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桌上,謝長翎夾著菜,目光時不時就轉向了她,“多吃些肉,你太瘦了。”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沈昭月夾菜的手頓了一下,然而隻愣神了一刻,她隨即抬眸笑道,“好。”

這一笑,將謝長翎的心神都吸了進去。

她很乖巧,甚至比起平日裏更乖巧了,謝長翎腦中浮現了這句話。

但這份乖巧,竟是讓他多了一份心疼,而後他主動提到了陸府的事,言道:“陸家得罪了人,昨日是故意放的火。火勢看著大,但並沒有傷到人。你不用擔心。”

沈昭月埋頭吃著菜,她並不擔心陸家,她擔心的是謝長翎,對麵兩個孩子餓極了,他們隻悶聲吃飯,偶爾相互搶了一筷子的肉,對沈昭月與謝長翎再說什麽,是一點都不關心。

沈昭月聽了他的話,知道他在向自己解釋,算是寬慰她。難得他有這般的閑情逸致,殘荷盛了一份湯放在了沈昭月的麵前,味美清淡,正是解熱之用。在殘荷準備給謝長翎盛一份湯時,沈昭月卻是突然按住了殘荷的手,說道:“我來吧。”

謝長翎一向不喜別人碰他的東西,哪怕是碗筷都一樣。殘荷略有顧忌地望了謝長翎一眼,見他微微點了下頭,竟是默許了。雖不知道這兩人怎麽回事,但是殘荷收回了手,將手中的湯勺和碗遞了過去,“那就勞煩沈姑娘了。”

沈昭月剛已細細觀察過了謝長翎用膳的習慣,每次隻盛半碗米飯,吃完再添。因而盛湯時,她也隻盛了半碗,“這些日子,二公子幫著照料九郎,辛苦了。”

這半碗湯端在空中,沈昭月麵帶羞怯地望向他,謝長翎對於她的示好,有了一絲滿足,或許是因著自己昨日幫了她?果然,女子在經曆了危險之後,才知道自己該依靠誰。因而,謝長翎眼底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孺子可教也。

在接過湯碗時,指尖似是不經意地觸碰到了她的指尖。

沈昭月瞬間羞紅了臉,抽回了手去。然而,在她低下頭的那一刻,眼底滿是厭惡。在將手抽回袖子裏時,更是不露痕跡地擦拭著指尖,髒,好髒。

她可以確定,謝長翎對她的心思,和謝長嵐無甚區別。隻怕是他,比謝長嵐更有謀算。

香葉對自家姑娘的一舉一動都心下震驚,這?這不是姑娘往常會幹的事情啊?

殘荷亦是對兩人的動作有些疑惑,難道沈姑娘對二公子有意?可她不是和謝六郎定親了嗎?

謝長翎看著她羞怯用膳的模樣,第一次覺得飯菜如此香甜,原來秀色可餐是這般意思。

這一頓飯,謝九郎與裴洐光吃飽了就去睡了。

倒是其他人各有心思,香葉幫著殘荷一起收拾好了桌子,而後又各自帶著兩個孩子去屋裏哄睡了。

這院內,隻留下了沈昭月與謝長翎兩人。

“昨日,多謝二公子相助。”沈昭月將話說開,她忍著嗓子裏想要嘔吐的感覺,耐著性子,對他露出最明媚的笑意,“若非二公子,我怕是難以全須全尾的回來。”

“我提醒過你,不要出府,更不要去陸家。你沒聽。”謝長翎對她今日的討好很滿意,可仍舊覺得她需要多加教導,“女子,本不應在外拋頭露麵。”

沈昭月聽到後一句話時,差點兒忍不住麵色扭曲,這是什麽迂腐至極的想法,憑什麽女子就不可拋頭露麵?謝家的這些表姑娘們,並非人人都似她有的選,正如王嫣那般,也不過是無人可依,才想著法地將自己嫁的更好一些。

可若是,若是她們自己有的選擇,又豈會心甘情願地寄居人下,每日隻想著如何取得郎君歡心呢?但現在,沈昭月隻得忍著心中的惡寒,麵上帶笑,應著:“二公子所言極是,隻是女子在世,並無太多選擇。沈家如今隻剩我一個孤女,若是我不撐著這份家業,怕是更後繼無人了。”

沈昭月的語氣頗為淡薄,卻處處透著一絲淒楚。謝長翎想起她的身世,亦是同情。“你,對今後可有打算?”

“自然有的。如天下間所有的女子一樣,望能尋個好夫君,日後安穩順和就行。”這一句話,是沈昭月的真心話,她希望謝長翎能夠懂得,她並非隨意的女子,她心中自有安排。

“相夫教子,是應當的。”謝長翎被她看得心中癢癢,隻覺得她為何突然與自己說這種話?是向他表明心意嗎?克製不住的心跳加速,謝長翎渾身發熱,連掌心都忍不住冒汗,他吞咽了一聲,繼續問道:“那你,心中可有人選?”

沈昭月見他發問,心下隱隱猜測,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與謝輕舟定親一事?“婚姻大事,自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沒了父母,怕是今後要依仗姨母了。”

是了,倒是他自己糊塗了。這事,沈昭月自己如何能做主?最後還不得是四夫人敲定主意。為此,謝長翎的心思靜了下來,現在時機未到,不過他與謝九郎的關係已然拉近了許多,謝輕舟與他也多有相通之處,想必總有能讓四夫人鬆口的時候。

然而,謝長翎心裏略有一些遲疑,她願意做妾嗎?而後,他輕聲言道:“以你的身份,怕是……怕是……”

怕是隻能為妾了。

這句話,他竟是有些說不出口。明明之前還信誓旦旦,覺得她隻能為妾。可如今,謝長翎竟是遲疑了,她會願意為他,為妾嗎?

“怕是什麽?”沈昭月追問一句,但謝長翎止住了話頭。

罷了,等到時候,他再與她說罷。想來,她應當會理解他,“無妨。”

香葉走了出來,她剛剛將謝九郎哄睡,實在是累。“姑娘,九公子睡著了。”

沈昭月朝著謝長翎告別了一聲,“今日,多有打攪了。”

“殘荷,送沈姑娘出去。”謝長翎恢複了以往的清冷,吩咐殘荷送人。

往著外院走得路上,殘荷心下思量了一會兒,還是問了一句:“沈姑娘,可是對二公子有意?”

沈昭月停住了腳步,對著殘荷深深一拜,滿是歉意:“讓殘荷姐姐誤會了。我對天發誓,對二公子絕無一絲情誼,今日隻是感謝二公子對九郎和六郎的照拂罷了。”

殘荷這才舒了一口氣,“沒事沒事,我就問問,問問而已。”

幸好如此!否則以二公子的性子,怕是要將沈姑娘趕出府去了。她家公子啊,最討厭一廂情願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