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坎亞顯得無比憔悴,看來,阿雅的死,的確讓他感到非常痛苦。隻是,這種痛苦到底是為了阿雅還是為了自己,恐怕連坎亞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其實隱含在坎亞心底最深處的不是失去愛人的悲痛,而是失去了一個最有價值的占有物。在這個野心勃勃的人物的心裏,世上的一切都是用來占有的,都隻能作為他坎亞的附屬物,按照他規定的規律排列在他的周圍。

這樣的人,怎麽會真的懂得愛呢?愛是平等的啊!

不過,坎亞此時的悲痛是確實存在的,連他自己也並不知道自己自己在最深層次的內心裏,抱有的竟然是另一種想法。這很正常,人世上有太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內心究竟是如何想的。

事實上,並不是他們真的不能知道,而往往是他們不願意知道。

“陛下,請節哀順變吧!王後已經死了,陛下你有情有義,王後在天上如果有靈,也一定會感到非常開心的。但是陛下,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您還有一統天下的千秋偉業要去實現呢!”莫芒有點喋喋不休。

“天下?天下夠阿雅重要嗎?”坎亞帶著哭腔,“天下能換回朕的阿雅嗎?”

“陛下,王後是比一切都重要,但現在她已經仙逝了。”莫芒說道。

“千秋偉業?哈哈!朕是一個孤獨的人,從來沒人理解朕所做的一切。阿雅也是如此,你們也是如此。”坎亞狂笑道,刹那之間,他覺得自己一生飽受磨難。當年在普蘭斯,飽經艱難才開創出一番局麵,正當滿懷壯誌的時候,卻被玻利亞打得節節敗退,而現在好不容易終於再次東山再起,阿雅又離開了他。

坎亞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沒人理解、都不能夠順順利利地完成。

“陛下,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餓其體膚,行拂亂其所為。王後的死,也是上天對你的考驗啊!隻要陛下你跨過了這一關,天下萬民就會都臣服你了。”莫芒說道。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坎亞抹了抹眼淚,哽咽著問道。

“這是古聖人的哲言,也是微臣的肺腑之言。”莫芒仰起頭大聲說道,他看到坎亞的眼光開始有些閃爍,知道坎亞已經被他說動了,“陛下,你要振作起來,你擔負著賽亞國的全部希望,擔負著整個賽亞族的光榮夢想。”

“夢想!”坎亞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之中:阿雅是死了,可我還要繼續活著。阿雅的死是上天的安排,上天故意讓我受這麽多苦,就是為了要鍛煉我,使我能夠具備號令天下的能力。阿雅,我不能隨著你去死,我也不能沉浸在你死去的悲哀之中,我是做大事的人物,我要讓你在天上也感受到我的榮光。阿雅,統一天下是我們共同的心願,我要幫你完成它。對!我不能這樣頹廢下去,阿雅,你一定不會怪我吧?你一定不會的,雖然你是普蘭斯人,但你嫁給了我,就是賽亞人的一分子了,你一定也很高興我將來能夠統一天下。

一個人總要找些理由來原諒自己,來解釋自己所做的事情。坎亞現在正是如此,統一天下本來就不是阿雅的夢想,可是坎亞卻讓自己相信阿雅就是這樣想的,因為不這樣想,他覺得自己一定會內疚、悲傷得無法重新奮起。

哎,阿雅在天如果有靈的話,現在大概會知道坎亞最愛的是什麽了。

“好!朕要從失去阿雅的悲痛之中清醒過來,朕要統一天下。”坎亞用力揉了揉臉孔,大聲喊道,“阿雅,你看著,我一定會統一天下;阿雅,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我要統一天下!”

