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內室,離此處並不遠,隻需轉過一個連廊就到了。

梅亭的眾人眼瞧著事情竟是發展到了這般地步,看著上官卿雲與謝長翎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一時間更不知該如何了,有幾人膽小怕事,與文老太爺拜別了一聲,就匆匆離去了。

剩下的一些人,大多是打著看熱鬧的心思,縮著腦袋,等著結果。

文晴跟著文大夫人去了內室,沈昭月走在兩人身後,她麵含笑意地朝著十三看了一眼,目光溫柔似水,問道:“十三……這是代號,還是你真的名字?”

十三被沈昭月突然的一問,一時愣住了。

十三剛才瞧見眼前的女子時,她也恍惚了一下,隻覺得這人周身的氣度都不一樣了,完全不似在京城別院時的謙弱,如今倒是透著一股靈氣與貴意。

一個人的樣貌或許會變,但是周身的氣度卻難以在短時間內,發生如此之大的變化,除非她原本就該是這一幅摸樣。

“我沒有名字,十三就是十三。”十三偏過了頭去,若非沈昭月設計逃跑,她也不會受到謝長翎的責罰。背上的傷口雖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了,但疼痛是真切發生過的。

沈昭月臉上的笑意未減淡,她看到了十三眼底的質疑與一絲惱恨。沈昭月自知她逃走後,十三會受罰,可那有如何?十三是謝長翎的爪牙,死士永遠隻會忠心於一人。

“上官姑娘,請跟我來。”文大夫人親自將沈昭月請進了屏風後的換衣處,又讓文晴去檢查了一遍門窗是否都鎖好了。

屋內的暖爐內,散發出一陣恬淡的清香,夾雜了些許竹葉的香氣。

沈昭月解開了厚重的夾襖外衫,裝似就要掀起右側長袖時,她卻遲疑了一下,朝著文大夫人問了一句:“那位沈姑娘果真與我長得十分相似嗎?”

文大夫人一臉慈祥地看向沈昭月,半眯起的眼睛,回想起了記憶中的小女娃,雖經曆了一場大難,但被文家嬌養得好,那張肉乎乎的小臉,也早已顯露出了美貌。

而後,文大夫人點了點頭,回道:“大概七八分相似吧,隻那孩子的性子沉悶些,不太愛笑。”

文晴嘟囔了一句:“什麽不太愛笑,是她成日就愛掛著一張臉罷了。”

在文家的那兩年,沈昭月除了在文老太爺麵前會笑上兩聲,大多數時候她都暗自神傷,甚至半夜裏噩夢驚醒,惶恐難眠。

去了廣陵,更是寄人籬下。笑,也隻是成了沈昭月討得四夫人歡心的一種手段罷了。

十三往前走了兩步,打斷了她們的話,直言道:“還請姑娘掀起衣袖。”

沈昭月那抓著袖口的手,忽而放下了,她麵帶不悅道:“就這麽著急?那我偏不掀。”

十三抬頭看向沈昭月,眼神一緊,隨後趁著沈昭月不備,竟是突然出手,猛地扯開了沈昭月右側的袖子,一截藕臂露了出來。

“可看到了?”沈昭月被十三拉扯著胳膊,連帶著肩膀都被她弄疼了,語氣自然更差了些。

文晴圍著沈昭月的胳膊,上下左右看了一圈,那潔白的手臂上,毫無胎記,她撓了一下頭,道:“什麽都沒有啊。”

文大夫人見此,心下也鬆了口氣,若此人真是沈昭月,隻怕文家也難免被牽扯其中。

唯獨十三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竟是真的什麽都沒有。

明明……明明這條線索是謝長翎親自追蹤的,衛安亦再三確認了上官卿夢的身份,這如何會錯呢?

“放開!”沈昭月的手腕已微微發紅,十三的力氣太大了。

唯恐自己再次犯錯受罰,十三不顧沈昭月想要抽回手臂的掙紮,冷聲說了一句:“失禮了。”

說完,十三突然端起了一旁桌麵上的茶壺,將涼透的茶水盡數倒在了沈昭月的右臂上。

突然襲來的涼意讓沈昭月倒吸了一口氣,嗬斥了一聲:“你做什麽?”

文大夫人與文晴都沒反應過來,就看到十三順著水跡,用力搓起了沈昭月的皮膚,生生將如玉的白臂,搓的紅腫一片。

“疼!大膽。”沈昭月呼疼出聲,抬起左手,狠狠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十三硬是抬起臉,扛下了這一巴掌,但眼神卻是愕然失措地看著沈昭月的右臂。

什麽都沒有。

文大夫人立刻反應過來,這人怕不是瘋了?她連忙衝上前去,將沈昭月一把護在懷中,厲聲罵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對主子動手?你們謝家就是這樣管束下人的嗎?”

沈昭月抽回了胳膊,嗚嗚咽咽地靠在了文大夫人的身上,頗為委屈地揉了兩下眼眶,道:“我雖流落京城多年,但到底是回了上官家,怎麽還如此被人輕賤?”

提到上官家,文大夫人更是將沈昭月護得更緊了,既然已經驗明了身份,那就萬萬不可讓上官卿夢在文家受辱。

“此事,我定會與那謝大人說明白,絕不會讓人平白委屈了你。”文大夫人寬慰了沈昭月一句,朝著文晴吩咐道,“開門,我們出去。”

十三還想說些什麽,但看到文大夫人惡狠狠的眼神,終究隻是低著頭,跟著她們三人走出了門。

門外,謝長翎已候著了。

眾人見文大夫人半摟著人出來,不免有些奇怪,這……是怎麽了?

文大夫人將沈昭月送到了上官卿雲的身旁,賠禮道:“讓令妹在府中受人汙蔑,是我文家的過錯,還望上官大人海涵。”

沈昭月揉著胳膊,小聲湊到了上官卿雲耳旁,微微一抬手,指著十三道:“哥哥,她弄疼我了。”

文大夫人聞言,也緊跟著說了一句:“這女子不顧尊卑之分,竟肆意拉扯上官姑娘的手臂,傷了她。實在是可惡。”

謝長翎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錯愕,而後朝著十三問到:“怎麽回事?”

十三猛地跪在了地上,雙手伏地,回道:“這位姑娘身上並無月牙形胎記,屬下為查看真切,才失手弄疼了她,並非故意為之。”

上官卿雲安撫著沈昭月,輕輕揉了揉她的胳膊,而後上前朝著謝長翎冷笑了一聲:“謝大人,既是認錯了人,那可別忘了剛才你應下的話。”

說罷,上官卿雲朝著文老太爺拱手拜別道:“文太爺,吾妹受了驚,晚輩先行帶她回府了。”

文老太爺擺了擺手,“無妨,無妨。且找個大夫好好瞧瞧,可別傷到了胳膊。”

沈昭月半屈膝告別:“謝太爺爺關懷。”

謝長翎的雙手緊握,指尖硬生生戳進了肉裏,眼瞧著沈昭月從他的身旁經過。沈昭月側目睥睨,眼神中俱是不屑。

這一眼,讓謝長翎禁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攔住她,卻被文老太爺的拐杖攔住了。

文老太爺望著眼前的男子,長歎了一聲:“謝大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啊。”