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是夏日裏熟透了的紫葡萄,甜中帶著一絲酸,那麽我就是生長在葡萄架下的那棵不起眼的小草,總是仰視著被大家喜歡、被大家圍繞著的你。
於是我拚命讓自己改變,想要變成你的模樣,但是我忘記了,小草是長不成葡萄的。
我變不成你!
我不是你!
——許晨曦
01
讓我來告訴你,我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吧。
像架子鼓手一樣,一開始我們是那樣沒心沒肺。
我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大家,我想讓大家一直快樂下去。然而這樣的日子隻持續到初三的上學期,期中考試之前的一個星期。
一開始我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隻是忽然覺得許晨曦好像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晨曦!”放學的時候,我關切地問她,“最近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感覺你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杜鵑咬著冰激淩走在我身邊,聽我這麽說,有些吃驚地說道:“晨曦不開心?沒有吧,我怎麽什麽都沒有看出來?晨曦一定是學習太累了,全校第一名太辛苦啦,不像我和你,扇兒。”
聽杜鵑這麽說,我頓時有些遲疑,難道真的是我太過敏感、想得太多了?
“嗯,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最近學習上有些壓力。沒事啦,扇兒,你不用擔心我,真的。”許晨曦說著,為了讓我安心,還特意衝我笑了笑。
隻是我覺得她的笑容裏帶著一絲黯然。
我沒有多想,選擇相信了許晨曦說的話。
一個星期後,期中考試結束了。
從考場出來,我發現許晨曦的臉色非常慘白,於是我關切地問道:“是不是……”
“我沒事!”她打斷了我的話,一直安靜文弱的許晨曦,第一次推開了我,跑出了我的視線。
我很擔心她。在杜鵑和許晨曦之間,我總是下意識地將視線放在許晨曦身上,因為杜鵑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那麽快樂,而許晨曦過分安靜。
如果連我都看不到她,那麽她是不是會漸漸被人遺忘?
我追了上去,可是我沒能找到許晨曦,追的途中我撞見了江淮。
他見我急匆匆的,一把抓住了我。
“我說蘇扇兒,你竟然在走廊上跑這麽快,小心老師讓你寫檢討。”
“我沒時間跟你解釋,我要去找許晨曦,她很不對勁。”我推開江淮,繼續在校園裏尋找許晨曦的身影。
江淮聽了我的話,也有些在意起來,於是我們兩個像傻瓜一樣幾乎將學校找遍了,也沒能找到許晨曦。後來班主任看我急匆匆的,得知我在找許晨曦,才告訴我許晨曦跟他請了假,說是身體不舒服,先回家了。
因為考完之後學校還要上課,從來都是好學生的許晨曦很少因為身體的緣故而缺課,這更加讓我擔心了。後麵的課我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下課了,我趕緊收拾好書本,拽著杜鵑就往外跑。
“我說扇兒,不要這麽急啊。”杜鵑喊了一聲,“晨曦就在家裏,她又跑不掉。”
“可是晨曦從來沒有這樣過啊,這樣不會很奇怪嗎?”在我的印象裏,許晨曦不會是什麽都不說就直接跑掉的人。
杜鵑沒有再說什麽,跟著我大步跑起來。等到我們跑得氣喘籲籲,終於到許晨曦家門口時,我和杜鵑已經跑得快要沒有力氣了。
“晨曦呢?她怎麽樣了,阿姨?”我跑進花店,許晨曦的媽媽正在整理花店裏新送來的花,見到我們,十分高興的樣子。
她回答道:“晨曦沒事,隻是有一點兒不舒服,睡一會兒就好。你們坐會兒,阿姨給你們拿好吃的。”
“不用了,阿姨,我想去看看晨曦。”我有一種直覺,許晨曦一定不隻是不舒服這麽簡單。
阿姨聽我這麽說,就讓我們進了院子。我和杜鵑輕手輕腳地推開許晨曦的房門,隻見她躺在**,呼吸均勻平緩,真的隻是睡著了。
“我就說沒事吧。”杜鵑輕聲說道,“我們走吧,不要打擾她。”
從許晨曦家出來,我們正巧遇見了江淮。
他也是有些不放心許晨曦,見到我和杜鵑,就問了一句:“晨曦怎麽樣?沒事吧?之前扇兒那個樣子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為晨曦怎麽了。”
“沒事,扇兒一定是為了考試,看書看得腦子壞掉了。”杜鵑忍不住說道,“真是的,扇兒對晨曦的事情總是這麽上心,弄得我都要吃醋了!”
“沒事就好。”江淮也鬆了一口氣,說道,“看你們兩個氣喘籲籲的樣子,一定是一路跑來的。走,我請你們去喝奶茶。”
“還要爆米花!”杜鵑說道。
“好好,走吧。”江淮倒是不介意。
那之後過了三天,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一直以來霸占全校第一名的許晨曦竟然讓人大跌眼鏡,掉到了一百名以後,杜鵑這才相信我的擔心並不是神經過敏。
考出這樣的成績,學校的老師自然不可能不管,所有人都想知道許晨曦到底怎麽了,但她好像在一夜之間就將自己徹底封閉起來了。
她比之前更安靜了。
以前最起碼還是可以溝通的,我還能知道她的心情,還能讓她快樂起來,但是這一次,我所有的關切都被她阻擋在外,我甚至能感覺到她在排斥我。
不隻是我,杜鵑和江淮也沒有辦法接近她。
無論是在學校內還是學校外,許晨曦徹徹底底地讓自己變成了孤單一人。
“到底怎麽了?”杜鵑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人,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她再也受不了了,“不行,我一定要問問清楚。我就算了,可是扇兒,你那麽關心她,關心到我都要吃醋的地步,她怎麽能連你也不理不睬的?太過分了!”