※※※

聖曆2109年5月30日,“永久中立之地”東部邊境。

星狂帶領著士兵,一路上,經過許多以前被自己攻破的城池,眼見一個個殘破不堪,草木幹枯,裏麵的人民生活艱難。加上剛剛戰敗,心中也憑空產生了許多感慨。不過,他們在路上也補充了許多馬匹,加上調理得當,陣容相較剛剛被玻利亞放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齊整了不少,士氣也恢複了一些,戰士們的臉上重新泛起了笑容。

而此時,星狂他們正駐紮在穆爾加布近郊的一片平原上。附近的“永久中立之地”的守將接到坎亞的飛鴿傳書,說已經派蒙比亞來幫助他對付星狂,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所以,那守將也並不敢來進攻星狂,隻是一味死守,隻等蒙比亞到來。而星狂也因為人困馬乏,元氣還沒恢複,樂得暫時不戰。雙方就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相持不下。

“星狂團長,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菲雅克問道,“難道我們就這樣跟對方不生不死地熬下去嗎?”

“當然不是,我們現在是龍遊淺水遭蝦戲,要是換在從前,別說前麵一個小小的城堡,就算是一座大山,嘿嘿,我們星狂團長也能不費吹灰之力把它搬走。”維拉一副替星狂十分不值的神色,說道。好像已經是忘記了他偉大的星狂團長“從前”是怎麽給玻利亞圍困的一樣。

星狂卻隻是沉默,要換在以往,怕是非要自吹自擂一番不可。可是,現在就是現在,依維斯死了,他的世界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樣,找不到奮起的動力。

“那當然,星狂團長的戰術誰個不曉,哪個不知?想當初橫掃整個普蘭斯,難逢敵手。”菲雅克一臉諂媚的笑容,沒辦法,雖然菲雅克心裏替自己十分不值,但現在既沒有錢又沒有兵,俗話說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有什麽辦法呢?唯有委曲求全。

“別提這個,一提我這心裏就窩火,我們星狂團長居然敗在你們普蘭斯人手下。以後要是進了曆史,這將是恥辱的一筆,人們看了就都會說,星狂團長敗給了玻利亞!給玻利亞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永世不得翻身了。”維拉一副怒形於色的樣子,“星狂團長,我相信你一定能重新再來,打敗玻利亞。”

“星狂團長隻是一時不慎,才落入了玻利亞這個老匹夫的圈套。說起來,這個老匹夫也害我不淺,把我的兵馬全給賺了,不是他,我早就登基了!”為了討好星狂,菲雅克不但完完全全地站在了星狂這一邊,而且,還打破了自己一向用語文明的習慣。

“就是嘛!要是真刀實槍跟我們大幹一場的話,勝負還未可知呢。等著吧,還會有下一次的,我們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們星狂團長的厲害,嘿嘿,星狂團長可不是吃素的,‘狂帥’的名號也不是浪得虛名的。”維拉神情激昂地說道。他倒不想想星狂以前用了些什麽樣的“光明正大”的計策怎樣“偷襲“了別人,更不捫心自問,星狂所贏的仗又有幾場真正是“真刀真槍”明明白白地贏回來的?

“是,就是如此。”菲雅克拍著胸口大聲嚷道,他早就學聰明了,知道星狂喜歡聽好話,隻要順著星狂永遠是對的永遠是勝利者的思路走下去就一定沒錯。如果認為星狂是不對的、是失敗者,那麽最好還是乖乖地改變自己的想法,隨聲附和為好,否則,嘿嘿,有得你受的。

“哈,人們通常都會以一場勝敗來論英雄。等著吧!星狂團長一定會打回普蘭斯的,到時人們就會知道星狂團長和玻利亞到底是誰最強了,玻利亞一定會後悔放走了我們。”維拉繼續說道。

“維拉說得對,星狂團長,你要振作,我將一如既往地跟著你,我也相信星狂團長你一定能將玻利亞打敗!”菲雅克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慷慨激昂地說道。

“我確信星狂團長有這樣的實力,剛才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維拉說道。心裏卻想道:媽的,我這樣做人真是太辛苦了,整天隱瞞著自己的想法,而去附和別人。做人做到這種地步,可真是沒有什麽人格尊嚴了。而像我這麽有骨氣的人,本來應該不會這樣做的。我的人生格言就是永遠不向強權低頭,永遠保持最真實的自我。

但是他一抬頭看見星狂黑黑的臉,又隻好無可奈何地對自己說道:“維拉啊維拉,大局為重啊,你就忍一忍吧,團長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到時候就不用這麽慘了。”

星狂怒形於色,抬起頭,“輸了就是輸了,沒什麽好抵賴的,我星狂再不濟也犯不著逃避現實!”

