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斯克自治領,帝國中樞前來迎接厄休拉親王一行人的禮官隊伍,排出去估計有三五公裏長。偌大的明斯克自治領,也有四五十年沒有這樣的熱鬧。那些看看興致的平民百姓,則是邁著小步子,簇擁在那裏,夾道歡迎雖然說不上。但是聽說厄休拉親王殿下給帝國爭了麵子,那自然又是一番的調笑和興奮。高呼萬歲的人不絕於耳,這樣的場麵,帝國百十年來,次數也是一隻手數的過來的。
可想而知,這個偌大的帝國,已經到了怎樣的一種地步。外強中幹,恐怕也是一種騙人的笑話。這個時候的帝國,早就虛弱不堪了。連外麵的門麵功夫,都是有心無力,想要維持一下卻又覺得處處掣肘。如果真的那麽容易,終法蘭克一世整個一朝,也不會弄這樣的不堪。
“嗬嗬,這帝國的運勢,已經式微到了這樣一個地步了嗎?夾道歡迎的人,雙眼中透射出來的,竟然隻是好奇,而沒有應有的自豪。這算什麽?那我們這些人,當做了一群可以看看的戲耍猴子了嗎?嗬……這個國家,也真是越來越虛弱了。”本來還有的笑意,歎了一口氣之後,終究是消失的無影無蹤。親王殿下的心思,也讓人難以捉摸。這個男人的背後,有著什麽樣的野心,已經是讓他的羽翼之下的人,清楚之極,隻是,真要行走顛覆和複興之間,這卻也是異常困難的事情,行走至此,已經出賣了人最基本的愛國心思,也可以說,這一切,算是不破不立,破而後立的決絕吧。但是讓一切帝國的遺老們看來,卻又是那般的難受。
“馬克羅,你擔心嗎?”親王的問話,讓這位帝都的受氣軍團長甚為寬慰,低頭湊了過來,凝聲道:“殿下,我們的路,不是您在指引著的麽?對此,我從來沒有猶豫和質疑。在一個腐朽的體製下存活了二十年,我早已將自身的邪念拋棄的一幹二淨。當這樣一個腐朽的體製背叛了我的忠誠,背叛了我的勇氣和信念,那麽,我也隻能夠重新尋找那僅有的理想,來追隨於您,隻是不知道,我要付出怎樣的努力,才能做到讓人歎服的地步。”
厄休拉親王愕然,點了點頭,心中卻也想到:是了,一個人終究還是有理想的。我的理想,也就是我的野心,該在什麽時候實現呢?馬克羅是個純粹的軍人,他進行了一場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機會的選擇,選擇我這樣的途徑。我能夠將這樣的一批人,帶領到什麽樣的地步呢?就如此的等待篡奪權杖的機會嗎?還是說,我也要到了奮起搶奪的時候了?
哈……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哈氣的一瞬間,卻發現許久不見,竟然是一團霧氣飄在了空氣中,數秒過後,消弭於無形。陡然之間,都已經到了這樣寒冷的天氣了麽?是了,已經是深秋了,在有半個月,就是冬天的到來。
田地裏的垛子像是房屋一般,連成了一片,柴草隨時要給牛羊的圈裏鋪墊,預防可能突然爆發的寒流,使得牛羊凍死。這明斯克的土地,曾幾何時,也是帝國皇族寒冷時節,出來遊獵的地方。卻沒想到,不過幾十年的光景,已經成了這般模樣。每個人都是萎縮在小小的天地裏麵,也不知道去爭奪或者是拚搏。留下的,少了太多銳氣的人。
“走吧。”隨意地轉過頭,那些有些能力又有些底氣的人,則是緊緊地跟著,顯然是要以親王殿下心腹自居。而迎接的禮官們,則是在這片北方國門的土地上,平淡地看著一切,但是,年輕的貴族們眼中,還是浮現出讓人一下子就能夠捕捉到的興奮和狂熱。這是一種年輕的血性,厄休拉親王心中暗笑道:二三十年前,他不也是這個模樣嗎?
