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睜眼閉眼的瞬間,麵前就多了一隻手,掌心朝上,中間躺著一枚由中國人民銀行發行的一元硬幣。視線漸漸上移,看到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西方麵孔。
男子看見蘇言抬頭,露出一個有些靦腆的笑容。開口,卻是不怎麽流利的中文,“美麗東方的小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蘇言本以為會聽到生疏的德語,已經做好了微笑拒絕的準備,哪想對方會說出一口蹩腳的中文。雖然不怎麽好聽,但是比那些唧唧歪歪聽不懂的德語要好上許多倍。但是這一點好感還不足以讓她把名字告訴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還未開口之前,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帶進懷中。人的習慣和認知力是可怕的,隻需要一秒鍾的時間,蘇言辨別出了對方的身份,頭頂傳來他清冷而又霸道的聲音,“對不起,她是我的女人。”
流利的德語,蘇言雖然聽不懂什麽意思,但從那個西方男子臉上失落的表情也能猜出個大概。
“叮”的一聲,硬幣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落入池底,西方男子已經釋然,“這位先生想必是及其愛你的,跟了你一路。中國是個好地方,這枚硬幣,是我為你們而投的。”說完轉身,隻留給他們一個灑脫的背影。
周圍人來人往,他們兩個卻忘情的抱在一起,眼中隻有對方。
良久,蘇言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你知道的吧,我是···殺人犯的女兒!”從小到大,她都不曾和別人提起過,包括她認為最好的朋友袁媛。那是她隱藏在內心深處最肮髒最不堪的記憶。
她覺得隻要一說出來,就相當於撕裂了美麗的華服,空餘一副醜陋的軀體,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麵呈現在世人麵前。
她不敢,即使有萬分之一得到諒解的可能,她也不敢去嚐試。誰都不願意在心底藏著一個無法與人言說的秘密,那樣太過壓抑,但是為了保護自己隻有把這個秘密與眾人隔離。她今天願意說出來,那是對李聿抱了多大的信任。
李聿也是清楚的。慶幸她對自己敞開心扉的同時,又心疼她再一次撕開結痂的傷口。他不忍她繼續說下去,“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時候,我一直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所以那個人才會拋棄我和母親。為此一度深深地自責,以為是自己的過錯,造成了母親不幸的遭遇。
八歲,同齡的孩子還在吵著大人買玩具新衣服,什麽都不懂的年紀,我卻是在自責中度過。
母親一遍又一遍告訴我,那不是我的錯,是那個叫蘇錦年的男人的錯。三十餘歲的年紀,她的容顏就已經蒼老,頭上還冒出了絲絲銀發。當時的我還不能夠理解,為什麽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如此深刻!隻是一味的覺得是自己的錯。
後來長大了,才發現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人的劣根性在這裏,根本就不是一個小孩子可以改變的。於是,由自責變成了恨。恨著恨著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關於他的一切···”要不是喬伊曼的提醒,她甚至都快忘了。
淚水濡濕了李聿的黑色大衣,他清楚地感覺到懷中的小身子在輕輕顫抖,心隱隱作痛。“那就不要記得。不要拿他的過錯懲罰自己。”
“我也以為我忘了。可是,那不是你一句忘記了就可以抹殺的事實。有時候我想,是不是隻要把我身體裏的血還給他,就可以擺脫了?”說著說著,蘇言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也察覺不到的癲狂。
李聿身體一怔,抱著她的手臂更加用力,“蘇言,不要傷害自己。那樣,我賠不起!”
那麽疼惜的聲音,那麽用力的擁抱,溫馨而又不舍。從第一次的誤打誤撞,再到酒吧裏的偶然相遇,最後就是公司裏的錯愕相對,開始了他們一段又一段的糾纏。這一切就像是老天爺提前寫好的劇本。她奮力抵抗,最終還是抵不過,一顆心徹底淪陷。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如果她早點發現自己的心,她和袁媛是不是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而林泰一,關於他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與不真實。不禁懷疑,她真的喜歡過那個叫林泰一的男人嗎?答案是肯定的。
悲從中來,她居然可以在短短的一段時間內忘記一個人而愛上另一個人,那麽現在這個仿佛用生命擁抱著自己的男人呢?他擁有世人都羨慕的出身與外表,夠狂夠熬夠不可一世,他經過的地方,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他的每一個特征都附和女人心中對於另一半的設想,喜歡他的人何止成千上萬。她蘇言,何德何能讓這樣一個出色的男子一輩子都圍著她轉。
她羨慕那些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女子,但是,她做不到。如果注定沒有好的結局,奮不顧身就等同於自掘墳墓自取滅亡,她做不到古人所說的“不求天長地久,隻求曾經擁有”。
她也隻不過是萬千紅塵中的一介凡夫俗子,隻求一場從一而終的愛情,不求轟轟烈烈,但求一份安穩。在遍體鱗傷之前,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她從李聿懷中退出來,對上他深邃的眼眸,口中溢出淺淺的譏笑,“我知道你們豪門都講究什麽門當戶對,就算不是門當戶對,也要求對方身家清白,絕對不是一個殺人犯的女兒。殺人犯的女兒,我就是。話說到這個份上,你還不明白嗎?”
李聿眼中閃過各種複雜的情緒,盯著蘇言看了許久,“我在你眼中就是那樣人?”
蘇言看到了李聿眼中閃過的受傷情緒,心裏一陣陣刺痛。開口,卻是更加傷人的話,“對,在我眼中,你就是那樣的人。你們口口聲聲地說著不在乎,可是當帝歐集團和殺人犯的女兒聯係在一起時,你還能夠信誓旦旦地說你不在乎嗎?”
嘴唇蠕動,一聲“不在乎”就要脫口而出,被突然而至的驚雷給阻止了,眼看著一場傾盆大雨即將而至,李聿顧忌著蘇言的身子,壓下了想要說的話,強勢的擁著蘇言回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