“無論如何,屬下一定竭心盡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維拉見勢頭不對,便口沫橫飛地大表忠心,心裏卻想:媽的,這樣辱罵我們,聽說某人以前在一個叫魔武的人的麵前,嚇得兩腳酸軟,連站都站不穩,還敢在這裏大言不慚。說什麽不逃避現實,真正能做到的話,也不用黑著臉了。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維拉雖然不是很清楚星狂以前和依維斯他們的事情,不過,星狂曾經被魔武像小雞一樣抓著的事情,他卻也是風聞已久了。

“星狂團長,我也會全力以赴協助你的。”菲雅克說道。

“星狂團長,帳外有三個人,自稱是西龍、那蘭羅、白木。”正在此時,有一個士兵走進來報告道。

“西龍?”菲雅克率先驚叫,“他們逃到這裏來了?”

“什麽逃,還說你自小受了那麽多教育呢?這叫作‘駕臨’,駕臨,懂嗎?”維拉尖著嗓子叫道,“他們長得什麽樣子?”

“有一個大約二十來歲,好像是那幾個人的領袖,沉言寡語的,臉色憂鬱;有一個是商人打扮,不過看他的樣子又非常老實,不像是真正會做生意的;另外一個,恕屬下直言,傻愣愣的,大概是侍從吧!”那士兵繪聲繪色地說道。

白木要是聽到有人把他形容為傻愣愣的侍從,恐怕非跳起來要求以騎士的禮節和那士兵決鬥不可。

“哈哈,沒錯了,是白木,就是他,這個活寶。”維拉大笑道,“星狂團長,是不是請他們上來?”

“好的。”星狂陰著臉,話也不肯多說。

“是!屬下這就去請。”那士兵說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他剛才見到那幾個人其貌不揚,穿的衣服又破破爛爛,風塵仆仆的樣子。心中以為那幾個人是冒名頂替的,一直在營外跟他們糾纏不休,不肯前來稟報。現在聽星狂的口風,那幾個人倒很可能是真的,一時感到非常驚恐。

※※※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幾位大人多多原諒!”那士兵一見到西龍、那蘭羅、白木就忙不迭地說道。

“廢話少說,快帶我們去見你們的團長。”白木大大咧咧地說道,他性子比較急躁,剛才如果不是那蘭羅拉著,早就一拳把那士兵打個趔趄了。而西龍則悶聲不語。

“別難為他了,人家這也是照章辦事。”老好人那蘭羅說道。

“多謝大人不罪之恩,請各位大人在星狂團長麵前給我美言幾句,提拔提拔小的。”那士兵躬身說道。

西龍心中煩躁,怒容畢現,“得寸進尺,再說我等一下叫你們團長把你的頭砍了。”

“小的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士兵見占不到什麽甜頭,趕快三步作兩步走,帶著他們三個到星狂帳中。

“星狂……”一會過後,西龍出現在星狂的麵前,滿臉是淚,渾身顫抖,無法成言。

“我知道,我都知道,西龍大人。”星狂想起過去和依維斯一起度過的那些歲月,雖然依維斯經常訓斥他,但也是為了他好,加上見到本來活潑開朗的西龍變成了這副模樣,忍不住也是悲從中來,眼淚從眼眶中奔湧而出。

兩個人不禁抱在一起,相擁而泣。旁邊的那蘭羅、白木、維拉見到這樣的場麵也忍不住涕泗滂沱,而菲雅克則是見到他們都在哭,自己不好意思不意思一下,也假惺惺地捂著眼睛幹嚎了起來,嚎著嚎著想起自己現在一無所有,兵權盡失,就連要找個真正的美人陪伴在身邊也難,竟然成了真哭。刹那之間,星狂大帳充塞著痛哭悲泣的聲音。

“西龍大人,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還是星狂最先清醒過來。

“怎麽辦?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要報仇!要為依維斯報仇,將坎亞碎屍萬段。”西龍自從依維斯死後,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神誌也沒有完全清醒,聽了星狂的問話,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答道。

