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華聽到動靜睜開眼瞥了她一眼,冷笑一聲:“二妹妹如今倒是越發的不將母親放在眼裏了,第一次請安,竟也能遲到。”

沈德寧恍若未聞,徑直走到沈德華對麵坐下,撫了撫自己的衣襟,朝著一旁坐立不安的沈德馨嫣然一笑。

“沈德寧!你莫要仗著老夫人的勢,目中無人!”沈德華見自己被無視,原本就積了一肚子的火氣,瞬間被點燃。坐起身子來指著沈德華吼叫道,哪裏還有半分閨閣小姐的賢淑模樣。

沈德寧摸了摸自己的袖子,臉上始終掛著一抹笑,淡淡的揚在嘴角,弧度恰到好處。

“誠然,如長姐所說,老夫人素來疼愛我,便是今日遲了一會又有什麽打緊?難不成母親還會為著這一時半刻的遲,來責罰我不成?”

沈德寧的話慢條斯理,不急不緩,平靜的看著沈德華睜大了一雙眼睛,滿眼都是不可思議和震驚。

沈德寧心裏不屑的冷笑一聲。

憤怒這東西是最沒有用的,在敵人麵前,你越是憤怒,就越說明擊中的是你的痛處。

你越憤怒,隻會顯得你越無能。

沈德華被氣得內傷,目光銳利,咬著牙齒極力的控製自己不發作出來。

原本就坐立不安的沈德馨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頭低得越發往下,恨不得原地找個縫鑽進去。

唯恐城門失火,殃及她這隻無辜的池魚。

好在關鍵時候,小海氏身邊的劉嬤嬤出來說小海氏今日身子不爽,不用請安了。

沈德馨如釋大獲,行了禮一溜煙兒的逃出了正院。

沈德寧無視沈德華咬牙切齒的樣子,回頭看了一眼正堂上那副巨大的八馬逐風隔畫,然後微笑著也離開了。

待沈德寧也離開後,小海氏才在劉嬤嬤的攙扶下,從後間走了出來,望著沈德寧離開的地方目光陰寒,深不見底。

出了正院,沈德寧想起沈德華的模樣,心中就一陣一陣的惡心。

她以前甚至還覺得沈德華隻是被小海氏寵壞了,雖對其他人有些跋扈,但對她還是親切可親的。

所以前世裏兩人相處的還算和睦,她有時在坤安堂裏呆的煩悶了,就會跑到品軒閣了找沈德華閑聊,甚至還將自己對謝必安的一腔熱情悉數都告知了她。

卻從來就不曾想過,其實從一時候開始沈德華這雙母女就已經算計上了她。

她們對她的好,隻是表麵上的罷了,關鍵時候便毫不猶豫的將她推出去為她們的錦繡前程鋪路。

如今從頭來過,大家都早早的撕破了臉皮,露出了本來的麵目。這樣也好,免得她逼迫著自己做違心之事。

而現下皇位之爭愈演愈烈,離落幕的日子也已經不遠了,想來謝必安應該是快要坐不住了吧。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小海氏的哥哥也就是沈德華的舅舅是在謝必安的門下當差

——如此良機,她們又豈會放過!

沈德寧回到自己的園中,遠遠的就見張嬤嬤在園門口來回的渡著步。

見她回來了,焦急的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來將一封用黃油皮包裹著的信封塞到她的手裏。

沈德寧渾身一顫,心裏的答案早就呼之欲出,可雙手卻是顫抖的沒有勇氣打開。

那皮紙上明晃晃的“舅張培字”四個大字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三舅舅......!

淚水像是決堤的洪水旋流直下,擋都擋不住。

張嬤嬤見狀也在一旁偷偷的摸著眼淚,留幾個丫鬟一臉懵傻,不知所措的立在那裏。

“姑娘,這信是今日一早送進來的,我一直握在手心裏,就等著姑娘回來呢。”

聽到聲音沈德寧這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胡亂的摸了一把臉上的交錯縱橫的淚水,稟退了眾人,獨自一人入了臥房,小心翼翼的將那封包裹完好的信拆開。

入眼是字跡俊逸、筆骨豐朗的筆墨,還隱隱帶著墨汁的香氣。

那是二舅舅的字,她認得。

外祖曾經說過,二舅舅的字頗有大家的風範,是張家幾個後輩裏最好的了。

想來肯定是三舅舅覺得自己的字太醜,拿不出手,這才讓二舅舅代的筆。

不由覺得有些好笑穩了穩心神,將滴落在手上的淚水擦幹。

然後淚眼模糊的,一字一字的往下看著。

侄女兒沈氏德寧親啟:

寧兒,汾陽老家的茶花樹開了。你外祖一直惦念著你幼時最喜那大朵大朵的山茶,吵嚷著讓人采摘了來做成幹花,藏在他的書房裏。說是等你下次來的時候,放在你的被褥裏,這樣你能睡得安穩些。

過些日子,你的大表哥要上金陵城,你外祖鬧著要同他一起去看你,被我們攔了下來了。

如今老爺子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受不住車馬勞頓了,你不要怪舅舅們。

等下次有機會,舅舅定親上金陵接你回汾陽與你外祖團聚。

對了,你表哥此次去金陵還給你帶了些汾陽老家的特產,還有你大舅家的舅媽給你繡的一件披風。

你若還有什麽想要的就寫了信差人送來,左右你大表哥他還有些日子才出發,定是來的及的......

沈德寧讀著來信,見字如麵,字字像是烙鐵般烙在她的心上,疼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

前世裏因她慘死的親人,此刻就好像活生生的站在她麵前,觸手可及。

壓抑已久的心緒似乎在這一刻找到出口,沈德寧再也抑製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聲音淒厲決絕,聽得院中眾人皆是一楞,紛紛駐足觀望,猜測裏麵發生了什麽。

張嬤嬤心中亦是多有感慨,看沈德寧哭得如此傷心,強忍著自己的淚水,

胡亂打發了院子裏的眾人,隻獨自一人守著臥房的門口,不讓任何人來打擾。

她知道自家姑娘是壓抑的太久了,從月前回府開始,這短時間走來,可謂是步步艱難。

當年大舅爺說的不錯,這沈府就是個虎狼窩。

那時就應該再堅決一些,不該因老夫人提出會親自撫養姑娘而放棄接她回張家的念頭。

張媽媽越想越傷心,索性也直接哭了起來。

隻是她唯恐打擾到沈德寧,隻無聲的嗚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