仿佛可以為帝國,為榮譽,為自己的信念,拋頭顱灑熱血。隻是到了最後,才恍然發覺,竟然是那樣的愚蠢和無知,這樣的人,在這個體製和帝國之下,根本就是無意義的死亡。高層的統治者,誰又曾動過惻隱之心?那都是自欺欺人的騙局罷了。
唯一不同的是,二十多年前,厄休拉是個被欺騙的人。但是現在,他是欺騙別人的人。
這就是區別。
“恭迎親王殿下榮歸!”禮官行了一個正式的貴族禮,然後一拍進獻的官員和貴族們幾乎是絲毫沒有羞恥地就開始了讓人歎服的巴結。馬屁不要錢似的就這樣拍了過來,如果不是心誌堅定,並且擁有大野心大智慧,恐怕,麵對這種阿諛奉承,就是一個老僧侶,也要心動不已。乍一聽,還以為自己是什麽什麽神明的使徒。
“這一路野蠻人國都的談判,親王殿下幸苦了。為了帝國,為了帝國的榮耀,這樣的付出,實在是讓人欽佩。親王殿下為這個國家的努力,任何人都是不能夠抹殺和詆毀的。這樣的高尚情操,越來越泯滅於這個帝國,真是值得慶幸,帝國上下,還能夠擁有像親王殿下這樣具備勇氣、信念、榮耀於一身的貴族,就像是傳說中的光輝騎士一般。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欽佩。”禮官的首領自然是來自帝都的高層,這個可以說是代表了牆頭草典型的人物,已經開始了一種準備後路的行為,在帝都中的耳濡目染,任何貴族和官員,都有一種仿佛是天性一般的政治嗅覺。禮官的這些人,早就感覺到了一種不平凡和不平淡。哪怕這一切,還沒有發生。
從厄休拉親王這樣的人物突然說要為帝國獻身並且出使諾曼大公國,這一切,就已經進入了禮官這些中層官員的算計當中。當然,讓人驚駭的是,厄休拉親王的臉上,掛著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期間的意味,也隻有馬克羅一行人才能夠體會到其中的震撼。
因為在抵達帝國邊境,北方門戶明斯克自治領之前,厄休拉親王已經向他的新晉走狗們預料,他說:帝國的那些牆頭草們,這一次,恐怕會像嗅到了腥味的小貓兒,前來不停地巴結我,試探我,甚至直言不諱地靠攏我。
原本有人心存懷疑,但是眼前的景象,讓人驚訝的無話可說。傳言的超級智腦厄休拉親王,絕對不是說笑的存在。這個男人在過去的幾十年中,韜光養晦到了極點。但是,如果說他真的已經放棄了帝國權力的最高機構,那就錯了。因為這一切,本來就是厄休拉親王曾經可以一下子就獲得的,但是沒有想到的是,現在,他還必須像二十年前一樣,去爭,去奪。
“馬克羅,看到沒有。這樣的存在和景象,就是一種不得不存在和出現的行為。這是無法抵擋的事情,你不可能有辦法去製止或者說去阻擋,因為這是一種洪流。隻有改變它,或者去引導它,才會重新展現出讓人不可磨滅印象來,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因為,一旦成功的話,就會名垂千古,掌握讓人垂涎的至高權力。”厄休拉親王的話永遠充滿了高深莫測的意味,但是,這種意味,卻總是能夠被人聽懂。馬克羅軍團長眼神閃過一絲驚訝,然後心中很是深以為然。到了此時此刻,如果還對厄休拉親王殿下有什麽懷疑,那真的是腦袋秀逗了。
上位者,尤其是自命不凡並且從小冠之以優雅高貴等等莫名其妙的神聖名詞時候,那麽,他們的言談之間,不是談雞毛蒜皮的柴米油鹽,而是諸如哲學啊人生啊世界觀啊這種根本就不可能在市井街頭看到的東西。當然,也是不可能聽到。