“依維斯總統領對我有再造之恩,報仇,我星狂每時每刻都記在心頭。隻不過我們勢單力薄,我又剛剛戰敗,元氣尚未恢複,一時也不知道去哪裏籌集人馬,另外,糧草方麵也略顯不足。”此時的星狂倒是顯得頭腦很清醒。

“星狂,哎!你好好打點吧,我現在很彷徨,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西龍神情落寞。

西龍確實是六神無主,在逃來這裏的路上,他們遇到過很多坎亞的士兵,這些士兵有坎亞派來追殺他們的,也有在路上偶然撞到的。都由那蘭羅、白木應付,而他則什麽也不想做。辛辛苦苦終於找到了星狂,他隻是覺得好累,好想大哭一場,除此之外,僅剩迷茫。

“首先,我們要發信給風楊、傑倫他們,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情;然後,如果他們答應了,我們再約好之後一起進攻坎亞。”星狂說著抹幹了臉上的眼淚,“西龍大人,你要振作起來,依維斯總統領的仇還需要我們去報呢,現在我們沒有時間憂傷。”

也許我真是過於頹喪了,畢竟死者已矣,作為生者,不論怎樣悲痛,都應該要繼續前行,西龍心想,抬眼望了星狂一眼,“噢,你先讓我冷靜冷靜吧!”

“我們一定要替總統領報仇,如果報不了仇,當如此桌。”星狂說著抽出刀,狠狠地把桌子砍成兩半,刀痕整齊無比。

“要是這一刀砍在我頭上,乖乖,可就什麽都沒有,一了百了了!”菲雅克嚇得踉踉蹌蹌倒退了兩大步,麵如土色。

※※※

聖曆2109年6月2日,曼特切爾平原。剛剛是在一個月之前,這裏曾經發生了一場戰爭,那時是風楊率軍對陣海羅人和他們的雇傭軍,那場戰爭風楊最終大獲全勝。

而今天,在同樣一個戰場,又再次發生了一場戰爭,原來在這裏作戰的一方風楊軍隊依然是主角,而另一邊則換成了薩德的軍隊。

“薩德,你為什麽無緣無故攻打我?”風楊張開嘴巴,大聲問道。旌旗在他的頭頂隨風飛舞,仿佛也在向薩德發出同樣的疑問。

“風楊,你桀驁不馴,還口出狂言,我早就看不慣你了。”薩德說道。

“上次你不出兵援助我把海羅人趕出‘永久中立之地’的邊界也就算了,現在你居然還要謀反?”風楊問道。

“謀反?”薩德冷笑連連,“你才是謀反呢!”

“風楊此心,可昭日月。”風楊說道。

“廢話不必多說,今天我就是來為賽亞國除害的!”薩德說著大手一揮,“弓箭手,準備!射!”

“賽亞國?”還沒等風楊問清楚薩德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突然出現賽亞國,漫天飛舞的矢箭向風楊的軍隊直躥過去,在劇烈的陽光之下,熠熠閃光,使人眼睛一陣陣酸麻、一陣陣眩暈。

“我們陣中射出的箭可以分為近距離、中遠距離、遠距離,這樣射過去,‘前進軍’一定難以抵擋。”薩德側過臉,得意洋洋地對費爾登說道。

“薩德團長英明。”費爾登點了點頭,在這個時候,他除了大唱讚歌之外,還能幹什麽呢?

“這其中一部分箭是用來幹擾對方視線的,把對方的盾牌吸引到某一個點。這時,另外一部分箭剛好乘虛而入,打亂風楊軍隊的陣勢。”薩德繼續吹噓道,“然後,自然而然的,我們便要命令騎兵蜂擁而上,衝垮對方防線,再用步兵掩殺過去,鞏固戰果。”

