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浩這一日隻是在南京路瞎溜達,不料就溜達出個熟人了,那人很熟絡地和他打招呼,說是他的初中同學,可憐王哲浩這記性不好的,看了他半天才依稀從他胖乎乎的身形裏模模糊糊地得出個結論,試探著問道:“是董奇異?”

“是啊,就是我啊!”

“你怎麽也到上海發展了?在哪兒高就?”

“別提了,”董奇異一擺胖手,“我就是一悲劇啊,現在也就是在一公司端茶送水的,哪裏比得上你和邊瀟然的。”

“你怎麽也認識邊瀟然?”王哲浩有些驚訝。

董奇異撓撓頭,挺不好意思地說道:“是啊,我追過她嘛,她是我高中同學,那會兒可是我們學校第一美女呢,聽說你們現在在一起了?真是嫉妒你啊,臭小子你絕對是走桃花運的。”他說著砸了王哲浩肩胛骨一下。

王哲浩一邊揉著肩胛骨,一邊苦笑著搖頭,說道:“哪裏,我和她剛分手了。”

“啊?”董奇異頗為驚訝,“我剛聽到這個消息,還覺得你們特配呢,怎麽這麽快就分手了?為什麽?”

“不為什麽,家境原因吧。”

董奇異也是一性格太熱情的主兒,一般人說到這兒多半也就收聲了,可他偏偏說了下去道:“說到家境,邊瀟然真是不容易,我記得高中那會兒還組織幫貧活動——她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聽說是她媽從家裏逃走的,她爸那會兒發酒瘋,沒事喝醉了就打她們母女倆,結果她媽忍無可忍了就丟下邊瀟然一個人跑了。”

王哲浩從未聽過邊瀟然提過她的身世,他有些錯愕,過了一會才問道:“你怎麽知道得那麽詳細?”

“我姑是在教導處工作的嘛,對於邊瀟然家的情況是一清二楚,再說那會兒我也很樂於知道關於他的事。”董奇異滔滔不絕地說道,“邊瀟然一個人就苦了,她爸還是那樣喝酒賭博,弄得她學費也交不出,所以我們班那會兒決定捐款幫助她上學。可是美女就是有性格吧,我一直記得她當時拿著那些錢一臉不樂意不說,臨末了還說她不需要幫助,如果不是她爸硬把那些錢拿走了,估計她就要當場摔還給我們了。當時弄得我們都下不來台,所以很多女生都說她不好相處,有些排斥她。”

“是這樣嗎?”王哲浩心裏對邊瀟然愈發感到憐憫,他多多少少理解了她偏激倔強的個性成因,就是因為這樣的童年讓她受了太多苦,所以她事事爭上進,堅決不能讓自己走錯一步,也許和他在一起,就是在她人生計劃之外的,所以對她的離去,他愈發無法感到恨了,他隻是感到很無奈。

“對啊,我和我同鄉的嘛,最近我聽說她家裏又出事了,好像是她媽那邊的事,她媽在那邊又有個了男孩,結果那孩子不上進,賭博欠了一身債,那債主到他們家潑油漆威脅著燒房子了,也不知道這事兒現在解決了沒有。”

王哲浩心裏打了個突,他隱隱覺得董奇異說的事和邊瀟然最近的行為是有聯係的,她最近那麽缺錢,需要打那麽多份工,甚至要到夜總會上班,會不會和她同母異父的弟弟欠錢的緣故?可如果是這樣,她為什麽不開誠布公地跟自己說?這個理由又會有那麽難啟齒嗎?

王哲浩知道這種生長在破裂家庭裏的孩子性格裏多多少少會有些不健全的部分,邊瀟然的敏感、固執和偏激可能就與此有關,她說過的那些話突然就湧到她腦子裏了,他記得她曾說過如果她不幫自己,那就沒有人可以幫自己了;她說過那些事隻和她有關,她是那麽固執又自尊的人,她選擇離開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

董奇異看著王哲浩,眼神也帶了抹怪異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說道:“說到家境,邊瀟然家是差了點啦,估計你爸媽也不喜歡她這樣長得太漂亮、家裏又麻煩的人吧?”

王哲浩哭笑不得,搖頭道:“不是為了這個。”

董奇異就感慨地說道:“其實談戀愛父母那關是最難過的,我也了解到的啦,我發現父母那輩人和我們的審美觀簡直是有本質差異的,他們看人一要才貌不出眾,覺著這樣才能安心在家帶孩子;還要看家裏條件,不好的基本就會拉著臉阻止你跟人家在一起,我說他們簡直就是老封建啊,什麽年代了還講門當戶對的,這不扯淡麽?”

王哲浩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喲,深有感觸啊?”他拍了拍董奇異的肩道,“不管怎麽樣,今天謝謝你跟我說這些了。”

董奇異特奇怪地看著他,一副“奇怪,我跟你說什麽了”的表情。

王哲浩跟董奇異問明了邊瀟然家裏的地址之後,就笑了笑,把手插口袋裏走了,雖然事後想想自己也挺不義氣的,這麽多年的同學好不容易見麵了,居然連聯係方式也沒問人家要一個,不過他後來轉念一想,在上海發展的以前的同學還挺多的,以後總能聯係到的,他也就心安理得了。當時他心裏就一個念頭,他想弄清楚邊瀟然是不是存了苦衷要離開他的,他對她有著歉意,並不想讓這種歉疚繼續發展下去。

王哲浩當天跟父母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已經簽約在交行,現在不用去上班,所以想趁這段空閑時間回家來,他又說上次那筆錢他暫時用不到了,轉還給他們。

電話那頭的父母為兒子找到那麽好的工作而激動,同時也為兒子的孝順而感到欣慰,王哲浩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他這次回去更多的是為了查清楚邊瀟然的事情,而不是專程為了看望父母,他覺著自己有點那麽不孝順的感覺。

不過赧然歸赧然,邊瀟然的事情壓在他的心裏太久,他還是想盡快去了解的,所以他立刻回去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後就買了回去的車票回去了,為了省錢他沒有坐直達車了,還是坐火車再轉車的方式回去,於是就這麽折騰了七八個小時回去了,他幾乎是腳步未停地按照董奇異描述的在邊瀟然住的那個鄉裏尋找著她家所在的地兒,不過小地方的路標總是不如大城市明確的,他也是東問西問了很久才找到邊瀟然家的。

開門的是邊瀟然的父親——不過這大致為王哲浩的猜想——他看著他年紀以及和邊瀟然相似的麵龐,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是邊瀟然的父親嗎?我是她的同學。瀟然托我帶點東西給您——”他看邊瀟然的父親神色不善,就立刻拿出一雙原本想買給父親的牛皮手套遞給他,接著說道,“她還讓我給她拿本書去。”

邊瀟然的父親許是喝了酒,身上還散發著,老實不客氣地拿了那雙手套,斜睨著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用土話說道:“老子還要搓麻將去,要找什麽書你自個兒找吧!”說罷就揚長而去了,竟然就把一個家丟給一個陌生人了,倒把王哲浩驚了個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