我攔住了她,說道:“不要這樣,杜鵑,可能晨曦是因為成績一下子下降太多,所以心情煩躁,我們要理解她。”
“成績下降太多?我們一直在一起,可是那時候她的成績也沒有下降啊,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下降?再說了,那不是我們的問題,她不應該對我們不理不睬。”
杜鵑甩開我的手,不顧我的阻攔,將許晨曦拽出了教室。
那還是第一次,我們三個人之間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在此之前,我、杜鵑、許晨曦,我們三個人就像是鐵三角一樣,堅不可摧。
所有人都堅信,我們三個人的友誼一定會走到地老天荒。
一開始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我錯了,因為我們並非是三個人。
我們不是鐵三角,我、江淮、許晨曦、杜鵑,還有明清河,我們是五個人,五邊形實在是一個不穩定的圖形啊。
杜鵑不顧一切地去找許晨曦理論,我不知道杜鵑到底和她說了什麽,那之後,許晨曦又回來了——至少表麵看來她像以前一樣,回到了我們身邊。
我和杜鵑都放心了,但接下來的一次月考讓我明白,許晨曦沒有回來,她似乎離我們越來越遙遠了。
因為這次月考,她的名次跌到了全年級兩百名以下。
02
所有人都震驚了,沒有人知道許晨曦到底怎麽了。這一次,連許晨曦的家人都覺得不對勁了,如果說期中考試是因為狀態不好,那麽這一次又要怎麽解釋呢?
我忍不住大聲質問杜鵑:“你到底和許晨曦說了什麽?”
杜鵑怔怔地看著我,覺得不可思議:“蘇扇兒,你為什麽吼我?”
“我沒有吼你,我隻是著急。”我連忙道歉,“對不起,杜鵑。”
杜鵑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我,她的表情已經恢複如常,說道:“沒事,跟你開玩笑呢。那天我也沒說什麽,隻跟她說,我和扇兒都是她的朋友,無論發生什麽,請不要一個人藏起來,這樣大家會擔心的。”
“隻是這樣?”我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不然呢?”杜鵑瞪大眼睛看著我,“你不相信我?”
“不是,隻是晨曦太奇怪了。”我忍不住說道,“她是回到過去的樣子了,但是我總覺得她很不對勁。”
“呃?扇兒還會看相嗎?那你看看,我是不是也不對勁呢?”杜鵑笑著看著我,把臉湊到我麵前,“快看看嘛。”
我有些心不在焉,輕輕地推開了她,說道:“別鬧,杜鵑,我們想想怎樣才能幫到晨曦好不好?”
“不好。”杜鵑站起來,從我的前麵走過,“我想起來,媽媽讓我早點兒回家,我先走了。”
“呃?”我愣了一下,“這樣啊,那你路上小心點兒。”
杜鵑迅速側過頭,那瞬間我似乎從她眼裏看出了失落。隻是那時候,我心裏想的都是怎樣去幫許晨曦,所以我忽略了杜鵑。
我以為杜鵑那樣活力四射的丫頭是永遠不會失落的,但事實證明我錯了。
後來,杜鵑不再等我一起放學,她好像忽然變得忙碌起來了。
“不去找杜鵑真的沒關係嗎?”周末,我在許晨曦家做功課的時候,她忽然問我,“要不我打電話讓她來這裏吧。”
“好啊,打電話讓她一起來做作業。”我說道。
許晨曦撥通了杜鵑家的電話,杜鵑說很快會過來。
“扇兒,最近杜鵑是不是在鬧情緒啊?我問過我媽媽,她說杜鵑家也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啊,杜鵑沒有理由會這麽忙。”許晨曦有些遲疑,像是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應該不會吧。”我想了想,“杜鵑似乎永遠不會記住讓自己難過的事情,不過她忽然忙起來,的確很可疑。”
“所以啊……”許晨曦見我這麽說,就繼續說下去,“扇兒,你是不是要多關心一下杜鵑?”
我愣了一下,說道:“可是晨曦,你……”
“你們在聊什麽啊?”杜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拎著書包走過來,在我和許晨曦中間坐下,“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沒有,在說你怎麽來得這麽慢。”我說道,“好了,我們開始做作業吧。”
“好,感覺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做作業了。”杜鵑將書從書包裏取出來,“對了,我剛剛遇到了江淮,他說一會兒也過來一起做作業。”
“好啊,人多比較好。那家夥也好久沒和我們一起玩了。”我想起來,好像自從上了初三,江淮和我們在一起玩的時間明顯變少了。
許晨曦的臉色變了變,不過她很快恢複過來,說道:“我忽然想起來,一會兒做完功課我要去張伯伯的大棚采花。”
“正好我們陪你一起去啊,帶上江淮給你當苦力!”我笑了起來,“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許晨曦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麽,杜鵑適時開口道:“不錯嘛,采花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許晨曦便沒有再說什麽了。
江淮到的時候,我們的作業已經做完了,我們四個人直接朝花棚走去。
我們四個人除了許晨曦之外,其他三個人都沒有去過花棚。第一次見,都非常興奮,走進花棚裏,映入眼簾的是開得正好的百合。
“哇,太美了!”杜鵑驚叫了一聲,“我太喜歡這裏了!”