馬克羅的出身並非是高貴不可侵犯,他的祖輩也不過是一個落寞的男爵,憑借著軍中的略有關係,才靠著才華和硬朗的古怪脾氣爬到了這裏。當然了,法蘭克一世皇帝陛下也不是真正的一個瞎子一個傻瓜,一個神經質的無腦份子。馬克羅的鐵膽忠心,他能夠察覺得到。所以在帝都這種軍備將領位置爭奪異常激烈的地方,像馬克羅這種可以說完全沒有任何背景的家夥,雖然生活的極為糟糕,並且屢次遭受排擠,但是他比起那些被罷免還有砍掉腦袋的家夥來,確實是要幸福的多。因為,他在帝國首都皇城衛隊的三十六個軍團長中,是唯一一個一當就是六年的軍團長。其餘的,要麽被調走要麽關係硬朗升職,剩下的,都在中央廣場上被公開絞死。在十五年前的羅姆帝國大清洗中,甚至出現過五月二十日同時被絞死六個將軍的記錄。當然,這件事情,在後來的十五年中,自然是諱莫如深。
人們都是害怕繼續碰上那該死的黑色五月,一想起在夜裏有六具曾經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將軍屍體懸掛在中央廣場上,很多人就覺得背皮發麻,自然而然地不寒而栗。但是,這是沒有任何辦法的事情。一個帝國雲莊到一定程度,當君主的權力獨裁專製到了極點,享受這般權力快感的皇帝陛下,自然是不願意放手。
這一點,和斯拉夫帝國如今的皇帝尼古拉斯一世是沒有任何區別的。最大的特點,無非就是斯拉夫帝國的旁係力量能夠威脅到皇權,而在羅姆帝國中,皇權是至高無上的,這代表著上帝在人世間的權力。當然,事實上,教皇陛下也是這麽說的。
“和諾曼人的那種夾道歡迎比起來,這裏頭的人,實在是有些讓人不耐煩啊。不過,如今的帝國,這些人,居然組成了骨幹和基石,真不知道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厄休拉親王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說道。
他曾經在二十年前血氣方剛的時候,想過要輔助他的父皇整頓國家,將羅姆帝國的版圖擴大一倍,將東部大陸完全掌控在帝國的範圍之中,總有一天,隻要帝國一直在擴張,那麽,一定能夠一統世界,成為這個世界上曠古爍今,絕無僅有的龐大帝國。
“泰格.豪斯是個可怕的家夥。我們的談判,根本就是難以扭轉一點點痕跡。他已經看穿了這個國家的內在,早就外強中幹,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龐大恐怖。如今的力量,要運轉這樣一個龐大的帝國,實在是太難了。所以,他吃定了我們沒有底牌和他來討價還價,哪怕此時此刻,他還在和斯拉夫帝國打著馬虎眼。”厄休拉淡然看著前方,任由自己的雙眼焦點渙散,這樣的失神發呆,讓他感覺自己的存在是那樣的真實,而沒有這麽多的糾結和煩惱。麵對一個野心勃勃同時野性十足的家夥,實在是難以忍受。
這種恐怖的壓力,想象一下當初的愛沙尼亞王國國王拉夫特三世,似乎厄休拉親王就已經釋然了。盡管拉夫特三世這種人,他根本就是不屑一顧。
“連剛.科爾這種家夥,都會選擇這樣的人,作為合作的力量嗎?唉,這個世界,還真是運轉的太快,讓我快要失去感覺了。”厄休拉從失神中回了過來,一想起泰格.豪斯那個混蛋在他離開的那一天竟然就是要和天空騎士剛.科爾的孫女成婚,他就有一種吃了蒼蠅的感覺。他知道,這是泰格.豪斯那個王八蛋故意的,他就是要讓厄休拉糾結,讓他坐立不安,讓他寢食難安,每時每刻都要想象著這個混蛋到底增加了多少能量和實力,而真正發生的事情,可能是什麽都沒有。
“西斯拉夫人的情緒,可不是那麽好安撫的。”馬克羅這個軍人雖然不得不承認泰格.豪斯那個家夥的軍隊絕對是首屈一指,但是,內心的不服氣,也是讓他倔強不已。冷聲說道,自然是道出來其中的奧妙。剛.科爾的確是撒手要讓泰格.豪斯接手了,但是,這不代表這個混蛋具備了那樣的能力去整合西斯拉夫人的信心和思想。
