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墮天
安默拉從地下會議廳出來,而沙利耶爾似乎還有點事,所以沒有立刻離開。
“路上小心。”守門人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禮。
“謝謝。”安默拉十分有禮貌地還禮。
她到圖書館門口,發現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有細細的雨絲從天空飄落。秋雨總是帶著一種滲透性的寒意,明明溫度還是挺暖和的,但是這雨卻越下越冷,一直涼到心裏麵。
“您需要傘嗎?”入口處負責身份檢查的服務人員輕聲問安默拉。
圖書館是黑塔城裏少有的安靜而平和的地方,安默拉從工作人員們的態度上就能感覺得到。他們說話聲很輕,牆壁上寫著“別驚擾那些閱讀中的靈魂”,四周很幹淨,到處都是讓人心情舒暢的綠色盆栽。如果不是被繁重的課業所束縛,安默拉倒是很樂意在這裏度過她的所有假期。
她朝那個服務人員笑了笑:“不了,謝謝,把傘留給其他有需要的人吧。”
安默拉說完就直接走入了雨幕之中,冰涼的雨絲滑進她的領子裏,潮濕的味道在鼻尖彌散不去。
她走的是來時那條路,也就是之前救下阿西娜的深巷。這條巷子兩邊都是高樓,巷子窄而深,路燈都在巷子口,光照不太好,顯得很陰森。這條巷子裏住著很多流浪者,安默拉甚至看見了幾個橫躺在路中央的醉漢。
除了這些人,此時的巷子裏還徘徊著一個瘦高的身影。
安默拉停下腳步,對著自己不遠處那個晃晃悠悠的人影說道:“你能幫我做件事情嗎?”
那個人怔住了,緩緩回過頭,發出一聲驚呼:“你、你!”
“回答我。”安默拉凝視著他,微微昂頭,雨點落在她的身上,“你願意幫我做件事嗎?”
那個人就是傍晚在巷子裏毆打阿西娜的青年男子,他是附近的混混,經常在這條巷子裏堵落單的女性。原本以為下午碰上一個奇奇怪怪的女孩子就已經夠倒黴了,沒想到最倒黴的是晚上還要見她一麵。
他愣在原地,屏住呼吸,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安默拉走近了他,微笑道:“你聾了?”
“……沒、沒有。”青年男子往後退了好幾步,下意識地想要逃跑。
安默拉站在原地,沒有阻止他的動作,她將手放在心口:“永恒的光明與寧靜庇佑著臣服我的人,無盡的黑暗與瘋狂折磨著背棄我的人。”
雨點落在黑翡翠上麵,轉瞬就被蒸幹了。
青年男子仿佛看見了什麽極為恐怖的東西,他跑著跑著忽然倒在了地上,身子蜷成一團,正不斷抽搐著。他在地上扭動著身子,掙紮著往巷口的路燈那兒爬過去。他伸出手,試圖夠到燈光,但是周圍的黑暗緊逼而來,無窮無盡的痛苦加之於他的身上。
他感覺自己被拽進了地獄裏。
安默拉伸出手,黑色翡翠暗得能吞噬靈魂:“來,光明在我這裏。”
青年男子仿佛看見了黑暗中的唯一一束光芒,他匍匐前行,手腳並用地爬回了安默拉腳下。
安默拉低頭,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名字?”
“放、放過我……”青年男子的聲音裏含著深深的恐懼,剛才那一瞬間,他確確實實地看見了地獄。
“你叫‘放過我’?”安默拉點了點頭,她不想再問第二遍了,“也行,那就叫這個吧。”
青年男子瞬間就被改了個名,他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求、求你……”
“我接受你的請求。”安默拉蹲下去,拽著他亂七八糟的金發把他的頭抬起來,“聽著,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
青年男子被迫與她對視。
她的眼睛變成了黑色,和她手上那枚翡翠顏色一樣。
“請、請說……”現在名叫“放過我”的青年男子努力想要低頭躲避她的眼神。
“幫我租用一個實驗室,用你的身份證明。”安默拉手上的力道一下就加大了,放過我感覺頭皮都要被扯掉了,“通訊式我已經留下了,隨時聯係我。然後……保守秘密是美德,請隨時記住。”
“好!好的!我知道!”
放過我不敢再說什麽了,他覺得有龐大到近乎恐怖的精神力量進入了他的身體,控製著他的所作所為,讓他不敢做出任何反抗。
安默拉鬆開了手,從地上站起來,然後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從容走出了深巷。
黑翡翠的光芒黯淡下去,雨聲淅淅瀝瀝的,將深巷裏痛苦的嘶吼全部掩蓋住。
安默拉低頭看了一眼黑色翡翠:“這真的是屬於神的力量嗎……”
剛剛咒言結束的那一刻,神國瞬間碾碎人類意誌,剝奪思維能力,強行將普通人蠱惑為信徒。
那就是“神”所做的事情?