“扇兒,杜鵑,你們沒有剪過花,一會兒跟著我,剪壞了花,張伯伯會生氣的。”許晨曦交代了一句,取了兩套剪花的工具遞給我和杜鵑,當她看到江淮的時候,似乎猶豫了一下,“江淮,你就負責幫我們把花放進保鮮箱裏吧。”
“好。”江淮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彎下腰,透過花枝的縫隙看去,殷紅的花朵襯得江淮的眉目越發清秀。我突然發現,江淮這個家夥好像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長成了眉目如畫的少年。
“小心,不要剪壞了!”許晨曦連忙拉了杜鵑一把,隻見杜鵑的剪刀差點兒就將一根花枝剪斷。
“啊,好麻煩!”才剪了一小會兒,杜鵑就受不了了,哇哇大叫起來,“我不幹了,我和江淮一起幫你和扇兒運花出去吧。”
“扇兒,我去裏麵剪玫瑰,你在這邊剪丁香。”許晨曦說了一聲,就拎著籃子往裏走去。
杜鵑自告奮勇去幫許晨曦的忙,江淮就跟在我後麵慢慢地往前走。
剪花的過程中並沒有發生什麽事,隻是剪花結束之後,杜鵑和許晨曦似乎在說什麽,但是等我靠近,她們又什麽都不說了。
我隻聽到杜鵑對許晨曦說了一句:“你覺得愧疚,所以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許晨曦,你太狡猾了。”
那時候的我完全不明白這句話。
我不知道杜鵑為什麽要和許晨曦這麽說,果然杜鵑沒有告訴我實話。許晨曦會忽然回到我們身邊,一定是杜鵑和她說了什麽吧。
隻是……會是什麽呢?
從許晨曦家取了書包準備回家,杜鵑說她還要去小店買點兒東西,於是就剩下我和江淮一起走了。
“我說,你們三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啊?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江淮冷不丁地問我。
我愣了一下,不對勁?
為什麽我沒有發現?
在我的眼裏,許晨曦已經回來了,我們三個人還是最好的朋友。江淮卻說他覺得不對勁,連他都看出來了,那麽就是說……一切都沒有好起來。
“我也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過幾天就期末考試了,許晨曦能不能考回她的名次啊?”江淮說著,有些擔心,“扇兒,你也要加油啊。”
“嗯,我會的。”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思緒完全飄遠了。
大家在一起已經這麽多年了,為什麽之前明明好好的,忽然之間一切就不對勁了呢?
03
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考慮那樣的問題,因為期末考試的腳步聲已經在可以聽見的範圍之內了。
那之後,我們三個人好像真的回到了過去,誰都沒有提起之前的不愉快。
那些糟糕的情緒就像是撥錯的一根琴弦,很快就被更加動聽的音符取代了。
入冬的第一場雪終於到來,而我們的期末考試就在大雪天考完了。
分數出來的那天,我們都鬆了一口氣,因為許晨曦的成績終於不是兩百名開外,她重新衝進了全校前十名。老師放心了,她的家人放心了,我和杜鵑還有江淮也終於放心了。
清塘街的大雪沒有人刻意去清掃,所以冬天的時候,到處都是白色的,明清河是在雪後的第一個晴天來的。他背著一個大大的背包,他並不在我們學校念書,隻是每年寒暑假都會在清塘街度過。
明清河和江淮玩得很好,這也難怪,整個街上和江淮同齡的三個都是女孩子,其他要麽是大許多的,要麽是小很多的,根本玩不到一起。
“小蘋果!”
明清河一大早就來找我,我穿戴整齊,推開鋪子的門,就看到杜鵑和明清河站在我家鋪子門口。
“明清河!”我有些意外,“你什麽時候到的?”
“我剛剛到,因為記掛著你們這群家夥,所以來找你們了。”他說著,一把摟住我的肩膀,用力捶了捶我的後背,“走,去找江淮,還有晨曦,我們好好玩一玩。半年沒見你們,你們沒把我忘了吧?”
“忘記誰都不能忘記明清河!”我笑著說道,“走吧。”
我們往前走了幾步,我忽然想起杜鵑,感覺她沒有跟上來,於是回頭看了她一眼,喊道:“杜鵑?”