想當初北方大戰的時候,西斯拉夫人展現出來的能量,足以左右北方王國和斯拉夫帝國聯軍的局勢,但是因為斯堪的納維亞幾國的暗算和背叛,西斯拉夫人也不得不選擇了蟄伏。從表麵上看,自然是斯拉夫帝國大發神威,將西斯拉夫人完全收複,成為了帝國的重要組成部分。
隻有經曆過那個時代的才會知道,如果斯拉夫帝國稍微有些壓迫或者不好的臉色,那麽,整個西斯拉夫人的地盤上,就是一片焦土和烽火。沒有哪個人能夠完全調動西斯拉夫人的情緒,除了剛.科爾,當年的天空騎士,所向披靡,能夠以一己之力改變一個帝國的看法,這不得不說,太讓人感覺到恐怖了。
而東部傭兵聯合會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成為世界著名的大公會,幾乎都要超脫在國家的體係之外,遊離成為一個神秘的組織了。當然,這一點,對於斯拉夫帝國來說,有好有壞。好的是,當斯拉夫帝國遭受打擊的時候,唇亡齒寒的道理,東部傭兵聯合會也不得不出動力量來維持這個國家的體係不變,因而一定會幫助斯拉夫帝國度過難關。這一點,幾次斯拉夫帝國和羅姆帝國的交鋒中,斯拉夫帝國每當快要全線崩潰的時候,東部傭兵聯合會就會在剛.科爾的命令之下,給予斯拉夫帝國幫助,然後擊退羅姆人的軍隊。而糟糕的是,這個組織的力量,很強大,強大到可能已經影響到了斯拉夫帝國的威嚴統治,身為一個帝國的皇帝,又怎麽可能忍受有一支強悍的力量在身旁威脅著?而且誰也不知道這個組織的內部,到底有沒有什麽恐怖的野心家?剛.科爾不是野心家,是個人都知道。但是剛.科爾萬一死了呢?那個該死的繼承者也是一個人道主義者嗎?不!絕對不會!這一點,幾乎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現在,好吧,糟糕的事情發生了,西斯拉夫人或許也會暗地裏偷笑,甚至會沾沾自喜,碰上了幾乎是整個大陸上最野蠻最邪惡最猙獰的大魔頭,這個大魔王閣下,除了殺人放火滅國根本就不會做其他的事情。最可怕的是,他仿佛是為了摧毀貴族的體製而存在的。愛沙尼亞王國的大貴族幾乎沒有活下來的,全部被流放或者填坑火化。像楚德湖伯爵這種早早就站好了隊伍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而納爾瓦爾公國,則是更加糟糕。這個國家的大公繼承人,傳說中的女大公,都快要打上泰格.豪斯的女人這個該死的標簽了。
盡管事實上,這種問題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凱瑟琳.納爾公主殿下實在是悲哀地發現,根本就沒有哪個紳士膽敢和她談話超過三分鍾,至於周邊如果人少於五個人的話,根本就不敢過多接觸。是的,沒有哪個蠢貨幹這樣幹,盡管事實上泰格.豪斯自己也並不清楚這個事情。但是在凱瑟琳.納爾身上的煩惱,已經糟糕透頂了。
厄休拉親王坐在馬車中,剛才如潮水一般的巴結官員自然是退去了。帝國貴族評議院的獎賞命令自然是下來了,他身為親王,自然是沒有什麽好封賞的了。但是,一切不得不妥協出來的條例,還是要堵住一下民眾的嘴,這一點,哪怕是最沒有腦子的大貴族,都清楚。
“我總覺得,那個混蛋,似乎在謀劃著什麽,而且,很快就要爆發了。”厄休拉親王隻是憑借著一個智者的直覺,如此淡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