、堤壩、城池等大型建築,便少不了又要用上活人。”

“而‘打生樁’時要用什麽人、人要怎麽下葬、葬在什麽地方亦是有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

“通常情況下,祭品都會選擇童男童女,童男童女乖巧可愛,而且純潔無瑕,非但是人們的最愛,亦是鬼神最喜愛的祭品,做出如此犧牲也最能向鬼神表達誠意。”

“下葬的方式就有許多種了,有的可以使用棺材進行平葬,有的需要綁上石樁沉入水中進行水葬,有的則便要進行豎葬……總之各有各的說法。”

“葬在什麽地方,亦是有許多講究,修橋時有的要葬在橋梁兩頭,有的則要葬在橋墩之下,修建宅邸時有的要葬在正宅之下,有的則要葬在路衝之處,還有的要葬在過門石下……也是因地製宜。”

“而其中最厲害、也最神秘的便是這種‘絕戶樁’。”

“其實我也不曾見過,隻是聽我爹說起過,這種‘絕戶樁’共需要找來七七四十九對童男童女,全部使用這種極為少見的倒立豎葬方式活生生下葬,再搭配相應的排列方式,同時施以秘法方可成樁。”

“而這些被下葬的童男童女,將永世不得超生,其族人亦會受到影響,最多再延續三代便要絕戶,從此世上再無這一血脈的活人,這便是‘絕戶樁’一說的由來。”

“至於這‘絕戶樁’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

“我也說不太清楚,就連我爹知道的信息亦是十分模糊,他隻說這‘絕戶樁’似乎是與一個叫做‘黃泉’的地方有關,可這‘黃泉’究竟又是什麽,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說到這裏,孫業終於喘著氣停止了發言。

以他現在的狀態,一下子說這麽多話,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又是他娘的‘打生樁’……”

吳良很不喜歡這個殘忍的詞匯,更不喜歡這個詞匯後麵的故事。

但他其實並不懷疑孫業的這番說辭,民間傳說“打生樁”這種習俗就是魯班一手創造出來的,而且一直流傳到了後世,甚至有些地方還在使用。

就在吳良穿越之前不久,還曾看到過一個新聞:

一個建築工地發生了惡性事故,四個在附近玩耍的孩童莫名失蹤,經過調查原來是被埋進了建築工地的土坑之內,全部不幸身亡。

雖然相關負責人與施工人員已經全部伏法。

但案件的過程依舊存在許多疑點,有人懷疑這可能就是“打生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