杜鵑蹲在地上,手裏拿著一個超級大的雪球。聽到我的喊聲,她狡黠地笑了一下,然後飛快地將雪球砸向明清河。明清河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一把推開我,同時躲開了雪球。
他嬉皮笑臉地看著杜鵑,然後衝她做了一個鬼臉:“你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你等著!”杜鵑蹲下身,抓了一把雪,也顧不上團成雪球,直接朝明清河丟去。
明清河一邊躲閃,一邊還不忘回擊。
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地大戰起來,那活力四射的樣子,好像把我這些日子以來糟糕的情緒一掃而空。
我們一路打打鬧鬧,叫上了江淮和許晨曦。在這樣的大雪天,似乎唯一的樂趣就是打雪仗了,不過總覺得我們都這麽大了,還玩這個有些幼稚。
“不然我們來掃雪吧。”許晨曦想了想說道,“我們幫大家掃雪怎麽樣?不然老人出門滑倒就不好了。”
“這個主意不錯。”我第一個讚成。
杜鵑雖然還念念不忘打雪仗,不過對這個提議倒也沒有反對。於是我們各自回家取了鐵鍬出來,從清塘街的入口處開始清掃店鋪門口的積雪。
杜鵑是不安分的性格,她清理了一會兒就不老實了,鏟著雪忽然朝我們丟來,我沒來得及躲閃。
大概是雪裏混了一些泥沙,泥沙跟著冰冷的雪一起掉進我的眼睛裏,一陣刺疼讓我飛快地捂住了眼睛。
“扇兒!”明清河第一個跑過來,他抬起手替我擦掉臉上的雪,“不要緊吧?”
“沒事。”我回答道,可是由於異物進入眼睛裏,眼淚不可抑製地流了出來。
杜鵑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她走過來,關切地問我:“扇兒,是不是雪掉進眼睛裏了?對不起,我是鬧著玩的。”
“我真沒事,一會兒就好了。”我不敢用力揉眼睛,隻敢輕輕眨著眼睛,聽說眼睛裏掉進東西的時候,眨眼睛會讓異物更快出來。
“還沒事,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明清河這個時候還不忘調侃我,不過他的聲音裏卻飽含關切。
“我看看。”江淮此時也從不遠處的店鋪門口趕了過來。
他雙手抱住我的臉頰,將臉湊了過來,我的心忽然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我下意識地想往後退,我害怕他聽見我的心跳聲。
“別動。”江淮說著,盯著我的眼睛,然後翻動我的眼皮,“啊,沙子。”
“去讓醫生看看吧。”杜鵑沒有想到雪裏會有沙子,還是有些手足無措,“讓醫生弄出來。”
“我試試。”江淮湊近我的眼睛,用力吹了一下,一陣幹澀的暖風吹入我的眼裏。
我本能地想閉上眼睛,然而江淮的手按著我的眼皮,我眨不了眼睛。
“不然還是去找醫生吧,你看扇兒眼淚流個不停。”許晨曦掏出一張紙巾,輕輕地替我擦著不受控製往下流的眼淚,“這樣沙子取不出來的。”
“沒事,扇兒,你現在眨眼睛,沙子會跟著眼淚一起流出來的。”江淮的聲音近在咫尺,透著一絲關切。
他鬆開手,我拚命眨眼睛。
眨了大概兩分鍾,杜鵑驚喜地喊道:“啊!出來了!”
“下次不要這樣了。”明清河敲了敲杜鵑的額頭,“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知道啊,我也不想扇兒受傷,我下次不會了。”
大概是覺得自己闖了禍,杜鵑耷拉著腦袋,原本活力四射的臉蛋也失去了光彩。
“我真沒事,明清河,你別怪杜鵑。”我忍不住說道,“好了,我們繼續吧。”
“扇兒回家洗個臉吧,不然臉上會生凍瘡的。哈哈,那樣就變成花臉貓了。”明清河終於不再念叨杜鵑,對我說道,“眼淚留在臉上超級不舒服的。”
“沒事啦。”我用紙巾擦了擦臉,“再清掃一會兒吧。”
“正好我有些口渴。”江淮說道,“去扇兒家喝杯熱茶吧。”
連江淮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好說什麽。回到家之後,我洗了把臉,爺爺給我們一人泡了一杯熱茶。我們端著茶站在院子裏,院子裏也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上去這裏就像被白色霸占了一樣。
“扇兒家的葡萄藤都這麽大啦。”
杜鵑仰頭看著葡萄架上被雪裹著的葡萄藤,這時節葡萄隻有幹枯的枝幹,要來年春天才長出細嫩的枝丫。
“真好,明年暑假來,肯定又有很多葡萄可以吃。”明清河已經開始暢想了,“怎麽辦?寒假還沒有過完,我已經開始期待暑假的到來了。”
“每年暑假不來扇兒家摘葡萄,感覺都不像是過暑假。”杜鵑說著,伸手拍了拍葡萄的枝幹,“所以葡萄,你要永遠長下去。”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著大家聚在這裏,總覺得很溫暖,心裏很寧靜。
要是這樣的畫麵、這樣的心情可以定格成永恒就好了。
然而有些東西,在這一天天的日升日落裏,慢慢地被改變了。
我和杜鵑,我和許晨曦,杜鵑和許晨曦,某種看不見的裂縫慢慢地出現,終於在初三下學期,裂縫大到了連我也無法挽回的地步。
04
我一直在想,要是那天傍晚我沒有因為忘拿一本書而返回教室,是不是一切就不會走到後來那樣決絕的地步?