沙利耶爾將鬥篷取下,他的背後收攏著純白色的翅膀,羽毛散發著細微的光,柔和的月色灑在會議廳裏。
他溫和地問道:“要來一杯罪惡的靈魂嗎?”
“不了,謝謝。”回答得十分幹脆。
在沙利耶爾的正對麵,會議圓桌的另一端,斯洛的身影從黑暗中浮現出來。他和安默拉所見的樣子一模一樣,但是沒有戴眼鏡,狹長而深邃的黑色眼睛注視著空氣裏的某處。
沙利耶爾拉開一張椅子,然後坐了下來:“聽說你受傷了,我還在想是不是神國做的,沒想到是聖女。”
“被毀去了一個投影。”斯洛撩了一下長發,濃重的陰影籠罩在他的周身,“我當時應該直接降臨,然後親手宰了那個婊.子。”
“悲歎之河裏全是你的投影,隻是一個而已。”沙利耶爾微微皺眉,他不太喜歡斯洛的言辭,但是語氣還算和緩,“還有,別在我麵前用髒話詆毀神裔。”
斯洛平靜地看著他,那雙眼睛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墮天者沒有立場說這樣的話……沙利葉。”
沙利耶爾的笑容依舊柔和,但是他背後的羽翼一點點發生了變化,純粹的白沾染了汙穢,最後變成夜一般化不開的濃鬱黑色。
夜與月光交融在一切,光明逐漸染上了邪惡的色彩。
沙利耶爾輕觸著胸口的十字架,搖頭笑道:“你應該感謝我替你接手這個爛攤子。”
斯洛的視線落在他的十字架上,微微皺眉道:“這可不是我的爛攤子,是門格爾的。”
說起門格爾,兩個人同時沉默下去。
“總之,必須將救世主殺死在北方。”斯洛站起來,長發末梢燃起漆黑的火焰,“她們很少從觀星台走出來,上次在弗林郡我們已經錯過了一個機會,這次可不能再失誤。”
沙利耶爾無奈地笑起來:“你不會指望讓盜賊工會和刺客公會的小孩子們傷害神的血脈吧,他們除了吹牛和偷竊就什麽都不會了。”
“當然不指望。”斯洛的身體一點點消失在火焰之中,“我指望的是神國。”
沙利耶爾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了,他沉默地看著斯洛消失的地方,過了很久才發出一聲歎息。
讓光明去殘殺光明,然後黑暗將統治一切。
殺死神的血裔。
這句話一連好幾天都回蕩著安默拉的腦海中。
連同沙利耶爾那張聖潔美麗的臉一起,始終揮之不去。
安默拉基本上已經確認了沙利耶爾的信徒身份,可是他卻突然說出了“殺死神的血裔”這種話,他的身份背景一下就變得複雜起來。
安默拉在紙上寫寫畫畫,上麵有三個詞,她在第一個詞上圈了兩下:“黑暗。”
不,沙利耶爾應該不是黑暗的。
神國對黑暗麵具有天然的排斥,比如之前的斯洛,安默拉一看見他就覺得不舒服,他身上的邪惡味道太明顯了。而沙利耶爾從來沒有引起過神國的自我防護,他沒有敵意,也沒有邪惡的味道。安默拉看見他張開翅膀的時候還以為真的看見天使了,那種聖潔的氣質是無法偽裝的。
那麽……是光明?
安默拉的筆劃過第二個詞,她點了幾下,還是覺得不對。
首先,沙利耶爾承認永夜的女神身份,這就意味著他跟教廷關係不大。其次,能說出“殺死神的血裔”的,隻有異端。安默拉現在隻能排除了他是信徒的可能性,但是又無法對他的聖潔氣息作出解釋。
安默拉的筆緩緩劃過第三個詞,她認真地點點頭,覺得應該就是這個沒跑了。
“因愛生恨。”
原本信仰著神明,但是後來因為心理變態而試圖殺死神的血裔。就好像門格爾一直說著深愛女神卻想要殺死她把她拉入地獄一樣,超出常規的宗教崇拜導致了精神扭曲。
安默拉歎了口氣,心想那位神的血裔還真是躺槍了。
房間的角落裏堆著她的行李,除了簡單的製服之外,還有一些魔導藥劑,一個頭骨花盆。
再過一個星期黑色法師塔就會向獸人部落派出使團。北方有著非常非常龐大的利益,所有人都想往獸人身上咬一口,黑色法師塔和它背後那個黑暗聖殿也不例外。
這次安默拉會跟隨龐大的使團前往獸人部落,但是她的目標並不是獸人部落本身。
而是為了製止神與人的戰爭而前往北方的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