不過,薩德的得意勁兒並沒有維持多久,立刻,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風楊也不是吃素的,以前那些由幾塊到十幾塊盾牌組成的大盾牌再次派上用場。“前進軍”隻需要把那些盾牌高高的立在前麵,薩德的箭便大部分被擋之門外,其餘的那一小部分即使越過了盾牌,也已經不足為道了,傷害甚為微小,根本就不能在他的軍隊中製作大騷亂。而且,風楊的軍隊也不是呆站著就等人家來射箭的,時不時陣中也有矢箭射出。雖然數量跟薩德軍中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語,但薩德暫時倒也奈何不了他。

“想用這種方法來打擊我們的士氣,簡直是在開玩笑。”風楊冷冷一笑。

如此一來,雙方其實都沒占到什麽便宜。風楊和薩德此時心中都已經非常明白:真正要決定勝負還要看真刀真槍的血拚。但他們也都知道,除非對方矢箭枯竭,否則,便不可能停止目前的這種互射的狀態。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矢箭形成了一股旋流,呼嘯著,使本來一片死寂的平原好像是刮起了狂風一樣。天空一碧萬頃,也許士兵的身影正投影在上麵,隻不過是人們看不見罷了。雙方士兵都是大汗淋漓,但在極度緊張之中,他們卻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斷地變熱,水分在不停地減少。除了偶爾伸出手擦了擦之外,他們都死死盯住對方射來的箭,生怕被箭射中。雖然被射中的話,暫時來說,不一定會死,但是,在開戰以後,除非是戰爭停止了,否則,可沒人有空來照顧受傷者。

※※※

“薩德團長,很多弟兄都受傷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高聲嚷道。

“你隻管盡力射箭便是。”薩德是打算不管那些受傷的人了。

“薩德團長,屬下是想問問該怎麽處理傷員?”軍官問道。

“處理?受傷的士兵跟死在戰場上的,有什麽區別呢?大家都不可以打仗了。”薩德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奇怪的問題一樣,“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軍官滿腹狐疑地點了點頭。

風楊這一邊還好一點,因為他受過正規的士官教育,知道處理好傷亡人員的重要性。但他由於士兵在總數上處於很大的劣勢,也不敢投入過多的兵力。

俗語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到了這個時候,除了下令衝鋒之外,大家都沒有別的選擇了。

淩亂而又好像具有某種節奏的步伐,“啪啪啪”地打在地上。刹那之間,地麵好像在震動一樣。

士兵們都感覺好像根本不用邁開步子,腳就自動隨著地麵的震動在彈跳著。所有的人的心好像也快要蹦出來的。緊張,好緊張,握著兵器的手也在劇烈地顫抖著。

“我要殺死他們,我要殺死他們,我要狠狠地殺死他們!”這無疑是一個新兵,由於害怕,他臉色發紫,越跑越快,越衝越前,自己卻絲毫也沒有察覺。

“投槍手,準備!”風楊突然朗聲喊道,“放!”

隨著一聲聲如夏日巨雷般炸響的呐喊,幾萬名風楊士兵用盡全力投出了自己手中的標槍,這些標槍如同尖刃一樣狠狠地插入敵方。

薩德的士兵在衝鋒中並沒有防備到這個,雖然有些下意識地舉起了自己的盾牌抵擋,但更多的人卻是來不及防禦,被標槍貫穿身軀,應聲倒下。人群之中,發出一陣陣恐怖的慘叫聲,薩德軍隊頓時變得混亂。而風楊這一方則發出如驚濤駭浪般的歡呼聲。

“保持陣形!保持陣形!”薩德聲嘶力竭地嚷道。

但在急速的行軍之中,對方氣勢又咄咄逼人,想要重新把陣形組織好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騎兵們勒著馬在原地打轉,他們怕被標槍射中,神情慌張,手足無措,馬也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並不十分甘願地服從馬上的人。甚至,有的戰馬幹脆把它上麵懦弱的主人奮然摔下馬背,然後,後麵的馬跟上去,把摔下去的人踩了個稀巴爛。

步兵們昏頭昏腦地跑來跑去,在馬匹的亂衝亂闖之中,他們無所適從,紛紛抱怨騎兵的無能。軍官們氣急敗壞地吆喝著,十分急躁地抓住後退的士兵,往前麵扔去,又是一陣混亂。更讓他們感到害怕的是,前排的士兵和風楊的軍隊已經在一起混戰了。