又或者,如果我聽到許晨曦和杜鵑說出那樣的話之後,沒有因為失措而讓她們發現我的存在,那些看不見的裂縫是否還能修複起來,不至於讓我們四分五裂長達三年那麽久?
這一切來得毫無預兆,或者說其實預兆一直都存在,隻是我假裝沒有看見而已。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和過去沒有什麽區別,但進入下學期之後,大家好像都變得忙碌了。
偶爾是杜鵑先走,偶爾是許晨曦先走,不過她們不會留下我一個人。
也許是每次的理由都很讓人信服,我竟然一次都沒有覺得不對勁。直到有一天,爺爺讓我放學後快點兒回家,不要在學校做作業,因為那天媽媽會回來。
出了教室的我,忽然想起語文書還放在杜鵑那裏,因為沒有走太遠,就決定回教室拿。
那時候已經是春末了,所以五六點的時候,太陽還沒有下山。我跑到教室門口,正打算推開門的時候,聽到了教室裏傳來杜鵑的聲音。
她的聲音裏有一絲憤怒,她說:“許晨曦,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就不要裝了!”
“我為什麽要裝?”許晨曦略微提高音量,也許是因為性格關係,我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顫音,“杜鵑,你總說我狡猾,總說我過分,可是你也很過分啊!”
我往後退了一步,夕陽照在玻璃窗上,反射出來的光落在我的眼睛裏,刺得我想閉上眼睛。我很想進去阻止她們爭吵,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將自己藏在了陰影裏。
“你敢說你不過分嗎?你知道扇兒多關心你、多擔心你嗎?你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想辦法讓你融入大家,我都看在眼裏啊!她對你那麽好,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做出那樣的事情很讓人討厭嗎?”杜鵑“啪”的一聲將一封信摔在許晨曦麵前。
許晨曦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急忙解釋道:“不是的,這是別人讓我轉交的,不是我寫的。”
“轉交的?那為什麽信封背麵會寫著你的名字?”杜鵑很憤怒,“許晨曦,我不是瞎子啊!”
許晨曦連忙接過信封,當她看到信封背麵的字時,眼神十分錯愕,慌亂地解釋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會這樣?這大概隻是個惡作劇,真的不是我……”
“那麽許晨曦,你敢跟我說,你不喜歡江淮嗎?”杜鵑打斷了許晨曦的話,“你敢說,現在的許晨曦已經不喜歡江淮了嗎?”
那瞬間,站在窗外的我像是被人從頭頂澆了一桶冷水下來。
許晨曦喜歡江淮?
為什麽杜鵑會知道?並且似乎很早就知道了。
我忽然想起上學期許晨曦失常的成績下滑,想起她總是避開我,甚至會假裝不經意地避開江淮。
那個時候,杜鵑到底和許晨曦說了什麽,讓她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回到我們身邊?
我猛地一怔,難道說……
從那個時候起,杜鵑和許晨曦就有了矛盾嗎?否則以那麽長久的友誼,不可能吵成現在這樣的。
前所未有的恐懼瞬間籠罩了我,原來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我喜歡江淮那是我的事情,可是我已經放棄了,我什麽都不會做的!”許晨曦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你在一邊看了我這麽久,難道沒有發現我已經盡量讓自己不出現在他麵前了嗎?我明明那麽努力……讓自己放棄了啊。”
“真的放棄了嗎?”杜鵑明顯不太相信她,“許晨曦,你明明知道扇兒喜歡江淮。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對你比對我好多了,有時候我甚至會嫉妒你,可是你竟然喜歡上她喜歡的人!”
我再一次怔住了,心髒瘋狂地跳動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我以為我將自己的心意隱藏得很好,我以為我在偷偷地暗戀著江淮,但顯然我的暗戀並不成功,最終還是被朝夕相處的許晨曦和杜鵑察覺到了。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這個時候,我忽然明白了曾無意間看到的這句話。
就像我看出杜鵑喜歡明清河,每次明清河過來,她都特別高興。
“這不是我的錯,喜歡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控製!”許晨曦被杜鵑刺激到,她吼道,“你說我,那麽你怎麽不說你自己?你還不是喜歡明清河,你看明清河對扇兒那麽好,所以那時候你嫉妒扇兒,故意將雪鏟到扇兒的眼睛裏!”
“不是的!”提到自己的事情,總是沒有辦法保持鎮定,杜鵑明顯有些慌了,“那次隻是不小心而已,而且我是永遠不會做出傷害扇兒的事情的。我承認我喜歡明清河,但是我也喜歡蘇扇兒!”
“說謊!”許晨曦的表情有些猙獰,明明是那樣安靜的女孩,卻露出了這樣的表情,“騙子!杜鵑,你才是大騙子!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總說我背叛了你們,在你眼裏,我變成了十惡不赦的壞蛋。我不過是喜歡一個人,而且我已經決定了要將這份喜歡永遠藏在心裏。你說我虛偽,表麵上對扇兒很好,背地裏卻喜歡上扇兒喜歡的人,難道你就不虛偽嗎?”
