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浩快步走出了那個按摩房,他倚在杜浩然的車邊,大口地喘著氣,就仿佛在高原上,緩不過氣來一樣。
杜浩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說道:“你臉色怎麽那麽悲痛?這對你來說不是個好消息麽?”
王哲浩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才說道:“謝謝。”
杜浩然揚起眉毛,笑道:“你居然說‘謝謝’?我還以為你會大義凜然地跟我說,何苦讓你知道真相呢?”
王哲浩苦笑莞爾:“這一聲謝謝,是因為我知道你這麽大花周折地把我帶這兒來,是不想看到我難受,想為我和瀟然再創造可能。”
“哦?”杜浩然笑道,“你怎麽不覺得其實是我心理陰暗,隻要撮合了你,我就能和燁子在一起了呢?”
王哲浩瞥了他一眼,說道:“其實你我都明白,你能不能和燁子在一塊,和我怎麽選擇關係已經不大了。”
杜浩然笑了一笑,但神情間卻有種愉悅,他拍了拍王哲浩的肩道:“不管你怎麽想的,你把今天看到的跟邊瀟然說了就得了,你也不用煩惱了,就可以和她重新在一起了!雖然邊瀟然這女人吧……也真是個麻煩……”
王哲浩臉上剛剛浮起的那抹笑意卻也淡了下去,他的眉頭似乎從剛才開始就沒打開過。
杜浩然知他一向是個心思很多的人,於是也就沒有驚擾他,過了一會才道:“好了,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王哲浩卻似沒有聽到他說什麽,直到杜浩然再重複了一遍他才驚覺,然後點點頭,“那就麻煩了。”
王哲浩這般回了家,他躺在租的房子的床上,心裏起伏不定,但覺這世上很多事都是那樣捉摸不定。
他起身,想起杜浩然曾拜托他的事,就起身去MSN上給李岩德和楊心陽留了言,然後再轉身躺在床上,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半夜的時候,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卻又猛然驚醒,他坐在床上,滿身冷汗,似乎是做了個噩夢,卻又怎麽想不起來夢中情景。
王哲浩環顧四周,隻覺得周身寒冷,如同半年之前發燒昏倒在街上的情狀一樣,他對這個城市感到無比的陌生,甚至於還帶有隱隱的恐懼。他孑然一身地來到這個城市,而走到今天,他卻恍如還是一人。
清晨到來的時刻,王哲浩看著陽光慢慢地漏進窗格,心裏似乎也覺得開朗點,陽光拂去了夜晚帶給他的不安,雖然這種感覺依舊隱瞞在他心底,讓他對這個城市充滿了陌生和不信任感。
王哲浩匆匆起身,竟是打了個電話給他的房東,就在那一晚之間,他亦然決意離開這裏一段時間——反正論文和工作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那麽他就回家去調整一下吧。
王哲浩簡單收拾了一下,又辦好了相關的一些事情,便打算回家去了——或許算是逃跑吧,這個城市裏有著太多他無法了解的一麵,他一方麵在學著適應它,可是另一方麵卻是在逃避它的——上海這個城市,固然有著他自年幼起就羨慕的繁華,可是卻又分明讓他感到了冷漠和抗拒。
在他要走的那天,杜浩然不適時地造訪了——這小子似乎總是在不合適的時候出現,他看著他身邊大包小包的格外驚訝,就問道:“兄弟,你這是打算去何方?”
王哲浩一時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就隻好說道:“最近也沒什麽事,就打算回家了。反正這屋子租著也是浪費錢——既然我一個人,完全可以搬回宿舍去。”
杜浩然怔了一下,不過很快想到什麽,說道:“今天來是想跟你說正事的,你的朋友來我這兒報道了。”
“李岩德和楊心陽?”
杜浩然點點頭,“基本功還不錯,還好不是隻會死讀書的笨蛋,倒也幫得上忙。而且,李岩德那個家夥倒是非常充滿了激情的,我看以後倒是不錯的夥伴。”
“你們合作愉快,那我也放心了。”
“正題說完了,那麽就說說其他事吧——你還沒把鍾凱的事告訴邊瀟然?”
王哲浩搖搖頭。
“為什麽不告訴?”
王哲浩卻還隻是搖頭,他的神色有幾分黯然,“原本我是想把這些告訴瀟然的,我也不想瞞你,一開始我心裏甚至是有幾分竊喜的,因為我覺得這樣我和瀟然就有了可能。但是當我再想下去,我卻又否決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為什麽?”
“我和瀟然分開,或許都不是不愛了彼此,而是注定了現實這許多原因。浩然,你是上海人,家裏也很富裕,你無法體會到像我們這樣的外來人在上海立足的不易。其他不說,就光是房子,估計足夠我們供一輩子了。我的家庭還好,父母可以拿著退休金安逸度日,但是瀟然呢?她有個賭鬼父親,母親也隻是靠做些小手工活過活,弟弟也是沒有正經職業,等她父母老了,或者她弟弟出什麽事了,最後還是得落在她的肩上,她身上的擔子太重了,我自認為我沒有能力幫她。而她和鍾凱在一起,一是不想再欠了他的情,二也是為了這種種不可避免的現實因素。鍾凱去那種地方,雖然可鄙,但也有說不出的苦衷。我自問我還要夾在這其中幹什麽?也許我離開了,對誰都好。”
“為什麽要這麽說?”杜浩然的神色間竟然有了憤怒,如同當初他在深圳爆發的那一次憤怒,他憎恨著在王哲浩身上看到這種頹喪的氣質,這讓他覺得惱怒,或許是從王哲浩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的影子,他看著王哲浩,說道,“哲浩,或許你覺得我是一個特別會鬧騰的人,又或者覺得我是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但我告訴你,年輕的生命就是因為折騰才有意義,別給我活得跟個小老頭似的!我記得我很早就跟你說過了,隻要我還能有點囤積,我都能成為你們的後盾!你別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行嗎?”
王哲浩看著他,他的內心震動了一下,或許他在城市不是孑然一人的,認識杜浩然,認識趙宇航,就是他這四年最大的財富。
“謝謝,浩然,真的謝謝你。”
“是兄弟的,就別說這麽多。”
他們的手,在空中相碰,發出清脆的“啪”的一聲,然後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無論我們今後境遇怎麽樣,我們兩人,都要如今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