“把他們統統都殺回老家去。”風楊的軍中發出一陣如同山洪爆發一樣的喊聲。“老家”在他們的口中已經變成了“地獄”的代名詞。

薩德的士兵亂成一團,風楊方麵的攻擊一浪高過一浪,拚命地往前推。在風楊的觀念中,殺死多少敵軍並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擊潰敵軍的某一決定點,則敵軍的意誌便會隨之消除,而勝利便如探囊取物般輕易。

“‘前進軍’騎兵可以衝垮我的防線一層、兩層甚至是十層,但最終,在我們士兵的糾纏之下,威力一定會逐漸下降。”薩德對費爾登說道。

“薩德團長高見!騎兵最講究的是速度和來勢,一旦速度被減弱了,則騎兵有時反倒不如步兵。”費爾登附和道。

“步兵跟上!”薩德陰沉著臉,密切地留意著戰場的現狀。每看到自己一方的士兵倒下一個,他的心便會**一下,他倒不是為他們失去的生命而疼惜,而是覺得,每死一個,自己便少了一點點勝算。

武器反射出非常刺眼的光芒,鮮血一落地便馬上發出“嚓”的一聲,飄出一縷白色輕煙,嫋嫋上升,而血液則被土地吸收了進去。土地就像一頭饑渴的公牛,伸長脖子,啜飲著戰爭所賜予的這一切。慘叫聲、哀鳴聲、馬匹嘶叫聲、馬蹄踏在地上發出的“哢哢”聲,盤旋在整個戰場上空,使本來寧靜無比的平原喧響著一片片驚人的嘈雜聲。

風楊注視著這一切,眼光澄明無比,內心卻是思潮翻滾:為什麽薩德要攻打我?幾乎是毫無先兆的,依維斯總統領已經把兵權讓出了,並且叫我不要輕舉妄動,要服從坎亞的領導。薩德毫無疑問是坎亞的死黨,但是目前邊境並未大定,而且又還沒有平定其他國家。為什麽薩德選擇在這個時候攻打我?如果坎亞要除掉我而後快,也應該等到統一了整個世界啊。一定有其他的原因,但是,是什麽原因呢?難道又發生了什麽變故?

不過,如果有變故,即使依維斯總統領不說,以西龍大人心思如此縝密的人,他也應該通知我才是,沒有理由這樣不聲不響的。

風楊的眉頭越皺越緊,這些問題已經在他的腦海裏纏繞了好幾天了,卻一直沒有得到解決,依維斯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竟然一無所知。開戰這些日子以來,前幾次雙方都是小心翼翼地試探,但這一次卻都幾乎是傾巢而出,看形勢,薩德是非要置風楊於死地不可了。

不過,雖然心裏有很多結沒有解開,對於戰場上的形勢,風楊卻也一點也不敢忽視。他不停地指揮著士兵壓上,表麵看起來似乎他的兵力分布很散,各個方位都有。但事實上,風楊主攻的是薩德的左側翼,因為中央那一帶通常是對方兵力最強大的地方,費盡全力去對抗那個部位,而自己的兵力又完全落於下風,那不啻於是自找苦吃。

“殺!”一個風楊的士兵大聲嚷道。他的右手連著刀被對方砍得飛了起來,鮮血如同湧泉般狂噴而出。隻見他雙目圓睜,叉開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向身邊的敵人插去,硬生生地把對方的眼睛拗了出來。一邊還“嗬嗬嗬”地怪笑著,令人毛骨悚然。另外一個敵軍剛好從他身後繞過,一刀把他的頭顱砍了下來。

到處是明晃晃的長槍和大刀,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己便已經萎倒在地,後麵的馬匹和士兵立刻就衝了上來,把他們踩成肉餅。

雙方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均勢,風楊的兵馬無疑更驍勇善戰一點,而薩德卻勝在兵源充足。

鏖戰中的戰馬和士兵們都氣喘籲籲,頭上隱約有白氣蒸發出來,但他們仍然在繼續戰鬥,因為他們知道,一旦自己舉不起刀,別人便會用他們自己的武器,奪去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