“才沒有!”杜鵑說著,衝上前去,用力地推了許晨曦一下,“對,我承認有時候我會嫉妒扇兒,我嫉妒她像個發光體一樣,大家都喜歡她。但是許晨曦,我也會嫉妒你啊!你成績好,長得好看,扇兒關心你多過關心我,你知道嗎?我也會難過啊,總是被忽略,因為總是快樂地笑著,就成為被丟下的那一個人!”
“誰要她多管閑事了?有時候我真的覺得透不過氣來,扇兒對我越好,我就越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你明白我的感受嗎?明白那種喜歡一個人,卻不忍心傷害對我好的人的感受嗎?因為這份好,連偷偷喜歡一個人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這瞬間,許晨曦終於將壓在心裏最想說的話說出來了。
杜鵑愣在了那裏,她和我一樣,都沒有想過原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太好會變成那個人的負擔。
我的手用力握成了拳頭,心裏很難過。
仿佛有塊石頭壓在我心上,我喘不過氣來。
我一直以為,像杜鵑那樣活潑的姑娘不需要太多的關心,所以,我將太多的視線投給了許晨曦,可我隻是希望大家都快樂啊。
臉上不知怎的有些癢,我伸手去摸,才發現我早已淚流滿麵了。
“啪——”
抱在手上的書因為我忽然伸手去擦臉上的淚水而掉在了地上。
教室裏的爭吵聲戛然而止,接著我看到了許晨曦和杜鵑錯愕的表情。
“扇兒……”
許晨曦率先反應過來,她焦急地喊了我一聲,動了動嘴巴,想要和我說些什麽,然而我沒有聽,我很沒有骨氣地從她們麵前逃走了。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要怎麽辦呢……”我喃喃地說著,迎著落入地平線的太陽奔跑,“要怎樣才能讓大家重新快樂起來?我不要這樣,心裏好痛苦,好難受啊。”
我想了一路,想了很久,可是這一次,就算是我,也想不出辦法讓我們的關係回到最初的親密無間。
05
那天之後,我們三個人像是集體失憶了一樣,誰都沒有去提起那件事,隻是我們不再等彼此放學,不再總是待在一起。
清塘街這麽小,但是我們沒有再遇見過彼此,一次都沒有。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兩個月,江淮並不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因為誰都不肯告訴他。
杜鵑丟給許晨曦的那封信到底有沒有交到江淮手裏,我也不知道。因為從那天起,我同樣刻意回避江淮。
如果說之前沒有注意到許晨曦對江淮的感情,那麽現在我知道了,知道後還趁著這樣的時機和江淮獨處,那就太狡猾了。
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我並不覺得許晨曦做錯了什麽。
夏至那天,放學的時候毫無預兆地下起了大雨。我有帶傘的習慣,走出教室的時候,意外地看到許晨曦和杜鵑站在走廊上。
她們之間的距離似乎是刻意保持那麽遠。
她們都沒有帶雨傘,看樣子是打算等雨停了再走,但是這雨看上去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我遲疑了很久,直到走廊上隻剩下我們三個人。
“晨曦,杜鵑。”我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沉默永遠無法解決問題,更何況我不願意我們三人就這麽永遠沉默下去,總要有人先開口,總要有人先伸出手。
她們同時向我看過來,有些驚訝,估計是不明白我為什麽會喊她們。
“我們一起回家吧。”
我將傘撐開,走出走廊,雨滴劈裏啪啦地砸在傘麵上,我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轉過身靜靜地等著她們。
我能看出她們眼裏掙紮的神色,畢竟那天她們都用了最殘忍的方式揭露了對方最不願意被人提起的心事。
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等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對自己說,隻要她們到傘下來,我就一定要想辦法讓我們回到過去。
朋友之間不可能永遠不爭吵,但如果爭吵之後還能做朋友,那才是真正的朋友吧。
杜鵑微笑起來,說道:“真拿你沒辦法。”她拎著書包緩緩走入傘下,“走吧。”
我沒有動,而是看著許晨曦,終於,她抬起了腳,朝我們走了過來。
那天,我們三個人合用了一把小小的折傘,冒著瓢潑大雨回到了清塘街,站在屋簷下,我這才發現我們三個人的衣服早就濕透了。
“撲哧!”杜鵑笑出了聲,“最後還是淋濕了。”
“但是這些沒有濕。”我從傘下拿出大家的書包,因為護在懷裏,所以書包還是幹的。
“原來還是有些東西被保護了啊。”許晨曦忽然說道。
“是啊,扇兒,謝謝你的傘。”杜鵑說道,“它擋住了我心裏的陰雨。”她張開雙臂抱住了我,嗓音十分柔和,“果然,我還是最喜歡扇兒了。”
我的眼眶驀地紅了,那天杜鵑盛怒之下說出嫉妒我的話,我以為我被她討厭了,可是她說最喜歡扇兒了。
我有一種被她拯救了的感覺。
“回家洗個澡、換下衣服吧。”我把傘遞給許晨曦,我和杜鵑的家靠在一起,但許晨曦還需要走一段路。
她怔怔地接過雨傘,然後衝我點了點頭,拎起自己的書包,撐著傘走入了大雨之中。
雨成了一道雨簾。
杜鵑輕聲說道:“也許是我做錯了。”
“誰都沒有錯。”我說道,“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朋友之間不可能永遠不吵架,但吵完架一定會和好的。杜鵑,我們一定會和好的。”
回到家,我洗了個澡,這麽多天以來,我第一次沒有夢到讓人不快樂的場景。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開始能遇見彼此。就在我以為一切都要好起來的時候,卻因為一件事情,這好不容易尋回的感情徹底破裂了。
那個時節,我家院子裏的葡萄藤已經結滿了小小的青色葡萄,一天大過一天,等到暑假到來,等到夏末,葡萄就會成熟了。
就在這樣的時節裏,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裏,平靜的校園忽然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大早,我和杜鵑還有許晨曦三個人,終於回到了可以一起去學校的時光。
然而剛踏進校門,就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十分古怪。
周圍的同學投過來的目光很怪異,視線在許晨曦的身上徘徊。
“怎麽回事?”我皺著眉頭問了一句,“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好奇怪。”
就連向來神經大條的杜鵑都覺察到了不對勁。
我有種直覺,布告欄上的東西一定和大家看我們的目光有直接聯係。
會是什麽呢?
我鬆開了拉著杜鵑和許晨曦的手,下意識地搶在她們之前跑到布告欄前。當我擠進人群,抬起頭看到布告欄上貼著的東西時,我感覺手腳冰冷,那瞬間我甚至忘記了呼吸。
布告欄上貼著兩樣東西,一個是鋪開的信封,一個是一張粉色信紙。
我想從布告欄前走開,可是和那天無意間在教室外聽到杜鵑和許晨曦爭吵一樣,我邁不開腳步,我的雙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
信封上寫著的收件人名字和信封背麵寫著的那個名字,那麽清晰地暴露在天光之下。我本以為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卻被人這麽直截了當地呈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06
這封信是那天杜鵑質問許晨曦時拿出的那一封。
為什麽這封信會出現在這裏?
原本我以為這隻是我們幾個人的秘密,可是現在被全校人知道了。
“許晨曦?想不到她竟然會早戀!”
“是啊,成績那麽好呢。”
“不過上學期她的成績好像忽然滑下來了。”
“會不會是因為她早戀啊?”
耳邊傳來各種各樣的議論聲,恍惚中,有人推了我一下。我猛地回過神來,飛快地看向人群外,隻見茂密的香樟樹下,許晨曦臉色蒼白地佇立著,而杜鵑也錯愕不已。
我用力擠出人群,然後一手抓著一個,將站在原地發愣的兩個人拉離了現場。
氣氛很平靜,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那樣。
許晨曦一言不發,無論別人問她什麽,她都不肯回答。
誰都知道那封信被貼在布告欄上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我們都知道,所以當許晨曦被喊去辦公室,上課鈴響起,她卻沒有回來上課時,所有人都沒有吃驚。
“杜鵑,那封信……”
我找到杜鵑,有些猶豫,不知道要怎麽問出口。
杜鵑的身體猛地一顫,她的表情有些僵硬:“怎麽?”
“沒有。”我不知道要怎麽問出口,問她知不知道那封信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問她這件事情和她有沒有關係。
這麽殘忍的問題,我問不出口。
“扇兒。”她縮在椅子上,本就小巧玲瓏的身體顯得更加弱小,像個洋娃娃一樣,脆弱得讓人想擁抱她,“你是不是……在懷疑什麽?”
“沒有!”我飛快地說道,“我們一起找出真凶吧,找出把信貼在布告欄上的真凶。”
杜鵑沒有急於開口,她的眼神非常平靜,平靜到我不敢直視。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說道:“扇兒,你是不是懷疑那封信是我貼上去的?畢竟那天將那封信丟在許晨曦麵前的人是我。”
因為的確有那麽一瞬間我動搖了,我懷疑了。
朋友之間明明應該彼此信任的,我竟然懷疑自己珍視的朋友。
“扇兒,我一定會找出那個人的!”杜鵑對我說了這句話,就從我麵前走開了。
我們之間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而那封信的另一個當事人——江淮也被喊去了辦公室。
一切想要被隱藏的秘密徹底被揭露在日光之下,一切偽裝都被剝離,真正的自己無處可藏。
這件事情的影響實在太大,全校同學都在談論許晨曦和江淮,終於連校長也坐不住了。他將許晨曦和江淮的爸爸媽媽都喊去了學校,在眾人的指責聲中,許晨曦終於受不了地爆發了。
她說:“那封信不是我寫的,是有女生讓我轉交給江淮的,為什麽信封背麵有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你們等著,我一定會找出寫這封信嫁禍給我的人,如果一個星期之內我找不到,那麽我就退學!”
許晨曦的話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把許晨曦那樣的女孩逼到說出這樣的話,她身上的壓力又該有多大?
我似乎能想象到她的痛苦,然而要怎樣才能幫她,才能讓她從那樣的絕望中回到溫暖的世界來呢?
本來我們之間的隔閡就要消失了,可是現在,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像回不去了。因為那之後,許晨曦麵目猙獰地去找了杜鵑,在很多人的注視下,她們爭吵,互不相讓。
許晨曦覺得這件事是杜鵑做的,是杜鵑不希望我對許晨曦好,所以故意這樣做。
杜鵑不肯承認,她說要是她想這麽做,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就這樣做了。
然而這些爭吵毫無意義,隻是讓別人看熱鬧,隻是讓事情越來越惡劣。
許晨曦所說的一個星期就要到了,一個星期之後,如果找不出寫那封信的人,那麽許晨曦就要離開這所學校了。
可是再不久就要升學考試了,發生這樣的事情會毀掉許晨曦的。
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們的爭吵其實很大程度上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做得稍微好一些,再好一些,那麽杜鵑就不會覺得被冷落而嫉妒我對許晨曦好。
如果我沒有對許晨曦好過頭,那麽她也不會因為有壓力而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
在這樣的心情下,我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我去找了校長,告訴他,那封信是我寫的,是我故意貼在布告欄上的,而這麽做的目的……是惡作劇,隻是朋友之間的惡作劇。
所有人都相信了我是始作俑者,但沒有人相信我所謂的惡作劇。
人從來都擅長用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別人,他們都覺得我表麵一套,背後一套,一定是我嫉妒許晨曦,嫉妒她成績好,長得好看,故意傷害她。
隻要我珍視的朋友相信我就足夠了。
然而我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已經有了裂痕,已經不能彼此信任,維係我們友情的最後一根稻草被我親手折斷了。
我沒有想到,第一個找我質問的人會是江淮——我偷偷喜歡著的江淮。
他的眼神非常奇怪,他問我:“真的是你做的嗎,蘇扇兒?”
他是衝進我的教室來問我的,當時很多人都在看著,我隻能回答他:“是,是我做的。”
“蘇扇兒,我從未看清你到底在想什麽,但是傷害朋友這樣的事情……太過分了。”他說完,轉身就離開了,我永遠記得他離去前的眼神,冷冷的,沒有熟悉的笑意。
我不過是為了欺騙別人而已,大概是我做得太逼真,逼真到連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都當真了。
不隻是江淮,就連許晨曦也相信了。
她對我失望極了,說道:“蘇扇兒,我沒有想到,為了江淮,你竟然這樣傷害我。你知道嗎?因為知道你喜歡他,我將一切都藏在心裏,原來你對我的好都是為了在這時候狠狠地傷害我,往我心裏捅一刀嗎?蘇扇兒,要是沒有認識你就好了!”
像是被無數根針刺中心髒,我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然而我硬生生地把眼淚逼了回去。不能哭,不可以哭,蘇扇兒不喜歡哭啊!
很快,學校對我的處分下來了。
校長要我寫檢討書,全校通報批評,我全部照做了。
那天晚上,杜鵑衝進我的家裏。
她說:“蘇扇兒,你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你到底要為了保護那家夥做到什麽地步啊?”
“你相信我?”我怔怔地看著杜鵑,“你還願意相信我?”
“故意那麽做,隻是因為嫉妒什麽的,鬼才相信。”杜鵑大大的眼睛紅紅的,“明明是個笨蛋,總要逞強,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麽要出來承擔責任?”
“因為沒有辦法保護朋友也是一種錯啊!”我終於忍不住,抱住杜鵑號啕大哭。
願意相信我的杜鵑,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好溫暖。
明明我已經讓杜鵑難過了,可是她在我最絕望的時候選擇相信我。
那段時間我已經不記得是怎麽度過的,在學校要麵對大家的指責,許晨曦與我形同陌路,就是江淮,見到我也不會說話。
隻有杜鵑還在,好在杜鵑還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我心情糟糕透頂的日子裏,我家院子裏的葡萄生病了,葡萄停止了生長,慢慢地幹枯了。等到我和爺爺發現的時候,葡萄藤已經快要死掉了。
我摸著葡萄幹枯的枝幹,是不是它提前知道了,就算葡萄成熟了,從今往後大家也不會再到這裏來了?
升學考試在壓抑中結束,我和杜鵑的分數隻夠上本地的高中,後來輾轉從爺爺那裏聽說,許晨曦和江淮會同時離開這裏,去榕城念高中。
那之後過了大概一個月,在一個夏日黃昏,許晨曦來找我了。
她手足無措,似乎很愧疚的樣子,告訴我,寫那封信的是他們班上的一個女生。一開始隻是惡作劇,因為看不慣她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想要整她而已。
後來事情變成那樣,那個女生也始料未及,所以沒有勇氣去承認,不敢麵對全校人的指責和異樣的目光。
如今大家都從原來的學校畢業了,她心裏的愧疚一直沒有消失,終於她找到許晨曦,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是她做的,全部是她做的。
“對不起,扇兒。”許晨曦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站在我麵前,跟我道歉,“我會解釋清楚的,江淮那裏我也會說清楚的。”
“沒關係。”我對她說道,“就算可以再選擇一次,我想我還是會那樣做,但我一定能處理得更好。”
那年的暑假,明清河隻住了幾天就匆匆回家了。
因為升學考試結束,他的家人帶他去九寨溝旅遊了。
假期在夏蟬的唧唧聲中消失,等到金秋來臨,我們四個人已經各奔東西。
江淮沒有來找過我,一次都沒有。
雖然最後他什麽都知道了,但有些東西終究還是回不去了。
三年後,我們雖然表麵上可以和睦相處,但都心知肚明,過去的終究會過去,隻有留在心底的傷口大概永遠都不能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